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 六朝清羽记(全)-16


  


第六章 困危


武二郎提刀在手,顿时如猛虎出柙,先一刀劈飞那名武士的铁斧,然后人随刀走,横身朝那武士劈去。那武士人在半空,屈肘用手臂挡住刀锋。
那钢刀在程宗扬手中连他的皮肤都划不开,到了武二郎手中却如同斩金断玉的神兵,硬生生砍断了那武士的手臂,余势未衰,接着向前递去,在他腰侧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
随着浓雾散开,武二郎加入战团,岌岌可危的形势立刻扭转过来。另一边祁远身手不济,肩头被斧锋带到,鲜血淋漓。好在旁边有卡瓦和另一名花苗汉子,三人合力挡住两名鬼王峒的武士,还砍倒了其中一个。
武二郎大步过来,一把夺过祁远的钢刀,轻轻一脚把他踢到后面。然后双刀一磕,发出一声金铁交呜的震响。
那些恶魔般的鬼王峒武士发出沉闷的呼吸声,提着滴血的铁斧缓缓聚拢。他们头顶的鬼角各不相同,有的细长如羊角,有的粗如犀角,有的生在头顶,有的偏向一侧。他们身上的纹身也极为诡异,黑色的线条连绵不绝,像一种奇特的咒符图案。
那些花苗汉子还剩下四人,身上都带了伤。易虎等人从后面赶来,挡在他们身前。
武二郎站在队伍最前方,他头颈的虎斑膨胀起来,昂首发出一声长啸,然后旋风般闯入鬼王峒武士之间,双刀犹如两条长虹,疾掠而过。
武二郎的刀法果然不是瞎吹的。他虎躯微伏,犹如猛虎踞地,身法展开时如同虎入山林,迅疾无伦,每一刀劈出,都如苍鹰搏兔,必出全力。作为虎齿的右刀全用攻势,出手时彷佛恶虎张开利齿。作为虎尾左刀以守为主,一旦转化为攻势,往往从出奇不意的角度重创对手。鬼王峒的武士虽然勇悍,也难以抵挡,武二郎几乎每一击都带出一片血花。
这时浓雾已经消散大半,那些鬼王峒的武士无法用雾气隐蔽身形。武二郎双刀大开大阖,剽悍的身形左冲右突,不多时,又有几名武士倒在他的刀下。
剩下不多的鬼王峒武士喉中发出低沉的吼叫声,他们现身后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像恶魔一样沉默地杀戮着。这时一发出声音,程宗扬才发现他们的舌头比常人短了一截,只能发出一些单调的音节。
追击凝羽而来的鬼王峒武士并不多,有两人死在花苗人刀下,四人被武二郎斩杀,剩下的有一人被武二郎的左手刀削去半个手掌,另两名手持铁斧,眼珠发出噬人的暗红光泽。
忽然一名鬼王峒武士张闲大口,咬住那名受伤同伴的脖颈。他尖长的牙齿穿透同伴的皮肤,大口大口吸食着同伴的血液,宽阔的胸膛膨胀起来,胸口紧绷的兽皮裂开,露出胸前一个血红的图案。刻在皮肤上的圆形周围环绕着一串符咒,中间倒置的三角形由三条弧线组成,彷佛一个大笑的鬼脸。
那武士吞食着鲜血,壮硕的体形迅速变化。他骨骼变得更加粗大,身体不住膨胀,眉骨高高隆起,眼睛滴血一样鲜红,连头顶黑色的鬼角也蒙上一层血色。
两对撩牙从口中抽出,犹如雪亮的尖刀,肩头和膝上同时生出两对鬼角。
程宗扬惊讶地张大嘴巴。这是什么?变身吗?
武二郎横冲过去放倒另一名武士,眼看场中只剩下最后一名对手,他又嚣张起来,拿刀一指,吼道:“喂!那个长得跟黑炭似的家伙!过来让二爷砍了你的狗头!”
那武士吸干同伴最后一滴鲜血,将尸体抛在地上,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嚎叫,然后举起宽长的铁斧,纵身朝武二郎扑来。
“叮”的一声,一枝弩矢射在鬼王峒武士的眼角,像射在铁块上一样被弹得飞出。
小魏俐落地扳开弩机,重新放入一枚弩矢,再次瞄向那武士血红的眼睛。
那武士没有瞳孔的眼珠紧盯着武二郎,眼睛眨也不眨。手中扬起的巨斧卷起一股狂飙。武二郎双刀交叉,“铛”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使他两脚没入泥土。
那名鬼王峒武士只退了半步,便稳住身形。
武二郎从土中拔出脚,狠狠吐了口沙子,“就这点力气,还敢在二爷面前充大个?接二爷一刀!”
武二郎双刀齐出,发出惊雷般的震响。那武士尖长的獠牙咬紧,两手握斧,迎向武二郎的双刀。
从后面赶来的护卫们越来越多,易虎背着他从不离身的尖枪,眼睛紧紧盯着那名武士,随手把一个水囊扔给易彪。易彪背上被铁斧拍了一记,青了一大块,吴战威正拿烧酒在他背上用力揉着,痛得他龇牙咧嘴。
云苍峰在军士乔装的护卫簇拥下,远远留在后面,不时从马背上挺起身,朝场中看来。谢艺拿着缰绳立在他黑色的座骑旁,目光淡淡的,仍像平常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神情。而自称见过无数大场面的朱老头躲在最后面,紧紧拽着石刚的衣服,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石刚有心上来帮忙,被他扯住,总不好把他从驴背上拖下来,只好挣着身子道:“老头!你给我放手。”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花苗人伤亡惨重,他们杀死了三名鬼王峒武士,自己也有五人死在鬼王峒武士的铁斧下,剩下的人人带伤。但他们身后的花苗女子都安然无恙,甚至没有泼上一滴鲜血。
这时大局已定,程宗扬扶起凝羽,问道:“伤在哪里?重不重?”
凝羽淡淡道:“是别人的血。”
她口气虽然平淡,看着程宗扬的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欣喜,显然为能够死里逃生而高兴。
“鬼王峒的人不是走了吗?怎么遇上的?”
“前面有一个村子。我去的时候,这些人正在屠村。所有人都被杀死了。我离开时惊动了他们,被他们追杀了一天一夜。好在半夜起了雾,才逃到这里。”
程宗扬抹去凝羽脸上一滴细小的血迹,低声道:“早上起雾我还抱怨,早知道就该好好谢谢这场大雾了。”
“你们两个!等会儿再唧唧!”
武二郎吼道:“小子!给我看仔细了!”
