人性村庄-2


  婆娘一沉脸,道:“你这个人,别人给你点儿小恩小惠,你就当做大恩大德。——反正这钱我不会给他的。”

朱富贵急了,道:“娘那个妣,你当家还是我当家?我给你说,明儿个你老老实实的给我把钱取出来,七百块,一个子儿也甭给老子少!——小心老子拔你的毛!”

婆娘愤愤的道:“花娃的钱做人情,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朱富贵道:“后儿个卖了棉花把钱补上,少他娘的给老子加气。”

婆娘一转身,把朱富贵的手从自己的上甩过去,道:“要取自己取去,反正我不管!”婆娘再要说时,朱富贵已经是鼾声如雷。

婆娘把被子往朱富贵身上搭了一搭,无奈的和夜的黑做着对视。

一声叹息。

第一卷 愚昧的村庄 第4节晃动的柴床

阴苍的天空向人们透露着暧昧的意味:要下雨了,干涸的土地,要接受雨的洗礼,要享受尘埃落定的感觉。就好比男人和女人做爱,达到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天空中没有一片浮云,有的只是阴暗,闷热,压抑,惶恐,犹如女人的闷骚。汽车一辆接着一辆的从张帆的眼前飘过,像武打片里面的慢镜头,让人有一种难受的等待的意味。路上的灰尘趁着没有到来,享受着自己的——追逐着飞驰的车轱辘。看着这些团团嬉戏的灰尘,使稍有学问的张帆想起了老毛的一首词: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爸,我朱叔不会不来吧?”秀玉抱着明明,看着苍老的张老汉。

张老汉灰头土脸的蹲在地上,道:“你朱叔不是那种人。”其实张老汉的心里面也没有底儿,不知道朱富贵到底能不能来。张帆低着头,摆在张帆眼前的,是两个长长的化肥布袋。一个里面装的是两个单薄的被子和几件衣服,一个里面装的是张帆的书籍。两个布袋放在一起,很明显的,装书的口袋要比装铺盖的口袋要充实的多。张偶看着自己的女人娟子,气不打一处来,道:“娟子,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把麦子卖掉,准备好帆子的学费,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人家朱叔要是不送来钱,小帆还上个啥学啊!错过了报名日子,还咋整?”娟子不满的道:“这可是咱家一年的口粮,卖了你吃啥?咱爸咱妈?还有小帆?哪个月不从家里拿粮食?”张偶听了无话可说,嘟囔道:“啥女人。”娟子显然听到了张偶的话,但是却并没有对自己的男人发火,只是皱皱眉,看着这破败的家,心里面不由得悲哀。

张老汉道:“偶娃,你两个不要再在那儿‘咕咕唧咕咕唧’的了,你朱叔不是那种说话没有着落的人,说来,一定是要来的。”

正说着,遥见朱富贵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过来,车子后面坐着他的婆娘。那婆娘的身子紧紧的贴着朱富贵,胸前的肉团好似汽车上的气垫,压得朱富贵心里面热乎乎的。

“老哥啊!实在不好意思,信用社九点才开门,人又多,刚取出来,不耽误娃上学吧?”朱富贵的婆娘说话很是得体。张老汉感激的道:“不耽误、不耽误,赶黑就行。”朱富贵把钱递给张老汉,道:“这是一千,娃要是经济上有啥困难,你只管张口。”张老汉顿了一下,道:“老弟,这、这、我这七百都够了”

朱富贵紧紧的攥住张老汉的手,道:“老哥,你的娃就是咱的娃,不能让他在学校受苦哇!那三百块,是我资助娃的,到学校买个书了啥的,也好有个余钱,别让娃整天紧巴巴的。”

“还不快谢谢你朱叔!”张老汉对着发呆的张帆道。

朱富贵连忙摆手道:“谢啥哩!娃能有本事,考上大学了,叔,也高兴啊!”

