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 武林状元(全)-5


  

第五章居心叵测

阮天华醒过来了,当他睁开眼来,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极大的牙床之上,身上
盖的是绣被,头下枕的是鸳枕,床前罗帐低垂,悄无人声。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
的呢,他迅速快翻身坐起,一手撩开罗帐,跨下牙床,但见床前靠窗放一张黄漆
书桌,两边各有两椅一几,椅上还铺了锦垫,陈设极为精致,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忽听房角有人打着呵欠,喜道:「相公醒了?」

阮天华一看是小红,忙道:「小红。这是什么地方?」

小红摇摇头道:「不知道,小……的也刚醒来不久。」

阮天华道:「你可记得咱们是在三山庙被几个黑衣人擒来的?那么这里就是
他们的巢穴了。」

小红点着头,眨眨眼道:「小的记得,只是他们既然把相公擒来,咱们应该
是阶下囚了,但他们不但并未制住咱们穴道,还把相公待若上宾,真叫人想不通
他们有什么企图?」

阮天华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对我待若上宾?」

小红咭的笑道:「相公难道还看不出来,这间房里陈设精雅,岂是普通客房。」

阮天华朝四周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他们为什么对我待若
上宾呢?」

小红悄声道:「这就是有问题咯,他们如若没有企图,不会这般对待相公,
因此见到他们之时,相公务必小心应付才好。」

刚说到这里,忽然房门呀然开启,一个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俏生生走入,看
到阮天华已经起来,慌忙躬身道:「公子起来了,小婢这就去端脸水。」说完,
正待转身退去。

阮天华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少女脚下一停,欠身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阮天华问道:「在下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一怔道:「公子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阮天华道:「在下不知道,才向姑娘动问的。」

青衣少女黠笑道:「公子不知道,小婢就更不知道了。」

小红哼道:「你是这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小婢是侍候贵宾的人,除了供人使唤,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

小红怒声道:「你……」

阮天华急道:「小红,她也许真的不知道。」

青衣少女急步往外行去,不多一回,就端着脸水走入,说道:「公子请洗脸
了。」回身朝小红道:「你随我到外面洗脸去。」

小红心想我正要出去看看,一面含笑道:「姑娘请先。」

青衣少女被她笑得粉脸一红,冷冷的道:「你跟我来。」转身往外就走,小
红就跟在她身后走出房去。

阮天华走到面盆架前,洗了把脸,不久,小红已经回了进来。阮天华急忙迎
着问道:「你可曾看到什么?」

小红悄声道:「没有,这里好像是在一座大宅之中,除了有一个天井,和一
条长廊,什么也没有看到,小的不敢走得太远,怕被人家发现……」正说之间,
那青衣使女已捧着一只长形托盘走入,盘中放了一只青花瓷瓶,和一个白瓷盘子,
热气腾腾,散发着清芬甜香。

青衣使女把托盘放到窗前的书桌上,回身欠欠身道:「公子请用早餐了。」

阮天华举目看去,白瓷碗中盛的是一碗燕窝粥,白瓷盘中则是四个雪白的包
子,这就含笑道:「多谢姑娘了。」

青衣使女低下头,说了句:「不用谢。」

阮天华道:「姑娘,贵主人这般隆情招待,在下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岂不失
礼?」

青衣女淡淡一笑道:「公子用过早餐,主人自会着人来请,见了面,公子就
会知道。」说完,俏生生往外行去,走到门口,才回头朝小红道:「你随我去吃
早餐。」小红答应一声,慌忙跟了过去。

阮天华世不客气,就坐下来独自吃了,刚用毕早点,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
步声,门首出现了一个身穿湖绉长袍,冬瓜脸,皮肤白晰的中年汉子,口中轻咳
一声,陪着笑道:「打搅公子了。」

阮天华望着他问道:「阁下……」

冬瓜脸中年人脸挂笑容,已经举步走了进来,陪笑道:「兄弟苟不弃,忝为
五山总管事……」

阮天华抱抱拳道:「原来是苟总管,在下久仰得很。」

苟不弃连连谦虚的道:「岂敢、岂敢,兄弟还没请教公子贵姓大名?」

阮天华因自己脸上易了容,不假思索的道:「在下于立雪。」

「原来是于公子。」苟不弃陪着在他对面坐下,说道:「于公子容光焕发,
神采奕奕,想必也练过武功了?」

阮天华道:「在下练过几年,粗浅得很。」

「于公子太客气了。」苟不弃笑道:「别说于公子了,就是尊价,也敏捷俐
落,身手不凡。」说到这里,忽然问道:「于公子可是和铁手五煞有仇么?」

阮天华听他说出「铁手五煞」,心想:「那是五个左手装着铁手的黑衣人了。」
一面答道:「铁手五煞这四个字,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苟总管说,只是在下和小价
确是被五个左手装着铁手的黑衣人劫持来的。」

苟不弃问道:「于公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劫持你的么?」

阮天华道:「不知道。」

接着反问道:「苟总管,在下也想请教一事,在下和小价可是贵主人救下来
的吗?」

「正是,正是。」苟不弃连连点头道:「于公子和尊价被人点了穴道,放置
树上,为敝上发现,才救回来的。」

阮天华道:「不知贵上如何称呼?」

苟不弃道:「于公子方才不是听兄弟说过五山联盟吗?敝上共有五位,就是
五山山主。」

「五山山主?」阮天华道:「苟总管能否赐告五位山主的姓氏大名吗?」

「自然可以。」苟不弃道:「五山山主就是万洋山羊乐公羊山主,诸广山伏
三泰伏山主、五岭山应天生应山主、九岭山冉逢春冉山主、九连山况神机况山主。」

苟不弃接着道:「五山,其实也就是五个门派,天下武林,有少林、武当,
昆仑,五岳等大门派,当然也有其他门派的存在,不过五山自创派以来,门人弟
子很少在江湖走动,名声不彰,最近经五山山主研讨,决定五山合并为一个门派,
当晚也正好救下于公子……」

