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踏莎行(全本)-22
【第六部】【第二十八章】干戈四起
「第二十八章」干戈四起
食客中不乏江湖人物,只见两个短装粗眉大眼汉子对坐,高声谈论无极帮主已取得陆道玄手中藏珍图,率众撤出山谷,白眉老怪等追踪而去。高声谈话的是个独目汉子,一手执着野鸭腿大嚼,说话时口沫横飞。此人提及那晚冷面秀士庞雨生侵入山谷情景,难免有点加油添醋,渲染附会,却不离真实。邻座三人显然亦是江湖人物,均在凝耳倾听,相顾动容,那三人均约莫四旬开外年岁,一袭黑色长衫,腰中鼓突,藏有兵刃,两目开阖之间精芒逼射,分明一身所学内外兼修。
独目汉子对面那人笑道:「李兄,你怎麽如此清楚?」
「实不相瞒,兄弟有一表哥,他在无极帮中职司副舵主,那晚冷面秀土侵袭时亦曾目睹,他隐藏岩石隙缝中免罹於难,杀戮之惨,令人心寒,由是猛萌退意,趁着无极帮撤出山谷时只身逃离,故而知情。」
午刻时分,楼口上突现出严晓星俊逸潇酒身影,後随病金刚孟逸雷,由茶夥领着就座。孟逸雷取出一锭白银,命店夥去至街上买酒,切上一只酱酥野鸭及油焖湖螺。那约莫四旬左右年岁三人瞥见严晓星入座,不禁面色微变。严晓星凭栏临街而坐,远眺可见城外水光接天,浩渺烟波景色,只见严晓星目注远处须臾徐徐发出一声长叹。
孟逸雷劝慰道:「事态已然如此,贤弟忧急无用。」
严晓星微现激动之色道:「风闻无极帮突然撤离,说是已得陆前辈手中那幅藏图,小弟命灵禽带信陆前辈,未蒙回讯,如传闻是真,分明陆前辈已陷身贼手,小弟能不心忧如焚。」
孟逸雷摇首笑道:「目前传说纷纭,以讹传讹,焉知孰真孰假,吉人天相,陆前辈必安然无恙,贤弟且放宽心。」说着酒菜俱已送上。
两人食罢起身离座,惠帐後相偕出店,衣袂飘飘奔行在官道上。蓦地,道旁忽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严晓星慢慢停身,从容若定,循声望去,微笑道:「庞老师别来无恙,请现身出见。」道旁人影纷纷,疾如离弦之弩般落在官道上,现出冷面秀士庞雨生、钱百涵、皇甫炎等十数人。
庞雨生面容若水,道:「请问严少侠,目前江湖传闻是否是真?」
严晓星道:「庞老师何不去问无极帮?」
皇甫炎冷笑道:「严晓星,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严晓星身法神奇,皇甫炎眼前一花,只听严晓星已落在他面前,沉声道:「凭你也配。」
皇甫炎心神骇极,倏地双掌齐出,劲风山涌,势猛力沉,已用出十二成真力。接着又有三人欺身袭至,刀光电奔,招式辣毒犀利,形成四象合攻,配合异常严谨。严晓星心中暗惊,施展一套神奇掌法,拆拿闪点,穿行於四人中。钱百涵突然身形疾掠,一剑震出数点寒星,攻向病金刚孟逸雷。
病金刚孟逸雷面色一变,三刀快攻而出,刀挟风雷之声,显然他并非当日吴下阿蒙,武功突飞猛进,招式玄奥神奇莫测。钱百涵面色一变,知非易与,剑势立变,化为惊天长虹,滔滔不绝,疾如风雷般攻去。只听严晓星发出一声冷笑,三声惨嗥腾起,合攻严晓星三人猛地倒卧在血泊中,胸前皆穿一洞,鲜血汩汩泉涌喷出。
皇甫炎骇然色变,左手疾扬,发出一篷银白飞针,右手中刀变式「风动柳然」,电卷挥出。飞针射到中途,似突遇阻力,纷纷回射飞去,针势不但不衰竭,反更强劲。皇甫炎蓦感右腕一紧,兵刃被夺出手外,胸前拍的一声如中千斤重击,痛极不禁闷哼一声,硬被反震射来飞针所中,只觉颜面胸口发麻,大叫出声,天旋地转倒地不省人事。
此时,孟逸雷已露出败象,守多攻少,严晓星发出一声冷笑,左掌劈出一股真力攻向钱百涵身後。钱百涵惊觉有异,迅疾闪身开去,後又抢身攻上。冷面秀士庞雨生见皇甫炎等四人同丧命在严晓星手中,不禁骇极,只见严晓星手执一柄毫不起眼之寻常凡铁短剑,招式怪异,与钱百涵展开一场凶险拚博,大喝一声道:「住手。」两人迅疾退了开去。
严晓星冷冷一笑道:「庞老师,你早早见机收场为上。」
庞雨生阴恻恻冷笑道:「严晓星,你别认为皇甫炎失手丧命,庞某就惧怕畏缩不成。」
严晓星冷冷一笑道:「在下了若指掌,庞老师尚在道旁隐处安着一桩伏兵,不过在下实言相告,茅山妖法未必伤得了在下。」庞雨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目露怨毒已极神光。
严晓星又道:「久闻庞老师心机卓绝,谋定後动,出道江湖以来甚少败绩,誉满武林,令人钦羡,但庞老师近来未免失常,频遭挫逆,尚不知痛定思痛,亡羊补牢,反更变本加厉,何昏悖若此……」庞雨生面色激动铁青,目中逼射凶光。
