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 旋风花(全)-7


  



第十二章鸿飞冥冥

庙外风势虽已减弱,雨却还在下着,本来阴霾的天色,现在因接近黄昏,愈见阴暗,大殿上自然更暗了。那永胜镖局的镖头们这时已经取出两大包油纸,放到地上,打了开来,一包里面全是卤菜酱肉之类,另一包却有百来个大馒头。

罗尚武朝李小云、南宫靖、虎伥夏侯前、黑豹侯休等人含笑道:“这几位老哥,天雨还没停止,大家今晚都只好在这里坐息一晚,敝局人手较多,这里又没有店可以落脚,所以在没下雨以前,就难备好了食物。出门在外,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客气,馒头、卤菜,本来就多买了一些,请大家一齐来随便用好了。”

虎伥夏侯前道:“这个怎好意思?”

罗尚武道:“没关系,只是一些干粮罢了,如果贵庄准备的,也一样会请大家食用,诸位毋须客气。”

虎伥夏侯前朝侯休笑了笑道:“大少庄主,这位罗少局主既然这么说了,咱们那就不用客气了。”李小云暗暗扯了南宫靖一下衣袖,跟着侯休等人围着坐下。

罗尚武又朝坐在右首靠着神龛的一个老者说道:“这位老人家也过来一起用晚餐了。”

李小云先前以为那人是和镖局一起的,这时听罗尚武一说,不觉朝那人望去。那是一个穿着土布大褂的乡下老头,头上戴一顶毡帽,一张苍老的狭长脸,满布皱纹,颔下留一把花白山羊胡子,手中拿一支竹根旱烟管。听到罗尚武的招呼,慌忙旱烟管往腰间一插,抱着拳道:“少镖头这么客气,小老儿真是不好意思。”他虽说得还算得礼,但举止总脱不了乡土气,使人一望而知不像是江湖上人。

大家坐下来,也就不再客气,各自吃着卤菜馒头。侯休总是记挂着兄弟,举目往外望去,说道:“阿元这时候还不回来……”李小云暗暗好笑,忖道:“他又不是你兄弟。”

虎伥夏侯前深沉目光望着南宫靖、李小云两人问道:“这两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李小云接口:“他是我大哥宫飞鹏,我叫宫飞云。”

夏侯前又道:“原来是贤昆仲,你们到哪里去?”

李小云看他问了又问,显然对自己两人起了怀疑,心中暗暗骂了一声「老鬼讨厌」,一面说道:“我们是奉家母之命,去九华山还愿的。”

那乡下老头呵呵一笑道:“这倒真是巧,小老儿也是到九华山替老伴还愿去的,正好和二位相公同路。”李小云闻言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乡下老头双目无光,不似会武的人,心中也就并不在意,只是敷衍的朝他笑了笑。

大家吃饱之后,还多了不少馒头,一名镖局伙计依然包好收起。这一阵子工夫,天色早已全黑,外面潇潇雨势,不但未停,却又下大了。罗尚武看看天色,说道:“师叔祖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呢?”

夏侯前笑道:“大概主人好客,留他们吃便饭了。”

侯休道:“我看那个绿袍老头说话阴沉,不像什么好路数。”

夏侯前嘿然道:“凭掌门人,还有金鞭安、皖西三侠,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合起来就是来上千军万马,又能如何?大少庄主只管放心。”

镖师们在火堆中加添了柴火,大家有的倚着神龛而坐,有的背靠墙壁打盹,十几名镖师伙计,却在火堆旁躺了下来。李小云和南宫靖也在墙角跟倚壁坐下,闭目养神。大殿上虽有二三十个人,却渐渐静了下来。



时间渐渐过去,现在至少初更已经过去了,被绿袍老者邀请进去的金鞭叟田五常、白虎神暴本仁、皖西三侠等人依然没有出来。黑豹侯休忽地睁眼道:“大叔,大师伯等人去了这许多时候,还没出来,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罗尚武接口道:“侯兄说得极是,现在大概初更已过,咱们该进去看看才是。”

虎伥夏侯前点点头站起身道:“好吧,属下进去瞧瞧也好。”举步转过神龛,往后走进去。

哪知虎伥夏侯前刚进去没一回,就急匆匆快步走出,大声叫道:“大少庄主,你们快来,掌门人等几位都不见了。”

黑豹侯休听得一怔,坐着的人一跃而起,说道:“大叔,你说什么?”

夏侯前道:“里面根本没有人。”

罗尚武也跟着跃起,急急问道:“夏侯大叔,你说里面没有人?”

夏侯前道:“不错,里面黑漆漆的根本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这一嚷,虎头庄和永胜镖局的人也纷纷站起来。

李小云也白吃了一惊,里面没有人,岂非爹和二叔,三叔等人都不见了?她不觉也跟着站起,随大家围了上去。侯休道:“里面怎会没有人呢?”

罗尚武道:“侯兄,咱们还是快进去看看。”

侯休道:“这真是怪事,里面没有人,大师怕他们会到哪里去了?”

虎伥夏侯前道:“属下带路。”

罗尚武朝镖局的人道:“你们大伙留在这里,赵刚、李健跟我进去。”

侯休也朝虎头庄庄丁吩咐道:“你们都留在这里,不用进去。”永胜镖局的赵刚、李健各自从怀中掏出千里火筒,由虎伥夏侯前领先,两人打着火筒,跟在他身后,然后是黑豹侯休和罗尚武两人。

李小云悄声道:“大哥,我们也进去瞧瞧。”她听说爹和二叔、三叔无故失踪,自然要跟进去看个究竟,但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这二位年轻相公少不更事,只是为了好奇而已。

经过神龛,有一道门户,门外是一个小天井,这时候雨还下得很大,大家冒雨越过小天井。因前面有赵刚、李健擎着两支火筒照明,很清楚的可以看到小天井中杂草丛生,已有很久没有人除草了。没有人除草,就是说已好久没有人整理了。

大家勿勿跨上三级石阶,迎面有几扇已经给风雨吹打得发白的花格子长门,只是虚掩着。里面像是一间佛堂,也像是客室模样,中间一张方桌,和几把木椅,桌上香炉烛台,但积尘甚厚。此外就别无一物,连地上到处都是尘沙,显见已久无人住,侯休看得一呆。绿袍老者明明说他主人住在后进,但这里明明久已没人住了,那么师伯等几个人到哪里去了呢?

罗尚武一个箭步掠到左厢房门口,赵刚手持火筒连忙跟了过去。不用进去,只要在厢房门口,就可以一目了然,房内只有破床破椅,到处都是瓦砾灰尘。再看右厢房情形也差不多。罗尚武说道:“奇怪,师叔祖他们进来的时候,如果看到这样的情形,那绿衣老头的主人就不会住在这里,这许多人难道还会上他的当?”

他这话没错,终南五老的金鞭叟田五常、白虎门掌门人白虎神暴本仁、皖西三侠,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江湖上各式阵仗,哪一种没有见识过?仅凭一个绿袍老者岂能骗得过这些人?如今居然一个人也不见了。而且最奇怪的,屋中竟会没有一点打斗动手的痕迹,好像这些老江湖到了这里,就突然神秘失踪了。

黑豹侯休问道:“大叔,后面还有什么地方?”

虎伥夏侯前道:“没有了,左边只有一间厨房,连灶都倒坍了,到处都漏着雨水。”

侯休望着他问道:“大叔,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人中,当然要数虎伥夏侯前江湖阅历最深了,但他看着眼前这一情形,也不觉搔搔头皮,无可奈何的道:“这个……属下也看不出一点迹像来,照说像掌门人和金鞭叟、皖西三侠等五人,极不可能遭人劫持。甚至会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若非亲自经历,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

侯休道:“但大师伯他们明明失踪了,这是事实。”

李小云没有作声,只是暗暗留心观察,心里也在转着每一个可能发生的念头,但她究竟是毫无江湖经验的人,连虎伥夏侯前这样一个老江湖都瞧不出来,她又如何瞧得出来?