苟不弃含笑看了他一眼,笑道:「五位山主昨晚看到于公子骨骼清奇,是天
生练武奇材,因此颇有收录于公子为五山派开山门大弟子之意,这是天大的机缘,
不知于公子意下如何?」

阮天华道:「五位山主要收在下为徒?」

苟不弃道:「正是,于公子若是学会了五位山主的武功,足可傲视侪辈了。」

阮天华面有难色,说道:「这个在下恐难应命。」

苟不弃不禁一楞,许多人想拜在一位山主的门下,都不可得,如今五位山主
想收他做徒弟,他却一屑不顾。苟不弃是成精的老江湖,阮天华面有难色,他岂
会看不出来,这就目光一注,问道:「于公子有什么为难,只管说出来让兄弟听
听。」

阮天华原是寻找父亲和三位师叔来的,岂能拜在五位山主门下,多耽时日,
但这话他不能实说,才用了于立雪的名字,如今经苟不弃这一追问,不,他两道
炯炯目光盯在自己脸上,好像两把霜刃,射透自己心肺一般,只得说道:「在下
此次出门,实因家父外出未归,久无消息,在下是找寻家父来的,不能久耽,所
以五位山主的一番厚爱,也只好谢了。」

苟不弃略为沉吟,就点头道:「既然如此,五位山主收徒之事,自然不能强
留,兄弟原是奉五位山主之命,徵求于公子意见的,兄弟告辞。」说完,双手抱
抱拳,起身就走。

阮天华跟着站起,说道:「还望苟总管在五位山主面前婉言告罪。」苟不弃
走后,小红出去吃早餐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阮天华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小红人影,直到快近午牌时侯,只见房门口人影
一闪,小红飞快地闪了进来。阮天华急忙迎着道:「小红,你去了那里,我没看
到你,一直坐立不安,还当你出了事呢,现在你回来了就好。」

小红给他说得脸上一红,但心头却有一丝甜意,悄声道:「小的是这里的苟
总管叫去问话……」

阮天华听得心里一急,两人说的话,不要南辕北辙才好,心念转动,就急急
问道:「他问了你些什么?」

小红道:「苟总管问的都是有关相公的事?譬如相公今年几岁?那里人氏?
这次出门是做什么来的……」

阮天华道:「你怎么说了?」

小红抿抿嘴,笑了笑悄声说:「小的一时想不出相公外出的理由来,只得真
真假假说老爷已有许久没回家,相公是寻找老爷来的……」

阮天华看她说的和自己不谋而合,心中大喜,笑道:「小红,我们两人说的
一样,真是太好了,不然岂不引起他们的疑心,哦,他有没有问你,我爷叫什么
名字?」

小红道:「自然问了。」

阮天华道:「你怎么回他的呢?」

小红咭的笑道:「小的说,老爷就是老爷咯,老爷的名字,咱们下人怎么会
知道?」

阮天华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回答得好,他还问了什么?」

小红道:「没有了。」

阮天华道:「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才好。」

小红压低声音道:「对了,小的也有些感觉,这里好像有些神秘兮兮,路道
不正,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过没多久,青衣使女手提食盒,送来了午餐,小红帮她收拾桌子,放好杯筷,
青衣使女从食盒中取出五盘莱肴,一壶美酒,说道:「公子请用酒莱了。」回身
朝小红道:「你在这里伺侯公子用餐,小婢另有事去。」

小红道:「小的会伺候的,姑娘只管请便。」

青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道:「小婢那就告退了。」悄然退了出去。

阮天华在椅上落座。小红手执银壶,替他斟了一杯酒,说道:「相公请用酒。」

阮天华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小红脸上一红道:「相公是主人,小的怎好和相公同席?」

阮天华举杯喝了口酒,笑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分什么尊卑?」

小红伸了伸舌头,说道:「小的不敢,相公只管先用?」

阮天华抬手一拦,说道:「我不会喝酒,你不用再斟了。」

小红道:「这些莱肴都做得不错,相公怎么不喝了?」

阮天华道:「我本来就不会喝酒,方才你给我斟了,我总得把它喝了,其实
喝了一杯,只但走路都要你扶了呢。」

小红放下银壶,说道:「那小的就给相公装饭了。」说着装了一碗饭送上。

阮天华含笑道:「多谢。」

小红脸上一红,说道:「相公怎么和小的也客气起来了。」

阮天华一连吃了三碗饭,小红一直站在一旁伺候,阮天华吃毕,放下碗筷,
含笑道:「小红,你快来吃吧。」食盒中只有一付碗筷,小红就用阮天华用过的
饭碗,装了一碗饭,坐下来低头吃着,吃毕,收过盘碗,一起放入食盒之中。

过了一会儿,青衣使女沏了一盏香茗走入,放到几上,说道:「公子请用茶。」
回身提起食盒,正待退出。

阮天华叫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使女放下食盒,躬身道:「不知公子有如吩咐?」

阮天华道:「在下想请姑娘去禀报苟总管一声,在下尚有急事在身,不必久
留,要告辞了。」

青衣使女为难的道:「苟总管有事出去了,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公子最好
等苟总管回来再走。」

阮天华道:「苟总管既然不在,姑娘可否代向五位山主辞行。」

青衣使女道:「小婢是总管属下,平日有什么事,也只能向总管禀报,从未
见过五位山主,刚才听总管说,好像是随五位山主出去的,相公既然来了,也不
急在多耽半天功夫,总不好不别而去,依小婢看,不如等总管回来了,明天一早
再走不迟。」