严晓星右掌一摆,微笑道:「庞老师暂别动怒容,待在下说完,追忆那晚庞老师侵袭无极帮之前,在下已知不能成事,亦曾略施小技微露徵兆,望庞老师悬崖勒马……」
庞雨生不禁面色猛变,道:「火焚草人是少侠所为麽?」
「不错。」严晓星答道:「正是在下。」
庞雨生厉声道:「那赤发……」
严晓星冷笑接道:「不错,也是在下,他双手血腥,恶行擢发难数,又伤我好友,杀之不为过。」
庞雨生默然须臾,道:「少侠若那日现身规劝,庞某或能改弦易辙。」语声激愤含恨。
严晓星朗声大笑道:「交浅不可言深,道不同怎能为谋,何况庞老师刚愎自负,未必听从在下之言,在下焉能自讨无趣,那晚在下眼见无极帮主发现入侵洞穴後,即知庞老师非一败涂地不可,是以暗中施展声东击西之计,引开匪徒并搏杀三人,使庞老师安然逃出谷外。」
庞雨生不禁呆住,望了群邪一眼,改颜抱拳道:「如非少侠提及,庞某仍在梦中,大德不可言谢,但庞某尚有一事不明,少侠是否早发现入洞秘径?」
严晓星道:「在下不知,但发现庞老师仍作侵袭无极帮时,不禁动了好奇之念,於当晚二更时分,在下只身一人进入庞老师潜迹之处,随着诸位身後亦掠入谷内,本欲获渔翁之利,那知无极帮主竟然找出入谷秘径,就知今晚必功败垂成。」
庞雨生闻言叹息一声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果然不虚,如今少侠意欲何往?」
严晓星道:「在下欲探明陆道玄前辈行迹,是否为无极帮暗算所擒。」
庞雨生道:「少侠为何舍本逐末?」
严晓星面泛一丝黯然神伤笑容道:「在下志切亲仇,至於骊龙谷藏珍则为势所逼,不得不尔,其实在下不屑一顾,无极帮撤离奔回总坛风声已然传开,神木尊者传人及白眉叟怎能轻易放过,如不出在下所料,此刻他们必然追去,在下何必淌此浑水,若陆道玄前辈真陷身无极帮手中,那又当别论。」说着抱拳略拱,微笑又道:「你我後会有期,恕在下告辞了。」转身与病金刚孟逸雷疾掠而去。庞雨生嘴唇掀动,欲言又止。
伏魔真人忽从道旁掠出,道:「贫道心疑此人之言未必是真。」
庞雨生摇首答道:「此人之言句句是真,丝毫不假,自然尚有隐瞒之处,但无关宏旨,咱们走吧。」
再说严晓星与孟逸雷两人疾行如风,迳往九江府城奔去。孟逸雷笑道:「老弟委实睿智无匹,真知灼见,每一细节均曾经过慎密思考後逐步按计施为,毫无错失,实令我等自愧不如。」
严晓星道:「孟兄且莫谬赞,小弟如不兢业小心谨慎从事,稍有失误,武林之内恐将罹受血劫,精英尽失了。」
孟逸雷见严晓星一点不露志得意满神色,心中益发钦佩,道:「老弟去九江则甚?莫非探望那杜翠云姑娘麽?」严晓星鼻中漫应了一声,未答一词。
孟逸雷道:「杜姑娘貌美贤淑,老弟不可辜负了她一片痴情。」严晓星双眉微皱,不发一言。孟逸雷暗中叹了一口气,亦不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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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府已名九江口,明太祖朱元璋未统一天下时,与九江王陈友谅大战於此,扼长江中流要冲,商业茂盛,市集繁荣。严晓星孟逸雷身法迅快,斜阳余晖里已自进了府城,大街行人熙攘不绝。孟逸雷道:「老弟知道社姑娘居处麽?」
严晓星颔首道:「临别之际曾留下地址,说是什麽磨盘巷。」问明行人,转弯只见一条青石板仄巷,两人快步走入。
杜翠云所居之处是一殷实小康人家,两扇木门紧紧闭合着,门侧尚张贴有一幅春联:「瑞岛之兰光世泽,春风棠棣振家声。」字迹犹新,笔力刚健。严晓星趋近门前叩环。
内面应了一声,木门呀的开启,只见应门者是一黑衣长衫中年汉子,目光灼灼望了两人一眼,忽面现惊喜之容,道:「是严公子麽?」
严晓星认出是杜翠云手下,微笑道:「正是在下,有劳通禀杜姑娘,就说严晓星孟逸雷求见。」
那黑衣中年汉子一脸恭敬之色,道:「二位快请,我家姑娘不胜思念,终日恹恹不乐。」这话说得太以露骨,严晓星不由俊面一红。
孟逸雷心中暗笑,村道:「男女之间,委实难以理解,看来我这严老弟桃花照命,挥之难去。」
黑衣汉子领着两人穿过一处天井,进入厅堂肃客入座後,即快步走向侧厢而去。须臾,只见杜翠云莲步姗姗走来,云鬓不整,玉容惨淡,靥含浅笑,眉宇间隐泛幽怨之色。严晓星忙抱拳道:「不速之客,冒昧趋访,请姑娘见谅。」
杜翠云裣衽一福,娇笑道:「不敢,贱妾慢客未即出迎,二位海涵是幸。」说着转面吩咐黑衣中年汉子准备一席丰盛酒筵洗尘。