那名变身的鬼王峒武士力量暴增数倍,但面对天生神力的武二郎还是稍逊一筹。
武二郎不仅身强力壮,而且刀法精强,双刀翻飞间,将他逼得步步后退。
武二郎一边出手,一边中气十足地教训程宗扬,“看清了吗?笨蛋!刀是这么使的!记住了!右刀是老虎吃人的牙齿!左刀是老虎的尾巴!见过老虎吃人没有?扑上去先是一口,抽空用尾巴一甩。嘿嘿,像你这种废物点心,挨上一下,直接就让老虎尾巴抽死!”
那鬼王峒的武士被武二郎双刀接连砍中三记,刀痕深浅不一,最深的一处已经见骨,却都没有流血,只是胸口的鬼脸图案越发血红。
武二郎接连进击,将他逼到山涧边上,退无可退。忽然那鬼王峒武士嘶嚎着怪叫一声,铁斧重重砍在武二郎刀上,借势弹起,岩石般堕入涧中。
凝羽急道:“别让他走了!”
武二郎没想到这家伙会逃,这时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绷”的一声脆响,一枝羽箭流星般射出,从鬼王峒武士胸口的鬼脸刺入,从他背后穿出,带出漫天血雨。
众人涌到山涧边,朝下看去,一边乱纷纷叫道:“掉在哪里了?”
“是鬼王峒的人吗?”
“还有没有?”
“谁射的?”
“死了吗?”
“死了。”
苏荔收起弯弓。
“确实死了。”
程宗扬说道。
他太阳穴上生死根的感应比眼睛更加真实。当羽箭穿透那鬼王峒武士胸膛的一刻,一股阴寒邪恶的气息再次透过太阳穴,涌入丹田。这股气息比他以前接受的都更阴冷,使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苏荔收起弯弓,缓步朝凝羽走来。“你刚才说,有一个村子被这些鬼王峒的武士屠杀,连一个人也没有逃出来?”
凝羽点了点头。
“鬼王峒的人有多少?”
“屠村的一共是十个。路上我杀了一个。”
场中一共八具尸体,加上堕入山涧的一个,九名鬼王峒武士无一逃脱。
“只有十个人,那村里的人即使打不过,难道也没有逃走吗?”
这些鬼王峒武士虽然强悍,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敌人。刚才的交手中,花苗人五人战死,也杀了三名鬼王峒的武士。以这样的实力计算,如果正面交锋,花苗族未必会输给鬼王峒。可许多比花苗更强大的村寨和部族,都毫无意外地败在鬼王峒手下。
这让苏荔不能不起疑。难道鬼巫王依靠这些武士,就能统治大半个南荒?
凝羽摇了摇头,“村子里的人没有反抗。”
苏荔追问道:“和黑石滩的蛇彝村一样?”
程宗扬喝道:“武二!”
武二郎挺起胸,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朋友?”
白湖商馆和云氏商会在南荒虽然各有目的,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不愿意去招惹鬼王峒的鬼巫王。当日蛇彝村的见闻,大伙说好埋在心底,离开南荒前绝不吐露。
武二郎倒好,对苏荔全盘托出。
凝羽点了点头,然后道:“那个村子也是蛇彝人。”
众人都是一怔,又是一个蛇彝人的村寨被屠?程宗扬记得祁远说过,蛇彝人是南荒大族,在盘江南北有不少村寨。难道鬼王峒与蛇彝人结了怨,要将南荒所有的蛇彝人连根拔起?
据凝羽所说,两个蛇彝村被屠的情形如出一辙,都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些蛇彝人似乎是心甘情愿被他们屠杀。
鬼王峒屠村的毒辣,让众人至今还心有余悸。商队在熊耳铺停留一天,一半原因是为了出货,另一半则是众人都希望能离鬼王峒的人更远一些。这样的心理连花苗人也不例外,然而终究还是没有避开。
这场遭遇使两支商队各损失了两名人手,花苗死了五人,还有四人受伤。如果不是武二郎,这个数字也许要翻两倍。想到再往前走,就越深入鬼王峒的势力范围,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商队和花苗人一起收殓了同伴的尸体,以免被野兽撕咬。至于那些鬼王峒的武士,他们掘了个大坑,将尸体都扔在里面。剩下的伤者各自敷药包扎。
那些花苗女子远远站在树林里,将新娘围在中间。新娘似乎想出来,却被阿夕拉住。阿夕小声说着什么,最后新娘跺了下脚,把一只青布小囊扔给她。
阿夕拿着布囊,走到受伤的族人身边,取出几粒小小的丹药,捏碎了敷在他们伤口,然后又分给商队的伤者。
祁远肩头伤了一处,虽然不深,这时也得了一颗。他闻了闻,讶道:“这伤药哪里来的?”
阿夕白了他一眼,“我们花苗人自己制的。”
祁远将信将疑地把那颗丹药放到怀里,小心收了起来。
阿夕不高兴地说:“你不用就还给我。”
祁远涎着脸道:“这伤药可是好东西,要紧关头能保一条命。我这点儿伤,用上太可惜了。还是留着吧。”
阿夕皱了皱鼻子,“小气鬼。”
程宗扬对凝羽笑道:“我在熊耳铺的店里看到一对翠玉耳环,云老哥说做工平常,但玉料不错。我看那对耳环翠莹莹的,跟你的肤色很配,就买了下来,在包里放着,一会儿拿给你戴。”
凝羽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唇角忽然涌出一股鲜血。
程宗扬一怔,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只觉她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触手生寒。
旁边的祁远正拿着酒葫芦在喝,见状不由怔住,酒水流到他脖颈里才惊醒,呛得咳嗽起来。云苍峰也吓了一跳,赶紧唤道:“易虎,”
谢艺正在帮那些军士安葬尸体,闻声朝这边看来。凝羽伏在鞍上,咳嗽着不住吐出乌黑的血块,脸色苍白如纸。
易虎从林中出来,沉声道:“受了伤么?”
说着伸出手,却被凝羽避开。
程宗扬想起凝羽的洁癖,不由懊恼自己的疏忽。如果凝羽没有受伤,绝不会放着衣上的血迹不去清理。他搂住凝羽的腰肢,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一面叫道:“毯子!”