夏侯前、赵刚、李健三人就像猎犬一样,目光不注的朝四周溜动,在三间破败的禅房里,每一个角落都仔细的看遍了,依然一无所得。最后夏侯前颓然的道:“看来这里是找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了,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进来过。”

罗尚武道:“那么这些人又会到哪里去呢?”

夏侯前道:“事情果然大有蹊跷,咱们还是退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大家退出大殿,还是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李小云和南宫靖依然回到靠壁处坐下。大家只当两人为了好奇才跟进去瞧瞧的,事情当然和他们无关。李小云人虽倚着墙壁坐下,但失踪的是爹和霍二叔、谢三叔,岂会和她无关?她虽没和夏侯前、侯休、罗尚武等人磋商,但心知凭他们几个人,也磋商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她只是默默的在心中盘算着:这失踪的五人中,自以金鞭叟田五常武功最高,名气最响了。其次则是白虎神暴本仁,最后才轮到皖西三侠。有这五个人走在一起,江湖上真还想不出什么人能把他们劫持了去。但爹等五人明明失踪了,摆在眼前的情况,极可能是遭人劫持了去。以五人的武功,尚且神不知鬼不觉的遭人劫持,还有谁能查得出头绪,可以把爹他们救出来呢?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好呢?

因为眼前有两件事,都是急事,一是南宫靖神志受迷,师傅要自己陪他到九华山去。一是爹等五人突然失踪。她考虑再三,爹等五人如果遇上强敌,这强敌又是爹等五人的仇人,那么早就横尸在后进了。用不着把他们劫持了去,既然劫持了去,其中必定另有原因,并不一定会把他们置之死地。何况凭自己这点武功,也未必查得出来,只怕还没查到眉目,就送了性命,不如先去九华,让南宫靖迷失的神志治好了,自己也可以多一个帮手。想到这里,心里有了决定,就没有方才的心乱如麻了。

再听虎伥夏侯前、侯休、罗尚武,也在商讨不出所以然来之后,有了结论,侯休他们白虎门还有几个师叔。罗尚武这边,因金鞭叟是终南五老的老三,他无故失踪,罗尚武当然也要赶去终南,大家只有各自去搬救兵。这一个晚上,大家七嘴八舌,乱哄哄的自然谁也不想睡觉了,真是最长的一夜。



第二天清晨,雨已停了,晨曦也渐渐升起。白虎门和永胜镖局的人为了要去搬救兵,天一亮就走了。李小云睁开眼来,大殿上已经剩下自己和南宫靖两人,连那个头戴毡帽的乡下老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这就站起身,叫道:“大哥,我们也该走了。”南宫靖答应一声,站了起来。

两人走出庙门,就沿着大路走去。南宫靖走了一段路,忽然道:“兄弟,昨晚那个绿衣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李小云听得一怔,心中不禁暗暗高兴,大哥被迷失的神志,最近好像已经清楚了不少,这就急急问道:“你哪里见过他的?”

南宫靖道:“我想不起,这人总好像见过的。”要知他虽被某种独门药物迷失了神志,但他总究从小练的是佛门神功「易筋经」,时间稍久,失去的记忆,自可稍稍恢复一些过来。

李小云道:“不要紧,你慢慢的想想看,是不是会想得起来?”

南宫靖招摇头道:“想不起来了,我已经想过了,昨晚我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想多了,反而一点头绪都找不到了。”

李小云心中暗道:大哥既然见过此人,那就好办,只要他神志恢复了,他一定会想起来的,只要有了线索,还怕会找不到人?一念及此,就道:“大哥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两人脚下加紧,中午时光就赶到安庆,用过午饭,就赶到渡江埠头,正好有一条渡船即将开船,李小云拉着南宫靖匆匆登上了船。船舱早已挤满了人,水手们解缆启航,李小云因在舱内人多气浊,从每个人身上发出来的味道,实在不好受,就悄悄拉了一把南宫靖的衣袖,退出船舱,站到船舱外的甲板上去。

甲板上也早已站着不少人,有的正眺望江上景色,有的互相攀谈着。两人刚站停下来,就听有人咦了一声,招呼道:“宫兄贤昆仲也在这里,这倒是巧得很。”

李小云抬头看去,原来这人正是丁玉郎,他负伤之后由自己给他改扮成侯元的,这就含笑道:“原来是丁兄……”

丁玉郎目光疾快朝四下一转,轻嘘道:“宫二兄小声些,兄弟现在还是侯元呢。”他不待李小云开口,接着又道:“兄弟觉得改扮侯元,还挺有意思,遇上什么事,会有白虎神撑腰,兄弟正要谢谢宫二兄呢。”

李小云觉得好笑,说道:“这么说,你还不想把它洗去了?”

“当然。”丁玉郎得意的笑了笑道:“不遇上真的侯元,兄弟还真不想把它洗去。”

李小云道:“可惜侯兄的靠山已经失踪了。”

丁玉郎吃惊的道:“宫二兄你说什么?”李小云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扼要说了一遍。

丁玉郎惊哦道:“会有这样的事情,这倒是一件震惊江湖的事。”

李小云轻声问道:“侯兄,你是到哪里去的,前晚南宫遭人救走,你可知道那救走他的是谁吗?”

丁玉郎微微摇头道:“不知道,那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测,兄弟是第一个追着出来,一晃眼,就不见他的影子,接着兄弟身后就被一道掌风击中,自知伤得不轻,只好隐人树林,看着他们分头追踪,可见他们也没有一个看清此人去向的了。”

李小云紧盯着问道:“侯兄还在找他们吗?”

丁玉郎耸耸肩道:“兄弟就是想找他,但一点眉目也没有,岂不等于大海捞针?哦,贤昆仲呢?”

李小云道:“家母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闯荡,才要我们兄弟两人出来找他的,他被人救走了,咱们也只好回去覆命了。”

丁玉郎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前晚贤昆仲并不在场,如何会知道呢?”

李小云笑了笑,说道:“那天晚上,大哥在外面打接应,兄弟是第一个进人龙眠山庄书房的人,他们进来之后,兄弟就躲在书案厉面一张靠背椅后,所以丁兄冒险故人,兄弟都看得清清楚楚,丁兄身手真是高明得很。”

“宫二兄夸奖了。”丁玉郎看了南宫靖一眼说道:“令兄好像不大喜欢说话?”

李小云道:“大哥一向沉默寡言,一天之中,大概也说不上两句话,他和兄弟恰恰相反,兄弟要是像这样成天不说话,闷都会闷死了。”

船上挂起两道风桅,乘风破浪,在江面上,倒也极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已驶近对江。丁玉郎忽然低声道:“上了岸,咱们就要分手了,宫兄二位前途珍重。”李小云听他口气,心中不觉一怔。

此时船已靠岸,大家纷纷走出船来。丁玉郎朝两人拱拱手,举步走向跳板,等李小云、南宫靖上了岸,丁玉郎早巳不知去向。这时已是未申之交,两人沿着大路往东,赶到殷家汇,已是傍晚时候。



殷家汇,是一处临江的镇集。因为附近百里以内,没有城镇,这里就成为过路客商临时落脚之处,一条街上,也有着两三家小客店,都是因陋就简,差堪供人住上一晚而已。李小云和南宫靖在街上找了一家客店,定了房间,才到街上一家饭馆吃饭,刚坐下不久,瞥见丁玉郎匆匆走入,目光迅速一转就笔直朝自己两人走来。

李小云连忙站起身招呼道:“侯兄,你也来了,快请坐。”

丁玉郎在两人横头坐下,一名伙计走了过来,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丁玉郎道:“他们吃什么,给我也来什么好了。”

伙计退走之后,丁玉郎忽然目光四顾,压低声音道:“兄弟在渡船上发现了一个人,二位总还记得,昨晚在大殿工有一个戴毡帽的乡下老头,兄弟怀疑他是缀着二位下来的,因此上岸之后,就故意落后了一步。结果不出兄弟之料,这人一直远远跟在贤昆仲身后,兄弟看二位好像一直不曾注意及此,所以特地来通知贤昆仲一声,好有个准备……”刚说到这里,急急的道:“他也来了。”

李小云乘机悄悄回头看去,果见昨晚那个戴毡帽的乡下老头已在右首隔着两张桌子的空桌上坐下,一手端起茶盘,悠闲的喝着茶。李小云实在看不出这乡下老头是个会武的人,但她相信丁玉郎也许不会看走眼,因为他的武功比自己高明了不知多少。只是不知道这乡下老头为什么要跟踪自己两人呢?难道自己两人有什么破绽给他瞧出来了?伙计替三人添上饭来,大家就各自低头吃着饭,没再说话。

李小云对那乡下老头留上了心,就不时有意无意的朝他瞥上一眼。那乡下老头叫的是一碗面,这时敢情也正在低头吃面。不多一会,乡下老头已经先行吃毕,站起身付帐走了。”

李小云问道:“侯兄住在哪里?”