孟逸雷忙道:「姑很不必费神,孟某两人尚要赶路。」
杜翠云面含薄嗔道:「天色这般晚了,留住一宵再走不迟。」催促黑衣中年汉子快去。黑衣中年汉子领命走出厅外。
严晓星即与杜翠云娓娓低声倾谈,杜翠云柳眉微蹙,道:「怎麽二位今晚就要走麽?」
严晓星点点首道:「此事万万不能错失一着,在下一取得藏珍图,即相助姑娘手刃百兽天尊。」
杜翠云惊喜笑道:「真的麽?」
孟逸雷道:「少侠一诺千金,孟某与姑娘为证。」
严晓星道:「在下今晚三更时分即须买棹顺流而下,赶办一事,无法与姑娘同行,不过姑娘可依在下之计行事,明晨登程,但须更易形貌。」
杜翠云诧道:「为什麽?」
严晓星道:「冷面秀士心狠手辣,姑娘不告而去,只恐冷面秀士已动了疑心,如在下所料不差,他必四处查访姑娘下落……」
「什麽?」孟逸雷道:「庞雨生由杜姑娘身上联想到老弟麽?」
「不错。」严晓星道:「冷面秀士秉心多疑,你我在途中为何与他不期而遇。」
孟逸雷冷笑道:「他仍不死心麽?」
严晓星摇首道:「冷面秀士乃刚愎自用,阴险毒辣之辈……」忽闻户外传来击敲木鱼声,动沉有力,夹送一声「无量寿佛」。
严晓星面色一变,道:「不料来得如此之快,孟兄,你我速隐身藏起,察明来者是否是伏魔妖道。」两人急闪入厢房藏身隐起,杜翠云目露迷惘之色。
忽闻一声阴沉冷笑道:「姑娘别来无恙?」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疾如飘风由天井上落下,现出茅山妖道伏魔真人,面泛狡笑。
杜翠云似有恃无恐,一掠耳鬓云发,娇笑道:「道长怎会寻来此处?」
伏魔真人面色一冷,阴笑道:「贫道有事不明,欲请教姑娘。」
杜翠云道:「道长只管请讲,小女子自当洗耳恭听。」
伏魔真人道:「好说,那日赤发头陀无故丧身瀑潭,火焚草人姑娘分明已有所见,为何隐瞒贫道?」
杜翠云冷笑道:「道长无须血口喷人,小女子并无所见。」
伏魔真人狞笑道:「姑娘狡辩无益,贫道来时途中相遇那严晓星小辈,他自承与姑娘表里为谋,阻止贫道等人追袭无极帮。」声犹未落,突感肋下一麻,飞涌袭体,不由面色惨变。
杜翠云见状,心知妖道中了严晓星暗算,故作惊异之色,道:「这是为何如此?」
伏魔真人此刻只觉体内宛如虫行样走,酸筋蚀骨,这滋味任钢打铁浇汉子亦难经受,身形摇摇欲倾,涕泪横流,目瞪口歪,惊悸已极。严晓星身影疾现,落在伏魔真人身前,微笑道:「道长,在下在途中曾与道长自承与杜姑娘表里为谋麽?」
伏魔真人一见严晓星,即知死定,不禁面如死灰,身形一歪,靠在壁上似软蛇般塌了下来,颤声道:「贫道该死,望少侠恕罪。」
严晓星冷笑道:「道长不该自作聪明,竟不听冷面秀士良言相劝,率领门下尾随在下两人。」
伏魔真人大惊颤声道:「少侠为何知情,但贫道亲眼得见两位已出外乘舟离去,不然贫道焉能胆敢登门生事,少侠如能见谅,请解开贫道穴道,贫道愿告知少侠一宗隐秘。」严晓星哈哈一笑,手起指落,伏魔真人顿时昏死过去。
病金刚忽疾闪而入,笑道;「茅山门下俱已点了残穴,命向照阳以舟运往一处荒寺,半年後任他们自由离去。」
杜翠云诧道:「原来公子已知伏魔妖道暗暗蹑踪。」
严晓星颔首道:「在下行踪所至,耳目密布,在下未至磨盘巷时,已蒙一位武林前辈以传声获知,在下亦将计就计用传声之话安排一切。」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将愚兄也瞒过了。」
严晓星目注伏魔真人一眼,太息道:「留下此人性命,尚有大用,你我同舟有妖道相陪,不虞寂寞。」
苍穹星斗稀疏,下弦月迷蒙光辉,映照着江边景物,茅舍、渔村若有若无,显得分外凄冷。远离府城上游江岸停泊着一艘双桅木舟,前後中三舱似新油漆过,散发着一股刺鼻桐油气味。江边小径中突现三条迅快的黑影如风而来,隐约可辨那是严晓星、孟逸雷、杜翠云三人。病金刚孟逸雷手中提着茅山妖道伏魔真人奔近木舟。
舟舱中突现出一条人影,道:「严少侠到了麽?」继又惊诧道:「杜姑娘怎麽也来了。」
杜翠云听得语声稔熟,愕然半晌,定睛凝望,面现疑容道:「你是乔五麽?」
那人笑了一笑道:「姑娘,小的正是乔五,为了避祸故而易容换面。」
舱中亮起了灯火,严晓星道:「乔五,将这位道长放在前舱。」缓缓旋面目注杜翠云,笑道:「送君千里终须别,夜寒风劲,姑恨请回吧,在下决在金陵相候。」
杜翠云依依不舍,硬着心肠嫣然笑道:「明晨贱妾率同门下自会兼程赶来。」猛一旋身穿空掠去。