小魏飞快地从行囊里拽出皮褥,铺在地上。
凝羽昏迷般伏在程宗扬臂间,身体越发寒冷。这些汉子都是武夫,治疗跌打刀伤多少心得,但凝羽身上毫无伤痕,众人想救也无法下手。
程宗扬正束手无策,忽然一阵香风飘来,苏荔迈着修长的双腿走进人群,低头看了看,然后低声向身边的族人吩咐几句。
“有一个人也许能治好她的伤。”
苏荔犹豫着说道:“但她身分特殊,治伤的时候所有人都要避。”
云苍峰一手放在程宗扬肩上,低声道:“苏荔族长这样说了,程小哥,咱们就避避吧。”
程宗扬不作声地打开帐篷,将凝羽放在里面,拂了拂她颊上的发丝,然后退了出来。
那些花苗女子簇拥着新娘走过来,在帐篷外围成一圈。透过人群,隐约能看到那新娘弯腰钻进帐篷。
武二郎解了外衣,光着膀子坐在一棵大树下,露出虎鬃一样的胸毛,用湿布抹拭着身上的血迹。他的双刀插在身边的泥土里,刀身擦得雪亮。
刚才那场打斗,他不止一次用双刀硬撼鬼王峒武士的重斧。若是寻常钢刀,刀锋此时已经布满缺口。但武二郎这两把随手拿来的钢刀,只在不起眼的地方崩了几处。
易彪与鬼王峒武士交过手,长刀被铁斧砍坏了好几处,已经没办法再用。他看看武二郎身上的虎纹,再看看那对钢刀,眼神既佩服又敬畏。他低声道:“吴大哥,这也是你们商馆的?”
起雾的时候吴战威留在后面,为队伍断后,直到武二郎出手才赶来。武二郎以一敌六,风头都被这厮一个人抢光,根本没给他出手的机会。不过吴战威尝过武二郎的厉害,对这一点并没有意见。
吴战威小声道:“那是白武族的武二郎,程头儿雇来走南荒的。”
易彪道:“雇来的?他的身手……那该多少铢钱?”
吴战威嘿嘿一笑,还没回答,就见程宗扬走过来,从腰囊里摸出一个银铢丢过去:“武二,干得不错。这个月的薪水先拿着。”
武二郎臭着脸,对那枚银铢瞧也不瞧一眼。等程宗扬走远,才骂骂咧咧检起来,然后瞪了易彪一眼,“看什么看!”
易彪张大嘴巴,过了会儿才道:“我没看错吧?”
吴战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这就不错了。本来说月底才给的。”
谢艺安葬完尸体,从林中出来,用一片带着露水的蕨叶抹去手上的泥土,走到程宗扬身旁,然后盘膝坐了下来。
“伤得重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不知道。”
“如果真是重伤,不会撑到现在才发作。你不用太担心。”
程宗扬忽然道:“那声抱歉是你说的吧?为什么要道歉?”
谢艺放下揉成一团的蕨叶,“谢某卜筮不精,只算到前面是喜乐之象,却不知卦象的末尾,有乐极生悲之兆。”
程宗扬看着他柔和的眼神。“如果算出来有艳遇,为什么你不去呢?”
“卦象是为程兄所占。谢某就算去,也未必有程兄的艳福。”
程宗扬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谢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他们两人都清楚,这些并不重要。
“你刚才劝我不要太担心。其实我并不担心。”
程宗扬舒了口气,慢慢道:“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人生就像做梦一样,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那么不真实。事情来的的时候,你不觉得有多高兴,消失了,你也没有太伤心。因为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庄子曾经说过,他有天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醒来时不知道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梦到变成了自己。”
“谢兄读过《庄子》”
谢艺微微摇头,“我是听一个人说的。那个人也和你一样,也常常说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幻。他说,每天早上醒来,他都好奇身边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只有进入她们的身体,他才确定自己是真实的存在。”
程宗扬讶道:“这是哪位先贤?”
谢艺笑了笑,“一位故人。”
“他的女人很多吗?”
“比你想像的更多。”
谢艺道:“不过,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死亡是公平的。”
众人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交谈。
“我没有恶意。”
谢艺抬起眼,直视程宗扬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眼神平静而又坦荡。
程宗扬不确定地说:“也许吧。”
谢艺像和熙的春风一样笑了起来,然后改变了话题。
“我看过你用刀。武二武功很好,也没有藏私,但他不是个好老师。以你的实力,那个鬼王峒的武士不是你的对手。”
谢艺折下一根树枝,作势虚劈一记,“当真气透过手掌的时候,不要刻意去引导它。只要将心神和意识放在你要去击破的地方,它就会自行运转。”
“是吗?”
程宗扬将信将疑地接过树枝,学着他的样子虚劈一记,枝叶间隐隐传来风雷之声。
“刚开始的时候,风声会越来越响,当真气足够纯熟,风声会越来越弱,而力量会更加集中。”
谢艺抬手轻轻一击,将面前一块拳头大的卵石轻易击成两半。
程宗扬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比武二还强?”
谢艺摇头道:“我是取巧了。击开卵石并不难。如果是武二,这块卵石都会被他砸成石粉吧。”
程宗扬用树枝砍着断开的卵石,“我要练到你的程度,要多长时间?”
“我练了二十年,才到现在的地步。”
程宗扬泄了气,“要二十年啊。”
谢艺笑道:“我资质平常。资质好的,十年就够了。还有的人资质超群,不足二十岁就能达到第五级坐照的境界。”
“你看我的资质呢?”
谢艺看了他半晌,然后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你修练的根基应该是玄门正宗,但又颇为不同。”


第七章 神女
“她和鬼王峒武士正面交手的时候受到反震,真气逆行,然后一路都没有休息,造成气血郁积。”
阿夕侧耳听着帐内的声音,鹦鹉学舌一样说道:“这会儿服了药,伤势已经没有大碍,让你放心。这几天不要让她劳累。药物每天早晚各服用一次,有十几天时间就能痊愈。”
程宗扬连连点头。
“还有!”
阿夕道:“以后不能同房!”
“呃?”
程宗扬忽然想起凝羽体内那股寒意,她们不会以为自己干的吧?
阿夕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听到了吗?”
程宗扬连忙道:“好好。我知道了。”
帐幕一动,那个戴着面纱的新娘起身出来。她低头的刹那,面纱飘起一角,露出红嫩的唇瓣。她下巴白皙而又莹润,娇嫩的唇瓣几乎看不到唇纹,彷佛精致的宝石,在面纱下闪动着娇艳的光泽。
阿夕扶住新娘的手臂,那些花苗女子随即围过来,遮断了程宗扬的视线。
短短的一瞬,给程宗扬留下强烈的印象──这位新娘的容貌,似乎不是花苗女子。
“走了走了!”
一头瘦驴踪出来,朱老头骑在驴背上嚷道:“都起来!都起来!咱们该赶路了!”
程宗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好气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路?”
“没想到吧?”
朱老头得意地说道:“要不是我老人家领着,你们就算走上几百趟,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条路。”
祁远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是人走的路吗?遇上山洪,躲都没地方躲!”