丁玉郎道:“兄弟只是因为发现他跟踪二位,才特地赶来给贤昆仲报讯的,兄弟另有事去,就要走了。”说话间,就站起身来。

李小云感激的道:“多谢丁兄高谊,兄弟感激不尽。”

丁玉郎笑了笑道:“宫二兄不也救过兄弟,大家都是朋友,何须言谢?兄弟告辞。”抱抱拳,扬长出门而去。

南宫靖忽然说道:“兄弟,这人愚兄也觉得他好像很熟。”

李小云道:“他是大哥的朋友咯,大哥自然很熟了。”

南宫靖道:“愚兄没有朋友。”

李小云听得不由一怔,她自可感觉得出来,大哥近来神志似乎比以前清楚了不少,他说他没有朋友,这话似乎可信,那么丁玉郎又是什么人呢?他既非大哥的朋友,难道会是大哥的敌人不成?唔,莫非丁玉郎也是凯觑大哥达摩手着「洗髓经」的人?

两人站起身,付帐出门,只见卖花婆像一阵风般往店中冲了进去。李小云心中暗道:她一定是找侯元来的。她不愿让她看到自己两人,节外生枝,这就低声道:“大哥,我们快些走吧。”

那知刚走出两三丈远,只听身后响起卖花婆呷呷的笑声,叫道:“两个小伙子,你们慢点走。”话声入耳,身边微风一飒,一条人影已经从身边闪到前面,一下拦住了去路,那不是卖花婆还有谁来?只见她脸上似笑非笑的道:“你们两个小伙子方才不是和侯元那小子一起吃饭的吗?姓侯的那小子呢?”

李小云道:“老婆婆认错人了,咱们几时和姓侯的一起吃饭了?”

卖花婆眯着一双三角眼,尖笑道:“老婆子怎么会认错人?那饭馆伙计岂会对老婆子撒谎?你别在老婆子面前装佯了,你们不认识姓侯的小子,他吃了饭,你们付帐?快说,那小子到那里去了?”

李小云道:“我们真的不认识什么姓侯的。”

“你们不认识?”

卖花婆目中阴晴不定,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说道:“你们昨晚不是也在庙里避雨,老婆子找姓侯的小子,你们也看到了,还不认识吗?”

李小云道:“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并不是侯元……”

“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卖花婆道:“老婆子一路追踪那小子来的,在大街上被他溜了,他明明和你们一起吃的饭,不会是假的?老婆子眼里不揉砂子,小伙子,你再不说实话,休怪老婆子对你不客气。”

李小云道:“我骗你作甚,他不是侯元。就不是侯元。”

“好哇。”卖花婆尖声道:“你小子倒嘴硬得很,不给你吃些苦头,还当老婆子在卖膏药,只说不练呢。”右手一探,疾然朝李小云抓来。

李小云还来不及闪避,南宫靖看她向李小云出手,口中大喝道:“你要干什么?”右手随着划出,他这一格,虽是随手划出,内劲如刀,嘶然有声。

卖花婆没想到这小伙子随手一格,竟有这般深厚的内劲,急忙把抓出去的右手往后一缩,目注南宫靖,呷呷尖笑道:“小伙子,瞧不出你还有两手。”

就在此时,李小云耳边突然响起师傅的声音说道:“徒儿,快叫你大哥不可出手。”

李小云听到师傅的声音,心中一喜,忙道:“大哥,没你的事,你别再出手,她不过是误会而已。”

卖花婆尖笑道:“老婆子不在乎你们两个小伙子一起上,你们今天不说出姓侯的小子下落来,老婆子不会放过你们的。”这是大街上,卖花婆和两人这一起了争执,登时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远远的围了一大圈。

李小云气道:“卖花婆,你讲不讲理?我告诉低我们没有和侯元在一起吃饭,那不是侯元……”

卖花婆看人多了,有些人在说她不对,拦着人家两位相公,像是故意找麻烦,一时更是气往上冲,尖声叫道:“好小子,你还不承认,你们和虎头庄的花豹侯元一起吃饭,姓侯的小子是采花贼,你们两个小子还是好人?”

李小云气道:“卖花婆,你嘴里放干净点,我们没和侯元在一起,信不信由你,我们兄弟只是事不关己,不愿多事,可不是怕事的人。”

卖花婆呷呷笑道:“老婆子不怕你不承认。”身形一晃,又朝李小云欺了过来。

李小云怕南宫靖一出手,被人家认出他的路数来,这就叫道:“大哥,你只管站着不用出手,我一个人对付她就够了。”口中说着,身形向左闪出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卖花婆看他出手功力不如南宫靖甚远,口中呷呷尖笑道:“老婆子早巳说过,你们两个只管一起上……”双手疾发,右手化解李小云的线势,左手随着直抓过去。

李小云自如功力不如对方,不敢和她硬接,身形晃动,又闪了开去,但她身法总是不及卖花婆的灵活,一连避开两招,只觉图穷匕见,不过三两招,就被卖花婆抢得了先机。卖花婆眼看李小云武功平平,却是不肯让她大哥出手,心中不禁暗暗觉得奇怪。

就在此时,突听人丛中响起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叫道:“娘,你快住手。”

卖花婆一下就听出是女儿的声音,不觉呷呷笑道:“乖女儿,你我来了也好,这二个小子和姓侯的小子是朋友,再有一两招,娘就可以把他拿下了。”口中说着,双手突然加紧。

“娘,他不是的,你们住手。”随着叫声,绿影一闪,一个身穿葱绿衣衫的少女一下拦在卖花婆面前,一脸娇唤的道:“娘怎么不问问清楚?他……他是好人。”这少女正是卖花女,看去不过十七、八,真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卖花女双颊红馥馥的,一副又羞又急模样,娇嗔道:“娘,你怎么搅的嘛,这两位相公就是那天救了女儿的人,你老人家怎好恩将仇报?”

卖花婆直到此时,才怔怔的看看李小云,口中哦了一声,说道:“你说那天在汤王庙救你的就是这两位相公?”

卖花女点点头道:“是咯。”一面转过去,含情脉脉的朝李小云抱抱拳道:“我娘是个火爆脾气,这位相公幸勿介意才好。”

李小云忙道:“姑娘不可多礼,这原是一场误会,在下兄弟怎会介意呢?”

卖花婆一双三角眼一眨不眨的打量两人,呷呷笑道:“小青,你就只会派娘的不是,也不给娘介绍,这二位相公贵姓呢?”

卖花女春花般粉脸蓦地一红,低下头去,幽幽的道:“娘不会问他们吗?女儿也……不知道……”

李小云忙道:“在下宫飞云,他是我大哥飞鹏。”

卖花婆呷呷尖笑道:“原来是二位宫相公,老婆子真对不住,方才多多冒犯了。”

李小云道:“老婆婆好说,这是误会,事情过去了,还提他作甚?”

卖花婆笑道:“难得宫二相公这般爽快,老婆子真是错怪了人。”围着看热闹的人,没有热闹可看,早已纷纷散去。

李小云看到卖花婆方才直打量着大哥,忙道:“我大哥一向不大喜欢说话,还希望老婆婆原谅,在下兄弟失陪了。”

卖花女眉眼盈盈,望着李小云像要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这一神情,卖花婆岂会看不出来?看了女儿一眼,呷呷笑道:“丫头,这位宫二相公人品不错,也很会说话,他哥哥却有些憨头憨脑,所以武功就比他弟弟高明得多呢。”

卖花女道:“他既然憨直,武功怎会比他弟弟高明的呢?”