孟逸雷自然知道杜翠云心情,不禁暗暗叹息。其实,严晓星何尝不知杜翠云为情所苦,但自己又何尝不为此事困扰,入得舱中即躺了下来,目光仰望着舱顶,久久不移。船身悠悠在动,水声潺潺,已然缓慢驶向江心。孟逸雷咳了一声道:「老弟,恕愚兄斗胆直言,你不该拒人千里之外,辜负杜姑娘一片深情。」
严晓星面现怒意道:「孟兄岂不知小弟有难言苦衷。」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老弟大可不必故作违心之论,杜翠云难道与冯杏兰、许飞琼、萧文兰、雷翠瑛、柳无情、雅苹以及陶家二女又有什麽两样。」
严晓星闻言不禁面现赧然之色,叹息一声道:「这就是小弟难言苦衷,并非小弟对她们滥情移爱,而是本侠义之心,嫂溺援之以手怎能见危不救,但相救是一事,更不能将男女之爱相提并论。」
孟逸雷摇首轻笑道:「老弟乃聪明人,怎能强词夺理,诸如冯姑娘、雅苹,她们都是找上你的麽?」严晓星不禁面红耳赤,默然无语。
忽闻一阵银铃娇笑道:「孟老师不用说啦,自古红颜多薄命,痴情少女薄幸郎,你瞧他心肠有多硬。」
严晓星不禁一怔,道:「她怎麽来了。」忽见中舱探身现出一绝色丽人,笑靥盈盈,莲步姗姗,兰香袭鼻沁人心脾。
孟逸雷哈哈一笑道:「柳姑娘怎地也来了?」
柳无情面现薄嗔,娇笑道:「我不放心他,所以跟来啦。」说着纤手指了一指严晓星。
严晓星玉面通红,道:「燕姐请坐,小弟有话请问。」
柳无情端坐几上,玉指一掠鬓丝,道:「你说吧。」
严晓星道:「小弟无意闻听人言无极教首脑系一少女,与燕姐前言似有出入。」
柳无情曼叹一声道,「此中隐秘我也难以全部知晓,鹰愁谷地势极为偏僻,鲜少人知,谷中四季如舂,奇花异卉亭台楼阁,均系巧匠所建,无异人间仙境,但仅恩师与我及奶母、贴身三婢外,并无他人。」
严晓星诧道:「这就奇怪了。」
「我还没有说完咧。」柳无情道:「恩师足迹未曾履出谷外一步,但不禁我出谷游玩,却严戒不得妄登鹰愁谷绝顶之上,如敢故违必罹惨死之祸,那绝顶之上云迷雾绕,万载冰封、峭壁如刃,危崖千丈,再高武功亦望而生畏,裹足不前,有时亦偶然好奇之念,但不敢这件违忤只好作罢……」舱外起了一片狂风,船行如飞。
柳无情望了舱外一眼,娇笑道:「看来五更不到,便可赶抵金陵了。」
孟逸雷摇首惊异道:「我们这位严老弟一举一动,均难逃姑娘慧目之下,姑娘,你是如何知情的?」
严晓星剑眉一皱,道:「你道燕姐在湖滨别业内一举一动,就能逃过小弟耳目下了麽。」
柳无情鼻中轻哼一声,道:「别说这题外文章,我住在鹰愁谷内十数寒暑,绝少人客来访,三年前却有一双陌生人不时晋谒我那恩师……」
「那两人是谁?」
柳无情道:「无极帮主与魏醉白,魏醉白貌像儒雅气度飘逸,无极帮主却隐秘本来面目,从首及踵均为黑袍罩定,令人不禁生出厌恶之感,他们两人对恩师极为尊敬,奉命唯谨。」
孟逸雷道:「因而姑娘才知令师乃无极教首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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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无情颔首道:「自去岁起方知无极帮主听命於恩师,我亦经常与谷外无极帮门下有所交往,却因面冷手辣,无情之名大彰。」突眸注严晓星,嫣然一笑,道:「在湖滨别业内回忆往昔,使我猛然憬悟,在那里云迷雾绕、长年冰封绝顶上尚有人居住,那人支使着魏醉白,恩师亦听命於他。」
严晓星诧道:「燕姐为何会想到的?」
柳无情道:「有一次偶然窥见恩师及魏醉白两人似向那绝顶奔去。」
严晓星略一沉吟道:「那麽萧婆婆是燕姐乳母了。」
柳无情摇首道:「不是,是我奶母自谷外唤来,说是她童年至友,命萧婆婆一路同行照顾。」
严晓星忽双眉一剔,目中神光电射,朗声道:「燕姐乳母尚留在鹰愁谷内麽?」
「不错,她仍留在鹰愁谷。」
「那萧婆婆何在?」
「尚在金陵。」柳无情道:「我所以随来就是为的萧婆婆,她显然是奉绝顶主人之命监视於我,她定知绝顶主人来历及隐秘,或可有所助益……」
严晓星微笑道:「燕姐关心备至,小弟铭感不已,但小弟已有万全准备。」
「我知道。」柳无情嗔道:「你准备扮作魏醉白,混入绝顶探访隐秘是麽?」
严晓星大惊道:「燕姐为何知情?」不禁望了孟逸雷一眼。
孟逸雷忙道:「愚兄在来九江途中蒙老弟见告始得知梗概,无从泄密,老弟不可胡乱猜疑。」
柳无情娇媚一笑道:「我也是在飞琼姐姐口中得悉,你难道至今犹对我有所疑虑麽?」
严晓星赧然一笑道:「燕姐怎有如此想法,小弟认为越少人知越少凶险,大可放手施为,毫无顾忌。」