婆娘不忍心领一家人过分的热情,道:“他哥,咱们得走了,还得给妮儿买衣裳去哩。——说好了要去买,几次没有去成,在街上闹腾呢。”

张帆的母亲天喜道:“说呢!妮儿多大了?”朱富贵笑道:“多大了?比张帆小两岁,还是个不谙世故的小妮子呢!这部,今儿个和她妈取了点儿钱,说是给她买衣服。这会儿在街上等着我们去呢。”

张老汉道:“他叔,中午回来一定要过来吃饭啊,菜我都让娟子弄好了,咱俩喝一杯,好好唠唠。”娟子眯着眼笑着道:“叔,一定过来啊,家里还有两瓶好酒呢。”

车终于来了。不是车终于来了,而是张帆终于可以坐上上学的车了。因为车,是一直有的。三年了,每一年到开学的时候,张帆都要经历这样的洗礼。在张帆的思想里,对那些帮助过他的人,不知道是应该怎样去面对。一方面心里面是感激,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像一个乞讨的人。别人说:“嗟,来食!”自己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接受。对于这些人,张帆或者是陌生,或者是愤恨,甚或是自卑。甚至包括自己的父母,有时候,张帆甚至觉得自己所受的一切的屈辱,委屈,都是因为父母的没有本事而造成的。

一个人屈辱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

“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总是找不到回忆,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一生一世的过去,你一点一滴的遗弃!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缘浅不得意,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

“生生世世在无穷无尽的梦里!偶而翻起了日记,翻起了你我之间的故事。一段一段的回忆,回忆已经没有意义!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缘浅不得意,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

刘德华的《来生缘》在车内响起。张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嫂子,想起了明明,想起了憨厚而鲁莽的哥哥,想起了满脸皱纹又无可奈何的父亲,想起了无助的时候只会骂父亲的母亲

一切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在张帆的脑际划过。

而每次过电影的末端,总有一个人的影子,在谢幕时出现。那就是秀平,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不,她还不能算是女人,只是一个娃娃,女娃娃。一个坐在自己前排,有着可爱的灿烂的笑容的女娃娃。有着迷离的眼神,——至少张帆认为秀平在看自己的时候,眼神是迷离的。张帆甚至作了一首拿不出手的诗,来形容秀平。每当谢幕的时候,张帆就会把它当作荧幕上的最后一行字:你有一双,忧伤的眼睛。忧伤的,眼睛然后是“谢谢观看”四个大字,然后是大片大片的漆黑,就像自己的心灵深处。——漆黑,可怕的漆黑,掩饰了内心的一切的漆黑。掩盖了世间一切丑恶和丑陋的漆黑。

到站了,张帆走下车,费力的搬下自己的行李。

张帆像一个民工一样站在站牌旁边。长长脏脏的头发油油的,根本不会迎风飘扬。木讷的眼神盯着前方,等待着开往八中的十二路公交车的到来。

一个身段妖冶的女人靠近了张帆:“哎,小兄弟,休息吗?”张帆迷惑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木木的道:“昨晚在家已经休息过了。”

女人嗤之以鼻,嘟囔道:“土老冒。”

张帆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句话,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往往越是穷人,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自尊心越强。因为他明显的敌视这个世界,敌视所有的伤害自己的人。张帆愤怒的看了这个女人一样,冷冷的道:“土老冒?你不就是个卖妣的吗?——给你留个脸,你还自己不要脸。”

女人满脸通红的走开。

车子到了八中的门前,便戛然而止。

熟悉的校门,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校园树木,熟悉的亭台楼榭,熟悉的书香,熟悉的书声,熟悉的同学,熟悉的老师!

“张!你可来了!我们大伙儿都想死你嘞!老班张志国老师说你要是再不来,就要我们集体到你家找你去嘞,幸亏你来了,要不然,吃穷你们家!”苏如银铃般的声音在张帆耳边响起。一个小巧的女生曝露在张帆的眼前。

看到老同学,张帆激动的说:“苏如,你怎么也没有走大学啊?不是过一本线了吗?”

苏笑道:“哪儿啊,我报了川大,差四分没有考上,张志国老师打电话让我回来复习,说你也在,我就来了。——没想到我来的比你早。——我们都补了一个月课了,你才来。”

张帆嘿嘿的笑了一下,道:“家里活儿忙,没来成。”

苏如领着张帆走进教室,指了指身后的位置,道:“诺,这就是你的位子,张老师专门给你留的。”

张帆看了一眼,道:“我这么高的个儿,挡别人,不好吧?”