卖花婆道:“憨直的人,心无旁鹜,就会专心一志的练武,心思灵巧的人,不能专心练武,武功自然差了,你不是也是这样,贪多不精,不肯用功,才会被人欺侮。”

卖花女不依道:“娘怎么又说到女儿头上来了?看,人家早已走了,娘却站在大街上,唠叨个没完。”

“好。”卖花婆道:“咱们也走吧。”










第十三章以阴导阳

九华山到了,李小云和南宫靖在一棵高大古松树下坐了下来。李小云从贴身怀中取出一封师傅密柬,撕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和一个小纸包。纸条上只写着一行七个字:“找白衣庵沈雪姑。”下面划着白衣底的路径图。

小纸包不知包着什么东西,隔着纸包摸来很硬很小。字条上既没写明可以把纸包打开来,李小云心思缜密,暗道:“师傅既要自己两人去找白衣底的沈雪姑,这纸包大概是要当面交给沈雪姑的了。”她把纸包塞人怀中,手中拿着路径图,站起身道:“大哥,我们可以走了。”

南宫靖跟着站起,说道:“我们要上哪里去?”

李小云道:“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师傅要我陪你来找白衣底沈雪姑的。”

南宫靖道:“找白衣庵沈雪姑做什么?”

李小云道:“你神智被入迷失,找沈雪姑可以使你恢复清明。”

南宫靖道:“愚兄很好。”

李小云道:“你比以前是好了许多,但还没有完全恢复,到了白衣庵,你都听我的好了。”

南宫靖道:“愚兄本来就都听你的。”

李小云朝他嫣然一笑道:“那就好,我们走吧。”

两人依照图中指示,先还遁着登山石级,后来转入一条小径,再由这条小径再转入另一条小径。虽有路径图,还是边走边认,怕迷失了路径,这样足足走了大半天时光,前面出现了一片竹林。修篁千竿,林间有一条用白石铺成的小径,往里遁去。

李小云喜道:“我们终于找到了。”

穿行竹林,不过走了一箭来路,果然有一座庙宇,上面一方横匾,写着「白衣庵」三字,六扇黑色长门,紧紧的闭着。这里除了四周啁啾鸟鸣,听不到一点人声,当真清静已极。李小云走上几步,举手在门上拍了几下,提高声音叫道:“里面有人吗,请开开门。”深山寂寂,这几下拍打山门的声音,自可传了进去。

过没多久,左首两扇长门才呀然开启,一个戴着黑布包头的老婆子,在门内打量着两人,冷冷的问道:“二位相公有什么事,这里是清修的庵堂,门上钉着游客止步,二位没看见吗?”说完,正待掩门。

李小云道:“老婆婆且慢,我们不是游客……”。

老婆子冷声道:“那你们是做什么来的?”说话的神色,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小云道:“我们是找沈雪姑来的。”

老婆子冷峻的道:“雪姑不见外客。”

李小云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密柬中附有一个小纸包,这就说道:“我们是奉家师之命,给雪姑送东西来的。”

老婆子道:“令师是谁,东西呢,你交给老婆子就好。”

李小云道:“家师竹逸先生,他要在下二人前来,面交雪姑,有劳老婆婆给在下兄弟进去通报一声可好?”

老婆子又打量了两人一眼,才道:“好吧,你们叫什么名字?”

李小云道:“他是我大哥宫飞鹏,我叫宫飞云。”

老婆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李小云道:“多谢老婆婆。”老婆子没有再作声,自顾自掩上了两扇长门,大概进去通报了。李小云退了两步,和南宫靖并肩站在一起。

过了约有盏茶工夫,有首两扇长门,再次开启,那老婆子朝两人招招手道:“雪姑请你们进来。”

李小云低低的道:“大哥,我们进去。”

两人跟进庵门,老婆子立即掩上木门,闩上了闩,然后转身道:“二位请随老婆子来。”

两人随着她越过小天井,跨上大殿,转过神龛,后面又是一个小天井,阶前左右两边,种着两丛紫红玫瑰,每棵都有一人来高,开着数十朵玫瑰花,花大如碗,—股清甜的花香,沁入肺腑。中间一条白石小径,迎面三间精舍,湘帘低垂,笼中鹦鹉看到两人随着老婆子走入,就发出清脆声音说道:“有人来了。”

老婆子走到阶上,一手撩起竹帘,说道:“你们进去好了。”

李小云朝她说了声:“多谢。”首先跨了进去,南宫靖跟着走入,老婆子放下湘帘,自行退下。

李小云举目看去,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客室,中间挂着白衣大士神像,一张方桌上放千个紫铜香炉,炉烟袅袅。方桌左首坐着一个面覆黑纱的道姑,长发如云,束成一束,披在肩后,这时已经缓缓站起身来,打着稽首说道:“二位少施主远来,贫道失迎,请坐。”

她这一开口,听得李小云不期蓦地一怔,在她想来,师傅要自己两人找上白衣庵来,这沈雪姑一定是个老尼姑了,那知她话声娇柔,竟然会是一个年轻道姑。一面慌忙拱手道:“在下宫飞云,他是我家兄宫飞鹏,奉家师竹逸先生之命,特来叩见沈仙姑的。”

沈雪姑一抬手道:“二位少施主请坐下来再说。”她脸上覆上黑纱,虽然看不到她的面貌,但一头青丝,乌黑如缎,话声又如此娇柔,看她年龄,敢情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

南首窗下,正好放着两把木椅,和一张茶几,两人退后一步,各自在椅上坐下。老婆子已托着一个木盘,端来了两盏茶,放到几上,说道:“二位相公请用茶。”

李小云说了声:“多谢老婆婆。”老婆婆一声不作的退了出去。

沈雪姑两道清澈的眼神透过蒙面黑纱,朝两人投来,问道:“令师要二位少施主来荒庵,不知可有什么见教?”

李小云连忙指指南宫靖,欠身道:“家兄飞鹏,一个月前被人迷失神智,记忆全失,家师特地要在下陪他同来,求见仙姑,务请仙姑赐予援手。”一面从怀中取出小纸包,站起身双手递了过去,又道:“家师给在下的是一封密柬,嘱咐在下到了九华山才能开启,里面还有一个低包,大概是要在下呈给沈仙姑的了。”

沈雪姑这才伸出一双白嫩如玉的纤手接过纸包,说道:“令师如此小心,那是防范你们在路上泄漏了前来就医的行踪,既然到了白衣庵,那就不用担心有人跟踪你们了。”李小云口中应了声「是」,心里却在暗暗忖道:看她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托大得很。

沈雪姑接过小纸包,并没打开来看,只是随手往桌上一放,目光转到南宫靖身上,说道:“你要令兄把椅子移过来,先让贫道切切他的脉再说。”

李小云急忙站起,朝南宫靖道:“大哥,沈仙姑要你坐过来,才好切脉,你把椅子移过来。”南宫靖依言站起,把椅子移到方桌的横头,再行坐下来。”

沈雪姑取过一个蓝布的搁手小枕,柔声道:“你把左手搁在上面。”南宫靖依言伸出左手,仰腕搁在小枕之上。

沈雪姑也伸出一只手来,三根玉管似的纤指轻轻落在他脉门之上,就没再作声。李小云站在大哥边上,也没敢作声,心中暗道:她纤指如玉,连指甲都修剪得如此又长又尖,我若是伸出手来,还没有她美呢。沈雪姑三根纤指,时按时松,切得十分仔细,这样足足切了好一会工夫,才手指一抬,柔声说道:“换右手。”南宫靖依言换过右手。

沈雪姑又切了一会,才收回手去,说道:“你张开口来,贫道看看你的舌苔。”南宫靖张大了口,沈雪姑看了他的舌苔,缓缓站起身来。

南宫靖道:“好了吗?”