阮天华听说五位山主和苟总管都出去了,青衣使女说的不错,人家对自己有
救命之恩,自己岂可不别而行?这就点头道:「好吧。」

青衣使女面有喜色,躬身道:「多谢公子,公子是这里的贵宾,总管不在,
公子如果不辞而去,总管回来了,一定会责怪小婢伺候不周,那时小婢只怕连命
都保不住了呢。」

阮天华道:「苟总管有这么凶?」

青衣使女道:「这也不能怪总管凶,只是家法严峻罢了,好啦,公子如果别
无吩咐,小婢告退了。」

阮天华挥挥手道:「姑娘请便。」

青衣使女退去之后,小红悄声道:「相公相信她说的话吗?」

阮天华道:「你认为她在撒谎?」

小红道:「就算不是她在撒谎,至少是那苟总管授意的了。」

阮天华笑道:「最多是苟总管多留我半天,明天一早,他总要回来了,我们
受他救命之恩,不好不辞而别,明天见了面,向他辞行,他也不好再留我了。」

小红悄声道:「据小的看,明天苟总管也不会放我们离去的。」话声甫落,
忽然眨着眼睛,中口咦了一声,说道:「相公嘴唇好生苍白,可有那里不舒服吗?」

阮天华道:「没有呀,唔,我感到身上有些发冷。」双手握握拳,感到自己
指尖冰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小红吃惊道:「相公莫要着了凉,你还是到床上去憩一回吧。」

阮天华也感到身上确实有些寒飕飕的,这就点点头,小红伺候着替他脱去长
衫,回过身去,走近床边,拉开薄被,让阮天华躺下,替他盖好,轻声道:「相
公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小的就在这里,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的好了。」阮天华
只「唔」了一声,就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小红移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前,过了一回,耳中听到阮天华发出呻吟之声,
心中不觉一惊,轻声叫道:「相公,你那里不舒服了?」阮天华没有作声。

小红不放心,站起身,俯着身子朝他看去,只见阮天华双颊如火,气息重浊,
急忙伸手朝他额上探去,这一探,只觉阮天华额头滚烫,心头不由大急,暗道:
「看来相公果然是昨晚着了凉,这可怎么办好?」匆匆走出房去,刚行到走廊转
角,就看到青衣使女一手提着一把铜壶迎面走来,这就叫道:「姑娘。」

青衣使女忙道:「可是公子有什么吩咐么?小婢正要替公子去冲茶呢。」

小红道:「不是,我家相公敢情着了凉,烧得好烫。」

青衣使女听得一怔道:「公子身子不舒服,那怎么办,总管要晚上才能回来。」

小红急道:「姑娘,这里附近不知有没有郎中?」

青衣使女直是摇头,说道:「咱们这里数十里没有人烟,那有什么郎中?只
有等总管回来再行设法了」。

小红急道:「那怎么办?好姐姐,只有你想想办法了。」

青衣使女为难的道:「我听说况山主精通岐黄之术,但他很少给人看病……」

小红眼睛一亮,忙道:「好姐姐,你帮个忙,快告诉我况山主在那里?」

青衣使女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方才是听厨下有人说的,五位山主都
出去了,不然,总管怎么会不在?依小婢看,公子也许着了些风寒,小婢先去给
公子冲一碗姜汤,驱驱寒气,出一身汗,也许就会好了,就算没有效的话,也喝
不坏的,」

小红连忙点头道:「好,好,那就麻烦姐姐了。」

青衣使女盯了她一眼,才道:「那你先回去,看着公子,小婢这就到厨房里
冲姜汤去。」

小红道:「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匆匆回入房中,走近床前,只见阮天
华依然昏睡未醒,一张俊脸已经烧得通红。

小红心头好不焦急,慌忙回身走到洗脸架前,在盆盆中绞了一把面巾,又回
到床前,侧着身子坐下,用面巾轻轻替他揩脸。不多一会儿,青衣使女捧着一碗
姜汤走入。小红听到脚步声,急忙站起身,迎着道:「真多谢你了。」

青衣使女把瓷碗放在桌上,说道:「姜汤要趁热喝,公子还没醒过来吗?」

小红愁眉的道:「相公醒过来就好了。」

青衣使女道:「你叫叫看,看他醒不醒?」

小红依言凑过头去,在阮天华耳边轻声叫道:「相公,你醒一醒。」阮天华
恍如不闻,昏睡如故。

小红又轻声叫道:「相公,你醒一醒,醒一醒……」阮天华还是没有答应。

小红望望青衣使女,说道:「这怎么办呢?」

青衣使女道:「依小婢看:只有把他扶起来,才能把姜汤喂下去了。」

小红道:「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我把相公扶着坐起,麻烦姐姐替相公喂了。」

青衣使女只好道:「好吧,你把公子扶着坐起,我才能喂他。」当下就由小
红和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把昏迷中的阮天华扶着坐起,然后由小红抱着他半躺半坐
的坐好。青衣使女也侧身在床沿上坐下,一手取过瓷碗,一手拨开阮天华牙关,
舀着姜汤,一匙一匙的喂着。两人好不容易把大半碗姜汤喂阮天华服下,才扶着
他躺下。青衣使女拿着空碗,退出房去。

小红独自坐在床前一把椅子上,不时的拿眼去看阮相公,希望他喝下这碗姜
汤,祛除风寒,烧会慢慢的退去。那知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也不知道已经看
过几十遍都不止了,但阮天华昏迷的人,依然昏迷不醒,连他脸上烧得通红,还
是烧得通红,一点也没退。这碗姜汤,好像毫不管用。现在,她只有一个希望,
只盼望天早些黑,苟总管早些赶回来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青衣使女拿来了灯,悄声问道:「公子有没有醒过来,
好一点了吗?」