他们浸在齐腰深的水中,像当日过黑石滩一样,在水里艰难地行进着。朱老头说的“路”竟然就是那条山涧。他领着众人顺着一道缓坡下到涧中,然后涉着水往上游走。这一段水势倒还平缓,但涧底的岩石极滑,一不小心就有人马滑倒,溅起一片水花。
朱老头盘着膝,稳稳坐在驴背上,半眯着眼道:“富贵险中求。走南荒,本来就是刀头舔血,虎口求食的勾当。走条山涧算什么?别担心,再往前走,水就浅了。走起来比大路还轻省。”
这一次云氏商会走在最前面,相比之下,他们的人手是最完整的,这一路只损失了三人,不算云苍峰,还剩了十三人。商馆的吴战威和小魏在后面压阵,最初的八名护卫现在还剩下他们和石刚三人,以及四名奴隶,就算加上程宗扬他们四个,也只有十一人。
花苗人走在中间,他们伤亡最重,九名男子只剩下四人,十余名女子却无一受伤。这时受伤的花苗汉子在前横成一排,后面的女子手挽手将新娘和阿夕护在里面。
凝羽脸色好了许多,程宗扬让她侧身坐在黑珍珠背上,自己在旁牵着马缰,顺着山涧前行。
在山涧中走了七八里,随着地势的升高,水位渐渐变浅,从及腰深浅,一直降到小腿处,让众人都松了口气。朱老头没有说错,涧底的岩石虽然湿滑,但没有山林中那么多蕨叶藤蔓要砍,一路涉着溪水走来,倒比山路更加轻松。
浓雾已经消散,两岸浓绿的枝叶显露出来。程宗扬道:“老四,这条路你没走过吧?”
“涉水的路我也走过不少,但没敢这么走过。”
祁远道:“一来南荒走的都是熟路,没人领,谁也不敢走生路。万一陷到泥沼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二来山涧不好走,水急不说,底下是漩涡还是坑洞,谁也说不准。再一个就是怕遇到山洪。南荒雨多,山洪下来,平常一条小溪都能变成一条大河。咱们有时候宁愿绕远路,也轻易不过山涧,求的就是一个平安。”
程宗扬扭过头,“云老哥,你呢?”
云苍峰眉头紧锁,良久道:“山涧太险,我也未曾走过。”
“除了我老人家,谁敢走山涧?”
朱老头不知何时骑着他的瘦驴挤了过来,“也就是我这老南荒,才有瞻量、有见识这么走!到了前面咱们就上岸,下午再赶一段山路。运气好,今晚能宿在蕈子林。”
祁远没走过白夷族的路线,更未听说过蕈子林,也没什么反应。云苍峰的眉毛却动了一下。从熊耳铺到白夷族,途中会经过蕈子林边缘,但那足有两日的路程。没想到沿山涧溯流而行,只要一天就能赶到。
不过正如祁远说的,山涧太过危险,平常过条山涧都不容易,何况是在山涧里面行走?就是南荒土着,也未必敢不要性命地这样走。
这山涧支流极多,朱老头领着众人七绕八拐,不知道过了多少水岔。越往上走水流越细,最后变成潺潺小溪,溪底洁白的岩石被水冲刷成光滑的形状,清澈的泉水绕石而过,不时有细小的游鱼被他们惊动,飞快地从石隙间钻出。
溪水刚没过脚背,走起来更加容易,连一直担心的祁远也露出笑容。但没走多久,朱老头却离开溪水,带头钻进一片蕨林。
石刚追上去,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朱老头,这路刚好走些,走一段再上岸吧。”
“再走,前面就进沼泽了。”
朱老头吓唬道:“那儿的蚊子比老鹰还大,就你这匹马,一晚上血就被吸干,光剩一张皮了。”
石刚吐了吐舌头,老实跟着朱老头进了蕨丛。
眼前是一条山谷,谷中生满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蕨类植物。肥厚的蕨叶下,不时挂着几串果实。有的青涩,有的通体鲜红,还有的熟透了,呈现琥珀般的蜜黄色。
石刚忍不住摘了一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朱老头道:“别碰,这些果子都是有毒的。”
石刚咽了口唾沫,“闻起来味道不错,怎么会有毒呢?”
朱老头沉着脸道:“没毒的早让山里的猴子吃完了,还能留给你?小心拿着烂手!”
石刚连忙把果子扔开。朱老头骑在驴上,顺手接住,然后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啃得满口生津。
“喂!朱老头,”
石刚叫了起来,“你不是说有毒吗?”
朱老头厚颜无耻地说道:“老头我运气好啊,检的这颗没毒。”
石刚气得直翻白眼。他是头一次走南荒,祁远反覆交待过,南荒的东西不能乱吃。这会儿看朱老头吃得这么香甜,石刚按捺不住,他不敢乱摘,还在那裸蕨树下,挑了颗熟透变成朱红色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张口用力一咬。
朱老头拿着吃剩一半的果子,从驴背上低头看着他,关心地说:“辣吧?”
石刚张着嘴,咬着半个果子,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丝丝地吸着气。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朱老头教训道:“俺老人家刚说过,山里的果子不能乱吃。这果子叫荔果,青的时候是甜的,等熟透变红,就辣得入不了口。瞧瞧,小伙儿舌头都肿了……还不赶紧吐了!”
石刚口中像含了团火,舌头带嘴巴都辣得没有知觉,用手才把咬下的半个果子掏出来。祁远赶紧拿来水囊,石刚伸着舌头嗽了半天口,才泪水涟涟地合上嘴巴。
那些花苗女子从旁边路过,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一个个都掩口而笑。最后那个与石刚有过一夕之缘的花苗女子过来,从旁边的蕨树下摘了颗青木瓜一样的果子,用短刀切开,取出果肉让他含住,一边笑着说了几句。
程宗扬没有听懂,祁远却“嗤”的笑了出来。石刚含着果肉“呃呃”几声,问祁远她说的什么。
祁远忍着笑道:“她说,你吃了最辣的荔果,不让你再亲她。”
石刚脸顿时涨得通红,一不留神把果肉吞了下去。那花苗女子却对旁人的笑声毫不在意,只笑咪咪看着石刚,又取了块果肉喂给他。
鬼王峒武士突然来袭,使众人耽误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朱老头带着队伍紧赶慢赶,赶在日落前,进了一道山谷。
进入谷中,眼前地势忽然一低,两侧山峰合拢过来,围成一个狭长的盆地。
从山脊上看去,盆地中盛开着无数硕大的蘑菇,彷佛无数五彩缤纷的巨伞。
程宗扬见过最大的蘑菇也不过十几厘米高,而眼前这些蘑菇像树木一样林立着,最大的菇柄直径就超过两米,菌盖更巨大无比,彷佛一座高耸的楼宇。菌盖形态各异,有的像伞,有的是半球形,还有钟形、笠形、漏斗形……颜色有白、黄、褐、灰、红、绿……深浅淡浓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极为庞大。
吃惊的不止是程宗扬,除了队伍中寥寥几个人,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目睹这样巨大的蘑菇,如果说当初走的藤桥只是一个特异例子,眼前这些巨蕈,才使他们真切感受到南荒的异样风情。
“你看!”
程宗扬扶住凝羽的手臂,“那个粉红的像不像间亭子?”