沈雪姑道:“你坐着别动。”南宫靖就端坐不动。

沈雪姑伸手翻起他左首眼皮,仔细看了,再翻开右眼,也仔细看了一阵,缓缓放开手,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

李小云望着她问道:“我大哥……”

沈雪姑道:“好了,你要他坐回去。”

李小云道:“大哥,你可以站起来了,把椅子搬回……”南宫靖依言站起,把椅子搬回原处。

沈雪姑抬抬手道:“你们请坐。”两人各自回到椅上落坐。

李小云问道:“沈仙姑……”

沈雪姑没待她说下去,就接口道:“令兄被人下了一种不是普通迷失神志的药物,江湖上一般迷失神志的药物,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下五门的迷药,像「入口迷」、「迷魂香」之类,那是最普通的。另一种曾如用「迷迭香」制成的迷药,和岭南温家的迷药,都属独门秘方,但只要被人下了迷药,脉象上可以切得出来。贫道方才切了令兄的脉象,也察看了他舌苔和眼皮,几乎毫无中迷药的征侯,尤其令兄体内真气充沛,六脉调和,但他眼神滞钝,分明失去记忆,又有被迷失的现象,教人颇难解释。”

李小云双眉紧蹙,愁急的道:“那怎么办呢?”

沈雪姑徐徐说道:“这一情形,贫道一时也说不上来,但脉象无法诊察的症状,如果改以内功诊察十二经络,或可找得出症结所在。”

李小云道:“那就请沈仙姑……”

沈雪姑道:“现在是申牌时光,以内功诊察,最好是半夜子时,因为人身为一小周天,子时正是一天的开始,干清之气上升,混浊之气下降的时候,诊察较为容易。”

李小云欣然道:“多谢沈仙姑。”

沈雪姑道:“不用谢,二位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先住下来,贫道会交代佛婆,给二位安顿的。”接着提高声音叫道:“佛婆。”她虽然提高了声音,但断来还是十分娇柔,叫得并不太响。

门外立即响起了老婆子的声音应道:“来了,来了。”三脚两步的奔了进来。

沈雪姑指着两人说道:“麻烦佛婆,领他们到东首厢房里去,先住下来,再去关照厨下,要多做两份饭莱。”

老婆子一怔道:“雪姑……”

沈雪姑没待她说下去,就截着道:“不用说了,你就这样去办好了。”李小云心思敏捷,心中暗道:看佛婆的神情,好像不欢迎自己两人留下来了。

老婆子答应一声,望望两人,说道:“二位相公请随老婆子来。”

李小云朝沈雪姑拱拱手道:“在下兄弟告退。”一面低声道:“大哥,我们出去。”两人随着老婆子退出,从迥廊走出东庑。

这里是坐东朝西的三间厢房,老婆子推开中间两扇木门,让两人走入,原来中间是一间小客室,两边各有一间房间。老婆子在中间站定下来,朝两人说道:“这里一共有两间房,正好供两位相公住宿,待会晚餐自会有人送来,不过老婆子要告诉二位相公一声,你们住在这里,最好不要随便走动。”

李小云道:“多谢老婆婆关照。”老婆子没有作声,就自顾自退了出去。

李小云和南宫靖进去看了房间,每间房中,只有一床一椅,自然是单人木床,只能睡一个人,无怪要一人住一间了。房中收拾得极为干净,只是床上没有被褥。两人刚退出客室,只见老婆子已抱着两床被褥走入,在两间房中铺好,又一声不作的走了。李小云心中暗道:这老佛婆敢情生性孤僻,不喜和人说话。

接着又走进一个身穿蓝布衣衫的中年妇人来,手中捧着一个瓷盘,盘中放一把白瓷茶壶和两个茶杯。走到中间放下瓷盘,含笑招呼道:“二位相公请用茶,我叫李嫂,二位相公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好了。”

李小云忙道:“多谢李嫂,不用招呼我们。”李嫂随着退出,两人就在方桌旁拉开两把椅子坐下。李小云取过茶壶,倒了两盏茶,把一盏送到南宫靖面前,说道:“大哥,用茶。”

南宫靖道:“兄弟,沈雪姑留我们在这里住,是给愚兄治病吗?”

李小云道:“她说要今晚子时才能给大哥运气检查。”

南宫靖道:“她可以使愚兄记得起从前的事吗?”

李小云道:“只要检查出病来了,自然可以治愈的。”

南宫靖目光凝视着也,猝然问道:“兄弟,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李小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不觉被问得脸上蓦地一红,笑道:“你是我大哥咯。”

南宫靖摇摇头道:“我……不是你的大哥……”

李小云娇急的道:“你是我的大哥,永远是的,你怎么可以说不是呢?”

南宫靖和她目光一接,只觉她目中尽是关切神色,脸上也有惶急之色,心中感到不忍,点着头道:“我是你的大哥。”

李小云看他顺着自己,—面低声嘱咐道:“大哥,你要记着,以后不可这样说法,给人家听到了,岂不要怀疑我们吗?”

南宫靖道:“我会记着的。”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李嫂进来点起蜡烛,接着就端来了饭菜,虽是素斋,却做得十分可口。饭后,李嫂进来收拾碗筷,又替两人沏了一壶茶,才行退去。李小云因时间还早,两人在小客室中喝了一会茶,站起身道:“大哥,这里的沈雪姑说,要等于时才能给你检查,现在时间还早,你还可以回房歇上一会呢。”南宫靖点头。

两人就各自回房休息,在床上和衣躺下。还没到子时,李小云早就起来,也把南宫靖叫起,两人坐在小客室中等候。李小云因方才沈雪姑没有交代,不知该不该领着南宫靖去,正感为难这际,只见那老婆子推门走入,看到两人,说道:“你们原来没睡,雪姑叫你们去呢。”

李小云忙道:“大哥,我们快走。”

老婆子领着两人来至中间一间门口,脚下一停,说道:“你们进去吧。”

李小云说了声:“多谢。”她就领着南宫靖掀帘走入,只见沈雪姑坐在椅上等着,方桌前面的地上,早已放好了两个蒲团。李小云连忙拱手道:“在下兄弟见过沈雪姑。”南宫靖也朝她拱了拱手。

沈雪姑依然面垂黑纱,娇声道:“二位施主不可多礼。”接着朝李小云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要令兄在蒲团上盘膝坐下,闭目宁心,调匀呼吸,但不可运功行气,如果觉得有一缕热气,遁经游行,切不可运功抗拒,在贫道没有出声前,也不可开口说话,或者自行站起来。”李小云照着她的话,叮嘱了南宫靖一遍。

南宫靖点头道:“在下知道了。”当下依言就在前面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调匀呼吸。

沈雪姑也及时在他身后的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一面说道:“好,现在就要开始,你身子不可动了。”说完,缓缓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按到南宫靖头顶「百会穴」,缓缓把本身真气,透过掌心,从南宫靖「百会穴」度入,遁经运行。

李小云站在一旁,目光紧注着沈雪姑,几乎连大气都不敢透出来。她当然知道,沈雪姑以本身真气,运行大哥任督二脉和十二经络,须要把每条经络逐一检查,一定很费时间。这样足足过了顿饭的工夫,沈雪姑才缓慢的收回手去,轻轻吁了口气,睁开眼来,站起身子,说道:“好了,你也可以起来了。”南宫靖依言站了起来。

李小云急着问道:“沈仙子可曾检查出来了吗?”

沈雪姑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徐徐说道:“检查的结果,颇出贫道意料之外,二位少施主且请回房休息,容贫道仔细想想治疗之法,明天再行奉告如何?”

李小云看她言词吞吐,心中暗道:大哥不过被人下了迷药,只有对症的解药就可解去,看她神气,好像大哥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一般。但因是师傅要自己来找她的,想到师傅不可能要自己来找一个毫无本领的人,那么她说的当然也可信的了。一面点点头道:“那么在下兄弟告退。”两人回转东厢房。



沈雪姑抬目叫道:“佛婆。”

老婆子像一阵风般闪了进来,说道:“雪姑有什么事吗?”

沈雪姑缓缓转身走去,说道:“你随我进来。”

老婆子跟在她身后,进入左首一间云房,一面说道:“雪姑,你到底有什么事?”

