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公子[全]-17


  第十八章巧得火丹

荒山僻岭,人迹罕至,自然无羊肠小径,两人只是随着山势,盘曲而行,快到中午时分,差不多走了四五十里路程。石中英先前还能勉力支持,但这一段山路,都是翻山越岭而行,渐渐就感到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心头烦闷,全身汗出如雨,脚步也显得有些沉重。

封君萍走在前面,这一路上,已经放缓了脚步,还得不时的回身等他。这时回过头来,只见石中英脸色白中透青,气喘不停,心中大是不忍,柔声道:“你累不累,我们在这里歇歇再走不迟。”

石中英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境界,但此刻竟然全身乏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封君萍目光一转,看到前面不远的山脚下,有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正好遮阴,这就伸手一指,说道:“我们到那裸对下去歇歇脚吧,要不要我扶你?”随着话声,已经伸出手去了。

石中英微微摇头道:“谢谢你,我还支持得住。”

但他步履之间,却已掩不住跟跄之态。封君萍知他生性倔强,伸出去的手掌,不禁叹息着缩回去。两人走到枝下,靠着树身、席地坐下。这棵大树,不知已有多少年代,大概要十四五个人,才能围抱得住,一半已经完全枯萎,色呈古铜,老机峻峨如铁,树身上有着一道一道的斜槽,深可数寸。但另一半却古干盘空,枝叶茂盛,宛如大半把雨伞,撑在烈日之下。

石中英才一坐下,陡觉胸头一阵蠕动,愈来愈剧,呼吸受到巡迫,几乎快到窒息,坐着的人,只是仰首向天,不住的喘息。封君萍看他神色有异,分明蛊毒业已发作,心弦不禁一阵震撼,暗暗忖道:“百里之外,果然已到了百里之外。”望着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石中英蛊毒虽已发作;但神志还算清楚,睁大双目,似在竭力忍着难以忍受的痛苦,望着封君萍,张口说道:“水……

封君萍心如刀剜,目含泪光,急忙点点头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找水。”她纵目四顾,从身边抽出短剑,纵身掠起,在右侧山洞间砍了一段竹身,作为舀水之用,匆勿朝山溪下奔去。

石中英靠着树身,此时但觉胸口胀裂,一个人几乎已陷入半昏迷之中。就在此时,但听那半株树树腹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欷簌」异响。接着三丈高处的一个树洞中,缓缓探出两根长约一尺五六寸,粗如拇指的东西,乌黑有光,从树洞中伸出来之后,只是在石中英的头顶上,不住的颤动,好像在探寻什么?

过不一回,那树洞口突然探出一个色呈深紫,大如饭锅的怪头来,那两条乌黑的东西,原来是怪头上的两根触须,那怪头赫然是一条硕大的蜈蚣。原来石中英中的正是蜈蚣蛊,他体内蛊毒,本来已在逐渐发作,但得到树下,因这棵古树树腹之中,抬好有一条大蜈蚣,同类相求,使石中英体内蛊毒,引发得更快,而藏在树腹内的大蜈蚣,也因闻到气息,才探出头来。

这条大蜈蚣才一探出头来,就像了匹红布,从三丈高处倒挂而下,朝石中英当头飞扑下来。这一扑,荡起了一股奇腥之气,和血也似的一道红光。石中英虽然蛊毒发作,神志感到昏迷;但他总究是从小练武,最近又服了三昧真君丁无病的三颗「坎离丹」,把魔教中最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由逆转顺,由魔证道的境界。

人虽已在昏迷中;、但灵智并未全失,此刻头顶上红光乍现,他本能的右手一抬,响起一阵呛然龙吟,青光暴长,盘嫡剑青芒吞吐,匹练横空,从他袖中飞射而出。紧接着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巨响,从树上倒挂下来,足有一丈多长的一条大蜈蚣,在一声裂帛般的巨响过处,从头到尾,齐中来了个开胸剖腹,被剑锋划成两段,砰然堕地。

石中英举手发剑,只是因劲风临头,是他十年练剑本能的反应,但剑势乍出,鼻中闻到一阵浓烈的腥秽,胸、腹间山一样泛起了一阵腥秽,似要从喉头中涌出,这原是瞬息问之个,他在一阵天昏地旋之中,扑到地上。正好那条大蜈蚣胸腹破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在地上腾跃不已。

这一腾跃,但见颔首胸口民滚出一个比拳头略大,色呈血红,浑圆如珠的东西,顺着山麓,滚动了丈许来远,无巧不巧,滚到石中英腮边。石中英蛊毒发作,只觉口干喉涸,胸内如焚,人已陷入昏迷之境,但他究竟内功精湛,心头还保持着一二分似醒非醒的知觉。

那颗血球滚到他腮边,他隐约感到有一团冰凉的东西,贴近嘴边,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喝水,这冰凉的东西,自然是水了,这就吃力的转动了一下头,张口朝冰凉的东西凑去。那东西很柔软,软得像一个气泡,石中英张着口,依然喝不到水,就凑着那团东西,用力吮吸。那东西一入口中,居然滑溜无比,一下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这颗血球,没吃下去以前,凉冰冰的极似一个冰雪滚成的雪球,那知才一入肚,就变成了一团烈火,在胸腹之间,燃烧起来,转眼工夫,他脸色已经胀如火,豆大的汗珠,也从他脸颊上一滴滴的绽了出来,好像这团烈焰,烫到了心。他口中突然大叫一声,这回真的昏过去了,再也不省人事。

封君萍从山间妥下一竹筒水,急匆匆的赶回树下,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腥秽之气,中人欲呕。但见离树丈许远的山坡上,有一条丈余长,百足朝天,全身紫红发光的死蜈蚣,石中英则扑卧在大树左首草堆之中。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飞掠过去,口中叫道:“石公子,你怎么了?”这一掠近,就见石中英脸红似火,汗出如雨,双目紧闭,一声不作。

封君萍急忙放下竹筒,蹲下身去,轻轻叫道:“石公子,你醒一醒。”伸手朝他领上一摸,但觉触手如炙,像是发了高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觉流下泪来,颤声道:“这……这教我怎么办呢?”她仰起头来,一串晶莹的泪珠,落到石中英的脸上。

突然她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并肩站着两个人。那是一对老夫妻,男的脸如青蟹,身材高大,顶门光秃,一部银丝般的白须,垂拂胸前,生相威猛。女的也是一头银发,脸色红润,看去少说也有七十以上,不但精神攫钎,而且依然眉目如画,光从她脸上轻廊仍可看出年轻的时候,准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这两人手中都握着根色泽光润,形式奇古,弯弯曲曲的黑玉拐杖。

封君萍看了两人一眼,还未开口,只听那银发者太婆目中隐有怜悯之色,柔声问道:“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她这一开口,封君萍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眼前这位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说起话来,竟然声若银铃,又娇又软,就是十六八岁的姑娘家,也没有她这般清悦脆耳。封群萍含着泪道:“他……他是我哥哥。”

银发者太婆:“他是服下了那条大蜈蚣的火丹。”

封君萍抬目问:“那是很毒的东西么?”

银发老太婆轻咽一声道:“蜈蚣身上要有火丹,没有一千年,至少也要五百年以上,火丹也就是它内丹,火毒的精化,此物虽是天材地宝,但本身如果没有精纯无比的内功加以缎炼,收为已用,平常练武之人,决难承受得起,五脏六腑非被的伤不可。”

封君萍心头一沉,望望石中英,绝望的道:“那是没有救了。”

白发者太婆道:“若有身具上乘功力的人,肯成全他,替他引导真气,打通生死玄关,不但可以获生,还可平添数十年功力……”

封君萍突然心一动,急忙跪了下去,救道:“老婆婆,你是老神仙,你就可怜可怜我大哥,救救他吧。”说着连连磕头不止。

银发老太婆看她哭的伤心,心有不忍,回头望望蟹脸老者,柔声道:“常郎……”

蟹脸老者一直不曾说话,这时没待银发老太婆说下去,摇摇头道:“此子双颧似火,肺金已遭火丹烧伤,三日必死,再说他和咱们非亲非故,要助他至少要耗损咱们两人十年功力。”此人一开口,却是声如夜果,刺耳己极,和银发老太婆的娇美声音,恰好成为强烈的对比。

封君萍心头一急,伏在地上,只是磕头,哭道:“求求两位老神仙,救救我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老神仙,求求你们,救我大哥一命,我会感激你们一辈子……”

话声未落,突听蟹脸老者玉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尖厉的嘿然冷笑,道:“这小子原来是丁老煞星的门下,哈哈,火龙门下,居然被火丹焚心而死,哈哈哈哈,媚娘,咱们走。”

封君萍虽然不知他说的「丁老煞星」是谁?但听他口气,好像有幸灾乐祸之心,一时不觉怒从心起,猛地抬起头来,正待抢白他几句。那知就在她抬起头来,眼前那里还有蟹脸老者和银发老太婆的踪形?

封君萍暗暗切齿,忖道:“这两个老不死,不知是什么?石公子真要死了,就是你们见死不救害死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们,报雪今日之恨。”

封君萍含着满眶眼泪,缓缓抱起了全身火热,昏迷不醒的石中英的身子,口中哺哺说道:“三天,还有三天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医冶火毒的人,你不会死的……”

她走了几步,看到草丛间有一支散发着湛湛青光的软剑,一眼就认出那是石中英的兵刃,这就俯下身去,探手取起,再在石中英身上找到剑鞘,才抱起石中英,沿着山脚走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到盘山,找诸葛星去。



她忘记疲劳,到此也忘记了饥饿,其实她从昨晚起,不但没有睡眠,也一直没有进过食,一个晚上不睡,也许还支持得住;但一天不吃东西,体力就会支持不住。何况她双手抱着一个大男人,急急赶路,没有路的山路,又是那么乱石高低,崎岖难行。

封君萍再强,也只是一个女子,女子的体力,自然较弱,她在疲惫和饥饿之中,抱着石中英,勉强奔行了二十来里,已是香汗泱骨,喘息的透不过气来,只好在山石上歇息再走。低头看去,怀中的人儿,仍然双颧如火,双目紧闭,全身滚烫,一直昏迷不醒,看来真像火烧内腑,已无生机。不,石公子决不是英年夭折的人,他不会死的。

她抱起石中英继续上路;这样走走歇歇,赶到盘山,已是黄昏时光。仰首望着高耸入云,山径盘曲的盘山,心头立即涌起了莫大的鼓励和希望。盘山终于到了,诸葛星一定会治好的他的火毒的。一个人只要坚定信念,就会产生力量,她抱着石中英,一路行来,本已不胜疲惫,但看到盘山,精神不觉一振,循着盘曲小径,在暮色苍雹中,住山上走去。

诸葛星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但在云贵山区里,不知道他的人很少。他不是普遍郎中,而是专治毒症,诸如中了蛊毒,和被各种毒虫,毒蛇咬伤,山瘴毒雾所昏迷,毒药暗器所伤,只要送到他那里,还有一口气,保你药到毒除,因此大家都叫他毒郎中。

他自己却吹嘘他是诸葛武侯七十二代后裔,反正也无史可查,任由他说去。他的诸葛庐,就在盘山半山腰的一处山拗间,茅檐三槛,依山而筑,四思山坡上、种着不少药草。封君萍勉强走近山坳,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茅屋中竟然没有点灯。

荒山晚凉,暮气四合,愈显得景物凄清,封君萍举步走近茅屋,但见木门虚掩,无人声,当下就在门口站定,提高声音,叫道:“诸葛先生在家么?”里商静悄悄的无人答应。

封君萍足尖轻轻一踢,两扇木门呀然开启,堂屋里面一片昏暗,封君萍抱着石中英跨入屋中,又叫了声。“诸葛先生在家么?”