“这就是蕈子林!”
朱老头道:“十几里的山谷,都是花蕈。蕈子林的好处是蕈冠大,把光都遮住了,地上没有那么藤蔓枝条,干干净净的好走。”
踏进山谷,天际的光线便被遮蔽。头顶大大小小的蕈盖交错着层层叠叠。雪白的蕈柄高大而肥厚,蕈盖边缘有的像帘子一样波浪状低垂下来,有的上翘彷佛屋檐,还有的向内向外卷曲。
蕈盖下没有南荒常见的灌木和蕨丛,潮湿的泥上生满青绿的苔藓,还有一丛一丛的小蘑菇。虽然是小蘑菇,比平常的蘑菇还是大了许多,有的只有齐腰高低,蕈柄又白又胖,蕈盖直径却超过两米,让人忍不住想躺上去享受一下。
云苍峰笑着对程宗扬说:“当心,有些蕈盖是黏的。老夫年轻时第一次来,一时好玩躺在上面,结果被黏在蕈盖上,最后用刀劈碎才逃出来。还有那种生着环纹的,蕈盖的纤毛上有倒钩,鸟雀落在上面都会被钩住。”
祁远指着一株蕈盖狭长、色泽淡红的蘑菇道:“这个我认得,是鹅掌菌!拿火一烤,味道最是鲜美。”
“没错。”
云苍峰笑道:“咱们今晚有口福了。”
大如车轮的鹅掌菌被几名汉子砍下来,整个架在火上烧烤。淡红的菌肉渐渐变成深褐色,表面彷佛涂了一层油脂,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让程宗扬意外的是,那些花苗人并没有因为族人的死而伤心,他们搬出昨天没有喝完的粟米酒,浇奠了死者,然后就痛饮起来。在花苗人盛情邀请下,商馆的人也参与进来。无论商馆的护卫还是奴隶,在花苗人眼里都一视同仁,强拉来围成一圈。
众人将菌肉切成一块一块,就着烈酒痛饮起来。程宗扬取了两块菌肉,喂凝羽吃了,刚出帐篷,就被卡瓦拉了过去。
众人一直喝到深夜,把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除了易虎他们滴酒未沾,几乎所有人都醉倒了。
南荒酿的粟米酒味道极涩,程宗扬喝了小半坛,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舌头干得像门口擦鞋的地毯。
已经燃尽的篝火上还悬着几块烤好的鹅掌菌,风一吹,篝火明明灭灭散发出暗红的光亮。商队的汉子们三三两两躺在一处。因为有蕈盖遮挡,那些北府兵的军士也没有再撑帐篷,他们分成两处,远远睡在两朵半人高的蕈盖下,各自枕着兵刃,两手放在身前,睡得整整齐齐。
程宗扬摸了摸手边的水囊,发现里面还剩了些水,刚拧开要喝,却怔住了。
黯淡的篝火中,一根细细的树枝从一株低矮的蕈柄后伸出,在几块烤好的鹅掌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中其中最大的一块,枝尖扎进菌肉,小心地挑起来,收到蘑菇后面。
那株蘑菇矮矮胖胖,蕈盖虽然不大,蕈柄却足有一米多粗。祁远说这种蘑菇虽然没毒,但吃起来跟干柴一样涩而无味,因此大伙都没管它。
程宗扬侧耳听去,蘑菇后面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偷吃烤好的鹅掌菌。
程宗扬好奇心起,他按照凝羽曾经指点过的方法,收敛自己的气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然后探头一看。
首先映入眼中的,先是一双圆圆的眼睛。
一个少女蹲在蕈盖下,惊讶地抬起脸。她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乌亮的瞳孔像黑色的水银一样灵动。她嘴巴里鼓鼓的塞满了东西,手上捧着那块烤好的鹅掌菌,弯长的睫毛像玩具娃娃一样又密又翘。
程宗扬一眼就认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少女。这女孩弯眉如月,精致的五官犹如珠宝镶成,脸颊圆圆的,姣美而又莹润,在夜色下闪动着迷人的光泽,竟是生平仅见的绝色。这样的美女,自己如果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但她身上的衣饰十分眼熟,金丝织绣的大红嫁衣,发髻上白茸茸的狐毛,垂在脸侧的洁白面纱……
“你是花苗的新娘?”
少女费力地咽下菌肉,伸着头朝程宗扬背后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气。她把手指竖到唇边,“嘘,小声点。”
“你怎么在这里?”
程宗扬看了看周围,只有她一个人,阿夕和那些形影不离的花苗女子都不见踪影。
少女拿着菌块,一手朝他摆了摆,小心听着外面的声音。她的手细如脂玉,小指微微挑起,柔美的指尖和红唇上沾了菌块的汁液,更显得娇艳柔腻。
等篝火旁那些汉子鼾声响起,那少女小心翼翼起身,又从篝火上捞了块烤好的菌肉,然后从蕈盖下钻出来,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朝程宗扬招了招手,让他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蕈林深处,少女才停下来。她把菌块扔给程宗扬,甩着手指道:“好烫……喂,把水递给我,”
那块鹅掌菌里外都烤透了,淌着鲜香的汁液,程宗扬把水囊递给她,讶道:“你在偷东西吃?”
少女拿着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细喘着道:“饿死我了。”
程宗扬道:“别的人呢?怎么饿得这么厉害?”
少女拿着那块吃了一半的鹅掌菌,用力咬了一口,气鼓鼓道:“他们都喝醉了,连苏姐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们烤蘑菇的香味我都闻到了,可谁都不拿给我吃。哎,这是什么菌?”
“鹅掌菌吧。”
“真香。我到南荒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都是你们,烤得这么香,让我睡都睡不着。”
“为什么不出来一起吃呢?”
少女白了他一眼,“喂,你别告诉别人见过我啊。”
程宗扬猛地醒悟过来,“你不是花苗人?”
那少女的美貌与花苗女子截然不同,她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精致柔润,新月般的弯眉如同画上去的一样秀美,唇瓣小巧而鲜嫩,每次红唇翘起,白嫩的脸颊上就现出两朵可爱的小酒窝。
“我倒想当花苗人啊,”
少女带着一丝羡慕说道:“我最喜欢她们光着小脚丫,脚踝戴着一串小铃铛,一走路就叮叮铃铃的响,好玩死了。”
说着她又咬了一口菌块,“可她们都不肯借给我戴。”
“你不是花苗人,为什么他们把你当作神女?”
“是吗?”
少女惊喜地瞪大眼睛,连嘴巴里的鹅掌菌都忘了咽,“她们真的那样说吗?唔!”
少女连忙吞下菌块,“说我是神女?”
“她们叫你珂娅,就是神女的意思。”
少女捧着菌块愣了一会儿,眼睛渐渐弯成月牙,然后带有着几分得意偷偷笑了起来。
“花苗人为什么说你是神女?”