沈雪姑已在云床上坐下,指指对面椅子,说道:“你也坐下来。”

老婆子依言在她对面坐下,眨着眼睛,说道:“雪姑,你好像有心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婆子是直肠子的人,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

沈雪姑道:“方才那个叫宫飞鹏的人,被人下了迷药,神智被迷,记忆全失,是一位前辈高人要他来找我求治的。”

老婆子笑道:“江湖上使的迷药难道还难得倒你,给他服一包解迷散,不就结了?”

“不。”雪姑微微摇头道:“事情那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老婆子诧异的道:“怎么会不简单呢?”

“对症下药,药不对症,如何下得?”

沈雪姑道:“下午我切过他的脉,此人练的极似佛门内功,而且已有七八成火候,但脉象之中,丝毫没有中迷的现象……”

老婆子神色微动,说道:“他们竟是使诈来的?目的何在?”

“佛婆,你想到哪里去了?”沈雪姑微笑道:“此人明明是神志被迷,那是丝毫不假。”

老婆子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雪姑道:“所以我要他们住下来,到半夜子时,以本身的真气来替他检查十二经络。”

老婆子道:“方才你替他运气检查了,结果如何呢?”

沈雪姑道:“我替他运气检查的结果,果然不是被人下的迷药。”

老婆子道:“那是他伪装的?”

“不,他确是迷失了神智。”沈雪姑道:“那是有人用极阴毒的手法,点了他督脉「脑户穴」,以致影响神智,记忆全失……”

老婆子道:“雪姑既然查出,给他把这穴道解了就好。”

沈雪姑道:“佛婆,你怎么忘了,我方才说过,他练的极似佛门神功,而且至少已有七八成火候。”

老婆子道:“那就更容易,你要他配合你运功解穴,一下就可以冲开了。”

“难就难在这里……”

沈雪姑道:“因为他练的是佛门神功,而且已有相当火候,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已把封闭的穴道冲开了一部分,所以他运功的时候,真气可缓慢通过。我替他运气检查,因为是检查,行气较缓,也顺利通过了,如非特别仔细,极难发现,若非我因真气略微发现滞象,再仔细运行很可能也就忽略过去了。穴道被人封闭,要替他冲开并不难,难就难在被封闭道已被他自己冲开了一小部分。冲穴,必须全遭闭塞,你只要用上全力一冲就开,但因为它已有了缺口,你即使用上全力,也会渐渐泄漏,根本就用不上力,但对方使的可能是旁门某一种独门手法的阴功,如果不用大力,又无法把它恢复,所以很难下手……”

老婆子望着她,问道:“这么说,此人是无法可解了?”

沈雪姑道:“那也不然,此人练的既是佛门神功,而且现在只有七八成修为,他如果继续练下去,大概再有十年时间,佛门神功练到十二成,穴道自可豁然畅通,丝毫无阻,神智自可完全恢复了。”

婆子道:“那就好,你纵然不替他解穴,他自己也会恢复的,那就用不着你替人烦恼了。”

“你不知道。”沈雪姑娇急的道:“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人是一位前辈高人要他来找我的吗?”她从几上取起一个小纸包,随手递了过去,说道:“看这个就知道了。”

老婆子伸手接过,撕开纸包,里面是寸许长一截剑尖,奇道:“这是一截断剑,这是什么意思?”

沈雪姑道:“这是我剑上的一截剑尖,五年前,我在八公山附近,遇上一个老贼,此人武功极高,我刺去的长剑,被他的手指轻轻一弹,不但剑尖被他弹断,这截断剑也就封住了我的穴道。而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在此时,林间忽然出现一个红脸白髯的青袍老人,只哼一声,把那老魔吓得顿足飞驰……”

老婆子道:“红脸白髯、青袍老人,那莫非是天山葛神翁?”

沈雪姑道:“我先前也以为他就是名动八荒的天山葛神翁,就急忙拜倒下去,就在此时,我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道友不可多礼,快快请起,老朽不是葛神翁,方才因这魔头不好对付,只好临时假扮葛神翁把他吓跑而已。」”

老婆子呷的尖笑出声,说道:“莫非此人会是刘转背?”

沈雪姑道:“他没有说他是谁,只说:「道友是白衣仙姑门下,相逢不易,如有尊师炼制的「七返解毒丹」,能赐老朽一粒就好。他不知道先师炼的「七返解毒丹」在先师去世之后,一共只剩三粒,我并没带在身边,就问他居住在那里,我自会在近日之内专程送上。」他含笑道:「道友既没带在身边,那就算了,老朽其实也只是随便问一句罢了,并非急需……」我看他既然不愿说出居住的地方,就俯身拾起一截断剑,双手奉上,说道:「前辈隐居之处,既然不愿人知,这截断剑,就请前辈收下,不论何时,前辈只要使人持此断剑前来九华白衣庵,晚辈定当奉上「七返解毒丹」一粒。」那位前辈含笑收下,就飘然而去,今天这宫氏兄弟既然持了这截断剑前来,我能不尽力把他治好吗?”

老婆子道:“但你无法替他冲解穴道,这不是你不尽力,而是能力所不能办到的事……”

沈雪姑道:“我有办法可以替宫飞鹏化解穴道。”

老婆子笑道:“你既然有办法可以替他化解被封穴道,那有什么好为难的?”

沈雪姑迟疑的道:“只是……只是……”她说了两句「只是」,就没有再说下去,那自是有她碍难之处了。

老婆子是老江湖了,听她口气,心中已经有些明白,说道:“你莫非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沈雪姑点点头,徐徐说道:“佛婆,你经验阅历都比我深,所以我要和你商量,看看究竟怎么办好?”

老婆子道:“雪姑,老婆子这条命是你救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给我服的「七返解毒丹」,一共只剩下三粒,而且一粒又答应了这位不知名的前辈,没有你一粒解毒丹,世上那里还有我阎佛婆?只要你说一句,水里火里,老婆子决不皱眉。”原来这老婆子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六婆」中的阎佛婆,而这位沈雪姑也是「三姑」中人。

沈雪姑道:“佛婆,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要你去做什么,只要你替我拿个主意罢了。”

阎佛婆目光探注,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说出来,给老婆子听听,老婆子混迹江湖多年,拿个主意,还不至于偾事。”

沈雪姑举起纤纤玉手,整了下覆面黑纱,说道:“这宫飞鹏被人点了「脑户穴」,现在已被他自己冲开了一部分,也就是说这封闭的穴道,已可使气通过,但却依然为旁门阴功特殊手法所封,并未解去,所以已经无法再用真气冲穴。先师精擅「太素脉诀」,就有贞女以阴导阳之术,可以化解他未解经穴,只是……只是……”她又说了两句「只是」就说不下去。

阎佛婆虽然没念过几本书,但从她这句「以阴导阳」,和「只是」、「只是」说不下去的神情,已可猜到几分,点点头道:“可是男女有别吗?”

沈雪姑如果没有覆着面纱,—张粉脸可能已经胀红了,轻轻点了下头道:“是的,要施展「太素脉诀」上记载的贞女以阴导阳之术,就必需……”她说到这里,感到实在难以启齿,再也说不下去了。

阎佛婆低声问道:“可是一定要男女合体吗?”

沈雪姑羞急的道:“佛婆,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阎佛婆笑道:“我的沈仙姑,你平日为人爽直,今晚怎么啦,吞吞吐吐的,老婆子就只好这样乱猜了,你要老婆子给你拿主意,那就干脆说出来吧。”

沈雪姑停了停,才道:“这是「贞女篇」上记载的真气疗法,施术的人必需贞女,在施术之中,以太阴真气引导阳气,使之合而为一,由于阴阳二气的调和,水火既济,真气所至,无所不通,被任何旁门阴功所伤的经穴,悉可复元,只是……”

阎佛婆道:“只是什么呢?”

沈雪姑羞赧的道:“只是在施术之叫,两人都必须光身,不能留有寸缕……”

阎佛婆攒攒眉道:“这倒确实是一件为难的事。”

沈雪姑道:“所以我要你给我拿个主意咯。”

阎佛婆望着她问道:“除了你,是不是没有人可以救他了呢?”