苏如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是不想坐我后面吧?——张老师说我们几个在一块儿,还能商量商量学习上的事情。”

张帆尴尬的笑了一下,道:“我找张老师领书去。”

“咿呀、咿呀。”压井的杆子在压出水的同时发出了快感时的呻吟。马仙仙费力的端起一大盆衣服。老八凑过去,手叠在马仙仙的手上,道:“来,我来帮你端。”马仙仙赶忙缩过手,暗暗的道:“不怕别人看见!”老八一咧嘴,满嘴的黄牙,道:“怕什么,看见谁敢说?就你那男人那个熊样子,还不是白让你闲着?”马仙仙白了老八一眼,道:“影响总是不好。”老八道:“我那几个儿子也不是混白饭的,谁他妈的多嘴揍不死他。”马仙仙不屑的道:“不要整天打打闹闹的,人总有个老,等你老了,你娃老了,谁怕你?”老八掐了马仙仙胸部一下,道:“那是几百年以后的事儿,现在只管现在舒服。张老五不在家吧?”马仙仙道:“早就打发走了,走,到屋里去。”

老八放下脸盆,跟着马仙仙着急的像要下蛋的老母鸡一样,走进了张老五家的柴房,把门虚掩了。整个柴房,都晃动了起来。

院里的那棵老枣树,——上百年的高龄使它习惯了这个院子里的事事非非——扭过了脸,假装欣赏西岗的荒凉,一枝一叶也不碰触那破败的柴窗。

门“吱呀”一声响了,张老五站在了院子里,柴房还在晃动,晃动的更剧烈了。

张老五的血,在沸腾;理智,在汹涌。

“我还是男人吗?”张老五一字一句的在心里面说着。

第一卷 愚昧的村庄 第5节农村婆娘

风起了,吹得枣树的叶子“哗啦啦”的响。这棵枣树虽是百年高龄,但是叶子,依然繁茂;枝干,依然苍劲。就像中年的女人,脸面虽经是布满沧桑,但是和臀部却是仍然滚圆和柔嫩。枣树的树干已经干裂,就像张老五的手,满是劳动和岁月留下的痕迹。

叶子在风的诱惑下犯了一个足以让它后悔一生的错误——离开了树枝。风并没有实现带她到月亮之上寻找梦想的诺言。明白了终究要落地的现实之后叶子身不由己的堕落,一不小心,贴在了张老五的脸上。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裂纹,肌肉,伤痕,黑,洗脸洗不干净留下的污垢,还有愤怒的表情。一条红红的糙糙的肉带,把这片被风骗了的寻找理想的倒霉的叶子卷进了一个叫张老五的老男人的嘴里,被粉身碎骨之后进了他的肠道。

“我是男人!”张老五的声音被风淹没,没有人听到他痛苦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是卑微的,渺小的。一个没有发言权的人,就算是怒吼着喊哑了嗓子,也是丝毫没有用的。

张老五提着拳头,就要迈出脚步。

老八豪爽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马仙仙,没想到生了两个娃了,还这么的紧凑。”里面的女人“嘿嘿”的笑着不搭话,一阵阵喘息又扑耳而来。

张老五想象着自己女人在那个男人身子底下的模样,不禁打颤。想象着婆娘胸前的那两堆肉,此时定是上下晃动,定是被老八那双粗糙的手狠命的揉搓,就像蒸馒头一样,然后变形,然后复原,然后再变形,然后再复原;想象着她一定是翘着屁股,一次一次的迎合,并且一定是半长着嘴,让老八粗糙的舌头吮吸她口内的津液,并且在她口内肆虐。

张老五血脉喷张,这一次的喷张,是因为激动,也是因为男人的野性!张老五提起了脚,他要破门而入,他要找回自己的面子!他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忽然,柴房停止了晃动,喘息声也已结束。马仙仙静静的躺在老八的胸膛上,呢喃的道:“真好。真行。”老八粗糙的声音穿过窗户,再次飘入张老五的耳朵:“能不行吗?你嫂子给我生的那三个娃,一个比一个猛,都是我下面这个大家伙整出来的!——以后庄上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你知会一声,保准把他打得稀巴烂。”