柳无情道:「我认为魏醉白所知绝顶主人并不多,因为你未在魏醉白口中问出绝顶主人是男是女,既然你风闻绝顶主人乃一少女,可见绝顶之上界限分明,防范甚严。」
严晓星淡淡一笑道:「魏醉白知道的绝顶主人是一中年美妇,但亦匿秘面目,是故尚有存疑。」
柳无情道:「不论如何,你有萧婆婆同行更万无一失,也只有我才知道萧婆婆金陵的住处。」
严晓星道:「小弟依从燕姐之见就是。」孟通雷忽缓缓立起出舱而去,只听他与乔五高声谈话,天南地北,无所不谈。舱内只剩下严晓星柳无情娓娓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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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不久,震威镖局局主万胜刀余化鹏跨出镖局门首,镖夥早自牵了一匹骏骑等候,笑道:「一大早,局主要去府署麽?」
余化鹏道:「小姐身体不适,卧病在床,老朽岂可不闻不问。」说着,接过缰辔,一跃上骑绝尘飞奔而去。
就在余化鹏身入府署不久,府署文案即乘骑出街驰往漕督私邸。漕督身着便服独坐书房凭栏阅卷,蓦地,一条迅快身影翩若惊鸿般穿窗掠入。人影一定,现出丰神如玉的严晓星。漕督面现惊喜之色,低声寒暄了数句,只见壁嵌画屏缓缓向内开去,严晓星立即施展缩骨之术穿入。
石室中灯光明亮,乔延年仍是一袭宽大黑袍坐在榻上,目睹严晓星走来,展颜笑道:「严公子真是信人,别来可好。」
严晓星躬身施礼,道:「老前辈气色明朗,谅别後大有进步。」
乔延年笑道:「岂仅大有进步而已,而足已可行动自如,但久僵之腿仍难提聚真力施展轻功。」说着一跃而起,双足落地发出沉浊响声,在石室内来回行走。
严晓星面现喜容,道:「不料老前辈恢复得如此神速,可否容晚辈察视脉象。」
乔延年伸出右臂,道:「有劳公子费心了。」
严晓星道:「晚辈敢不竭尽心力。」缓缓伸出三指扣在寸关尺上,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道:「恭喜老前辈,容晚辈再施以金针之术,再过三个时辰,便可恢复如常,不过武功方面定须顺乎自然,丝毫勉强不得。」
乔延年忽目光潸然落泪道:「老朽自然省得,武功恢复与否此刻已无关宏旨,何况老朽并未全然丧失,欣见旧友有子若此,不禁感慨万千。」
严晓星心中一酸,道:「今晚老前辈可否同晚辈起出先父遗物?」乔延年双眼一睁,点了点头,严晓星揣手入怀取出铜盒,请乔延年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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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漕督私邸三条横巷十余户人家均是贫苦商民,多以肩挑负贩营生,其中一家矮檐木门,显得异常破败残旧,门户虚掩着。这家民户处在巷尾,再过去便是一泓水塘,塘侧是一畦菜圃及一块荒地,塘水碧绿,浮着数只小鸭,状至悠闲。
一双短装汉子坐在荒地上,壶酒卤菜饮酌,谈天说地,衣袖裤管高高紮起,露出一身黧黑发光肌肤,似是干粗活为业的粗工。忽有一中年妇女挽着一篮茉莉花姗姗而来,竟望那矮檐木门走去。一个高瘦汉子瞥见忙放下酒碗,倏地腾起,身如飞鸟般落下阻在女妇身前,道:「大嫂,你来此则甚?」
中年妇女目蕴怒意道:「我不能来麽?我在找人。」
「那麽大嫂找谁?」
「一定要与你说麽?」右臂疾伸,五指迅快绝伦地扣在高瘦汉子腕脉要穴上。高瘦汉子只觉飞麻袭体,不禁面色大变。另一汉子见状情知有异,身如奔矢般掠至。
只听中年妇人冷笑道:「两位委实有目无珠,瞧我篮中是何物。」
花篮内茉莉花中赫然呈现一方铜牌,两人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宛如待宰之兽,目泛恐惧之色,那高瘦汉子嗫嚅颤声道:「原来是本门信使,不知有何……」
中年妇人面色一冷,喝道:「没你们的事,吃酒去吧。」两人如逢大赦,急急掠返荒地蹲着,相视苦笑,却不敢喻觑。
中年妇人疾如惊鸿般掠入,只见萧婆婆在天井旁洗濯衣裳,微笑道:「萧婆婆。」
老妪闻言猛然抬头,面色一变,目中精芒电射,身形暴起,大喝道:「你是何人?」满头白发,无风自扬,右掌平胸蓄势待发。
中年妇人笑道:「婢子荷花,萧婆婆难道瞧不出麽?」