封君萍腾出右手,从身边取出一颗明珠入托在掌心,凝目四顾,堂屋右侧,放着一张木榻,敢情是给病人躺卧之用。这就走近塌前,把石中英轻轻仰卧在木榻之上,然后在桌上取起火种,点起油灯,心中暗暗忖道:“莫非诸葛星出去了?他会到那里去了呢?她托着明珠,在左右两间屋中看了一遍,诸葛星果然不在。

左边一间是厨房,灶上有只被烟火蒸得黝黑的铜壶,锅里还有吃剩的冷饭。右一边是他卧室,除了木榻铺着凌乱的被褥,靠壁的一张木桌上,放着刀圭和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只要看这情形,诸葛星决不会走远。她迅快退出,在厨房时找到一个木盆,舀了半盆清水,然后取出一方绣帕,蘸着冷水,轻轻替石中英拭着脸上汗水,口中低声说道:“石公子,你好好休息一回,只要诸葛先生来了,你就会得救。”她这是自己宽慰自己的话,但说出这几句话,她心头就好像松散了许多。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门外,山气空蒙,夜雾渐浓,但毒郎中请葛星依然不曾回来。封君萍拉过一条木凳,旁着石中英身边坐下。就在此时,突听山下传来了一阵说话声音。山洞间,夜雾正浓,万籁俱寂,说话的声音,自可传出老远。

封君萍仔细谛听,似是有两人,正沿着小径,朝茅屋走来。她为机警,迅快站起,掠到门口,轻轻掩上木门,又上了横闩,然后双手抄起石中英,奔入右首卧室,把他放到木榻之上,随手拉过棉絮,替他盖上。退出右厢,从怀中取出一张面皮,覆到脸上,一口吹熄灯火,悄悄掠到窗下,贮着身子,朝外看去。窗外夜色如墨,雾气沉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一个人道:“错不了,盘山诸葛庐,还会走错?”

另一个人道:“怎么没有灯火?”

先前那人道:“大概诸葛老儿已经睡了。”

另一个人道:“这么说,那点子还没赶来?”

先前那人笑道:“姓石的小子蛊毒已经发作,任他武功再好,也得爬着上来,自然没有咱们来的快了。”

封君萍听到这里,心头突然一动,暗道:“他们原来是冲着石公子来的。”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浓雾之中,只见两个幢幢人影,走近门前。

其中一人举手在门上叩了两下,问道:“诸葛先生在家么?”封君萍没有答应。

那人又叩了几下,高声叫道:“诸葛先生,开开门。”

封君萍退后了几步,口中「晤」了一声,问道:“什么人?”

只听先前那人道:“诸葛先生在么?咱们有重要之事和他说,你快开门。”

封君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先前那人道:“咱们是罗氛山来的,你告诉诸葛先生,他就知道。”

封君萍道:“主人不在,你们明天再来吧。”

先前那人听似是一怔,悄声问道:“老二,你看怎么办?”

另一个人道:“就是诸葛先生不在,咱们也得在这里等,那小子中了蛊,非找诸葛先生来不可。”

先前那人嘿的笑道:“对,这叫做守株待兔,咱门非逮住他不可。”说到这里,又高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开开门,诸葛先生不在,咱门就在屋里等他好了。”

封君萍隔着门缝道:“那不成,主人不在,我可不敢开门,要等,你们在门外等好了。”

只听另一个人喝道:“小姑娘,你没听到咱们是罗家山来的么?”

封君萍暗暗冷笑,罗家山是娘住的地方,你们唬不倒我。一面回道:“我不知道,罗家山来的,又怎么佯?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主人不在。”

另一人怒哼一声道,“好个小丫头,你、开是不开?”

先前那入拦道:“老二,别和她一般见识。”

封君萍听他骂自己丫头,心里不禁有气,一手迅快拔开本闩,呀的一声,开出门去,一手叉腰,挑挑眉道,“你敢骂人,我不开门,你又待怎样?”门是开了,但夜雾很重,对面还是看不清面貌。

只听那老二浓哼一声道:“这丫头好凶。”

封君萍听他又是一声「丫头」,不由听得火起,她虽然看不清对方面貌,但人影总分的出来,娇叱一声:“你还敢骂人。”挥手一掌,朝他脸上掴去。那老二没想到她出手就打,自然没躲没闪,这一掌在他尊颊上,就掴了个又清又脆。

那老二右手抚着脸颊,怒声道:“丫头……”封君萍掴去的左手,反手又是一掌,手背打上他左颊。

这一记,她用力较重,那老二接连好一正一反掴了两掌,打得他有些昏头转向,头颈歪得一歪,脚下也跟着斜冲了一步,心头不禁大怒,豁卿哪掣出一条铁链来,厉道:“小丫头,你是没人骑,发了性,老子今晚不把你摆平下来,老子就不叫毛老二了。”话声出口,刷的一声,一条乌梢也似的链影,朝封君萍卷来。

毛老二,他是断头鬼毛章。那么还有一个该是笑面鬼毛文了。封君萍虽然没听愤说些什么?但想来决不是什么好话,心头一怒,叫道:“毛章,你是找死。”短剑出鞘,闪电般划出。

老大笑面鬼毛文江喝一声:“老二住手。”断头鬼毛章本待挥链反击,听了老大喝声,硬行收回,往后跃退了一步。

笑面鬼目注封君萍,说道:“姑娘怎知咱们名字?”他就是凝足目力,也看不清封君萍的面貌,何况她脸上还戴了面具。

封君萍冷冷道:“难道你门不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毛文道:“不错,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封君萍道:“我问你,你们深更半夜,到盘山来作甚?”

断头鬼毛章阴恻侧的道:“老大,你和她噜苏什么?”

毛文道:“我看她路数不对?”说到最后一字,右手突出,朝封君萍肩头抓来。封君萍左肩一沉,右手短剑疾削而出。笑面鬼毛文一爪落空,沉哼道,“这丫头果然滑溜得很。”

断头鬼手毛章已然一个箭步,抢了过来,说道:“老大,就凭这这丫头,岂值得咱们两人同时出手?我看诸葛先生极可能出了问题,这丫头交给我来,你还是进去瞧瞧的好。”话声未落,人已抢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挥洒,鞭影闪动。分打封君萍前胸,下腹。

笑面鬼毛文被他一句提醒,口中「哈」了一声,身形一偏,要待朝门中闪去。封君萍吓的心头一紧,一个旋身,避开了毛章的攻势,挡住了门户,手中短剑一举,剑光流动,朝毛文迎面洒去。毛文不敢硬闯,被她逼退了两步。

这时那毛章冷笑一声,右手抡动,铁链迅快地击来。他一条八尺长的铁链,被石中英利剑截断了三尺,剩下来还有五尺来长,这一施展开来,鞭影连绵,急如飘风,一眼望去,但见铁链漾起点点寒光,有如万蛇攒动,虽是幻影,却使人虚实莫辨,眼花撩乱。

封君萍不禁看的暗暗动容,她想不到在教中列名三等护法的岭南五鬼中人,一支铁链,竟然练到如此火候。心念一闪间,不觉收起了轻敌之念,手中短剑连挥,左右飞舞,洒出一片剑光,把一个木门,守得风雨不透。

断头鬼毛章一支铁链有时挣得笔直,点刺如同金枪,有时柔如软索,卷缠对方兵刃有时乘隙而入,如毒蛇噬人,有时猛攻急扑,如凶狼窜扑,威势十分惊人。封君萍只觉疾风飒然,人影晃动,根本看不清对方招术路数,只是短剑抡飞,紧紧封闭门户,她剑尖好像挽着千斤重物一般,左攻右守,右攻右拒,划出了一片剑光,绕着身前,紧护身躯。

两人一攻一守,寒光互相纠缠,倏合倏分,打了三十招,虽然未分胜负;但封君萍守在门前,拒挡敌人,进退之间,难免有滞涩之象,闪避并不灵活,时间稍久,就露出破绽来了。断头鬼毛章目中冷芒闪动,出手更是迅急。直逼的封君萍手忙脚乱,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

断头鬼毛章不觉怪笑一声道:“小丫头,你还能接我几招?”他笑声未落,封君萍突然冷笑一声,陡地劈出一剑。这一剑,她蓄势已久,出手之间,剑风忽然,当真奇诡,迅急,无与沦比。

断头鬼毛章因为轻敌之故,虽声未绝,封君萍奇幻剑势,已经攻到身前,一时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往后跃退,剑锋扫过,右肋衣衫,已被划破了数寸长一道,差幸他见机得快,总算未曾伤及肌肉。封君萍一招得手,占得了先机,短剑连拨带刺,招势连绵,剑剑俱是杀着。

毛章一根铁链,纵然长过她三尺,但封君萍剑势,越来越是奇诡难测,明明横削而来,忽然剑势一折,斜剑而上,这等难测的变化,简直令人无法封架,何况断头鬼毛章左腕被石中英削断,剩了半截断臂,左方门户,露出了空间,此时一落败象,就显得左右支继。

在浓重的夜雾之下,对面不见人影,笑面鬼毛文先前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女子,有老二一个已足够应付。他站在六尺开外,但见浓雾之中,剑光闪动,山井未十分留意,此时突然听到了一阵一阵金铁交鸣,对方剑势,陡见凌厉,心头不禁一怔,沉声问道:“老二,你还没把她收拾下来?”

毛章已被封君萍逼得险象环生,连连后退,听到乃兄询问,哼了一声道:“这臭娘们辣手的很。”

笔面鬼毛文听得心头不同一震,喝道:“你怎不早说?”手腕一抖,铁链乍展,从横里直欺过来。

封君萍冷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两个一起上了。”

笑面鬼毛文一下欺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横拦,封住她的剑势,双目冷芒凝注,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封君萍左手掠掠鬓发,哼道:“你管我是谁?”

这回两人站得较近,笑面鬼毛文凝足目力,已可依稀看到面前是一个苗装少女,心头不由猛然一震。他外号笑而虎,心计较深,这一瞬之间,忽然灵机一动,嘿然道:“姑娘真当在下认不出你是谁么?”

封君萍心头同样暗暗震惊,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笑面鬼毛文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你是封姑娘,对么?”

封君萍怒声道:“毛文,你既然知道是我,还敢对我无礼?”

笑面鬼阴侧恻的道:“在下兄弟就是奉副教主之命,找寻姑娘来的。”

封君萍听说他们是奉娘之命,来找自己的,心头更急,问道:“你们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笑面鬼毛文诡笑道:“那是因为姓石的小子被阿木婆在茶中下了蛊毒,只要走出孟家寨百里之外,蛊毒就会发作,在这一带,只有诸葛先生一人能治蛊毒,姑娘自会来找诸葛光生的。”「姑娘自会带他来找诸葛先生」,这句话虽未明说,但已经表示的很明白,是你封君萍吃里扒外,爱上了姓石的小子。

封君萍粉脸不觉一红,问道:“我娘怎么说?”

笑面鬼毛文道:“副教头也来了,只是她没和咱们一路。”

封君萍想到石中英不但身中蛊毒,而且又误吞火丹,命危旦夕,一时只觉心如刀绞,沉声道:“你们走吧,我不回去。”

笑面鬼毛文怔得一怔道:“姑娘,这是副教主的命令。”

断头鬼毛章忍不住插日道:“姑娘不肯回去,在下兄弟也作不了主,但那姓石的小子,可得交咱们带走才行。”

封君萍心弦突然一震,暗暗忖道:“是啊,他们真要一走,岂非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心念一动,不由的暗咬玉牙,手横长剑,突然叱道,“你们要迅我动手么?”口中说着,左手五指连弹,三支银针,闪电朝笑面鬼心窝射去。

原来她方才举手理理鬓发之际,早已拔下了三支发针,暗藏掌心。笑面鬼毛文自然不曾防到封君萍会突下杀手,而且又在夜雾弥漫之下,连对面人都看不清楚,自然更看不到袭来的飞针,何况两人相距极近,就是看到了他不易躲闪。

他听封君萍说出逼好动手之言,方自躬躬道,“在下不敢?”字还没出口,突觉胸口一麻,心知中了暗算,不由呐目喝道:“好个丫头……你……”话声未落,人已咕咯往后栽倒。

原来封君萍发譬上,藏着十二支发针,每支发针,都穿着一颗绿头大珠子,但珠子里面,却暗藏了剧毒,只要针尖没入人身,沾到了血,剧毒就会随血渗入,见血封喉。夜雾之中,断头鬼毛章只听「砰」的一声,还不知道老大中了暗算。

封君萍一招得手,短剑一指,身形疾欺过去,冷喝道:“现在轮到你了。”剑光一闪而至,朝毛章攻去。

断头鬼连忙挥链封架,口中大声问道:“老大,你怎么啦?”

封君萍短剑一紧,刷刷刷,一连三招,节节抢攻而上,口中冷冷笑道:“你老大要先走一步,就在前面等着你。”

断头鬼毛章听出封君萍口气不对,心头还有些不信,厉声道:“是你杀了他?”