小红微微摇着头道:「没有,相公烧一直没退。」

青衣使女道:「快了,吃过晚餐,总管也快回来了。」

小红问道:「苟总管说过吃晚餐后回来吗?」

「总管怎么会和小婢说?」青衣使女道:「我是听厨房里的人说的,好啦,
你也不用心急,我该去拿饭了。」回身过去,没过一会儿,她提着食盒走入,说
道:「饭莱来了,你快些吃吧。」

小红摇摇头道:「我吃不下。」

青衣使女嗤的笑道:「公子只是受了些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瞧你急成这
个样子,你对公子当真情意深长得很。」

小红给她这句「情意深长」说得不禁脸上一红,说道:「我俩虽名主仆,情
同兄弟,相公出外找寻老爷,只有我跟着出来,他生了病,我怎么不着急呢?人
吃五谷杂粮,总会有不舒服的时候,这种事急也没用。」

青衣使女安慰道:「公子生了病,你耍伺候公子,就不能再生病了,人是铁,
饭是钢,你怎可不吃饭呢?待会儿,总管回来了,就要请五山主替公子看病,你
就没有吃饭的功夫了,现在快些吃了,才能伺候公子呀。」

小红想想她说得也有些道理,这就站起身,说道:「姐姐说得是。」

青衣使女粉脸一热,娇声道:「你快吃吧,我还有事去。」俏生生走了。

小红打开食盒,装了半碗饭,勉强用筷子拨着吃了小半碗,实在心里有事,
再也吃不下去,就收起食盒,依然回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
对阮相公会有如此关心?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该是初更时分了。

小红蓦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廊上传了过来。接着只听苟总管的口
音说道:「于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病倒了?」

青衣使女道:「小婢也不知道,公子是晚餐前发起烧来,人就昏迷没有醒过。」

小红听到苟总管的声音,宛如从天上掉下救星来一般,急忙迎了出去,看到
苟总管在前,青衣使女在后,急步走来,这就迎着连连拱手道:「苟总管,相公
发烧昏迷不醒,求求你老,赶快设法找个郎中给相公瞧瞧,他究竟是什么病,你
老一定要设法才好,小的给你老磕头……」她真的跪了下去。

苟不弃摆摆手道:「小管家快请起来,于公子敢情着了风寒,才会发烧不退,
我先进去看看,你不用紧张。」小红应了声是,从地上站起。

苟不弃口中说着,脚下丝毫不停,当先走入房中,小红和青衣使女紧跟在他
身后走入。苟不弃走近床前,看到阮天华一张脸烧得通红,双目紧闭,伸过手去
摸摸他额头,果然着手滚烫,不觉浓眉微皱说道:「果然烫得很。」

小红望着他,问道:「苟总管,相公不要紧吧?」

苟不弃朝她笑了笑道:「小管家放心,你家公子烧得虽凶,大概只是中了风
邪,五山主精通医理,刚才也回来了,别说风邪了,就是再重的病症,经他处方,
也保管药到病除。」

小红喜道:「那就请总管去请五山主给相公瞧瞧,只要相公病体康复。相公
和小的都会感激不尽。」

苟不弃含笑点头,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请五山主过来。」

小红,青衣使女同声应着:「是。」苟不弃转过身,匆匆往外行去。

这回敢情他也急了,是以走得极快,不消盏茶工夫。苟不弃神色恭敬的陪着
一个身穿青缎夹袍的白面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生得修眉朗目,双鬓微见花白,
年约四旬以上,看去颇为温文儒雅,手中还拿着一把朱红色扇骨的折扇,飘然走
入,倒像个读书相公。他正是九连山山主况神机,目前不过四月初旬,还不
到摇扇子的时候,那么他手中折扇,准是随身兵刃无疑。

苟不弃躬着身道:「五山主,于公子就躺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况神机
微微点头。走近床前,苟不弃朝青衣使女抬了下手。

青衣使女立即端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前左首,说道:「五山主请坐。」况神
机没有理她,伸出手,摸摸阮天华额头,再用手指拨开他眼睛看了一眼,一声不
作,徐徐在椅上坐下。

苟不弃立即掀开薄被,取出阮天华左手,放到床沿上。况神机右手三个指头
放在阮天华左手脉门之上,缓缓闭上眼睛,用心切脉。过了一会儿,他三个指头
一提,苟不弃不待吩咐,把阮天华左手放好,然后又取出他右手,轻轻放到床跟
上。况神机三个指头一落,又切了一回脉,才行收回手去。

苟不弃替阮天华放好右手,盖上薄被,才道:「五山主,于公子他……」

况神机修眉微拢,徐徐说道:「此子外邪内侵,极似伤寒徵候……」

小红听得一极,忍不住道:「五山主,我家相公不要紧吧?」

况神机目光一注,问道:「此人是谁?」

苟不弃忙道:「启禀山主,他是于公子的书童。」

况神机点点头,说道:「你家相公高烧未退,极类伤寒,只是此时徵候未显,
尚难确定……」回头朝苟不弃道:「此处离本座住处较远,伤寒症有很大变化,
治疗不易,你把他送到本座那里去,本座为他治疗,就方便得多了。」说完站起
身来。