老妪闻言一怔,定睛仔细打量中年妇人两眼,白发偃下,目露惊喜之容道:「你是荷花,易容之术委实巧夺天功,柳姑娘咧?」伸手一拉荷花,牵入房内。
荷花道:「萧婆婆,我家姑娘尚染病在床,留在湖滨别业,此事您心中明白得很,为何问起婢子来了?」
老妪摇首叹息道:「柳姑娘对严公子情深一往,主人虽不禁婚嫁,却志切寻获骊龙谷藏珍,一俟藏珍觅获後即恢复自由之身,所以暗中下了禁制,此乃不得已之举,但韩宁按时奉命赐药,不致损及武功,怎会染病在床?」说时目中泛出不信之色。
荷花冷笑道:「萧婆婆知道韩宁身遭暗算被害丧命麽?」
老妪大惊道:「韩宁死了麽?他为何人所害?怎麽老身毫不知情?」
荷花冷冷一笑道:「婆婆知道的太少了,您知道帮主已取得陆道玄手中那幅藏珍图麽?还有百兽天尊蓄养怪兽已伤亡及半,谅萧婆婆犹不知情。」
老妪愕然失色道:「这就奇怪了,不时接获密讯转知夫人,均谓大有进展,可望水到渠成,怎与你之言大相迳庭。」
荷花道:「那密讯由何人传送?」
「魏醉白。」
荷花不禁冷笑道:「魏醉白半月前被白眉老怪羽党所伤,昏迷不醒,因所罹手法怪异,阴阳二脉逆冲,情况危殆,帮主辗转命人托请严公子求治,威胁利诱备至,严晓星不为所动,最後严公子却柳姑娘情面不过,命人将魏醉白接来悉心救治,金针灵药兼施并处下七剂药方按时服用即予送回……」
「魏醉白醒来未?」
荷花摇首道:「罹受点穴手法歹毒奇奥,内腑已然重伤,怎能着手成春,严公子说快则七日,迟则半月,必然醒转,但武功神智却须逐渐恢复,萧婆婆怎说是接获魏醉白传讯,宁非怪事。」
老妪目露疑容道:「柳姑娘为何与魏醉白求情?」
「因为无极帮主以柳姑娘性命为胁迫。」
「原来如此,难道老身接获的密讯都是假的麽?」
荷花道:「恕婢子不敢妄加蠡测,我家姑娘因无解药,禁制发作时痛苦难言,幸亏严公子深明医理,日夕诊治得以稍愈,婢子奉姑娘之命赶来相见萧婆婆。」
老妪答道:「老身亦无解药。」
荷花摇首道:「婢子不是为此而来,帮主已率众撤离向总坛返回,姑娘恐帮主图谋不轨,恐挟持魏醉白将有异志。」老妪面色大变。
荷花遂将湖滨别业内外武林情势详细叙出,又道:「帮主一两日内必会路经金陵,与萧婆婆晤面,婆婆切不可现诸颜色以防杀身之祸,婢子尚须赶回湖滨别业覆命。」言毕闪身出屋而去。
老妪由不住不信荷花之言,面色阴寒如水,目中逼泛杀机,缓缓跨出房外。一个短装汉子疾掠而入道:「方才是总坛遣来密使麽?」
老妪寒着一张睑,沉声道:「正是,你等不可外泄,这一两日帮主必到,情势异常危急,若愤事泄秘,休怨老身手辣心黑。」那汉子闻言暗中不禁泛出一缕奇寒,喏喏称是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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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中午,金黄色的阳光遍酒,令人有种温暖煦和感觉。金陵府署外走来一个貌相威凌灰衣老者,向门外佩刃兵丁抱拳略拱,道:「烦劳通禀李大人,就说老朽伏建龙求见,带来严晓星口信。」
那兵丁不禁一笑道:「严公子今晨已然到达府中,他骑的是一匹千里名驹,显然伏老英雄尚未知情。」
伏建龙愕然,面现惊喜之色,道:「严公子来了麽?他在不在?」
兵丁道:「在,现在内室与雅苹姑娘谈话,小的与您老带路。」
伏建龙怀着异样心情,随着兵丁来到一幢精舍之前,大笑道:「严贤侄麽?为何来得如此快。」室内忽相偕走出严晓星及楚楚动人的雅苹。
严晓星笑道:「伯父,情势有变,小侄不得不赶来。」说着肃客前导。
伏建龙一面跨入室中,诧道:「为何情势又变?」
严晓星道:「小侄接获陆道玄前辈情讯,说他决亲身前往泰山无极教总坛觅取藏图,十日後约小侄在徐州云龙山相晤共商……」
伏建龙暗中冷笑道:「十日之期为时不短,恐藏图早落老夫手中了。」
只听严晓星接道:「为此小侄赶来以免伯父悬念,再须将雅苹护送至湖滨别业。」
伏建龙微笑道:「老朽料想贤侄不仅为此而来。」
严晓星心中暗惊,微笑道:「柳姑娘病情不稳,小侄来此求药,尚须预作一番周全布署。」
伏建龙点点头道:「难道柳姑娘病仍未癒麽?」
严晓星道:「伯父这是明知故问,韩宁已死,解药无存,那会痊癒?」
伏建龙不由老脸一红,道:「贤侄向何处求药?」
严晓星道:「李大人有一本参王,小侄先将柳无情体内之奇毒驱迫在空穴内,服下参汁,以求培元固本,止住奇毒暂不发作……」
室外突走入一个眉清目秀青衣小童,躬身笑道:「知府大人闻听伏老英雄来访,特命小的来此请二位至书房一叙。」