封君萍格的笑道:“你不会追上去问问他?”口中说道,一柄短剑更着着进击,辛辣无比。

断头鬼毛章一面挥链封架、但侧耳细听,果然不见老大答应,心头又惊又怒,突然大喝一声,全力挥动链链,急扑而上。他在急怒攻心之下,亦使出了拼命的招式,把一条五尺长的铁链,使得劲呼啸,鞭影如山,重重卷来。

封君萍虽得乃母玄衣女封七娘的亲传,剑法奇诡;但岭南五鬼,原是黑道亡命之徒,此刻拼上了命,铁链飞舞,上下左右,急攻猛打,煞是凌厉。两人激战了三十来招,依然谁也占不上上风。封君萍总是个女孩子,又是一天一晚未曾闽眼,山没有进食,在对方铁链燎绕,猛扑急攻这定,体力逐渐感到不支,鬓发间也绽出一粒粒的汗珠,心知最多也只能接他十招八招,就非落败不可。心头这一急,登时有了计较,举出从鬓边取下了三支发针,突然尖声叫道:“娘,你来的正好,快来救我。”这一声果然有效。

断头鬼毛章咬牙切齿,把铁链使得风狂雨暴,眼看就要得手,突听副教主亲自赶来,心头不由的一慌,慌忙收链后跃,口中惶恐的道:“副……副……”

封君萍在他后跃之际,早已抖手打出三支飞针,格的笑道:“毛章,你也可以上路了。”

毛章跃退的人,突觉胸口一麻,心知上当,口中暴喝一声,身形扑起,抡链就砸;封君萍身形一闪避了开去,但听「拍」的一声,断头鬼毛章连人带链,撞在茅房前面的一方大石之上。他来势极猛,这一下砸得石上火星四溅,但他人早已在飞射扑起之际,针毒已发,见血封喉,一颗头颅撞上大石,连哼也没哼一声,断头鬼变成了碎头鬼,这也算得是他毛氏兄弟恶贯满盈的下场。

封君萍方才强自振作,经过这一番激战,早已手软足酸,再也支持不住,上身晃了两晃,几乎摔倒地上,她用剑支地,缓缓吸了口气,正待转身走去。身后突听有人轻唱一声,缓缓说道:“姑娘怎么在我草庐前面杀人?”这话,听的封君萍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不远站磁睛个身穿夏布长衫,头挽道舍的瘦小老人,一手抨着苍抨须,目光炯炯,正在望着自己。这人,不是毒郎中诸葛星,还有谁来?封君萍心头一喜,急急叫道:“诸葛先生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快救救石公子。”她心中只是惦记着石中英的安危,因此才一见面,就刻不容缓的说了出来。

诸葛星望望她,疑惑问道,“姑娘是谁?如何认得老朽?”

封君萍道:“诸葛先生,我是封君萍,罗家山的封君萍,你还记得吧?”

诸葛星又看了她一眼,依然疑惑的道:“你……是封姑娘?”

封君萍看他似乎不信,只是打量着自己,口中突然「哦」了一声,急忙伸手从脸上揭下面具,说道:“诸葛先生,你现在认识了吧?”

诸葛星释然笑道:“果然是封姑娘,你戴着面具,又是一身苗装,老朽差点认不出来了,老朽正好有些事到镇远州去,真是失迎之至,姑娘半夜来找老朽,不知有什么个要我效劳的?”

封君萍不待他再说,忙道:“我……我……”她说了两个「我」字,粉脸不禁骤红了起来,低着头道:“我的朋友石公子,他被人下了蛊,蛊毒发作之时,又误吞了一条大蜈蚣的火丹,已经奄奄一息,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救救他……”

诸葛星跨进茅屋,目光闪动,问道:“人呢?”

封君萍道:“方才来了两个毛贼,我怕惊动了他,把他移到你房里去了。”

诸葛星点起灯火,口中「晤」了一声,回过头来,看了封君萍一眼,皱皱眉道:“姑娘脸色不大好,是否有那里不舒服。”她已有一日一晚不曾休息,也没进饮食,脸色自然不好了。

封君萍举手摸摸脸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诸葛先生,你快去看看石公子,不知还有救么?”

诸葛星微微一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只要踏进老朽草庐,不是老朽吹牛,没有不治之人……”侧过脸来,接着笑了笑道:“倒是姑娘,应该好好休息一会才是。”

封君萍不自觉的又打了个呵欠,只觉一阵睡意,袭上心头,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来,口中说道:“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治好……他……”说到最后,已经迷迷糊糊的,双膝一软,往地上坐去,诸葛星赶忙一手把她扶住。

只听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哎,这孩子……”随着话声,伸过一只纤秀的玉手,接着扶住了封君萍的娇躯。

诸葛星慌忙转过身去,连连拱拱手道:“属下幸未辱命。”

接住封君萍的赫然是玄衣女,她依然一身玄色女裙,黑纱蒙而,此时双手搂着封君萍,从她蒙面黑纱之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徐徐的道:“多谢先生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副教主夸奖,这是属下当效劳之事。”

玄衣女道:“你去看看姓石的,蛊毒是否业已发作?他是教主指令要生擒的人,你不妨先给他解去蛊毒,但不能让他清醒过来。”诸葛星连声「是」,急步朝右厢中走去。

玄衣女回头朝门口道:“你们进来。”门口异口同声的「晤」了一声,立时像穿花蝴蝶一般,翩然飞进四个青衣少女,分两旁垂手伺立。

玄衣女道:“你们把姑娘接过去。”当下就有两个使女应了声「是」,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封君萍。

这时只见右厢门帘启处,毒郎中诸葛星匆匆退出,朝玄衣女躬躬身道:“启禀副教主,刚才属下仔细切过姓石的脉,他并无蛊毒发作之象。”

玄衣女笑了笑道:“阿木婆是孟家苗中唯一养蛊的好手,这是她亲手下的蛊,而且她因姓石的一身内功极精,还比常人多下了两倍,如果他不是蛊毒发作,怎会昏迷不醒,萍儿又怎会带他找上你盘山来。”

诸葛星搔搔头皮,说道:“属下决不会看错,他不但毫无中蛊现象,而且体内热量惊人,真气鼓荡,但人却昏迷不醒属下从未遇见这等奇怪脉象。”他方才只顾在使用迷药,因此对封君萍的话,并未听清楚。

玄衣女沉吟道:“这就奇了,阿木婆明明在他茶中下了蛊毒,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哦。”她目光一抬,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你是否点了他穴道?”

诸葛星耸耸肩职笑道:“属下因他全身真气鼓荡,大概只要热量一退,很可能就会清醒过来,属下出来之时,在他口上,攫了一块包着迷药的布,他决醒不了。”

“这样就好。”玄衣女点点头,然后朝另两个青衣使女一挥手道:“你们进去,把他抱出来,咱们该走了。”两个青衣使女领命朝右厢走去。

玄衣女又朝诸葛星吩咐道:“门外两具尸体,你去处理吧,最好把他们化去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属下省得。”



石中英终于醒过来了,他发觉自己躺在地上,那是一间黝黑的石室。他想不起自己如何会躺在这间石室里的?但他也无暇多想,因为他才一醒来;就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道奇猛,炙势无比的气流,在到处乱窜。也许自己就是被这股气流窜醒的,一时心头大感惊奇,急忙双手在地上一按,正待翻身坐起,可是他双手在地上这际,竟然力道大得出奇。

本来他只要想翻身坐起,运气试试,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是怎么回事?那知双手一按,竟然有两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在地上一托,把他整个身子,从地上弹起了六尺来高,几乎一下子就撞在石室顶上。

这一下,自然大出石中英意料之外,要知他自从服了三昧真君三颗「坎离丹」,已把魔教「逆天玄功」练到十二成火候,全身真气,顺逆由心,此时体内忽然多了一股像这样势道奇猛,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道,自然使他大感惊凛,但他总究自小练武,反应极快,急忙身子往下一沉,落到地上,才行站稳身

石中英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这一瞬间,他已有几分明白。因为他在腾身飞起之际,身上就轻了许多,但这一站停下来,体内气流,又有到处乱窜之象。这岂不是表示体内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本是外来之物,虽然顽强得不受自己控制;但只要自己稍加运行。还是可以收为已用。

他纵然不知自己无意中服了大蜈蚣的内丹,那是学武之人梦寐难求,益气轻身的灵物,但这一经验,他是从吞服丁大哥给他的「坎离丹」得来的。当时吞服「坎离丹」之后,不是也有一股无形真气,在体内冲动,经过自己运功导引,行遍全身七十关穴,才消失的?一念及此,那还怠慢?立时盘膝坐下,缓缓气纳丹田,运起功来。

说也奇怪,他这一运功导行,体内那股乱窜的气流,居然像水到渠成,随着他意念引导,通过九宫雷府,十二重楼,运转自如,圆滑无比,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不消多时,便已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不用说,自己内功,又精进了许多,心头禁不住又惊又喜,只是想不透这股气流,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经过这一阵挣坐之后,他慢慢的想起自己的蛊毒,在半途中发作。咦,方才运气之时,蛊毒似已消失。那准是封君萍带自己去找毒郎中诸葛星,治好了蛊毒。那么自己怎会躺在这间石室中呢?他开始运用目力,打挝起石室来。

石室地方不大,除了四堵凹凸不平的石壁,就空无所有,好像是地底,也好像是山腹,反正阳光照不到,风吹不到的地方,都是潮湿阴暗的。把自己放世在这样一间石室之中,任你躺在潮湿的地下,当然不是待客之道,那么自己是被人禁在这里的。

封君萍本是和自己在一起,如是遭入擒来,他应该囚在一起。但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由此可见在诸葛星替自己治疗蛊毒之际,玄衣女突然赶了去,封君萍当然不敢违抗她母亲,就在这一情况之下,自己被擒来了。石中英出生以来,经历了不少事故,累积的经验,使他只要用心椎想下去,这一段经过,虽不中,亦不远矣。

石室当然有门,但他仔细打量了四周的石壁,竟然找不出门户的痕迹,甚至连室顶也是一片完整的石头,没有可以上下的窟窿。

这间石室,就好像是一块巨石中间,天生成这么四四方方一问,自己就在天生的石室中间,上下四周,没有门户,但奇怪的石室中并不闷气,好像有些微风,从石缝问吹进来。石中英找了一会,找不到门户,只好回到原来的地方,倚着石壁坐下。

就在此时,突听左首石壁间,传出「咯」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石壁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就有一缕灯光射了进来。原来石壁已经裂开了一条细缝,细缝还在缓缓的扩大,变成下一道门户,一个青衣少女执着一盏纱灯,俏生生从门外走入。

石门随着她走入,又悄悄阑拢。石中英一跃而起,快如闪电,一下就到了青衣少女面前,左手已经扣住她的手腕。那青衣少女只觉眼前微风一飒,连人影都没有看清,手腕已经被人家扣住,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脚下连连往后却步。

石中英脸含微笑,和声道:“姑娘不用害怕,在下不会伤害你的。”










第十九章彩衣老妪

青衣少女右手拼命的挣扎,但她自然挣不脱石中英的五指,口中急叫道:“你快放我,我要叫了。”其实石门已经关上,叫也无用。石中英朝她微微一笑,果然松开了五指。

青衣少女倏地后退一步,翻腕之间,迅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剑光一闪,剑尖已经抵在石中英喉咙、得意的挑着柳眉,冷冷说道:“你再敢动一动,喉咙就会添上一个窟窿。”她本来就生成一张甜美而娇媚的面孔,但这一板下面孔,就有些凶霸霸。

石中英看她出手一剑,不但快捷,而且还确实有几分奇奥,不愧是玄衣女的手下。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并未闪避故作吃惊的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做什么?我要制住你。”她说到后来,脸上已经有了笑意。那是因为她出手如风,已在说话之时,一连点了石中英身前九处大穴。

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纵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石中英依然站着不动。青衣少女没待开口,已经把短剑收了回去,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膘着石中英,忽然嫣然一笑道:“昨晚副教主只点了你三处穴道,才被你自己冲穴解开,我现在要多点你几处,看你还解得开不?”

她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牙齿,笑的好不妩媚;但她一只纤细洁白的玉手,骄着两根玉管般的手指,出手并不轻,果然又点了石中英双肩和背后五处穴道,方始敛手。

石中英望着她潇洒一笑,问道:“姑娘点好了么?”