“没什么啦,”
少女开心地摆摆手,故作无所谓地说道:“我就是给他们治治病啊,疗疗伤啊,什么的。”
“你是医生?”
“那当然,”
少女挺起胸,骄傲地说道:“我们光明观堂门下,都是最出色的医者!”
程宗扬一时没有听清她的话,他的目光完全被少女挺胸的动作所吸引。少女穿的嫁衣是用名贵的丝绸裁制而成,她身材娇小,平常都低着头,面纱一直垂到胸前。有时看着衣物显得很宽,程宗扬还以为是因为嫁衣作得宽大,这时她一挺胸,才发现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上,有一对货真价实的丰乳,就像是衣服里面塞了两只大白兔。
“呃……你是光明观堂门下?”
少女用力点头,然后花容一变,“啊”的一声捂住了嘴巴。
程宗扬看了她一会儿,小声笑道:“你的身分是保密的吧?”
少女脸绷得紧紧的,然后像被针扎的皮球一样泄了气,嘟着嘴说:“我跟苏姐姐说好了,到鬼王峒之前不能说的。”
少女懊恼的表情让程宗扬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我知道了。认识一下吧,我叫程宗扬,是五原城来的商人。”
少女道:“我叫乐明珠,是光明观堂的弟子。”


第八章 窥情
程宗扬这才听清,“你是光明观堂弟子?潘金莲是你的……”
“咦?你认识潘师姐?”
程宗扬点了点头,“见过一次。”
乐明珠顿时紧张起来,“在哪儿?”
“来南荒之前,在五原城。”
乐明珠呼了口气,小手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哎,你如果见到潘师姐,可千万别说在南荒见过我。”
程宗扬看着她心虚的样子,低声道:“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不是啦……”
乐明珠说着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下去,显然是非常的心虚。
“还喝水吗?”
乐明珠立刻道:“要!”
程宗扬又把水囊递给她,“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南荒来,还成了花苗人送亲的新娘呢?”
乐明珠这会儿身分已经暴露,索性一边吃着烤菌,一边和程宗扬聊了起来。
“我在师门的时候,就听说南荒得病的人很多,可南荒只有巫师,从来没有医者愿意到南荒来。师傅说,救死扶死是医者的天职,所以我就到病人最多的南荒来了。”
“等等,你是来治病的,怎么变成了新娘?”
乐明珠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我马上就要说到了──到了南荒,好多村子的人都不理我,有的还不让我进村。我开的药方他们也不信,我都郁闷死了。后来我到了花苗。花苗的苏姐姐人可好了,听说我是来治病的,不但让我住在族里,还派人帮我采药。”
“我在花苗待了两个月,开始他们都叫我小乐大夫,后来叫我珂娅,我还以为是苏姐姐她们给我起的花苗名字呢。”
乐明珠双手捧住脸颊,嘴角弯弯翘起,像个被大人夸奖的小女孩一样,一边脸红,一边满心窃喜。
这丫头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但有了刚才的教训,程宗扬也不再问,只闭着嘴在一旁等待下文。
“我在花苗住了一段时间,刚开始很高兴,可后来苏姐姐越来越不开心。我问了阿夕,才知道有个叫鬼王峒的部族,派人到花苗里来,要苏姐姐向他们的首领鬼巫王进贡。”
“那些天我听了好多好多鬼王峒的传说。她们说,鬼巫王长了三个脑袋,送到鬼王峒的贡物都要被龙神和鬼巫王吃掉,所以谁都不想去,只有阿夕不信。苏姐姐也不想让族人去,可不去的话,鬼王峒就会打过来。花苗人说,鬼王峒的人会妖术,好多村寨都被他们屠灭一空,连婴儿都不放过。师傅说,医者有仁爱之心,要推己及人。所以我就找到苏姐姐,替她们当新娘。苏姐姐开始不答应,后来同意了。然后我、阿葭,还有阿夕,就被选出来做为献给鬼巫王的贡物。苏姐姐还从族里挑了最勇敢、最强壮的战士,准备一起到鬼王峒去。”
“那你就准备去当龙神的新娘吗?”
乐明珠笑吟吟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一个光明观堂的弟子,自告奋勇要去给南荒的鬼巫当新娘,这听起来实在很像是一个……阴谋。程宗扬低声道:“你是想去刺杀鬼巫王?”
乐明珠用力点了点头,“师傅说,行医之人要时刻谨记匡扶正道。我要杀掉作恶多端的鬼巫王,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程宗扬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丫头也太大瞻了吧?鬼王峒的势力已经笼罩了大半个南荒,动辄屠村灭族。今天遇到的只是几个断后的鬼王峒武士,自己这一方已经伤亡惨重,何况是要深入他们的老巢?
看到他怀疑的目光,乐明珠顿时叫了起来,“喂,你不相信我吗?我在光明观堂也是……也是……也是很厉害的!如果不是那会儿雾太浓,阿夕她们还拼命拉住我,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如果这丫头有潘金莲的修为,杀掉鬼巫王还有一点指望,只不过──“比你潘师姐还厉害吗?”
乐明珠哑了一会儿,嘴硬地说:“只差一点点!师傅说,邪不压正。我是为民除害,肯定能打败他的!”
程宗扬哭笑不得。你都十六了吧,还这么天真?
乐明珠一挺胸,“怎么了?我师傅说的不对吗?”
程宗扬点了点头,“当然很对。”
乐明珠高兴起来。“我师傅还说,不为良相,就为良医;还说人命关天,医者又关人命,犹似医者上关天命,是世间最为神圣的职业;还说……”
程宗扬赶紧打断她,“你真是师傅的好学生。只不过我想问一下:如果邪不压正,是不是说被鬼巫王杀害的人都是邪恶的,或者不够正义呢?”
乐明珠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口结舌。
程宗扬举起水囊喝了一口,“你师傅说的虽然没错,我也相信邪不压正。但这不是只喊喊口号就能做到的。算了,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程宗扬想起那些纵酒欢饮的花苗男女。这时他才知道,这些花苗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每一步,都是在走向自己生命的尽头。还有阿葭……当她在自己身下颤抖的一刻,也已经知道她所面临的命运了吧。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们真要去杀鬼巫王啊?”
“你也要来吗?”
乐明珠认真道:“我可要警告你,那可是很危险的啊。”
程宗扬苦笑道:“免了吧。我只是个商人。打打杀杀不在行啊。”
乐明珠也不生气,她一边说一边咬着菌块,不多时就将手里烤好的鹅掌菌吃了个干净,但对另一块,乐明珠就没有办法了。
“还吃吗?”
乐明珠想了想,“我还能吃一点。”
程宗扬笑着把菌块分开,递给乐明珠一半。
乐明珠忽发奇想,“我们爬到蘑菇上面去吃吧。”
程宗扬看看头顶高大的蕈盖,“吃个蘑菇要那么费劲吗?”