沈雪姑道:“除非是封闭他经穴的人,但此人既然封闭了他的经穴,岂肯再替他解开?何况现在他已经冲开了部分穴道,此人能否再解,也很难说,普天之下真正能化解他穴道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人了。”

阎佛婆脸色凝重的道:“既然如此,老婆子认为替他治不治疗,这主意应该由你自己决定,旁人的意见,只能供你参考而已。老婆子信奉的我佛如来,我佛可以以身饲虎,又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你是三清弟子,老婆子就不知道经上有些什么话了。”

沈雪姑点点头道:“好,我懂你的意思,那你就去把宫飞鹏弄到我云房里来,不过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阎佛婆道:“你不告诉他兄弟,此刻就给他大哥运功治疗吗?”

沈雪姑道:“不用告诉他,天亮以前,宫飞鹏穴道一通,神智即可恢复,到时再告诉他兄弟,你要他们下山去就是了。”

阎佛婆点头道:“老婆子省得。”沈雪姑说完,就转身往左首云房走去。

阎佛婆匆匆退出,来至东底,她轻脚轻手的推门而入,一脚走向有首房中,以她的轻功,李小云正在睡梦之中,自然不易警觉,阎佛婆不用说话,右手振腕一抬,点了她睡穴,立即返身退出,再向左首房中走去。南宫靖可不同了,阎佛婆左脚堪堪跨进房门,他已及时警觉,目光一抢,问道:“什么人?”

阎佛婆心头一怔,暗道:“这小子神智被迷,居然还有这般机警。”一面压低声音道:“宫相公,沈雪姑这时候要替你运功治疗,快随老婆子去。”

正因南宫靖神智已有几分清醒,自己到这里来是求医的,沈雪姑替他切过脉,又运气检查过经络,对阎佛婆说的,自是深信不疑,举步跨下木床,说道:“我兄弟呢?”

阎佛婆道:“你兄弟睡着了不用去叫醒他,沈仙姑此刻替你运功治疗,天亮以前即可竣事,你快随老婆子去吧。”南宫靖答应一声,果然随即举步走出。

阎佛婆趁他不防,五指连弹,点了他三处穴道,一把挟起他身子,迅快退出东底,朝沈雪姑的云房奔去。



就在此时,一个瘦小人影,迅快的伏着身子,像一缕轻烟般的闪入东底厢房,走到床前,凝足目力看去。只见宫飞云阉着双目,睡得很沉,心中暗暗哼了一声:“他果然着了老虔婆的道。”一面伸出手去,迅快而熟练的朝他身上拍落。

李小云只是被阎佛婆点了睡穴,只觉身躯一震,倏地睁开眼来?慌忙翻身坐起,喝道:“你是什么人?”

站在床前瘦小黑影口中轻嘘一声,压低声音道:“宫兄快别作声,我是祝小青。”祝小青,就是卖花女也。

李小云迅快地跨下木床,定眼看去,一边问道:“姑娘夤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祝小青道:“我是一路跟踪你们来的……”

李小云不待她说下去,就问道:“你跟我们来作甚?”

祝小青道:“你别多问,让我说下去好不?”

李小云道:“好,你请说。”

祝小青道:“我看你们敲门,来开门的是阎佛婆,我认识她。”阎佛婆是「六婆」中人,她当然认识。

李小云一怔道:“她就是三姑六婆中的阎佛婆?”

“没错。”祝小青道:“因此我心里觉得奇怪,阎佛婆已有几十年没在江湖上出现,原来她躲在这里,后来看你们并没认出她来,跟着她进入庵去,我觉得有些不放心……”她粉脸蓦地有些热烘烘的,口气随着一顿,接下去道:“所以我想夜晚进来瞧瞧,方才果然看到阎佛婆……”

李小云问道:“你看到什么?”

祝小青道:“我看她一手挟着你大哥走出去……”

“你说什么?”李小云猛地一惊,急急问道:“她挟着大哥到哪里去了?”

祝小青低声道:“她是朝云房去的,我进来一看,你果然被她点了睡穴。”

李小云道:“走,我们找她去。”

祝小青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瞧你这么性急,阎佛婆一身武功,在娘等六人之中,要算她最高了,仅凭我们两人,绝非她的对手,这样去找她,不但令兄救不出来,只怕我们也会被她一齐拿下了。”

李小云一怔,望着祝小青道:“那么你的意思……”

祝小青道:“我们先绕到后面去,从后窗先看看她们把令兄弄去有何目的,再设法救人不迟。”

李小云听说大哥落到人家手里,早已没了主意,闻言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祝小青道:“你随我来。”身形一晃,轻悄的闪了出去。

李小云跟在她身后,两条人影躲躲藏藏的从长廊往后行去。这里已是白衣庵的后面,左首一排三间小屋,乃是厨房,中间是一片荒芜的草地,三面都有一人高的围墙。两人蹑手蹑足走近沈雪姑云房后窗,只是云房中既没灯火,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李小云心中暗暗感到奇怪,忖道:“沈雪姑要阎佛婆把大哥弄来,怎会不点灯火的呢?”她心急大哥安危,当先弯着腰掩到窗下,贴耳细听,云房中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祝小青悄悄跟了上来,悄声问道:“里面有没有动静?”

李小云微微摇了摇头,伸出食指,沾了些口水,朝花格子纸窗上轻轻一戮,就戮了一个小孔,然后凑着一只眼睛朝房中看去。云房里虽没有点灯火,但前面也有一排花格子窗,依稀可以透进一些天光。练武的人,多半总练过黑夜视物的目力。像李小云这样,内功不过稍有基础,还不到夜视的程度。但只要有稀微的星月之光,还可以看得清房中物事。

云房中,有一张云床,就在北窗之下,此刻正有两个人裸着身子坐在云床之上。李小云就站在窗下,因此这张云床,也就等于在她眼前了,这两人她当然看得最清楚也没有了。前面一人,正是大哥——南宫靖,坐在南宫靖身后的则是沈雪姑。

她白天以黑纱蒙面,现在黑纱也取下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后。两个人身子不着寸缕,而且紧紧贴在一起。不,南宫靖就坐在她怀里,背贴着沈雪姑胸腹,沈雪姑左手环过去抱着他肚子,其实是掌心按在他脐上,两个人几乎合成了一个。

李小云究是处子之身,骤然看到这副景象,不禁又羞又气,全身起了一阵颤抖,心中忍不住低哼一声,气得她眼泪立时夺眶而出,迅速退下。祝小青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李小云一声不作,顿顿脚,回身朝草地上奔去。

祝小青不知究竟,忍不住也凑着眼睛朝里看去。这一看,小姑娘家也羞得个面红耳赤,轻「呸」一声,慌忙一个转身,跟着李小云身后跑去。这两位姑娘家对这种事儿,只有臆测,可没亲身经历过,目睹此景,还以为房中两人正在不可告人之事。

李小云奔到草地尽头,纵身跃起,一下越过围墙,祝小青也随着越墙而出。李小云只是一言不发的发足狂奔,祝小青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眨眼工夫,已经奔出里许光景,祝小青道:“宫兄,你刊底要上哪里呢?难道不管令兄了?”

李小云满腔气愤的道:“我没有他这样的大哥。”

祝小青道:“宫兄,你这就不对了……”

李小云没待她说完,哼道:“我怎么不对了?”

祝小青跑得胸脯起伏,说道:“宫兄也不想想,令兄是阎佛婆掳去的,由此可见白衣庵的道姑是个淫荡女子,阎佛婆帮着她助纣为虐,令兄受制于人,自然只好听人摆布,宫兄这一走,令兄岂不永远落在她们手中,成了那妖女的面首了吗?”

李小云听得蓦然一怔,说道:“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祝小青笑了笑道:“宫兄方才十分气忿,这就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没有冷静的想一想,就怒冲冲的飞奔出来。”

李小云道:“那我们快回去。”

两人立即施展轻功,回头朝白衣庵进去。进入竹林,悄悄绕到第二进墙下,李小云首先双足点动,飞身跃登围墙,祝小青也一拧身跟踪而上。李小云目光左右一掠,回身朝祝小青打了个手势,双双飘落地面,正待闪人长廊阴暗之处,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喝道:“你们两个还不给老婆子站住。”只要听声音,就可知道这说话的是阎佛婆。

李小云倏地转过去,只见阎佛婆寒着一张脸,冷冷的道:“宫相公,你带着个女娃儿进来,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李小云冷笑道:“阎佛婆,你没想到点了我穴道,我居然自己解开了吧?我是找大哥来的,干嘛要鬼鬼祟祟?”