青衣少女看到石中英那双亮得发光的眼睛,一霎本霎的盯着自己脸上直瞧,不觉脸上一热,迅快移开目光,冷声道:“自然点好了,你给我安静些,我要回去复命了。”正待回身走去。

石中英轻笑一声道:“姑娘大概出手大轻了些,在下双手还能活动,姑娘一走,在下立时可以解开身上受制的穴道了。”说话之间,双手果然抬了起来,舒展一下筋骨。

青衣少女脸色微变,倏地后退半步,骇然道:“你……”

石中英笑道:“在下是说姑娘穴道点轻了,所以在下双手还能活动。”

双手在青衣少女点过的大穴上,一阵轻拍带揉,自然正在试图解开被闭的穴道。青衣少女又惊又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口中一声清叱身形急欺而上,挥剑就刺。石中英脚下没动,上身微侧,便自避开了刺来的一剑,含笑道:“姑娘莫要动刀动剑,有话好说。”

青衣少女那会理他,右手连挥,一口气刺出了七剑。这七剑,变化奇诡,快如闪电,记记都指向要害大穴;出剑轻捷,显然仍在意图制住石中英的穴道。以剑取穴,足见她在剑法上,已有相当造诣。石中英双脚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只是上身左右晃动,如风摆扬柳,青衣少女每剑,无巧不巧都擦身而过,全落了空。

石中英依然脸含着微笑,说道:“姑娘现在可以停手了吧?”

青衣少女瞪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声不作,咬着下嘴唇,突然挺手一剑,朝石中英当胸刺来。这回石中英没有躲避,很快就被锐利的剑尖刺在胸口之上。青衣少女清秀的脸上,忽然神色一变,花容失色,尖声道:“你为什么不躲闪呢?我……我不是存心要伤你的。”

她和他相距不到三尺,她刺出这一剑,手臂已经伸直,而石中英并未及时闪开,不用说,剑尖已经刺入了石中英的胸口。她说话之时,连话声都有些发颤,迅快别过头去,她没有勇气拔剑,也不忍卒看。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徐徐说道:“姑娘不用害怕,还好你这柄剑并不锋利,只怕连在下长衫都刺不破呢。”

青衣少女听得奇怪,她一向认穴奇准,这一剑,纵然不致命,至少也该刺进去一、二寸深。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短剑不偏不敬刺在他胸口上,自己估计的也分毫不错,剑尖抵着长衫,刺进去足有一、二寸深,连长衫一齐陷入肉中。

只要看他脸上,依然含着温柔的微笑,看着自己,神色丝毫不变,好像真的没有受伤。这怎么会呢?剑尖明明刺进了他的胸窝?她几乎不敢相信,右手缓缓抽回,剑尖离开他胸口,长衫也随着挺直。他说的果然没错,剑尖连他长衫都没刺破。

青衣少女脸色发黄,连退了两步,望着他,惊颤的道:“你……你不是人……”

石中英跟着走了过去,含笑道:“在下自然是人。”

青衣少女看他含笑走来,好像不怀好意,不觉扬了扬手中短剑,但她立时想到这柄短剑,对他毫无用处,紧张的道:“你要做什么?”

石中英走到她身前,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要你知道,这柄剑对在下并无多大用处。”

青衣少女手中依然紧握短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作声。石中英又道:“姑娘进来之时,石门早已关上,姑娘也未必也能逃得出去。”

青衣少女一颗心直往下沉,娇躯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她自然清楚,他说的没错,此刻自己就芥想打开石门,逃出去,只怕也办不到。那么他含笑逼近过来,一定不怀好意。她目光愈冷,突然短剑倒转,剑尖指着自己胸口,咬牙道:“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

石中英不觉一呆,但他心里登时明白过来,她以为自己对她不怀好意想到这里,脚下一停,望着她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并无为难姑娘之意。”

青衣少女看了他一眼,怯意渐减,但依然板着脸,冷冷问道:“那你……”她每次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就会跳,板着面孔,在心理上,好像就安全得多。

石中英道:“在下只是想问问姑娘几句话。”

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她冰冷的眼光,已渐渐在开始解冻了,但声音还是有些冷,问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最好先把剑收起来,别划破了衣衫。”

青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果然收起短剑,说道:“你要问的,我未必一定会说。”

石中英道:“在下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道:“罗家山。”

石中英道:“罗家山就是你和副教主住的地方了?”

“嗯。”青衣少女「嗯」了一声,便代替说话。

石中英又道:“这里除了副教主,还有什么人?”

青衣少女道:“很多人。”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好笑,忍不住「嗤」的笑出声,但很快用手抿了抿嘴。

石中英也望着她笑了笑道:“姑娘大概不肯多说,在下只要问一个人,你总该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什么人?”

石中英道:“封君萍封姑娘。”

青衣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凝注着他,说道:“你真的想念着封师姐?”

石中英道:“她是你师姐?”青衣少女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口中「嗯」了一声。

石中英问道:“封姑娘在不在这里?”

青衣少女道:“她跟副教主走了。”她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她并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封师姐是副教主要她跟去的,她哭的很伤心,我们又不敢告诉她……”

石中英问道:“副教主和封姑娘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看着石中英,眼波温柔得像皎洁的月光,纤尘不染的秋水。过了半晌,才轻轻的摇着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石中英又问道:“那么姑娘知不知道九里龙孟家寨的公主孟双双,可是也囚禁在这里?”

青衣少女忽然披披嘴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天生的薄情郎,哼,自命风流,自以为是多情种子……”

石中英碰了一鼻子灰,惜愕的道:“姑娘这话怎说?”

青衣少女又哼一声道:“我说的不对?就像你吧,人家封师姐为了你哭得死去活来,两个眼睛肿得像胡桃一样,你呢,听说封师姐不在,就想打听那个苗女的下落了。”

石中英朝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姑娘这是误会在下了。”

青衣少女瞪着她,一颗头朝上仰了仰,说道:“我误会你了,你心里惦记着那个苗女,总是事实吧?”

石中英道:“你没听封姑娘说过,我们如何认识的吧?”这句话,显然引起了青衣少女的兴趣,她双目闪着好奇的神采,急急问道:“你说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石中英就把封君萍假扮孟双双,如何要自己扣她腕脉,一直说到从山腹秘道出来,自己发觉中了蛊毒,封君萍领着自己找毒郎中诸葛星,详细说了一遍。青衣少女咬着嘴唇,只是盯着他直瞧,她越看越觉得他神采如玉,潇洒得令每一个少女都会动心。尤其他娓娓道来,说的故事,又是那么缠绵徘侧,她听得出了神,好像自己就是封师姐一般。

石中英接着道:“孟公主是为了领我去探看天龙山隧道,才被副教主擒住的,我有责任把她救出去,封姑娘就是要我扣着她手腕来向副教主交换人质的。”

青衣少女咬着下唇,轻嗯一声道:“可惜封师姐不在这里。”忽然她眨眨眼珠子,春花般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意,自己得意的点点头,才凝视着石中英,一本正经的道:“封师姐被师父逼着她走的,可惜不在这里,我……可以帮你的忙……”

她脸上一阵飞红,垂下头,轻轻的道:“我和封师姐私交最好了,我这样做,也可说是帮师姐的忙。”其实她用不着解释,因为咱们古老相传,早已有一句俗话,说的很清楚——女生外向。

石中英道:“谢谢你,姑娘是封副教主门下,帮忙不敢,只要姑娘把孟公主囚禁之处在那里,告诉在下,在下自会救她出去。”

青衣少女披披嘴,嗤的笑道:“你去救她,你自己还要我救你出去呢,没有我领路,你想出得去?”

石中英道:“这里可是有很多机关布置么?”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因为……因为……”她说了两个「因为」,似乎另有秘密,不敢说下去。石中英看她咬着下唇,面有为难之色,这就说道:“姑娘如有为难之处,那就不用说了。”

青衣少女动了一下眼珠,说道:“因为有一件秘密,我不能告诉你的,总之,出了此室,就有很多守卫,没有我给你领路,很快就会被人发觉,副教主虽然不在,但坐镇这里,负责守卫的桑师伯,武功不在副教主之下……”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担心。”接着目光一注,问道:“听姑娘口气,孟公主好像不在此地?”

青衣少女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道:“瞧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孟公主,开口也是她,闭口也是她。”

石中英道:“承蒙姑娘答应相助,在下总要问问清楚,她被囚禁在那里了?”

青衣少女脸上一红,道:“她被关在龙颈洞。”

石中英问道:“龙颈洞,如何走法?”

青衣少女道:“从这里出山,沿着山径朝西,约有二十多里,就是龙颈洞……”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记得了。”

青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人家还没说完呢。”石中英「啊」了一声。

青衣少女又道:“龙颈洞是总坛囚禁人犯的地方,不属于咱们这里管辖。”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可曾去过?”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没有,那里不能随便进去,听说光是一条入山的路径,就弯弯曲曲,像是龙颈一般,在那里负责的,叫做许傅经,是总坛的副总巡主,他到我们这里来过,人挺和气,据说他练的「黑龙爪」,无人能敌。

石中英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心上,忽然问道:“夏子清、信天翁等人,都是封副教主手下?”

青衣少女道:“夏子清从前是九里龙的总教头,属于咱们这里的,后来调到总坛当巡主去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只是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青衣少女一阵心跳,红着脸道:“我叫……常慧……”她不等石中英开口再说,忽然转过身去,说道:“好啦,我进来了好一会,该出去了,这时天还没黑,等天黑了,我再来带你出去。”说完,急步走近左首石壁,伸手按了两按,石壁登时缓缓裂开一道门户,侧身闪了出去,石壁又徐徐复了原状。



现在,石中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这里是罗家山,是副教主玄衣女的住处。玄衣女是负责盗取九里龙金矿的主持人,她手下管辖的是孟家苗的总教头信天翁一批人。再看囚禁自己的这问石壁,门户由机关操纵,可见这里不是地下石室,便是深处山腹之中,这样的右屋自然不会只有一间。这里既不是他们囚人之处,何用机关操纵的石室?

而且听青衣少女的口气,石室外面还有很多守卫,那么显而易见,这里是他们藏金的所在,从九里龙盗运来的金子,都藏在这里无疑。另外一处,则是龙颈洞,是他们总坛囚人之处,另由副总巡主许傅经负责坐镇。龙颈洞既是他们总坛囚禁要犯的地方,那么失踪的蓝掌门人等人,可能也被囚禁在那里了。

石中英想到这里,心头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等人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感到难耐的事,他左等右等,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听壁间响起「咯」的一声轻响。接着壁间果然有了灯光,青衣少女常慧很快闪了进来,她一手提灯,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石门很快的阖起,常慧把食盒放到地上,一手掩着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才道:“我心跳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差幸没被桑师伯发现,这是你的宝剑,我是从师父房里偷来的,你快接过去。”随着话声,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卷软剑,朝石中英递来,那正是盘惆剑,敢情是玄前女从石中英身上搜出的从,无怪她神色这般紧张。

石中英伸手接过,说道:“多谢姑娘了。”

常慧道:“谁要你谢来了?”接着忙道:“这回,这回我是给你送饭来的,你快些吃了,我就好领你出去。”

右中英道:“在下还不饿。”

常慧道:“那怎么成?你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那来的力气?”她一边说话,一边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两盘菜肴,一大海碗白饭,一起放到地上,娇声道:“你快来吃咯,不把这碗饭吃了,我就不领你出去。”她本人生得秀美,这一轻唤,更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稚之美。

石中英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好,在下吃就是了。”果然盘膝坐下,取起大海碗,用竹筷拨动着白饭,吃了一口。

常慧蹲下身子,笑道:“你怎么不吃菜呢,这盘炒蛋,是我炒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石中英夹了一块炒蛋,连饭一起吃着,口中连连说道:“姑娘这手菜,烧得真不错。”其实他要连饭一起吃,就是因为炒蛋里面盐放得大多了。

常慧笑得很甜,脸上红蓖菠的说道:“我只会炒蛮,所以只好炒几个蛋了,这盘笋烧肉,是偷偷拿出来的,人家说,偷来的东西鲜,你吃吃鲜不鲜?”石中英又夹起一块肉,连声说鲜。

常慧轻笑一声道:“瞧你,还说不饿?只有肚子饿的人什么都好吃。”石中英已有两天两晚没进饮食,自然饿了,他不感觉饿是因服了那条大蜈蚣的内丹之故,现在他很快的把一大碗饭和两盘菜看一扫而空。

常慧瞧他吃的津津有味,心里比他还要高兴。只是蹲在旁边瞧着他,低低的道:“只可惜我没给你弄一碗汤来,其实方才我走得慌慌张张的,就是有汤,也会给我倒翻了。”

石中英放下空碗,笑道:“不要紧,在下吃的很好。”

常慧站起身,朝他嫣然一笑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且等一等,我先出去瞧瞧,你跟在我后面。”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常慧不再多说,开启了石门,一手提着纱灯,很快闪了出去。