“这么大的蘑菇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乐明珠兴致勃勃地说道:“回去的时候,我可以对师弟师妹说,她们的小师姐见过的大蘑菇足有光明殿一半大,大得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而且我还坐在上面,一边美美的吹着风,一边吃着烤好的鹅掌菌。喂,你先蹲下来。”
程宗扬蹲下身,乐明珠毫不客气地爬到他身上,双脚踩在他肩头,“好了,起来吧。”
少女单纯天真的样子,让程宗扬不忍拂了她的兴致。
“站稳啊。”
扶住乐明珠的小腿,挺身站了起来。
乐明珠跳上旁边的一株不知名的蘑菇,然后蹲在蕈伞上,俯身把程宗扬拉了上来。那些巨大的蕈菌层层叠叠生在一起,高低不一。两人相互配合,从一株蕈伞跳到另一株蕈伞,让程宗扬有种童话的感觉。
两人越攀越高,最后攀到一株布满朱红斑点的巨蕈上,无法再往上攀,才停下来。
那巨蕈顶部的伞冠足有篮球场那么大,踩上去软绵绵充满弹性。从蕈盖上往下看去,就像站在四五层楼的高度往下俯览。脚下一朵朵巨蕈彷佛无数巨伞,两人坐在蕈盖上,就像坐在一柄巨大的伞上,看着熙熙攘攘的蕈盖在山谷中挤来挤去。
乐明珠那张面纱垂在耳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喜悦。她趴在蕈盖上,用力压了压,一边笑道:“软软的好舒服。”
说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滚。
“小心,别掉下去了。”
“真想在这里挖个洞,住在里面。”
乐明珠充满幻想地说道:“饿的时候就从墙壁上挖一块蘑菇肉,火一烤就能吃。下雨也不怕,这么多的伞,肯定不会淋到。打雷的时候,我就睡在蘑菇里,拿一个最漂亮的小蘑菇当枕头……”
“那个怎么样?”
乐明珠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好不好。我要那个!用那个蓝色的当我的小枕头!还有那个浅绯色的,我要用来当被衾!还有还有!那个圆的,可以当座椅!”
两人一边分吃剩下的鹅掌菌,一边说笑。这里离宿营地已远,大大小小的蕈伞阻断了营地的火光,坐在蕈上的他们,就像是在位于空中的另外一个世界。
程宗扬忽然张大嘴巴,眼睛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一株蕈伞,连嘴里的菌肉掉出来都不知道。
蕈子林遍布着各式各样的蕈菌,在两人待的巨蕈侧下方,有一株形状特异的巨蕈。它的蕈冠不是通常的伞状,而是边缘向上举起,形如漏斗。蕈盖虽然比他们坐的巨蕈小了一些,但也有四五米的直径,表面犹如光滑的丝绒。
不知何时,一男一女也攀到了蕈盖上。男的虎躯凛凛,举止猛威,女的身材丰挺硕长,美艳如花。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交投,一个目光炽热,一个含情脉脉。不是武二郎那厮和花苗美貌的女族长苏荔,还能是谁?
少女把脑袋凑过来,“你在看什么?”
“嘘!”
程宗扬摇了摇手指。
“出月亮的夜晚,走路不要打火把,”
苏荔轻声唱道:“要是走路打火把,月亮就伤心了。”
武二郎低沉地呼吸着,宽阔而强壮的胸膛缓缓起伏。苏荔长裙如火,裙缝间一条修长的美腿裸露出来,散发着白艳的光泽。她唇角微微挑起,唱着:“你要真心和姑娘好,不要三心二意。要是三心二意,姑娘就伤心了。”
“太阳刚升起的时候,乌云从左边来挡,白云从右边来挡……”
武二郎略显低沉的歌声没有往常那样刺耳,带着蛮荒气息的歌曲中,充满了雄性的粗犷和苍凉,连乐明珠都听得入神。
“我要是不能冲开云彩升起来,那我就算不上虎神的后裔,那我就算不上温暖的太阳。”
苏荔笑了起来,她用柔婉的声音合道:“我从村里出来的时候,族人从左边来挡,朋友从右边来挡。我要是不能走出来,那我就不是高尚的女子,那我就不是钟情的姑娘。”
两个身影慢慢靠近,武二郎张开强壮的双臂,将苏荔拥在怀中。
程宗扬贴在乐明珠耳边道:“现在知道你的苏姐姐去哪儿了吧?”
说着他悄悄朝武二郎伸出拇指。武二,算你带种,连花苗的族长都泡。
武二郎的大手贴在苏荔纤美的腰间,慢慢落在她丰满的臀上。苏荔低着头伏在他胸口,手掌轻轻抚摸着他胸前浓密的毛发。
乐明珠好奇地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别作声。”
程宗扬小声道:“他们不想被人打搅。”
程宗扬差点要吹声口哨,来宣泄心里的得意。武二啊武二,你也有今天!让你偷窥!现在报应来了!