苟不弃连声应「是」,躬身道:「属下马上把于公子送去。」况神机口中「
唔」了一声,缓步走出房去。苟不弃一直送到房门口,躬着身道:「属下恭送五
山主。」

他等况神机一走,立即回过身朝青衣使女吩咐道:「迎云,你去抱起于公子,
随我送到五山主那里去。」原来青衣使女叫做迎云,只听她答应一声,朝床前行
去。

小红道:「还是小的来抱吧。」

迎云道:「这是总管吩咐的,你不用和我客气了。」她用薄被裹着阮天华身
子,双手抄起。

苟不弃道:「你随我来吧。」说完,当先跨出门去。迎云跟着走出,小红也
跟着走出房门。苟不弃忽然转过身来,朝小红道:「小管家就住在这里,不用去
了。」

小红听得不觉一怔,说道:「相公生了重症,需人照顾,小的从小就伺候相
公,跟去也好伺候。」

苟不弃面有难色,说道:「方才五山主没有吩咐,我也忘了向五山主禀报,
那是五山主的住处,即使这里的人,没有五山主传唤,谁也不准进去,这样吧,
小管家今晚暂且住在这里,等我跟五山主报告之后,明天再去不迟。」

小红听他这么说了,只得点头道:「小的那就只好不去了。」

苟不弃含笑道:「小管家只管放心,五山主医术高明,于公子住到五山主那
里去,只是方便治疗,说不定明天就可醒过来了,你先回房去吧。」话声一落,
转身过去,吩咐道:「迎云,咱们走吧。」急步朝长廊行去。迎云抱着昏迷的阮
天华,紧随他身后而去。

小红目送两人身形在长廊间消失,她只好独自回入房去。这是一间接待贵宾
的客房。贵宾,总有一两个随从,因此在贵宾房的后面,另有两个小房间,小红
就是住在左首的一间。现在,她依然坐在阮相公的房中,却并没有回到左首房里
去,那是因为她要等迎云回来,听听消息。

约莫等了一顿饭的工夫,迎云才回来。小红立即迎着道:「迎云姐姐,相公
怎么了?」

迎云含笑道:「你只管放心就是了,五山主已经喂于公子服了药,我听五山
主说,只要于公子烧退了,就可无事。」

小红道:「苟总管有没有跟山主说?」

迎云睁大双目,问道:「说什么?」

小红道:「是我去伺候相公的事,苟总管答应过,他去跟五山主禀报的?」

「哦。」迎云口中轻哦一声,道:「方才我把公子送去,五山主又仔细的替
公子切脉,就忙着从橱里取出几颗药丸,还另外从瓶中找了几味药,和在一起,
又等又研,忙了好一阵子,才替公子喂下。总管敢情看他忙着,一直站在边,上,
不敢说话,怕分了五山主的心,后来还是五山主说的,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你
们可以回去了。总管和小婢一起退出来的,总管大概忘记了。」

小红听说阮相公已经服了药,心头稍稍放了些,只是攒攒眉道:「总管没说,
那怎么好?明天……」

迎云笑道:「瞧你一个晚上不见公子,就急成这个样子,明天见了总管,你
再提醒他一句,不就结了?」

小红被她说得脸上一热,说道:「我是怕相公醒过来了,没人伺候……」

迎云道:「这个你不用耽心,五山主那里你怕没人伺候?」她说到这里,目
光一注,抿抿嘴道:「你叫小红,这名字倒像是女孩儿家的。」

小红脸上不禁一红,说道:「才不是呢,我是天上霓虹的虹,虫字边上一个
工字。」

「小虹。」迎云道:「这还差不多。」接着道:「时间不早啦,快去睡吧。」
一阵风般走了出去。

一连三天,小红都没机会去看阮相公。那是因为苟总管一直没到宾舍里来,
小红找不到他,问迎云,迎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直把小红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一般。小红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儿家,她从小跟随伏大娘,江湖上的事儿听得多了。

她从自己两人被救,到阮相公无端端的发烧生病,五山主要苟总管把阮相公
移到他那里去,不让自己跟去伺候,三天来苟总管避不见面。自己见不到阮相公,
这种情形,并在一起,细想起来,就无不令人可疑。自己怎么办呢?赶去找伏大
娘?

不,伏大娘不可能赶来救他的,那么自己赶去华盖山听涛山庄报讯。她听阮
天华说过,他是当今形意门掌门人阮松溪的公子,但去了也没用。阮相公说过听
涛山庄的事,他是寻爹、寻师叔出来的,听涛山庄没有主人,自己去向谁报讯呢?

她想到这里,眼前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但觉阮相公竟是一个孤立无援
的人。除了自己,他竟然没有一个关心他,会为他出力的人,但自己也不是他的
人,只是伏大娘派来临时充当他书童的。她心头感到一阵难过,阮相公竟会如此
孤单,好象天下之大,没有一个和他有关。

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婢假扮的书童,但自己不救他,还有谁来救他呢?想到
救人,总得先弄清楚阮相公在那里?觑好出路如何走法才行,在孤立无援的情形
下,救不成就永远救不成了。这是第四天的早晨,小红刚盥洗完毕,只听一阵细
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接着只听迎云在门口叫道:「喂。小红,苟总管叫
你去。」

小红听得精神一振,自己找了他三天,他好似有意避不见面,今天一早他却
来找自己了。这就迅快迎了出去,说道:「迎云姐姐,是苟总管找我吗?」

迎云道:「是啊,苟总管吩咐,要我立即陪你去。」

小红喜道:「真的,好姐姐,你快些领我去,大概是相公清醒过来了,正在
叫我呢。」

迎云道:「你好像三句不离相公,一开口就是相公,相公的,好,快随我去
了。」说完,转身走在前面,朝长廊行去。

小红心头一喜,急忙跟着迎云身后走去。转去长廊,已是前进,又绕着迥廊,
来至一间房门口。迎云脚下一停,欠着身道:「启禀总管,小虹来了。」

里面传出苟总管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

迎云回身道:「总管叫你进去,你快进去了。」

小红点点头,急忙举步走入,只见苟不弃坐在一把椅子上,双眉不展,似乎
心情不佳,这就赶上几步,躬着身道:「小的见过总管。」

苟不弃摇了下手道:「小管家不可多礼。」他不待小红开口,就攒着眉道:
「你家公子病势不轻。」

小红心头一跳,急急问道:「不知我家相公现在怎么丁?」

苟不弃—手摸着下巴,徐徐说道:「兄弟听五山主说,他当时心轻积压忧患,
又受风邪侵入,才发为伤寒,来势凶猛,高烧不退,延误了治疗时间,以致烧脑
部经络,经五山主三日来悉心调治,昨天才算退了烧,只是人虽醒来,神志还是
模糊不清。」