风继续怒吼着,张老五却一下子愣在了地上。伸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

“不早了,该走了。”马仙仙的声音。屋内传出了窸窣的穿衣声——虽然风很大,但是张老五却能清晰的听到。又是一阵喘息声,好像女人又被放在了床上。“刚完,又要!”马仙仙的声音里面透出的不是埋怨,而是喜悦。张老五这个粗糙的汉子也听出来了。

这个悲哀的男人只能长叹一声,走出了院门。

终于,柴房不再被蹂躏。房门打开了,大门打开了。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坐在堂屋内,一个抽烟,一个低头。张老五回来了。老八热情的打招呼道:“老五,日弄啥去了,才回来。”

张老五咧咧嘴,不知是哭,还是笑。

老八“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对张老五道:“老五,这一次选村长,咱可得选好了。”马仙仙头也不抬的忙着手中的鞋底,道:“还有啥说哩?肯定都是投你呗!”老八皱皱眉,道:“可不能这么说。这一回有东西着哩。听说咱西菜园那片地,要开放,能整不少钱哩。村长,这回可是都想干喽。”马仙仙抬头看了看老八,道:“让谁干谁得敢干哩。你的威望又不是整面条的。”老八道:“不好说,这一回有好几个人,有竞争力的。张平,小曾,他们已经挨家挨户的行动了。——对了,还有小帆他爹,也有很多人看好的。”

“小帆他爹?——嗤,让他干?我不相信。”马仙仙撇撇嘴。

老八道:“不可小瞧,不可小瞧啊!小帆是咱村唯一一个考上八中的,听说还是学校的第一名。以后出息着哩,——要是吃了皇粮,他爹可就名人了。”

马仙仙停止了手中的活计,浑浊的双眼看着公路对岸张老汉家的石棉瓦棚。那个破旧不堪的棚子,在风中显得更加的渺小,更加的飘摇。却因为小帆,而神秘继而神圣起来。

屋内飘香。小小的石棉瓦棚里挤着一口地锅,一张床,一个案板。还有两个人。锅底下里的火把张老汉的脸映得年轻了少许。“广啊,把红薯皮镟掉,多放点玉米糁,熬得黏黏的。”天喜躺在床上,用手着头,对张老汉道。张老汉又往锅地里塞了一把硬柴,回过头点了一烟,道:“天喜,你先眯一会儿,做好了叫你。”

天喜眯了眼,打盹。

张老汉把玉米糁掺上水,搅了搅,放进锅里。天喜一叨盹,醒了,道:“广,还没好啊?有菜没?把窖里的萝卜扒出来一个洗洗,用辣椒调调。”

萝卜窖在屋后,张老汉弯下身,费力的扒开湿润的泥土,就想把开女人的两片生命之门手伸了进去,摸索出一个萝卜,嫌小,又换了一个。进屋,拿起菜刀,把稀疏的毛皮削去,放进盆子里,洗干净,切成细细的条儿。又用垒臼把红红的辣椒捣碎,兑上油,用调羹把辣椒油挖出,放进萝卜丝里,端着盆子上匣阵颠覆,一盆拌萝卜丝做好了。红红的辣椒点缀在白白的躯体上,煞是好看。

锅“咕嘟嘟”的响着,红薯和玉米糁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高温的爱让两个人都粉身碎骨,融化在了眼泪里。红薯的残渣在做最后的坚持,但是螳臂当车的精神是不值得发扬的。终于,火熄了,饭,成了粥。

张老汉把萝卜菜放在了床沿上,用一个破旧的碗,盛了一碗红薯玉米粥,用半湿的手巾包着,递给婆娘,道:“小心,烫。”天喜接过,用嘴吹了一下,道:“先放在一边吧,凉了再喝。”张老汉道:“凉了就不好喝了。”天喜歪过头,并不说话。屋内回荡着张老汉“哧溜哧溜”“咔嚓咔嚓”吃饭的声音。