石中英跟在她身后跨出石室,举目看去,但见一条黝黑的甬道,两边俱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虽然看不出门户,他可以猜想得到,这两边必然有着相同的石室。常慧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但此时默默的走在前面,不发一语,显然心情十分紧张。

石中英和她保持了一丈距离,他虽然并未拔剑,但也不失警戒之心,一直全神贯注,凝视着前方。他如今一身内功,已臻上乘境界,目光注视前方,耳中可测听到数丈以外。这条甬道,显然并无埋伏的人,他们在地道中也居然畅行无阻。

不到盏茶功夫,已经到了地道出臼,前面是一道往上石级。常慧回身向石中英打了一个手式,便自拾级而上。石中英很快地跟了上去,石级尽头,已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常慧伸手在壁上按了几下,就低头呼的一声,吹熄了纱灯里的烛火,眼前登时一暗,但听一阵轻震,石壁缓缓裂开,一道门户已可隐约看到天光。

常慧神情显得极为紧张,临出地道,身形轻闲,贴近石壁,侧着双耳,凝神谛听。过了半晌,看看并无动挣,又举起纤掌,向地道口外轻轻拍了两下,等到确知洞外无入,才一拧纤腰,像一缕轻烟般飞掠出去,等她在洞外站停身子,仔细朝两旁察看了一阵,才朝石中英招了招手。

石中英早已看清这石洞出口,是一座高耸的石崖,崖前是一片大院子,像是后院,三面围着高墙。左首还有一排五间小屋,门前站着两个腰跨单刀的黄衣汉子。只因这围墙地方极大,地道出口,和两个汉子少说也有六六丈距离,又在黑夜之间,自然看不到两人。

常慧也没作声,低头朝外行去。越过空旷的大院子,围墙南首,有两扇木门。常慧回过身去,示意石中英稍停,她一手打开木门,身形飞快的一闪而出。只听门外有人低喝了声:“是……”

常慧没等那人说话,双手疾发,左右开弓,朝两个守门的汉子胁下卢去,但当她手指还未触到两个守门的汉子之时,那两上汉子居然一动不动,任由她点了穴道。常慧自以为手法快捷,倒也不疑有他,连看也未看,脚下突然加快,朝右首一条走廊奔去。

原来这围墙外面,竟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屋字。此时夜色已深,云淡星稀,苍穹问一片黝黑。石中英举目一扫,已可隐约看到搂子上飞格画脊,极似一座庙字。只是整座楼字,不见半点灯火,也听不到一丝人声。常慧早已紧张得连心都快要跳出来,只是循着长廊,尽量利用暗影,隐蔽着身形,掩掩藏藏的朝外行去。

就在她奔近走廊转角之处,瞥见一个青衣劲装少拿,手待长剑,站在那里。常慧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三师姐高素贞,这时再待后退,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迎了过去,轻声叫道:“三师姐,你差点吓了我一跳。”那知三师姐高素贞原式不动,站在那里,一声不作。

常慧暗暗吃了一惊,伸手在她肩头推了一下,说道:“三师姐,你怎么了?”高素贞依然不言不动。

这下常慧已然发觉三师姐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口中不禁轻咦了一声,失色道:“有人潜入咱们这里来了。”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石中英「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是在下点了她的穴道。”

常慧听得大为吃惊,回头看去,石中英还在自己身后一丈以外,黑暗之中,只见他脸含微笑,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好朝自己看来。这下直把常慧看的暗暗惊凛,忖道:“他和三师姐距离足有一丈来远,如何把三师姐制住的?这么看来,他武功竟然不在师父之下。”心中想着,不觉多看了石中英一眼,才转身往外行去。

两人穿出一道腰门,是一条狭窄的雨道,不需穿行殿字,一直向前进侧门。这一路,就不曾遇上阻碍,顺利的走出侧门。夜雾之下,眼前山岭起伏,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通向山下。常慧奔出侧门,脚下一停,低低的道:“从这里出去,有一条山径,你只要循着山径向西,就可找到龙颈洞了,我……我不送你啦……”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他,好像有万缕柔情,欲说还休。

石中英不敢和她目光接触,抱了抱拳道:“姑娘这番盛情,在下永远不会忘记,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常慧掠了一下鬓发,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是要你报答才救你的吗?”

石中英伸过手去,把她纤手拉了过来,口中低低的道:“当然不是……”两人本来就站得很近,他这轻轻一拉,她一个软绵绵的娇躯,随着缓缓偎入他怀中,一面在他耳边幽幽的道:“我听封师姐说起过你,就像春蚕自缚,一直有着你的影子,听说你被擒来,我心里一直很着急……”

石中英耳边听她娓娓细语,鼻中隐隐闻到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情不自禁的双手环着她娇躯,低下头去,一下吻住她两片樱唇。常慧不防他会如此情不自禁,她也感到自己和他只有这一刻相聚,是最宝贵的,因此任凭他抱得紧紧的,没有一点挣动,也任由他吮吸和游移,分不清是窒息还是兴奋,是甜蜜还是忧伤,反正把心交给他了。只此一刻,值得她永远的怀念和永恒的回忆。

时间匆促而短暂,常慧轻轻推开他的身子,她脸上还红得像抹了一层胭脂,亮晶晶的眼中,起了一阵雾水,低声道:“你多珍重。”疾快的回身,低着头往里奔去。



石中英已然看到她粉脸上挂下两行泪永,心中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回头看去,数丈外巍峨的门楼上,有一方蓝底金字的横匾,写着「九天玄女宫」五个大字,他不再逗留,举步循着青石路朝山下行去。青石板路只不过一箭来远,就已到了山脚,他举目略一辨认方向,正想展开身法,朝西奔去。

突听有人沉喝一声:“小子,你给我站住。”

一道人影,宛如灰鹤一般,从树梢飞扑而下,疾风飒然,一下落到自己身前,挡住了去路。石中英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来人是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手中执着一支鸩头杖,双目神光奕奕,正在打量着自己。这白发老呕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开外,但除了一头银须,脸上皱纹不多,肤色白净,人也极为瘦小。这老妪纵无龙钟老态,也总是老太婆,但她身上偏偏穿着颜色鲜艳的彩色衣裙,看去就使人特别显眼。

石中英拱拱手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彩衣老妪冷冷的道:“你叫石中英?”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楞,点头道:“在下正是石某,老婆婆怎么称呼?”

彩衣老妪微晒道:“你不认识老身,难道老身这身衣裙,也没听你师长说过么?”

听她口气,她这身衣裙,似乎与众不同;但石中英一点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异之处?当下不觉的朝她身上打量一眼,才道:“抱歉得很,在下从未听人说过。”

彩衣老妪脸色一沉,哼道:“你师父是谁?”

石中英道:“在下师父是个采药老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说出来,老婆婆也不会知道。”

彩衣老妪嘿然道,“看来你果然不知老身是谁了。”说到这里,忽然沉笑一声道:“老身听说你武功不错,来,我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少斤两?”

石中英听的一怔道:“老婆婆要和在下动手么?”彩衣老妪道:“老身要伸量你的武功,自然要动手了。”

石中英迟疑的道:“老婆婆年高德助,自然是前辈高人,在下初出江湖,微未之技,怎敢……”

彩衣老妪不待他说下去,冷然道:“你不用多说,快亮兵刃,老身不喜罗嗦。”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道:“老婆婆一定要和在下动手么?”

彩衣老妪沉哼道:“你再不亮兵刃,等老身出手,就来不及了。”

石中英淡淡一笑道:“老婆婆坚欲赐教,看来在下要想不奉陪,也不行的;但在下要不要亮兵刃,却要等老婆婆出手之后,才能决定。”

彩衣老妪听得目中寒芒飞闪,怒笑一声道:“少年人,你大概觉得一身所学;足可胜过老身,是么?”

石中英依然含笑道:“岂敢。”

彩衣老妪银发飞扬,道:“很好。”「好」字出口,手中鸩头杖缓缓举了起来。她鸩头杖一抬之势,石中英就已感到杖头上突然涌出一股无形潜力,朝身前直逼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功力之高,着实惊人。”

彩衣老妪扬起的杖势,忽然一停,沉哼一声,问道:“老身是不是值得你娃儿亮剑?”

石中英暗自生疑,自己只穿一袭青衫,身上根本着不出携带兵刃,她怎知自己身边有剑?但他已从对方举杖之势,杖头涌出来的潜力,知道对方功力深厚,看来自己非亮剑不可。心念一动,口中朗笑道:“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话声出口,右手抬处,响起「挣」的一声龙吟,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中登时多了一柄三尺青锋,寒芒吞吐,光可鉴人。

彩衣老妪目一注,赞道:“好剑。”赞声未落,忽然「咦」了一声道:“你手中这柄剑,可是「盘璃剑」么?”

石中英道:“老婆婆说的不错,在下手中正是「盘璃剑」。”

彩衣老妪点头道:“无怪你很狂,你是三昧真君的门下。”石中英道:“老婆婆说的三昧真君,是在下大哥。”

彩衣老妪面露惊异,哼道:“你说丁无病是你大哥?你有多大年纪?”

石中英笑了笑道:“在下和丁大哥是忘年论交,结为兄弟,这有什么不对了?”

彩衣老妪哼道:“丁无病果然是个怪人,居然跟你这个娃儿做兄弟,只不知你手下如何?”说到这里,突然喝道:“你小心了。”挥手一杖,迎面击来。这一杖出手不快,但杖影方起,一股暗劲,直盖过来。石中英身形一晃,朝右闪出,并未还手。

彩衣老妪沉喝道:“你怎么不敢接招?”

石中英道:“老婆婆前辈高人,在下自当让你一招了。”

彩衣老妪冷笑一声,杖势未落,忽然朝上挑起,这一挑之势,杖头抖动,倏忽问,直捣横击,一连劈出了三仗,登时幻起如山杖影,排空而来。石中英倒是不敢大意,长剑疾击,双目觑定,对方杖影,振腕点出三剑。但听「叮」,「叮」,「叮」、三声轻响。排空而来的一片杖影,和他剑尖一触,立即消失不见,万钧杖势,竟被他悉数化解无遗。

彩衣老妪不觉得一怔,看了石中英一眼,沉喝道:“娃儿果然不错。”

突然身子离地三寸,平飞过来,鸩头杖左右挑动,宛如风起云涌一般,一口气击出八杖。这「天龙八杖」,正是彩衣老妪从不轻使的绝招,八杖甫出,三丈方圆之内,劲风飞漩,沙飞石走,大有风云突变,星月无光之势。

石中英但觉对方杖势乍起,自己就被困在一片杖势中,一排排的杖影,从四面八方滚滚涌来。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杖法,竟有这般厉害。”

他默运功力,待剑不动,直等杖影从四面八方挤到三尺左右,口中朗笑一声,青光暴长,又是一阵急如骤雨的「叮」轻响,从一片杖影中连珠般传出。剑光、杖影,刹时尽敛。彩衣老妪一身彩衣飞扬,一个人竟然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天龙八杖」,连环八招,竟会被一个年甫弱冠的娃儿,使了一招极普通的「八方风雨」便被破去。这自然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不觉目注石中英,沉声问道:“娃儿,你方才使的可是「八方风雨」么?”