严晓星道:「大人最是好客,对武林侠义人物尤所器重,伯父你一人去吧,小侄须送雅苹登舟。」
伏建龙略一沉吟,见房内已收拾数件箱笼被盖,知严晓星言之不假,微微一笑,便随着青衣小童飘然出室而去。窗外突穿窗掠入孟逸雷及四黑衣劲装汉子。孟逸雷笑向雅苹道:「姑娘,咱们快快离去。」四黑衣汉子将房中行李搬运一空。
雅苹眸中一红,依依不舍注视了严晓星一眼,盈盈万福,道:「公子保重。」出室而去,乍见又离,忍不住心酸,两行珠泪断线般顺颊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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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晓星疾逾闪电穿窗而出,望栖霞山奔去。栖霞山一片葱郁,他轻功身法奇快,穿林而人,片刻已自到达台城胭脂井旁。忽闻一苍老语声传来道:「严少侠麽?」
人影一闪,现出云中怪乞孔槐,道:「偷天二鼠在豁蒙楼上相候已久。」
严晓星谢了一声,从寺後进入登楼,只见偷天二鼠与柴青溪正在谈话,忙抱拳行礼道:「有劳久候了。」
吕鄯道:「老弟速易容吧,此刻你我无暇叙闲。」严晓星朗笑一声,搬过一把木凳坐下,由偷天二鼠替他易容。
柴青溪仍是朱砂长脸,貌相威凌装束,道:「无极帮高手潜藏在明孝陵内,只须换出那由於中龙所扮的魏醉白,便大功告成,但少侠此去应慎重小心,不可自露破绽。」
严晓星答道:「晚辈谨记在心。」
片刻之间,严晓星已易容成魏醉白形貌,换了抱服袜履,两手均涂敷药物,一切办妥後,严晓星目注柴青溪道:「咱们走吧。」
孝陵为明太祖墓地,墓道壮阔,翁仲石兽矗立,气势雄伟,守陵吏原有屋宇五间,如今朝代兴替,无人看守,屋宇因年久失修,颓败荒凉。最左一间门外立着两黑袍中年人,目光炯炯,其中一人低声道:「魏香主久病方愈,体力不支,说他要熟睡片刻,挥手示意我等出来,如今已睡了两个时辰,帮主怎未返回,应该早回来了。」
两人说时犹隐隐可闻房内鼻息鼾如雷鸣,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鼻息渐微。另一人道:「风闻白眉老怪已追踪而来,帮主严嘱不可败露行踪,更须防护魏香主罹受意外,但不知帮主为何如此器重魏香主?」
「哼,魏香主胸罗奇学,此次不慎罹受白眉老怪党羽暗算,帮主如失左右手,自乱方寸,不然我等怎遭冷面秀士猝袭以致伤亡惨重。」
「此刻魏杳主鼻息已无,想必业已醒来,我等入内探视如何?」室内如雷鼾声又作,两人相视一笑,目光投视远处古木森森丛中。
其实,严晓星与柴青溪已进入室中,与於中龙相见。於中龙匆匆叙出从湖滨别业被伏建龙带离後此行经过。严晓星颌首微笑道:「幸苦於兄了,请速随柴老前辈离去。」
於中龙道:「小侠珍重。」柴青溪一拉於中龙,两人身影倏地隐去。
严晓星躺在榻上佯装熟睡,脑中思潮纷涌,此去身入虎穴,但望天从人愿,探出当年夜袭紫霞山庄主凶及顺利取得藏珍图。须臾——一个少年黑衣汉子缓步进入室内,手中端着一只药盥,热气腾腾,药香四溢,目睹魏醉白尚在熟睡,低咳了一声,唤道:「魏香主。」
接着又唤了两声,只见魏醉白睁目醒来,望了少年汉子一眼,面上泛起一丝笑意,道:「又要吃药麽?」
少年汉子笑道:「帮主吩咐小的,魏香主一定须按时服药,才可使药效灵验,请恕小的惊扰之罪。」说着将药碗放在榻旁一张茶几上。
魏醉白仰身坐起,四顾了一眼,道:「此是何处?」
少年汉子笑道:「此处是明孝陵。」
魏醉白长哦了一声,继又叹息道:「在下此次不慎受伤,一路而来多亏你殷勤招呼,不然在下怎能恢复如此神速。」
「不敢,此乃药效灵验,小的服侍香主系份内所为,香主怎可如此谬奖。」少年汉子目露惊异之容道:「香主似神智恢复甚多,真乃可喜可贺。」
魏醉白黯然一笑道:「看来全部恢复尚须一段相当时日,你服侍在下不少时候了,在下始终未曾想起你唤何名。」
少年汉子道:「小的名唤王开广。」
魏醉白喃喃自语道:「王开广,这名姓在下似在何处听过。」目露迷惘之色,继伸手拿起药碗,呼噜噜一饮而尽。王开广接过药碗,告辞而退。
魏醉白做作逼真,丝毫不令人起疑,徐徐离榻步向窗前,长叹一声,口中低吟道:「万乘靴袍御紫宸挥毫敷丽藻经纶第名天陛首平津东堂桂重占一枝春殊观耸簪绅蓬山仙话垂霈恩新暂时趋府冠谈宾十年外身是凤池人。」吟罢心头怅惘不已。
忽闻窗外廊下传来洪亮大笑声道:「好个身是凤池人。」语声未落,只见一身着紫袍,面似淡金,蚕眉虎目老者,须长及腹,神态威凌,笑道:「魏贤弟似是清醒了许多,忆起昔年不得第之辱,一怒弃文习武,从此投入江湖……」