好一会儿,天喜道:“广,你说,我这最近老吃不下饭,咋了?”张老汉夹了一筷头菜,边往嘴里塞边道:“啥事儿放宽心,都好了。”天喜沉默不语。张老汉放下碗筷,把窗台上的饭端过来,道:“喝吧,凉了。”天喜起身,喝了两口,吃了一筷头萝卜,道“嗯,真好。这烫熬到劲儿了。”张老汉指着萝卜道:“这菜也好。我把辣椒捣得稀碎。”天喜轻轻一笑,道:“差不离,就是有点儿咸。”张老汉又吃了一口,道:“咸吗?你口味儿轻,我还专门少放点盐哩。”张老汉今天的胃口特别的好,天喜只吃了小半碗,张老汉把一锅的红薯稀饭和萝卜菜全部消灭。天喜躺在床上,道:“广,你去熬点丝瓜萝卜水,我这胃难受。——再给咱买点儿瓜子,想吃了。”

天喜把瓜子壳儿吐得满地都是。张老汉道:“代销点这一次卖的瓜子儿可好,比前几次的好。前几次的啊,一口一个霉,苦死了。”天喜道:“夏天的瓜子容易坏,现在是秋天了,当然好了。”

张老汉美美的抽了一口烟。小帆送到学校了,自己总算是暂时的了了一桩心愿了。

秋风继续刮着,屋内,却是暖和和的。

第一卷 愚昧的村庄 第6节父女之事

农村的夜晚格外的安静,家家户户都早早的插上了门;灶房的烟囱都冒着灰灰的烟;公路上偶尔传来一声车响,“嗖”,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这急促的喘息;暗黑的天空上没有一颗星,几只乌鸦和夜猫瞪着绿油油的眼睛观察着这人世间的形形色色。

“吱——吱——”一只倒霉的老鼠,掉进了深深的面缸,等待它的,是死亡前的绝望;长长的蛇,昂着头,在房梁上恶心地滑行;暗色的壁虎俯首贴耳在暗色的土墙上,等待着猎物的到来,一张嘴,欢乐飞翔的蚊蝇便成了它的粪便;夜色的恐怖,挡不住土鳖的辛勤,草房的墙根,是它们的万亩良田,忙碌的身影,在一天天的腐蚀着这快要倾塌的房屋。

张老拐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摸摸索索的找烟袋,手却无意间碰到了小妮儿腿。

张老拐是一个光棍,五十多岁了没娶上媳妇,后来怕无法养老,就抱养了这个小妮儿。小妮儿没有名字,人们都叫她小妮儿,便把小妮儿当了名,——于是户口上就叫了张小妮。张小妮今年九岁,黑黑的脸,黑黑的身子。农人的愚昧使得张小妮每天晚上还和张老拐睡在一起。

张老拐把小妮儿的腿摆正,叹息道:“睡相这么难看!”

点了烟,随着“吧唧吧唧”的声响,烟雾缭绕在黑黑的屋内。虽然没有灯,但是张老拐能想象得到,满屋烟熏的情形。闭了眼,张老拐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有一股恨父母的冲动。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父母给了自己什么?——,除了,什么也没有。房子没有,媳妇儿没有。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毁了。是自己毁了自己吗?

是吗?不是吗?

“咳咳!”小妮儿受不了这烟雾,一扭身,紧紧的抱住了张老拐,迷迷糊糊的睡着。

小妮儿热热的体温,传到了张老拐的身上。张老拐竟然激动起来。几十年的死潭,被小妮儿这一抱,抱得张老拐竟然浑身热燥!张老拐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能啊!不能这样想啊!这可是自己的妮儿啊!虽然不是亲生,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啊!怎么回事儿今天?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虽然这样想着,张老拐放在小妮儿圆圆的屁股上的手,却像着了魔似的,怎么也移不开。

小妮儿把腿跷在了张老拐的肚子上,湿湿的下身正好挨着了张老拐的躯体,张老拐一下子激动起来,一只手剧烈的抖动着,在小妮儿的屁股上,腿上,身上,轻轻的抚摸,一只手狠命的套弄命根子。“噗!”黏黏的东西流了一手,澎得小妮儿大腿根部都是斑斑点点