武二郎和苏荔所在的巨蕈四周高中间低,两人在这里幽会,就是因为从下面看不到蕈盖上的情景。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半夜里竟然还有闲人待在他们头顶的蕈上。
从程宗扬的角度看去,武二郎和苏荔所在的蕈伞就像一个宽阔的舞台,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程宗扬笑得嘴巴都咧开了。当初被武二郎窥视,自己已经窝囊了好几天,这会儿天赐良机,当然不能放过这家伙。
花苗的女族长伏在武二郎怀中,眼波变得湿润而朦胧。她红裙微微一动,武二郎的手掌从长裙开口处深入,抱住她丰翘的圆臀。
苏荔扬起美艳的玉脸,嫣红的唇角慢慢挑起,如水的目光中充满了诱惑和鼓励。
“山溪有了水涧,泉水是流得欢的;藤条有了青树,枝条是长得旺的。阿妹啊,有了心中的小伙,歌儿是唱得甜的……”
苏荔身后的巾结散开,束胸的红巾微微一弹,松弛下来。她拥着武二郎魁梧的身躯,两团丰满的雪乳高耸着,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绸巾,顶在武二郎满是纠结胸毛的胸前。
鲜红的绸巾低垂下来,露出雪滑的玉背。在她身前,两团圆乳丰挺地耸翘起来,乳根裸露,只有乳尖被绸巾裹住。她腋下生着透明的甲壳,像一层莹润的甲胄,从乳侧一直延伸到乳下,包裹着雪滑的乳肉。蝎甲的支撑使她双乳愈发饱满挺翘,香滑的乳肉鼓胀着,在武二郎胸前微微颤动。
武二郎沉重的呼吸声,程宗扬在蕈顶几乎都能听到。他搂着苏荔柔软的身体,笨拙地去解她的裙带。苏荔的褶裙用一支金色的圆钩系着,武二郎扯了几次都没扯开,额头几乎冒出汗来。
程宗扬险些笑破肚皮。武二平常嚣张的样子,还以为他会来个霸王硬上弓,没想到也会这么狼狈。
苏荔被他抓得发痒,轻笑着握住金色的圆钩转动几下,红裙的丝带如水一样从钩中滑出,裙腰微微散开。她腰身轻轻一扭,鲜红的丝绸贴着臀部圆润的曲线,滑落下来。
荷叶一样张开的巨蕈上,花苗女族长白滑的玉体依在武二郎剽悍强健的身体上,就像一株玉藤依着高大的青松。
苏荔玉体硕长而丰腻,白生生充满了荡人心魄的诱惑力。她臀部丰满,浑圆的臀球又白又大,腰臀相接处也和阿葭一样有着银亮的甲壳,V字型伸入臀沟,就像一条诱人的丁字裤。她尾椎末端微微突起,覆着透明的银一兄甲壳,彷佛晶莹的玉柱。
武二郎雄躯绷紧,双手抱住她圆硕的丰臀,胸膛像风箱一样不住起伏。终于他鼓足勇气,手掌抓住苏荔的臀肉,朝两边分开。苏荔娇躯轻颤了一下,白腻的雪臀绽开,露出臀间密藏的私处。她的性器丰满肥嫩,张开的阴唇内部,像熟透的浆果一样红腻欲滴。
乐明珠脸胀得通红,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那对男女,目光既惊讶又好奇。
武二郎和苏荔这会儿情炽如火,根本想不到有人偷窥。他鼻翼鼓张着,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手指在苏荔熟艳的蜜穴一触,丰臀间那张微绽的玉户触电般收缩起来,然后淌出一串透明的汁液。
苏荔雪白的大腿外侧,刺着盾状的纹身。青黑色的纹迹,花边一样束在大腿上端,就像束着一条精美的吊袜带。她微微收拢上身,搭在乳峰上的红绸滑落下来,接着挺起胸,赤裸的雪乳迎向武二郎满是胸毛的胸膛。
“高高山顶一棵松,山下一丛白玫瑰……”
武二郎低沉的声一首在胸腔振动着传来微颤的共呜,苏荔红艳的乳尖埋在他纠曲的胸毛中,赤裸的雪乳在他歌声中轻颤着。
苏荔湿媚的红唇分开,轻唱道:“青松倒在玫瑰上,压得玫瑰颤微微……”
武二郎虎躯一扑,将那具艳丽的肉体压在蕈伞上。
程宗扬看得咋舌,武二这厮果然生猛,那劲头像是要把苏荔丰腴的玉体揉碎一样。苏荔发髻松开,发丝散在蕈伞上,白生生的肉体像花枝被武二郎压得乱颤。
武二郎拉开苏荔修长的美腿,挺起身,将那根儿臂粗细的巨阳,捣入苏荔柔艳的穴中。苏荔玉体弓起,就像那晚万舞一样,将蜜穴迎向武二郎粗壮的阳具。
眼前这一幕让程宗扬大开眼界,武二郎和苏荔两人体型出众,苏荔赤着足,身材就超过一米九,能配上她的男子本来就不多。可武二郎更猛,苏荔的身高只勉强到他肩膀,在他身下,苏荔丰腴的身体也变得娇小起来。
苏荔美艳的肉体舒展开来,让那根强壮的肉棒深深进入自己体内。接着她张开雪白的手臂,搂住武二郎粗壮的脖颈,两人唇齿相接,激烈地交合起来。
乐明珠捧着没吃完的菌块,脸颊已经红透了,可还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压低声音道:“他们原来是在做那件事啊。”
程宗扬笑着逗道:“什么事?”
“哼,”
乐明珠脸红红的哼了一声,“厚脸皮,在这里偷看人家。”
程宗扬讶道:“你不也在看吗?”
“不一样啦,”
乐明珠振振有词地说:“我可是医者。师傅说,人是万物灵长,对人要有敬畏之心。但治病的时候,就要抛去杂念。在医者眼里,人的身体就是一口精巧的小箱子,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维护好,擦去灰尘,修好坏掉的齿轮。所以在我眼里,那就是两口箱子。”
程宗扬坏笑道:“两个接在一起的箱子?”
乐明珠使劲白了他一眼。
“你看我像箱子吗?”
“你是一个大烂箱,里面装的都是坏东西!”
“那你呢?也是一口箱子?”
乐明珠哼了两声,不情愿地说:“也是啦。不过我的箱子是用最好的东西做成的,里面装的都是宝贝,比你强二百倍!”
程宗扬失声笑了起来。这丫头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或许她师傅有这么个宝贝徒弟,也该整天哭笑不得。
忽然乐明珠抓紧他的手臂,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呼。
下方的蕈伞上出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两人已经换了姿势,苏荔伏在蕈上,白生生的丰臀高举着,武二郎半跪在她身后,两手抓住她的腰臀,粗长的阳具从后面在她臀间推进推出。
苏荔胴体上覆着两列透明的甲片,从腰间一直延伸到乳侧。雪白的屁股后伸出一条长长的蝎尾,那蝎尾呈现出半透明的银白色,膨出的尾端尖锐如钩,长度几乎超过身长,倒卷着在空中盘旋舞动。蝎尾中,有一条细细的紫黑色椎管,从臀后一直延伸到尾钩顶端。此时那条椎管是充满情欲的粉红色。
她伏在地上,赤裸的胴体就像一只巨大而美艳的白玉蝎子。伏在她身后的武二郎则威猛如虎。他身上的虎鬃越发浓密,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与身下的花蝎美女激烈地交合着。两人的动作一如当日的花苗万舞,简单而原始的节奏中,充满了仪式性的韵律和美感。
程宗扬啧啧舌头,“亏得是你苏姐姐,这要换一个箱子,非得让武二郎这口大箱子压碎不可。喂,小箱子,你说是不是?”
作为回答,乐明珠用力踢了程宗扬一脚。她看着苏荔伏下身,丰挺的双乳在蕈上压得扁扁,不禁有些讶异地嘀咕道:“压得那么扁,不痛吗?”
“你说她的奶子?自己身上的肉,怎么会痛呢?”
程宗扬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看了乐明珠一眼。这丫头身材娇小,眉眼手脚无一不精致如镂,怎么看都是个绝美的少女。可胸部却出奇的饱满圆硕,与身材完全不合比例,让人怀疑她衣服里是不是塞了什么东西。
乐明珠警觉地拉起面纱,掩住胸口,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连忙岔开话题,“差点忘了,我该向你道谢。谢谢你给凝羽治伤。”
“哦!我想起来了!”
乐明珠叫道:“原来是你这个坏蛋!”


统计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