小红急道:「那怎么办呢?」

苟不弃微微一笑道:「五山主精通医道,如果连他都医不好的病,天下群医
也全都束手无策了。」

小红眼中已经包着泪水,说道:「这么说,相公是没有希望了。」说到这里,
两行泪水已经从面颊挂了下来。

苟不弃看了她一眼,咦道:「小管家怎么哭了,兄弟几时说你家相公没有救
了?」

小红用手背拭了下眼泪,说道:「你老刚才不是说连五山主都医不好了么?」

苟不弃笑道:「小管家听到那里去了?我是说如果连五山主都医不好的病,
天下群医就更医不好了,五山主医道精湛,怎么会医不好的?」

小红道:「我家相公到底如何了呢?」

苟不弃道:「于公子只是高烧烧得太猛了,以致神志稍有模糊。据五山主说,
这是暂时性的现象,只要慢慢调养,大概有百日光景,就可以完全复原,只是要
恢复神志,药物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有人惊扰,更不能有人和他说话。只
能让他一个人静养,才可恢复得快些,百日时光,也算不得久,小管家只管安心
住在这里好了,百日之后,兄弟保证于公子平安无事。」

小红心想:这不知是他们的什么诡计?一面问道:「小的不能去伺候相公吗?」

苟不弃道:「于公子神志模糊,需要静养,你和他说一句话,就引起他的思
索,也就会妨碍他的恢复,所以除了五山主,什么人也不能接近他,这样,只要
百日工夫,就可以完全恢复清明了。」

小红道:「小的可以去看看相公吗?」

苟不弃含笑道:「自然可以,为了使小管家放心,兄弟这就陪你去,但小管
家看过你家相公之后,这百日之内,就不能再去打扰,安心住在这里,要等你家
相公完全康复了才能见面。」

小红只要去看上一眼,心里也就觉得安些,这就点着头道:「小的知道。」

「好。」苟不弃站起身,说道:「小管家随我来。」举步走出厢房。

小红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出大门才发觉这座大宅,原来是在一处深山
之中,四面群峰起伏,晓雾未收,宛如笼了一片轻纱。苟不弃脚下极快,已经从
一片石驳的平台走下,朝着一条山径上走去。小红心中暗自忖道:「五山主不住
在这座大宅里,不知住在什么地方?」

山径一路往东,也在渐渐升高,现在已经快到山腰,小径朝一片竹林中穿去。
修篁万竿,吟声细细,小径尽头,出现了一角小楼,那是一幢精致的二层楼宇。
苟不弃走到楼宇前面,脚下一停,抱着拳道:「属下苟不弃来了。」

他话声方落,只听一个清朗声音说道:「总管只管上来好了。」这声音还在
后面楼上,随口说来,宛如对面一般。

荀不弃躬身道:「属下遵命。」他朝身后小红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你随
我进去。」举步跨上三级石阶,迎面是一座门褛,进入大门,是一间宽敞的堂屋,
两名身穿青衣色裙的少女并肩而立,一齐欠身道:「苟总管早。」

苟不弃连忙含笑道:「两位姑娘早。」

左首一名少女道:「山主正在楼上,苟总管请。」

「是,是。」苟总管连声应着「是」,穿过堂屋,屏后是一道黄漆楼梯,两
人一前一后登上楼梯,苟不弃朝左首一间房走去。

房门口也有一个青色衣裙的少女站在那里,看到苟总管和小红走来,也没出
声招呼,右手轻轻推开房门,让两人走入。这间房间地方不很大但布置得极为雅
洁。像是一间起居室。五山主况神机背负着双手,正在望着窗外修篁,这时缓缓
转过身来。

苟不弃急忙躬着身道:「属下是带着小虹来看他的主人的。」

小红连忙趋上一步,躬着身道:「小的小虹,叩见五山主。」

况神机颔首道:「小管家,你家相公的病况,苟总管已经告诉过你了?」

小红道:「小的已经听苟总管说过了。」

「好。」况神机点着头道,「他烧得太高了,而且一连三日未退,如今烧虽
退了,脑部受到高烧的影响,暂时神志有些模糊,这需要让他清静调养,才能慢
慢的恢复过来,不是一两天。一两剂药所能奏效。差幸他还不算很严重,据我估
计。大约有三个月时间的静养和治疗,当可完全恢复,只是在这三个月之间,绝
不能有人惊扰,你只管在那里安心住下来,三个月之后,我可保证你主人完全康
复,好了,你主人就睡在里面,苟总管,你陪他进去瞧瞧,只是不可大声说话,
也不可和他多说话。」

苟不弃连连躬身道:「属下知道。」一面朝小红道:「小管家,随我进去。」
说着,走到里首一间的门口,一手掀帘而入。

小红赶忙跟着进去。这是一间卧室,中间放着一张雕花木床,床上躺着的正
是阮天华,他身上盖着一条薄被,但却并未睡熟,眨动眼睛,对两人走入好像视
若无睹,漠不相识。小红急忙走到床前,轻声的道:「相公,你好些了吗?」阮
天华生似和她并不相识,只是望着她。眨着眼睛,一声不作。