阎佛婆道:“你大哥正由沈雪姑替他运功治疗之中,这女娃是谁?”

“好个运功治疗?”

李小云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一阵脸红心跳,冷笑道:“你阎佛婆助纣为恶,沈雪姑这淫妇真是在替我大哥运功治疗吗?”

阎佛婆耳中,不觉老脸一沉,哼道:“你说什么?”

李小云道:“我说什么?你难道没听清楚?我真想不到白衣庵竟是藏垢纳污的淫窟,你快要沈雪姑把我大哥送来便罢,不然我就一把火把你们的淫窟烧了。”

“小子,你还敢胡说八道。”

阎佛婆沉喝道:“雪姑不是在替你大哥运气治疗,那是在做什么?”

祝小青冷笑道:“在做什么,你心里明白。”她在说话之时,一张粉脸红了起来。

阎佛婆怒声道:“好小子,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李小云道:“那你让我们进去瞧瞧。”

阎佛婆道:“不行,你们不能进去。”

祝小青道:“运功治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小云道:“我偏要进去。”双肩一晃,从阎佛婆身边闪出,正待朝阶上抢去,

阎佛婆怒笑一声,喝道:“你还不给我老婆子站住?”喝声中,右手五指如钩,突然朝李小云肩后抓来。李小云身形一偏,从旁闪出。

祝小青道:“你只管进去,阎佛婆由我来对付她。”左手一抬,打出三只问心针,她在问心针中夹杂了五支细如牛毛的蝎尾针,左手出手,身形一转,不知她又从哪里打出九颗连珠铁莲子,一连串的激射过去,九颗铁莲子射到中途,又从莲心中射出一支莲心针。

出手之快,不愧为暗器专家卖花婆的女儿,但阎佛婆是「六婆」之首,这点暗器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些零碎的破铜烂铁而已,口中沉笑道:“小丫头,你是卖花婆祝二娘的女儿。”她右手一转,还是朝李小云抓去,左手衣袖一挥,就把祝小青打去的暗器一古脑儿兜住,再抖,一阵叮叮轻击,抖落到地上,抓向李小云的右手,经她一转,忽然漾起四五只爪,一齐抓了过去,招式怪异之至。

李小云不明虚实,不敢和她徒手硬接,身形疾退两步,呛的一声掣出剑来,喝道:“你亮兵刃。”

祝小青眼看自己打出去的暗器,对方只是衣袖挥了挥,就悉数接了过去,自然不敢再使暗器。此时看到李小云掣出剑来,也立即掣出长剑,掠了上去,站到李小云的左边。阎佛婆看了两人一眼,嘿然笑道:“凭你们两个?老婆子若是连你们两支长剑都接不下,还叫阎佛婆?”双手开阖,朝两人抢攻过来,她身形如风,出于快捷,双爪挥舞之际,立即漾起八九条手臂,分头朝两人攻到。

李小云、祝小青对她不敢稍存轻视,两支剑一左一右展开攻拒。李小云使出来的是「形意剑法」,本来「形意剑法」要使得不徐不疾,以意使形,以形使气,乃是上乘内家剑法,和太极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李小云却把它使得快速凌厉,那就轻快有余,内力不足了。

祝小青使的是一套「落花剑法」,这是卖花婆集各家剑法,拼凑而成的一套剑法,但经过卖花婆的连缀,使来有如落花流水,也以快速见长。两支长剑这一展开剑法,当真有如两条灵蛇般乱闪,剑光缭绕,寒芒流动,在阎佛婆左右划起一片剑网,简直要直罩过去。

不,她们只是心有余力不足,心里纵然想舞得淋漓尽致,把纵横交织的剑网朝阎佛婆当头罩落。但剑光逼近阎佛婆面前数尺,就再也进不去,她鸟爪似的钢钩却从剑光中探入,朝你手腕抓来,逼得你非立时撤招后跃不可。

祝小青方才打出暗器,被阎佛婆一下收去,她心思敏捷,面对阎佛婆这样一个强敌,自然不肯再浪费暗器,后来李小云撤出剑来,她灵机一动,也跟着撤出长剑和李小云并肩作战。一面却在动手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放出一两支暗器,不时袭向阎佛婆的腕、肘、肩、眉、眼、喉、胸、肋等处,虽然不一定能打得着,但在三人互相攻拒之间,也足以扰乱对方心神。

这一战,阎佛婆虽是稳占上风,只是一时之间,却也不易收拾得下两人。这可把阎佛婆激怒了,口中沉哼一声,白发飘飞,双手挥舞着,突然加快,朝两人着着进逼。她这一加强攻势,李小云、祝小青正面遭遇到的压力也加重了,两支长剑登时有施展不开的压迫感,只好避重就轻,游走闪避。

就在此时,走廊上出现一条人影,问道:“佛婆,要把这两人拿下吗?”这说话的正是穿蓝布衫的李嫂。

阎佛婆笑道:“凭这两个小辈,老婆子一个人足够了。”突然身形一晃,一把抓住了小青执剑右腕,祝小青惊啊一声,只觉肋下一麻,已被制住穴道。

李小云要待抢攻,已是不及,阎佛婆呷呷尖笑道:“小子,你还要老婆子动手吗?”李小云奋力发剑,但不过三两个回合,也被阎佛婆左手振腕一指,点住了穴道。

阎佛婆提起两人,让他们坐在石阶上,尖笑道:“你们乖乖的的给老婆子坐着,等天亮了,你大哥就可以出来了。”李嫂拾起长剑,替两人纳入鞘中。

阎佛婆道:“你还是去照顾后面吧,这里有我老婆子呢。”李嫂返身往长廊走去。

李小云被阎佛婆制住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心头却十分明白,忖道:“阎佛婆说天亮之后,大哥就可以出来,看她对自己两人又似无恶意,难道沈雪姑真是在替大哥治疗不成?治疗迷失神智,何以要脱光了衣衫呢?”



时间渐渐过去,现在东方已经透出鱼白,云房中,沈雪姑把南宫靖赤裸的身子,紧贴在她胸前,这就是以她任脉紧贴南宫靖督脉,她有手掌心按在南宫靖头顶「百会穴」上,左手环抱南宫靖,掌心按在他肚脐上。这时她正在施展太素脉诀贞女篇上的「以阴导阳」之术,如果在第三者看来,虽然不雅;但这种导引之术,却是道家和医学参合的正宗法门。

南宫靖从小就练达摩「易筋经」,是以虽被旁门阴功点闭「脑户穴」,时间稍久,练功时真气贯穿,已能从闭塞的穴道中穿过,但穿过究非解开,是以神智仍然迷糊不清。沈雪姑以太阴真气由自己任脉注入南宫靖督脉,使两人真气合一,这是道家的坎离既济,阴阳调和,真气所至,百脉流畅,被闭塞的“脑户穴“经真气流注,果然如汤沃雪,迎刃而解。

南宫靖只觉神智忽然开朗,记忆也自然恢复了。这一瞬间,但觉自己背后紧贴着一个肌肤滑润如脂的胴体,和自己息息相关,气机相通,心中不禁大感惊奇。就在心神一动,只听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道:“宫飞鹏,你被旁门阴功闭塞「脑户穴」,神智全失,此刻贫道正在以真气助你打通全身经脉,你神智初复,不可分心,还须和贫道输入的真气合而为一,再运行一周,方可自己运功,现在不宜心存杂念。”南宫靖心知说话的正是沈雪姑,当下不敢分心,急忙收慑心神,澄心净虑,运气行功,这样又运行了一个小周天。

只听沈雪姑又道:“好了,现在贫道要收手了,你「脑户穴」受制多日,还须好好运一会功,不可停止了。”说完,按在他「百会穴」的右手和按在他肚脐上的左手及时收回,人也倏然往后退去。同时迅快的穿上衣衫,覆上蒙面黑纱,缓步推门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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