石中英应道:“不错,在下使的正是「八方风雨」。”

彩衣老妪不信的道:“这不可能……”石中英并没说谎,他使的确是一招「八方风雨」。

彩衣老抠也没说错,她「天龙八杖」,八招连环,三丈方圆内,尽在她杖势笼罩之下,决不是一招极其普通的「八方风雨」所能化解。但她不知道石中英自小练武,九易名师、身兼武林九派之长,不去说他。尤其服下丁无病三颗「坎离丹」把魔教中最难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顺逆随心。最近又无意中吞下了一枚千年蜈蚣的内丹,一身功力,可说已超越上乘境界。

彩衣老抠八仗连环的「天龙八杖」,每杖可以幻化八支杖影。八杖齐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杖影,就有六十四支之多。而且每杖可虚可实,使人无法捉摸,是以三十年来,一直无人能破。要知任何一种兵刃,使到最快速的时候,都有幻影出现;但不论你幻影有多少,实际上总归只有一支兵刃。许多人捉摸不定,无法封解,是因眼花潦乱;看不清那些幻影中那一支实际兵刃。

石中英目前功臻上乘,目力自然也不是平常人所能及,他持剑不动,直等六十四支杖影,挤至惕前三尺之晚当然已字看清楚那些幻影中,只有八支杖形,才真正劈击而来的杖势。「八方风雨」是八圭门中最具威力,以守代攻的一招剑法,在石中英手中使出,力贯剑尖,气布剑身,自可化平凡为神奇,但没有石中英这样深厚功力的人,自然就无法使展出这等奇迹的剑招来了。

闲言表过,却说彩衣老妪自然不信在一招之间,破解「天龙八杖」,还把自己震退了两步,会是「八方风雨」。她似是被遭受了戏弄,脸上突现大怒,双目,也随着呈现出一片杀机,盯着石中英,沉喝道:“小子,你再接我一杖。”喝声出口,突然纵身一跃,飞落石中英面前,鸩头杖「呼」的一声,直向石中英迎面击来。

这一杖来势虽然并不太快,但杖头却笼罩了石中英身前七处死穴,显然也是她凝聚全力的一击。因为杖势愈接近石中英身前,来势也愈见沉缓,石中英也已感觉到这一杖招式虽然简单,但潜力如山,逼人而来,几乎比方才八杖,威力还要沉猛得多。

彩衣老妪在八杖无功之后,才激起了她好强之心,要以自己数十年功力,和石中英作最后一击。石中英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意,盘璃剑当胸直竖,双目紧紧盯在杖头之上,脸上一片肃穆。彩衣老妪白发飞扬,本来自净的脸上,已经涌现出浓重的杀机,杖势距离石中英面门,快到四五尺左右,突然吐气开声,发出一声沉喝,鸩头杖当头直落。

适时石中英直竖的长剑,也随着朝上点出。杖、剑交接,传出「叮」的一声轻响。挟雷霆万钩之势的鸩头杖,竟被石中英一支软剑剑尖,顶个正着。彩衣老妪这一击,来势何等沉猛,但鸩头杖被石中英的剑尖顶住,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彩衣老妪不禁狂怒,厉声道:“好小子,咱们就比比内力,老身倒是不信八十岁的老娘会倒绷孩儿,栽在你娃儿的手里。”喝声之中,手中鸩头杖随着加重了几分力道。

石中英是柄软剑,他要顶住鸩头杖,自然也得贯注内力,此时彩衣老枢不住的在杖头上增加力道,不觉暗暗皱了下眉,说道:“老婆婆,咱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何必比拼内力?”

彩衣老抠眼看自己继续加大力道,石中英依然以剑支杖,丝毫不见有吃力的模样,而且还能从容说话,心头又惊又怒,杖上的压力,也愈加愈重,一张清瘦的脸,呈现出一片青黄,两鬓白发,渐渐直竖而起,一身彩衣不住的无风飞扬。

渐渐她一个人已经缓慢的离地而起,运起全力施为。一寸、二寸、三寸,身子不住的上升,杖头压力,也在不住的增加。石中英在彩衣老抠鸩头杖全力施为之下,顶着的剑尖,渐感不支,到了此时,你就是不想和她拼斗内力,也只好运起功力,和她比拼了。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内功究竟到了如何一个境界,但他这一提聚真气,由右臂贯入剑身,凝注剑尖。

这一刹那,彩衣老妪突然感到从剑尖上涌出一股巨大的无形潜力,但觉杖头一震,一个人身不由己,连杖带人,震得直飞而起。彩衣老妪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总究久经大敌,临危不乱,顺势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才算卸去震力,使用「千斤堕」的身法,落到地上,还是站立不稳,脚下踉跄,连退了两步。「笃」的一声,鸩头杖插入山石,足有四五寸深。

等她站定身子,双目精芒如电,凝注着石中英,尽是狰厉之色,口中沉嘿一声,猛地双足一顿,一个人像鹏凌空,掠上树林,踏着树梢而去,瞬息不见。石中英还不知道彩衣老妪是被自己内力震飞出去的,眼看她忽然舍了自己,腾空掠去,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这一场拼斗,真有些莫名奇妙。自己和她无怨无仇,连彩衣老妪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却非逼着和自己动手不可。



他仰首看着天色,收剑人鞘,举步朝西奔去。九天玄女宫第二进,穿出右首一道腰门,是一个小院落,庭前花木扶疏,一排三问精舍,黑黝黝的,并无灯火。膝陇月光照在走廊上,显得十分暗淡。一个苗条人影,此时默默的垂手凝立在精舍门口,黛眉微蹙,只看她不时的翘首望着星月,流露出焦的的神色,就像怀着什么心事一般。

突然,檐角轻风飒然,一道人影,疾如飞乌,飘落阶前。那正是白发如银,手握鸩头杖的彩衣老妪。苗条人影心头咯的一跳,急忙躬身道:“桑师伯回来了。”她一双清澈的眼神之中,掩不住盼望和关切之色。

彩衣老妪只望了她一眼,柱着铁杖,点点头道:“慧丫头,随我进去。”举步朝屋中行去。

原来那苗条人影正是常慧,一颗心老是安宁不下来,眼帘里老是浮现起石中英潇洒的人影,驱之不去。这时看到桑师伯脸色不善,更觉心头有些七上八下,又不敢多问,口中应了声「是」,紧随着彩衣老妪身后,跨进精舍,一闪身,抢到窗前桌边,打亮火石,点燃起油盏。彩衣老抠随手放下鸩头杖,在上首二张藤椅上坐下。

常慧走到彩衣老妪身边,忍不住道:“桑师伯,他……走了么?”

彩衣老妪嘿然笑道:“走了。”

常慧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急急问道:“你老人家觉得他武功如何?”

彩衣老妪道:“晤,这小子果然高明得很,连师伯差点都吃大亏。”差点吃了大亏,那是暗示未吃大亏,但其实彩衣老妪是吃了大亏才回来的。

常慧眼中不期闪过一丝彩色,偏着头问道:“这么说他足可对付姓许的了。”

彩衣老抠轻轻一哼道:“姓许的一身所学,表面上似乎并不太强,但据老身观察,此人心机极深,极可能深藏不露。”她不待常慧开口,接着说道:“七年前,龙颈拗禁洞成立之初,你师父曾向教主提议,由老身前去主持,后来教主却派姓许的来,这件事,他自然有个耳闻,因此表面上对你师父事事恭顺,实际上他并不买咱们的帐……”

常慧道:“原来还有这段经过,弟子从没听说过。”

彩衣老妪冷冷一笑道:“你自然没有听说过,所以……”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问道:“是素贞么?”门外一个少女声音应了声「是」。

彩衣老妪道:“进来。”门口翩然走进一个青衣少女,正是玄衣女的第三弟子高素贞。

彩衣老妪倏地站起身来,一手抓起鸩头杖,说道:“好,咱们走。”



二更时分,山气沉沉,星月朦胧。在群山间一条绕着山盘行的羊肠小径上,正有一条人影,朝西奔行。深山,深夜荒僻无人的羊肠小道,普通人只怕寸步难行,但此人却奔行得比飞还快。他去的方向,正是龙颈拗,因为这条小径,就是直通龙颈拗的。老远就可以看到小径朝一处两山夹峙的狭谷中延伸而入。如今他已经到了狭谷的前面。

还没进入谷口,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来人止步。”两道灯光,已崖上直射下来,正好照到这人的身上。

这下,看清楚了,来人身穿青布长衫,是个腰背微弯的老头。看去不过五十出头,削瘦脸,酒糟鼻,双颧凸出,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颊下还有疏朗朗的几茎苍须,这时耸着双肩,脸含微笑,在崖前站停下来。就在灯光亮起的同时,狭谷中已然迅快闪出两个身穿蓝布短褂,腰束草绳,手握猎叉的汉子。

他们本来来势汹汹,大有喝问之意;但一眼看到谷外站着的酒糟鼻老头,挺起的胸脯,立时馏了下去,神色恭敬的躬躬身道:“小的见过使者。”

原来这糟鼻老头正是鬼影子夏子清,他一手摸着苍须,笑了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二位不用多礼。”

两个猎户装束的汉子直起腰,由左首一个说道:“家师就在谷中,使者请进。”

夏子清颔首道:“二位辛苦。”举步朝谷中走去。

龙颈拗果然形势十分险要,谷中两山夹峙,狭窄如弄,大概只容得两骑并行,地势形成斜坡,逐渐向上,两边壁立如削,危石欲坠。夏子清随着山势,一路往上,登上山岭,左首忽然呈现数亩大小一片平崖,盖着几间瓦屋,隐隐射出灯光。门前放一张藤椅,端坐着一个浓眉黑脸,上身赤膊的高大老一者,一手谣着蒲扇,正在纳凉。

夏子清刚刚登上山岭,那高大老者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呵呵笑道:“夏兄真是忙人,昨晚兄弟轮值,你匆匆赶来,天还没亮,就匆匆走了,今晚又来,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来,来,今晚总没事了吧?兄弟正好有一缸上好茅台,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夏子清听的不觉一怔,心中忖道:“原来夏子清昨晚才来过,只不知这黑脸老者是谁?自己可不能露出马脚来。”原来这夏子清正是石中英所乔装。

他是从常慧口中,得知夏子清是他门的总坛的巡主,经常传达总坛命令,才改扮了夏子清来的。此时听那黑脸老者一说,不觉伸手摸摸酒糟鼻,想起夏子清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当下耸了下肩,连连拱拱手道:“老哥原谅……”

黑脸老者没待他说完,洪声道:“怎么?关某面子不够?”

夏子清连忙笑道:“你关老哥这么说,兄弟就担当不起了,咱们是多年老弟兄,有酒喝,能不奉陪……”

黑脸老者洪笑道:“这不就结了,我叫他们搬张椅子来,咱们就在这里……”

夏子清笑了笑道:“关老哥真是急性子,兄弟话还没说完呢。”

黑脸老者道:“你还要说什么?”

夏子清歉然道:“兄弟隔天再叨扰,今晚可不成。”

黑脸老者道:“你又有什么事?”

夏子情道:“不瞒关兄说,兄弟还得赶去见副总巡主,而且今晚是你关兄轮值,凡事也总得小心些才好。”

黑脸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副座今天特别下了道命令给值日的老何和我,说近日内若是有人闯关,如果发现他武功太强,就不用硬拼,只管放他进去,既要放他进去,兄弟还小心个屁?”这人有些像猛张飞,说话粗鲁但也极为率直。

夏子清显然并没注意他说的话,只是拱拱手道:“关老哥,请恕老兄弟要事在身,要失陪了。”

黑脸老者道:“夏老哥既然有事,那就请便吧。”

夏子清连说:“少陪,少陪。”就举步往岭后而去。

就在夏子清走后,没有多少时间,但见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匆匆的赶上来,见到黑脸老者慌忙躬身行礼道:“启禀师父,罗家山桑老护法驾到。”罗家山桑老护法,就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也。

黑脸老者不觉一怔,龙颈拗禁室,直属总坛管辖,不受罗家山节制,只不知彩衣姥姥责夜赶来,究竟有什么事?但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乃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姐,他可得罪不起,慌忙抓起搭在藤椅背上的上衣,往身上一披,他连钮扣还没扣好,就听一个苍劲的笑声传了过来:“关巡主大概想不到老身会连夜赶来吧?”

随着这一声笑声,崖上登时多了三个人影。那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她身后紧随着两个青衣劲装少女,则是高素贞和常慧两人。黑脸老者慌忙拱手道:“属下不知老护法驾到,有失远迎。”论地位,护法和副总巡主相等,他是巡主,自然得称属下。

桑姥姥手扶鸩头杖,白净的脸上,微有笑容,朝黑脸老者颔首道:“关巡主好说。”

黑脸老者关长胜,外号黑虎神,是主持龙颈拗禁室副总巡主手下四大巡主中的首席巡主,教中地位并不算低。他看桑姥姥口气托大,心中老大的不悦,但依然陪笑道:“桑老护法贵夜莅临,必有见教,属下洗耳恭听。”

桑姥姥口中「嗯」了一声,目光一掠,徐徐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们到屋中再说。”

黑虎神听的又是一楞,彩衣姥姥的口气,他自然听得出来,可能有什么机密之事,当下连连拱拱手道:“是,是,桑老护法远来,自该到屋中待茶。”说完,就侧身肃客。桑姥姥也不客气,随着他举步入屋。

这是轮流守关的歇足之处,中间一间,算是客堂,也只放了几把椅几。黑虎神引着桑姥姥进入客室,桑姥姥实不客气在上首一把藤椅坐下。一名猎户装束的汉子端着一盅茶送上,立即退了出去。桑姥姥朝高素贞、常慧两人挥挥手道:“你们也出去。”高素贞、常慧躬身应「是」,一起退出屋去,在门口站定下来。

黑虎神自然知道她们虽是退出屋去,实则站在门口,防人偷听只要看她们这番举动,显然有着极重要的事故,心头只是惊疑不定。只听桑姥姥沉声道:“关巡主。”

黑虎神惊然一惊,慌忙欠身道:“属下在。”

桑姥姥双目炯炯,注视着黑虎神,神上脸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字的道:“你看许傅经为人如何?”