魏醉白瞪目高声道:「尊驾何人?」
紫袍老叟笑道:「愚兄聂南阳。」
魏醉白道:「聂南阳,这名姓耳闻似久,但不知在何处曾与尊驾相见过?」
聂南阳放声大笑道:「贤弟真个不记得愚兄了麽?」
魏醉白两道眼神凝注在聂南阳,良久摇首道:「在下似在老君庙与尊驾把晤,言笑尽欢。」
聂南阳目露惊喜之色道:「愚兄就住在老君庙,看来贤弟不久便可全愈了。」
蓦地——天遥之处突随风传来一声长啸。聂南阳面色一变,道:「不好,强敌逼近,看来似是白眉老怪。」
魏醉白一闻白眉老怪四字,目中神光暴神,咬牙切齿,冷笑道:「老贼,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伸手向肩头一摸,发觉并无兵刃,高声道:「王开广,本座随身兵刃何在?」
聂南阳忙道:「且慢,帮主严嘱贤弟不宜出手迎敌,愚兄去去就来。」身形疾晃迅杳。
王开广勿勿奔入,躬身抱拳道:「香主方才是唤小的麽?」
魏醉白道:「我那随身兵刃咧?速速取来。」
王开广笑道:「香主长剑系帮主收起放在另一室中,待小的送来,怎麽香主要外出麽?」
魏醉白微泛怒意,道:「强敌来犯,本座岂可袖手旁观无动於衷,你速去取来。」王开广不敢多言,转身奔去须臾转来爽手捧着一柄长剑。
魏醉白接过望了一眼,搭上长剑,飘身走出门外,只见一双人影横身迎面拦阻,笑道:「香主请回,帮主严嘱香主尚未康复,不宜现身露面。」
魏醉白笑道:「在下已康复,无庸过虑,帮主何在?」
一人答道:「帮主外出未归,不久即返。」
魏醉白道:「除帮主外,此处暂由何人作主?」
「现由聂香主及百兽天尊作主。」
魏醉白冷笑道:「谅他们也无能与白眉老怪为敌,你们随我去吧。」身形一晃,迅疾如风已掠出三丈开外。两人相视苦笑了一声,急急奔随而去。
魏醉白疾行如风,瞬眼已落在墓道上,突然回面低喝一声道:「速随本座掩蔽身形。」语落身形一鹤冲天拔起,朝一株参天古柏上浓枝内穿入。一双匪徒亦相继腾起,在相邻古柏上隐身。
明孝陵平静如恒,并无拚搏迹象,只见山林葱郁,入目清辉,风影摇翠景物怡人。魏醉白知无极帮主已严命匪徒不至必要不可现身拒敌,除自己与守护两匪徒住在守陵吏住屋外,其余均隐藏在墓隧内。片刻,忽见一双蒙面黑衣老者率同五身着锦衣劲装神态骠悍大汉飞落在墓道远处,身法不疾不徐走来。只听一蒙面老者诧道:「闻讯无极帮潜迹在明孝陵,怎麽一个未见,莫非传闻有讹。」
另一蒙面老者冷笑道:「决然不差,无极帮匪徒一定在此潜藏,据老朽所知,孝陵墓隧内可藏万余铁甲兵丁,眼前你我只寻出墓隧入口就是。」
突然,随风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不用找了,这是你等自投罗网,速弃刀自缚,可免一死。」语声中,墓道两侧草丛翁仲石兽之後簧弦铮鸣,飞射出一片密集蝗弩。五锦衣汉子大喝出声,刀光飞舞护住身躯。
一双蒙面老叟屹立如山,飞蝗密弩如中败革,纷纷落地。只见蒙面老叟放声大笑,笑声狂烈,震人耳鼓,半丈远近落叶纷纷如雨。弓弦强弩之声戛然而止,那蒙面老叟笑完,厉喝道:「区区毒弩,岂奈我何,尚有什麽鬼域伎俩,何妨一并使出,让老夫见识见识。」
另一蒙面老者道:「那只有驱蛇役兽了,可惜独角红猊已然丧命,要不然我等尚畏惧三分。」
只听一声冷笑传来道:「大言不惭,何不现出真面目,鬼祟行藏有损英雄行径。」
「尊驾何明於责人,昧於责己,贵帮主亦隐秘本来面目,甚且自己属下亦不知他是何形貌来历。」
一条庞大如鸟般身形突由一头石像之後冒起,轻灵无比落在一双蒙面老叟身前,正是那聂南阳。聂南阳肩披一宗奇形兵刃,神似降魔杵却又非是,杵体现有蜂巢密孔,四面微突锋利薄刃,迎着艳阳发出闪闪寒芒。一双蒙面老者似格外注意聂南阳那宗奇形兵刃,不禁频频注目。
聂南阳冷笑道:「两位来意何妨明言相告。」
「拜望贵帮主。」
聂南阳面色一变,道:「拜望二字恕不敢当,敝帮主外出未归,二位恐深负此行。」语声略顿後,又道:「风闻白眉老怪身前有八位武林奇人为辅,不惜自甘卑下,为虎作伥,二位谅亦在八人之列,令人不胜惋惜。」
蒙面老叟大喝道:「要尊驾惋惜作甚。」右掌劈了出去。
聂南阳恰横掌一式「云屏天半」迎击。两股掌力猛接,轰的一声巨响,二人岸立如山,须发飞扬,足底下沉一寸,势均力敌。蒙面老叟冷笑道:「难怪尊驾如此狂妄,果然武功不同凡俗,再接老夫几招试试。」掌势斜击三招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