小红又道:「相公,我是小红呀,你怎么不说话呢?」阮天华依然漠无表情,
只是望着她没有作声。

小红看他呆不楞登的模样,果然是被高烧烧坏了脑筋,一个人几乎变成白痴,
心头不禁一酸,眼含泪光,叫道:「相公,你到底怎么了?」

苟不弃急忙拦道:「小管家,方才五山主说过,要让他好好静养,才能慢慢
恢复过来,不可和他多说,于公子高烧已退,病情不可能再有变化,现在重要的
是让他静养,咱们不可再惊扰他丁,你来过了,也可以放心了,有五山主给他调
理,三个月之后,包管他完全康复,我们还是退出去吧。」小红揩着眼泪,又回
头看了床上的阮天华一眼,才跟着苟总管身后,退了出去。

跨出起居室,小红走到况神机面前,扑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五山主,
小的求求你,一定要救救相公,他……他现在已经变成的白痴,求求五山主,小
的给你老叩头……」

况神机和声道:「小管家请起来,你家相公只是暂时无法恢复清明,由我给
他调理服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一个人静养,我想最多三个月就可完全恢
复了,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多谢五山主。」小红从地上爬起,刚站起身子,她三天前见过这位五山主,
只觉他像是颇为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这回她和五山主站得较近,抬头之际,才
发现他目光极为深沉,而且又是鹰钩鼻。她听人说过,生成鹰钩鼻的人,都是不
怀好意的人,心头不由得暗暗一惊,急忙往后退去。

苟不弃躬着身道:「属下那就告退了。」

祝神机挥了下手道:「你们去吧?」苟不弃应了声「是」,就领着小红一起
退出,循原路回转大宅。

苟不弃道:「小管家,你自己回去吧。需要什么,只管跟迎云说好了,安心
住着,五山主已经答应过你,你家相公只是暂时性失去记忆,保证三个月一定可
以治好,你还有什么好耽心的?」

小红口中应了声「是」,躬身道:「多谢总管,小的那就回去了。」

回到宾舍,迎云迎着问道:「小管家,你去看过你家公子了,是不是好些了?」

小红愁眉不展的道:「方才总管领我去的,相公高烧已经退了,只是烧得太
厉害了,神志不清,我和他说话,他只是望着我不言不动。」

迎云听得一呆,说道:「那不是变成白痴了,五山主怎么说呢?」

小红道:「五山主说,这是暂时性的现象,慢慢就会恢复过来,大概要调理
三个月,才会完全康复。」

迎云笑道:「那就不用耽心了,五山主医道高明得很,只要有一口气在,他
都救得活,他说过三个月可以好,那就是三个月好,绝不会多上一天。」

小红道:「五山主医道真有这么高明?」

迎云笑道:「这还假得了,从前厨房里有个打杂的阿福,不小心从山崖上掉
了下去被老树丫刺刺进肚子,连肚肠都被刺破了,抬回来已是奄奄一息,只差一
口气还没断,正好遇上五山主。立时把他肠子接了起来,用绣花针缝好肚子,敷
了几天药就好丁,现在像生龙活虎一样,大家才知道五山主简直是活华佗。」

小红道:「但愿三个月真能把相公治好就好。」

「好了。」迎云笑道:「别再愁眉不展了,快吃饭了,我给你拿饭去。」说
完,俏生生的走了。

不多一会儿,迎云果然拿着食盒进来,说道:「快吃吧,菜快凉了呢。」

小红也觉得肚子饿了,这就打开食盒,装了一碗吃着,但一想起方才看到五
山主祝神机深沉的目光,和他那个鹰钩鼻,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吃了一碗
饭,就再也吃不下去,这就收过食盒。迎云进来,看他已经吃毕,就沏了一盏茶,
说道:「小管家,喝茶吧。」小红抬头道:「迎云姐姐,这怎么敢当?」

迎云朝她嫣然一笑道:「在这里,你总是客人吧。」她提起食盒走了。

小红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心中只是想着三天工夫,阮相公活生生一个人,
怎么会变成了不言不动的白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花样?如果不是江湖人,她
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个人生了病,烧得太厉害了,可能会烧坏脑筋,神志
模糊,但江湖上人心叵测,这就难说了。

她三天前晚上就曾想到阮相公好好的人,无端发起烧来,岂不是烧得有点突
兀?如今更勾起她这种想法。只是想不通的,如果阮相公的发烧,以至一个人变
成白痴,是他们有意做的手脚,那么他们的目的又何在呢?若是阮相公和他们有
仇,他们可以直接了当连同自己一起杀了。如果阮相公和他们无怨无仇,他们这
样做又是为什么呢?这一问题,她就是想上十晚也是想不出什么答案来的。

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五山主住的地方,自己已经去过了,那么今晚等
大家入睡之后,自己何不偷偷去探看一番,到底五山主是真的在替阮相公治病,
还是另有阴谋?」心念这一动,顿觉自己想得不错,如果五山主确是真心替阮相
公治病,那就算了,他医道高明,别处也找不到好郎中。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阴谋
诡计,自己就该趁机把阮相公救出去才是。

一天很快的过去,上灯时分,迎云替他送来晚餐。小红因为心里有了决定,
沉重的心情,也觉得好了许多。吃过晚饭,等迎云收去食盒,就掩上房门,熄灯
睡觉。她当然不会是真睡,黑暗之中,收拾停当,只等晚色再深一些。就可行动
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平时觉得一天过得很快,现在却觉得时间过的很慢,
等了老半天,才是初更时分。好不容易等到二更光景,她悄悄下床,走近窗后,
悄悄推开窗户,轻捷的穿窗而出,又轻轻虚掩上了,目光迅速朝四下一掠,看看
毫无动静,才足尖一点,人如燕子穿帘,低贴着屋瓦飞掠,从后院掠出围墙。