黑虎神迟疑的道:“这个……”

桑姥姥凛然道:“老身是奉命调查来的,关巡主但说无妨。”

黑虎神已经意味到事太严重,目光抬视,问道:“只不知老护法问的是那一方面的事?”

桑姥姥沉声道:“他有二心。”

黑虎神心头不期猛然一震,意犹未信,问道:“二心?”

桑姥姥「晤」了一声,冷冷说道:“不错,他有背叛本教的企图,不知关巡主知不知情?”

黑虎神神情连震,惶然道:“属下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属下觉得此事不大可能。”

桑姥姥沉着脸道:“许傅经叛教有据,你还想替他掩饰么?”

黑虎神欠身道:“属下不敢。”

桑姥姥看了他一眼,才道:“老身奉教主之命,特地调查此事来的,所以……”拖长语气,并不再说下去。黑虎神连应了两个「是」,他除了应是,已经没有置嗤的余地。

桑姥姥续道:“他叛教罪行,老身已经握有确切的资料,因此,老身觉得关巡主应有自处之道。”

黑虎神关长胜恭谨的道:“属下剖心沥肝,可表天日。”

桑姥姥重重的冷哼一声,道:“你要洗刷附从之嫌,应该以行动来证明。”

黑虎神也是老江湖了,这话如何听不出来,慌忙拱手道:“老护法来了,正是属下之中,如有用得着属下之处,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桑姥姥听得稍感满意,点头道:“如此就好,老身之意,关巡主最好写一封密报,呈由副教主转呈教主,检举许傅经叛教经过,历举事实,老身可以把这封密告,当作者身尚未到达之阶接到的,这样,关巡主不但可以将功赎罪,也洗脱了附从的罪嫌。”

黑虎神心头已经明白,这是桑姥姥公报私仇,有意安排,志在剪除许副总巡主,再进一步说,桑姥姥既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姐,此一行动,显然也得到副教主的同意或支持。这么一想,试问到了此时,他还能不同意吗?当下拱拱手,黑脸上流露出一片感激之色,慎重的道:“多谢老护法指示,只是属下对许总巡主知道的不多……”

桑姥姥嘿然笑道:“副教主对关巡主极为器重,老身临行之前,还特别交代,关巡主真有附从之嫌,也务必设法开脱,因此老身已经替你找几条许博经的叛教罪状在此,关巡主只要把它写上就是了。”说完,果然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笺纸,随手递了过去。

黑虎神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但他神色却愈为虔敬,说道:“属下能洗脱罪嫌,皆出老护法所赐?只不知老护法还有什么差遣之处?”

桑姥姥脸上有了笑意,点头道:“老身这里有密柬一封,关巡主依计行事就好。”说完,又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朝黑虎神递去。

黑虎神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

桑姥姥蔼然笑道:“老身早就知道,关巡主是明白事理的人,今后自会有你的好处。”

黑虎神恭谨的道:“多谢老护法的栽培。”

桑姥姥一阵嘿嘿干笑,站起身往外走去,口中说道:“素丫头,慧丫头,咱们走。”



再说石中英乔装鬼影子夏子清翻过岭脊,羊肠小径,一路往下,两边依然壁立如削,十分险峻。这样走了半里来路,山径又逐渐往上,抬头望去,一道峻岭,横互上头,心中暗道:“龙颈拗三起三伏,这里敢情是第二道峻岭了,只不知守关的是谁?”心念转动之间,脚下自然丝毫不慢,快要登上岭头。

只听岭上有人高声说道:“来的可是夏老大么?”

石中英哈哈一笑道:“正是兄弟。”双脚一点,人已随声而止。

但见一方大石崖上,站着一个一身劲装,双肩套着一对日月双环的大汉,看去不过四十出头,身材魁梧,一望而知是位练外门功夫的高手。石崖上地方虽然不大,但两人相距,还有两三丈远近。那汉子慌忙迎了过来,大笑一声,抱拳道:“果然是夏老大,兄弟一向自诩眼力不错,方才只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一路腾跃而来,除了你夏老大,还有谁能有这份轻功?”

石中英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只要听他口气,定然和夏子清是极熟的人,一时不便称呼,只好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自己弟兄,这不是给我戴高帽子么?江湖朋友就因为兄弟只有这点轻功,才给我弄了个鬼影子的外号,若是兄弟的轻功真算高明,为什么不给我取个仙影子呢?”

那汉子也大笑道:“夏老大这么一说,兄弟这「双环将」更差劲了,只不过是个聊备一格的偏将、牙将而已。”原来他叫双环将。

石中英在他笑声之中,拱拱手道:“咱们一见面就说笑,兄弟还有急事,必须在三更之前赶到,面见副老总,可要失陪了。”

双环将听说他身有急事,不敢挽留,也拱拱手道:“夏老大既然有事,那就请吧。”

石中英不再多说,纵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便已登上第二道峻岭,眼看山径果然又开始往下,心中觉得暗暗好笑,自己只是听常慧说过,龙颈拗地势险峻,预料必然有人把守,才乔装夏子清而来,不料却扮对了人,居然一路通行无阻。如此看来,夏子清在他们教中,人缘相当不错。

龙颈拗三起三伏,石中英越过两重山岭,一路往下,又行了一里光景,如今山径又开始往上了,等他登上山岭,但见岭上一片平地,两边站着四个一色天蓝劲装,背负长剑的少年男女。两个男的年约二十六七,一脸彪悍之色,两个女的长发披肩,也有二十左右,丰姿绰约,妖艳动人。

他们一眼看到来的是夏于清,慌忙一齐躬身去,同声说道:“小侄、侄女叩见夏师伯。”

石中英听他们口气,便知是独眼龙许傅经的门下,这就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四位不可多礼,今晚是你们值班?”夏子清有个习惯,时常用手摸酒糟鼻。

左首为一个答道:“这十天,轮到咱们师兄妹四人值夜。”

石中英连连点头道:“好,好,老朽身有要事,找你们师父去。”

左首那人躬身道:“夏师伯请。”其余三人也一起躬身为礼。

石中英和他们略为点头,就举步往岭后山径行去,现在走的当然又是下坡。龙颈拗三起三伏,这是第三个下坡。山径两边,依然峭壁夹峙,星月无光。正行之间,突听身后「嗤」的一声,一道黄色火花,冲天飞起,「叭」的一声,散作满天花雨,缓缓消失不见。

石中英心知这是他们的暗号无疑,脚下加快,一身奔行而下。不消多大工夫,便已走下山坡,地势渐平,一条山径、沿着山脚,朝上绕去,这样又走了半里光景,山谷已到尽头,前面一座峭壁,挡住了去路。壁下,是人工开凿的一个穹门隧道,拦以大铁栅,中间是两扇铁栅门,敞什无阻。

栅门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身穿天蓝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身子挺得笔直,看到石中英走近,一齐躬下身去,动作划一。石中英中心中暗暗忖道:“自己若不是乔装夏子清前来,光是三处山岭上守卫的人,和这道铁栅门,就不知道要费多少手脚。”

这条隧道,不过一箭来远,出口处依然是个穹门,穿过隧道,是一处四面峭壁环绕,地势如盆的一座绝谷。中间有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大路,两边种了不少花树,月色朦胧,花影迷离,居然别有天地。石中英因贼巢已在眼前,他纵然艺高胆大,心头也不期有些紧张,只是顺着青石道路行去。

谷底不过半里见方,转眼工夫,便已行北首一座高峰之下,但见石阶百级,矗立着一座黑压压的巨宅,雄踞山麓。石中英登上石阶,就见大门中并肩走出两个十六八岁的绿衣少女手执纱灯,朝石中英躬身一礼,驾声历历,说道:“家师已在花厅等候,特命弟子前来迎近。”

石中英心中忖道:“看来独眼龙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一手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二位姑娘请啊。”二名绿衣少女手提纱灯,转身在前领路。

石中英随着她们身后,进入大门,但觉左转右折,穿过几重门户,一直走入一座花木扶疏的庭院。两绿少女在三间敞轩前站停,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回禀师父,夏使者来了。”

敞轩中传出一个狼曝般的声音,叫道:“快请。”

两名绿衣少女迅快侧身退下一步,躬身道:“家师请使者入内相见。”话声未落,门口湘帘,已经一左一右撩开。

石中英也不客气,呵呵一笑道:“兄弟又来了。”举步往里行去。

这间敞厅,不仅画栋雕梁,装点得金碧辉煌,三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这时中间一把金蚊倚上,已经缓缓站起一个人来。这人身穿黑袍,发挽道譬,脸凹如饼,双颧高突,左眼已瞎,右眼光逼人,狮鼻阔口,刻下疏朗朗飘着几茎花白白髯。不用说,他就是主持尤颈蝴禁室的独眼龙许傅经了。

“哈哈。”独眼龙敞笑一声道:“夏老哥,兄弟早就叫你住上几天再走,你却一刻也留不住,现在如何,不是又赶来了么?”

石中英耸耸肩,苦笑道:“兄弟若是有你副老总这份福气,才能坐镇一方,只可惜兄弟生成是奔波的命。”他因对方和夏子清是极熟之人,因此竭力模仿着夏子清的说话和举动。

独眼龙笑道:“兄弟纵然坐镇,但还是要听你夏老哥的。”这话是说夏子清是总坛传达命令的使者。

两人相对大笑,各自落坐。说话之间,早有一名绿衣少女托着只一只青铜茶盘,走了进来,端上两盅香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独眼龙独目一注,问道:“夏兄惫夜赶来,可是教主有什么指示么?”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呵呵笑道:“副老总这下可猜错了,兄弟并非奉教主之命来的。”

独眼龙一手拂须,沉吟着笑道:“夏兄总不至于为了兄弟一缸陈年女儿红,还没喝完,才赶来的吧?”

石中英听到说起酒来,不觉摸摸鼻子,笑道:“兄弟就是嘴馋,也不敢巴巴的赶上几十里路,贪夜来惊动你副老总了。”

独眼龙右目乍睁,突然道:“夏兄此来,莫非有什么重要消息见告?”

石中英道:“兄弟是特地给你副老总送信来的。”

独眼龙目射奇光,诧异的问道:“给兄弟送信?”

石中英道:“不错,若非事情紧急,兄弟还不用连夜赶来呢。”

独眼龙道:“究是什么急事,劳动夏兄亲自赶来?”

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封副教主抓到一个姓石的小子,叫做石中英,据说他是六合剑石大侠的儿子……”

独眼龙奇道:“他会是教主的公子。”他这句话,听的石中英不禁一楞。

听他口气,他们教主,竟是自己父亲。不,这不可能。这大概又是贼党故弄玄虚,他们假冒自己父亲,充任武林盟主,如今居然又利用父亲的名义当他们的教主。这批贼党,当真可恶已极。他尽管心头愤怒,但脸上却丝豪不露,只是笑了笑道:“副老总且别打岔,听兄弟说下去。”独眼龙一手捋须,口中「晤」了一声。

石中英续道:“这姓石的小子,一再和本教作对,这次他是为了腔顺掌门蓝纯青等人为本教所擒,一路找到九里龙孟家寨去,才被副教主擒来……”口气略顿,接下去道:“那知这小子乘封副教主外出,伺机逃脱……”

独眼龙颔首道:“夏兄就是为此事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这小子虽然并不知道蓝纯青等人,囚禁在龙颈拗禁室,但他已知封副教主把孟家寨公主孟双双送来此地。”他这番话,含有试探性质,若是蓝纯青等人,确实被囚禁在龙颈拗,独眼龙自然不会否认。

独眼龙右眼独目异采闪动,点头洪笑一声道:“兄弟听夏兄说过,这小子还精擅易容之术。”随着这句话,人已霍地站了起来。

石中英心头虽有几分警觉对方口气有异,但还没想到自己在谈话中,已然露了马脚。独眼龙举掌击了三下,说道:“请何、钟二位巡主进来。”

伺立厅前的一名绿衣少女躬身领命,转身走前门口,娇声说道:“副总巡主有命,请何、钟二位巡主人内。”话声方毕,只见门口出现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面一个中等身材,年约五旬的老者,生得浓眉吊眼;蓝衫。灯笼绔,空着双手,目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个内外兼修高手。后面一个五短身材,生得小眼塌鼻,尖腮苍须背后交叉背着两柄虎头钩,因他身材短小,更显得步履沉稳,这两人正是龙颈拗四位巡主中的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

两人走入花厅,同样的拱拱手道:“属下见过副总座。”

独眼龙右眼精光电射,伸手一指石中英,阴森一笑道:“何见、钟兄,快来见过夏使者,他今晚赶来龙颈拗,就是为了孟双双来的了。”说罢,呵呵大笑起来。

何东山、钟仲豪两人,进入花厅之后,就左右分开,一言不发,走到石中英八尺距离,就停了下来。这一来,石中英无形之中,就陷在他们三人品字形的包围之中,独眼龙这句话说的已极露骨,他是「为孟双双来的」。

石中英当然听得出来,心中暗暗惊异,忖道:“听他口气,好像已经知道自己乔装夏子清来的了。”心念闪电一转,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面前三人放在眼里?依然不动声色,一手摸着苍髯,耸耸肩,干笑一声道:“副老总这话,倒像是说兄弟不该赶来给你报信的了。”

独眼龙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道:“夏兄今晚确实不该来的。”

石中英愕然道:“为什么?”