秋渐渐的深了,麦的种子潜伏在地下,等待着瑞雪。人们也渐渐的闲了。

又是一个暗黑的夜晚,张老汉石棉瓦棚里的灯,却是亮堂堂的。小平脸上堆着笑,对张老汉道:“广哥,好久没有见您了。身子还这么硬朗。”张老汉打哈哈道:“哪像你们年轻人,老喽。三十年头里还行。”小平道:“广哥的娃多,拖累人。小帆还上学,这两年,苦哇!不过熬过这两年,就好喽。”张老汉把蒸好的红薯,用手捏了一个最软的,给小平递了过去。小平接着,倒了两次手,凉了,才把皮剥了,放在桌子上。嘴一张,一个红薯少了一半。“嗯,好吃。——不过这是新红薯,放到过了年,能更甜。”

张老汉道:“你嫂子嘛。老念叨着吃,就吃了两回。不过还行,还能吃。”小平道:“是啊是啊,咱们农村人不就靠着红薯嘛?广哥啊,这两年村子里不富裕,还是有很多原因的。您看人家其它的村子,都是村长带着头儿干,虽说也是穷日子,可是人家过得可是比咱滋润呢!这个村长,还是能起一个领头羊的作用的啊!广哥,又要选村长了,咱这一次可要选一个能管事儿的啊。”张老汉憨厚的笑了笑,道:“平子,都想好了,不是你,就是小曾叔。两个都是本家,都能干。”小平矜持的一笑,道:“广哥,这是啥话?倒像是我来问你要票的啊?到时候我可是要选你的,我和小曾叔都商量好了,您德高望重,小帆又是高中生,很有号召力的。”张老汉“嘿嘿”的道:“平子,这广哥可要被笑掉大牙了。广哥会啥?有啥?除了整天借钱有一屁股两肋巴的账,啥也没有啥。你娃中啊,种树卖树,能倒腾,庄上都看着呢。还有小曾叔,德高望重,都是这块料啊。——庄上都服啊!”小平吃完了红薯,抿抿嘴,道:“广哥,啥也甭说了,我和小曾叔还有其他人都说好了,选你。到时候选上了,可别拍屁股溜号啊。”张老汉“哈哈”一笑,道:“好好,选上我了给娃们都分好地。”

从张老汉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小平正好碰上了从李仙阁家出来的小曾,二人会心的一笑。刻满沧桑的脸上,都是自信。

不知怎的,这几年来,老天总是和这个穷苦的村庄的百姓作对。一年旱两年涝的。人们能维持的,仅仅是温饱而已。

这个穷苦的村镇,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时代的变更,世世代代过着和很久以前一样的日子。就像野人一样,外界与他们似乎隔绝。他们唯一的信息的来源,就是在外上学的张帆和那些打工仔嘴里的零零碎碎。朝代?纪年?这里的人们可以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面的人们相媲美了。不知有汉,遑论魏晋。

张老拐伸了个懒腰,用手捏了捏妮儿的屁股,道:“快,吃饭上学了。”张小妮“格格”的笑着,穿起衣服,随便扒了两口饭,像小鸟一样,往学校奔去。小妮儿这个年纪还是一个不知道忧愁的年纪,还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是世道,什么是人心的年纪。

“死妮子,就这个劲儿,饭也不好好吃,咋长身体?”张老拐整理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这些残羹冷炙被张老拐“胡隆隆”放进盆里,碗和盘子被熟练的洗干净,切好中午的菜,打好中午要用的水,定好了表,然后找老八下棋去了。

“张小妮,你的作业怎么没有教?”

张小妮低着头,不说话。张小妮的数学老师也是她的班主任,非常严厉。“你这个小妮,平时就知道玩儿,你说,几回没交作业了?”张小妮道:“老师,在家帮干活,没时间”马哲吼了一声,道:“胡说!现在是啥季节?农闲了,家里有啥活儿?”张小妮的谎言一下被戳穿了,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中午留校,不准回家!”马哲的话就是这一班学生的圣旨,没有人敢不听的。

马哲领着张小妮到了教师宿舍。

学校的教师宿舍是一排土墙瓦房。单身教师都是一间。房间颇大,用帘子一拉,前面是厨房,后面是卧室。马哲把白菜放进锅里,“糍啦”,油和水狭路相逢,水获胜了,油发出了悲惨的绝望。小妮在马哲的身后站着。“去,到里面做作业去。”马哲道。小妮儿极不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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