依然不敢丝毫大意,悄然转入山径,才一路轻纵急掠,加快奔行,快要接近
山腰竹林,就立即放缓脚步,悄悄掩入,一路耳目并用,藉着夜色,朝竹林深处
走去。不大工夫,楼宇已在前面,黑夜之中,楼上隐隐仍有灯光透出,显示五山
主尚未入睡。

小红更不敢大意,老远就闪入竹林,绕向楼宇后面,再悄悄掩近,双足一点,
长身跃起,一下隐入暗处,目光扫过,这里好像并没有人巡夜,这就缓慢的移动
脚步,朝阮天华躺卧的那间窗下掩去。再回头朝四下扫射了一下,才使指甲轻轻
挑破一些窗纸,凑着眼睛往里看去。

房中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如豆,但已可看情室内的物事。她原先以为阮相公
一定像白痴般躺卧床上,那知目光一注,阮天华却已经坐了起来,端端正正跌坐
在木床正中间,双目微阖,双手一挽一推,倏屈倏伸,正在做着各种动作。

阮相公似在练功,他神志模糊,状类白痴,怎么会坐起来练功的呢?小红心
中暗暗觉得奇怪,心想,如果他能够练功,那就表示他神志并未模糊了,那么我
去看他,一连叫了三声,怎么会只看看我,木无表情,一言不发呢?

正在思忖之际,一阵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一间传了过来,只听五山主祝神机
的声音说道:「虽然只有三天工夫,但—般来说,开顶大法一天学的东西已等于
常人一个月时间了,四位兄长若是不信,请随兄弟进来看看。」接着就响起一阵
轻快的步履声走近门口。

小红听得不禁心头一动,忖道:他的开顶大法,是什么呢?莫非阮相公?思
忖之际,只见祝神机一手掀起门帘,走了进来,跟着他走进来的,第一个是白髯
过腹的矮小老人(万洋山主羊乐公),第二个是人如宝塔,浓眉大眼的老者(诸
广山主伏三泰),第三个欣长老者(五岭山主应天生),第四个浓眉紫脸、年在
四十开外的汉子(九岭山主冉逢春)。

小红心中暗道:「这五人莫非就是五山山主了?」这五人进入房中,跌坐在
床上的阮天华依然双手伸屈,作各种动作,丝毫未停,对五人也视若无睹。

长髯过腹老者看了他一阵,呵呵笑道:「五弟这开顶大法,果然大异寻法,
老夫这套「北溟玄功」,普通人只怕三个月也未必练得好,此子只化了三天时间,
果然已经练熟了。」

祝神机道:「大哥夸奖了,所以小弟认为有三个月工夫,他就可以学会咱们
兄弟五人的武功,汇於一身,再稍加练习,应付半年后的的大会,应该毫无问题
了。」

小红暗道:「听他的口气,好像要阮相公去代他应付半年后的大会?不知是
什么大会?」

长髯过腹老者一手抚着长髯,问道:「五弟闭住他的穴道,形同白痴,以后
还能恢复吗?」

祝神机道:「小弟只是为了施展开顶大法,使他心无旁骛,才点闭了他「玉
枕穴」,只要待他武功练成之日,小弟解开他穴道,神志就可以恢复清明了。」
小红暗暗哦了一声,忖道:难怪他说要三个月调理,才能完全恢复,原来他们用
什么开顶大法,贯输武功,要三个月才能练成。

长髯过腹老者道:「只是此子一且清醒之后,是否还能为我所用?」

祝神机深沉一笑道:「大哥这是过虑了,兄弟可以使他在三个月之后,神志
只在半醒之间,自会听咱们调度,何况咱们夺了魁之后,此子一身学得了咱们兄
弟五山不传之秘,自然不能再留他了。」

「哈哈。」长髯过腹老者听得大笑道:「五弟果然好智谋。」小红心中暗道
:好啊,原来你们传给阮相公武功,果然没有安着好心。

接着只听另一个人洪声笑道:「十年一次的大会,今后十年,就是咱们五山
派称雄了。」说完又是—阵大笑。接着众人已经纷纷退出,祝神机陪同他们下楼。

小红眼看机不可失,慌忙长身掠起,从小楼后面掠入竹林,就隐伏不动,眼
看四位山主业已远去,五山主祝神机也回身进去,才悄悄绕出老远,再循原路,
小心翼翼的往前山奔去。回到巨宅后面,越过围墙,轻悄的从后窗回进卧室,悄
然脱衣上床。

现在,她几天来心头的疑虑,已经获得证实,阮相公并不是受了风邪,生的
伤寒重症,而是他们为了应付半年后一次什么大会,而在阮相公身上使了手脚。
她三天来忧心忡忡的心情,自然也稍稍放宽了。阮相公只是被祝神机点了脑后「
玉枕穴」,神志受到影响,才形同白痴,至少目前并无危险,他们要在大会上夺
了魁,才会对阮相公不利。

现在剩下来的问题,只是自己该怎么办了?阮相公目前既无危险,自己就不
用急着把他救出去,阮相公武功本来并不很高,如今这五位山主正在悉心传授他
们五山不传之秘的武功,这也正是一个机会,目前就不如让他们去传授。

听五山主祝神机的口风,三个月之后,好像要使阮相公的神志在半醒之间,
那是说,阮相公不会像现在一样,一点都不知道了,到那时候,自己再悄悄进去,
救他就比现在容易多了。她想到这里,就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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