独眼龙沉笑道:“因为夏老哥昨晚就告诉兄弟,姓石的小子精擅易容之术,而且专门跟本教作对。”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笑道:“副老总莫非怀疑兄弟……”

独眼龙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兄弟对你丝毫没有怀疑之处,因为夏老哥一个人喝了大半缸女儿红,已经睡了一整天,此刻还未醒哩。”

夏子清宿酒未醒,还在昏昏大睡,眼前夏子清,自然是假的了。石中英听得不期一怔,继而大笑一声道:“原来副老总早就知道石某是乔装的?”

他话声甫落,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笑着说道:“谁说兄弟宿醉未醒?兄弟是因为起来了没事可做,还是多躺一回,养养精神也好。”

花厅外,随着话声,施施然走进一个身穿青衣长衫,腰背微驼的酒糟鼻的老头。此人非他,赫然又是一个鬼影子夏子清。他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石公子扮得维妙维肖,连声音都丝毫不差,几乎使老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夏子清了,易容如此,实在令人佩服之至。”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若不是假扮夏老夫子,龙颈拗三关,就很难通过,那能进入花厅,见到你副老总?”

独眼龙沉笑道:“见到本座,又能如何?”

石中英道:“副老总是龙颈瑚的主持人,见到你,就好请你陪同在下到囚人的地方去看看,而且也只有你副老总,才有释放囚禁人之权……”

独眼龙深沉的道:“你要本座放人?”

石中英道:“在下正有此意。”

独眼龙嘿然道:“你不是从罗家山玄衣女宫逃脱出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

独眼龙道:“如此甚好,本座也有意把你擒下来呢。”左手一抬,突然向石中英右腕扣来。

石中英站立不动,口中笑道:“副老总是想伸量一下在下的武功了。”右手抬处,五指反向独眼龙左腕上扣去。这一招,双方动作均快,暴伸疾缩,倏发倏收,快得如同闪电,但两人只发了一招,便自收手。

独眼龙右目异采一闪,沉笑道:“很好,何、钟二位巡主你们把他拿下了。”

何东山猛地跨上一步,大喝道:“小子,你还要老夫动手么?”挥手击出一掌。

石中英嘴角微含冷笑,不言不动,一无表示,直待何东山的掌风,离他胸前不过二尺光景,才左手一撩,朝钟仲豪推去。钟仲豪跟着跨出一步,刚撒下双钩,突觉掌风盈耳,一股劲力,直向身侧撞来,一时之间,忙将双钩交到左手,推出右掌,硬接袭来的掌势。

两股掌力乍然一接,响起蓬地一声大震。何东山、钟仲豪两人之间,陡然涌起一阵旋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有声。钟仲豪吃亏在毫无准备,出掌较迟,硬被迈退了一步。何东山则站立原处,凝然不动,但脸上却流露出惊异神色。

这也难怪,这一掌他明明对准石中英击去,掌风到了半途,不知怎的竟然一个拐弯,撞向了钟仲豪,教他如何不凛然变色。钟仲豪接下一掌,才发现掌是何东山击来的,心头微温,嘿然道:“何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东山道:“对不住,这小子手法怪异得很。”话声出民人已纵身一扑,一招「直叩天门」,朝石中英当胸印去。

石中英朗笑一声道:“你自己拿捏不准,又怪得谁来?”

在他说话之时,钟仲豪双钩一分,口中大喝道:“小子,接我一钩。”说是一钩,两道钩形精光,交剪般袭到。石中英右手顺着何东山掌势一引,何东山身不由己撞出半步,石中英半推半送,朝独眼龙推去。

在何东山擦身而过之际,低低说道:“别让你们副老总闲着。”他功臻上乘,这一记「接引神功」,看来使得轻描淡写,如顺水推舟,右掌直伸,硬是朝独眼龙冲了过去。

石中英左手推出,身子微微一闪,便已到了钟仲豪身后右手一挥,低声道:“你快去接应。”

钟仲豪双钩似蚊龙出水,招式递出,顿失石中英所在,心头方自一怔;左肩已被一股无形大力拂上,连人带钩一个旋身,跟着何东山身后,朝独眼龙撞去。独眼龙许傅经要两人出手,一来自恃身份,二来想瞧瞧石中英的武功路数。

按说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两人,身为教中巡主,都是一把好手,两人同时出手,对付一个石中英,应可说是游刃有余。怎知两人一上场,就被石中英轻描淡写的两手,就闹得昏头转向,身不由己。独眼龙睹状之下,独目精光闪动,心下也不禁暗暗凛骇,在何东山飞一般冲来之时他已飘身退开数尺,一言不发,右手暗运功力,伺机袭击。

七步追魂何东山虽被石中英「接引神功」推出,但他毕竟成名多年,对敌经验丰富,顺势冲出,到了四五步处,立即一个急旋;卸去了身上推力,左足一个拗步,上身随着扭转,右手一抖,一道银练,从他袖中激射而出!他外号七步追魂,这一记抖手打出的练子镖,才是他成名多年的绝活,七步取敌,百发百中。

钟仲豪站出去了四五步,突然怀抱双钩,朝地上一个跌扑,词样卸去了「接引神功」的推力,身如懒驴打滚,双钩运转如飞,猛向石中英双足砍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发难,各自使出了最凌厉的压箱子本领。

独眼龙岂肯放过这一机会,口中沉笑一声:“阁下接我一拳。”右手握拳,凌空直捣过来,他果然不愧副总巡主,武功内力,胜过何、钟二人甚远,一拳甫出,就有一股凶猛绝伦的拳力,轰然有声地朝石中英冲击过来。

势道之强,有如巨浪撞岸一般,但在这记强劲的拳力后面,左手五指,黝黑如墨,悄无声息,也不带丝毫劲力的随后抓到。何东山的练子缥银光一闪,击到石中英后心的同时,钟仲豪从地上翻滚而来,飞转如轮的双钩也正好攻到石中英足径。

当然最强劲猛的一记攻势,还是独眼龙当面的一拳。他这一记拳势,不但是掩护他自己悄然发出手的「黑龙爪」,同时也是掩护何、钟二人的攻势,用以转移石中英的注意力,用心可谓恶毒已极。

鬼影子夏子清看得大惊,急急叫道:“副座,要擒活的。”要擒活的,就是暗示独眼龙不可伤了石中英性命。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话声方出,石中英倏的回过头来,笑道:“夏老夫子放心,在下还不想死。”

上半身疾快的转了过来,右手一抄,已把何东山一支青色闪闪的亮银练子缥接到手中,拇指和食中二指轻轻一掐,就像掐面条一般,把一根百练精钢的练子掐断。在这同时,只见他左足一提,往下踏去,紧接着右足再提,往下踏,挣挣两声,把钟仲豪滚地砍来的两把虎头钩,一起踏在脚下。

何东山看他伸手抄镖,他七步追魂在练子镖上下几十年功夫,岂有这般简单?只要一抖手,飞锑就能使出各种攻敌的变化,那知等他抖手之际,已经只剩了一根练子,练上的喂毒三棱镖却已被石中英掐断。钟仲豪被石中英踏住双钩,用力一挣,那想挣得分毫。心头大惊,只好赶紧放弃双钩,身子就地一滚,飞快的往后滚退出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三方动作,全部快如闪电,石中英只顾到掐断练子,接镖在手,双足同时踏住了双钩,但他似乎忽略了独眼龙迎面击来的一记拳风。照说独眼龙这记拳风,不但迎面击来,而且劲风强然,势如开山,他不应该忽略的,那只有一个理由,他在同一时候,接下练子缥,踏住虎头双钩,已经无暇再顾到独眼龙的拳风了。

尤其何东山的练子镖是朝他后心打来的,他回身接缥,上身转了过来,这一来,本来迎面击来的拳风,却变成击到后心,石中英再待转身,自然来不及了。但听「蓬」的一声,力足开山的一记拳风,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击在石中英的后心之上。但见石中英除了身上一袭青布长衫,缓缓鼓起,接下一拳,又缓缓平息下去,他好像毫无所觉,依然静如山岳耸峙,凝立原地。

这一下直看得独眼龙凛然变色,独目之中迅快的飞闪过一丝惊厉之色。但他这一拳,虽然风声如潮,劲力极猛,其实他只使了八成力道,也可以说是虚张声势,因为他在拳风后面,暗藏了一记杀手,那是他右手跟着而来的一记「黑龙爪」五指箕张,黝黑如墨的一只铁骨手爪。

就在他手爪快要抓上石中英后心,相距不到一尺,石中英已经迅快的转过身来,他脸上依然含着微笑,右手一送,把接来的一只练子镖,朝他掌中塞去。独眼龙这一抓之势,到了距石中英后心不到一尺之际,去势突然加速,那知石中英出手比他还快,练子嫖塞到他手中,他五指也正好骤然抓拢。

练子镖锋利无比,而且何东山还在缥刃上喂上了他的独门奇毒隐泛青光,独眼龙这一抓紧,但觉掌心一麻,急急松开五指,掌指间黑血泉涌如注,握在掌心的赫然是一只泛着青光的练子缥,独眼龙「黑龙爪」,也是极为厉害的毒招,正因为他的手爪练有毒功,更怕遇上奇毒,他一眼看到自己掌指被何东山练子镖划破,登时脸色大变,急忙掷镖在地,大声喝道:“何巡主,快把解药拿来。”

何东山还未答话,突听夏子清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何巡主,别忘了兄弟方才和你说的话。”

何东山微微一怔神,连忙躬身道:“回副座,属下没把解药带在身上,属下这就去拿。”

独眼龙喝道:“快去快回。”何东山答应一声,匆匆往厅外奔去。

石中英站在原地,朗笑一声道:“许傅经,你既无法把在下拿下,那就只有劳驾陪在下到囚人的地方去走一趟了。”

独眼龙许傅经闻言不由大怒、冷哼道:“你以为本座落败了么?”

石中英道:“难道你还不承认?”独眼龙独目喷火,喉间沉嘿一声,身形一闪而至。双手开闹。之间,掌影如轮,向石中英劈击过来。石中英微晒道:“阁下大概还不服气吧。”说话之时,独眼龙已经双掌连环,急扑而至,他依然站在原地不动,欢手轻巧绝伦的挥动了两下,便已挡开独眼龙的攻势。

独眼龙心头又急又怒,一连攻出了十余招,都被石中英轻描淡写的封挡开去,独眼龙有手负伤,不敢再使「黑龙爪」,但他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在贼党中能担任副总巡主,职位已是极高,武功纵然挨不上第一流,也在一流与二流之间了。

他此刻连攻了十余招、怒火渐炽,掌势愈来愈快,攻势也愈见愈凌厉。但不论独眼龙的攻势如何凌厉,石中英始终站在原地、双手挥洒,从容应付。独眼龙连攻了二十招之后,心知遇上了生平从未遇的劲敌,心中暗暗忖道:“令晚情形,自己如若再不施展毒手,等他出手回击,我就很难是他的对手了。”心念闪电转动,右手一抬,振腕发出一缕指风,直袭石中英的前胸。

他这一指,使的正是「黑龙爪」的指功,指风之中,夹着一股腥膻之气,宛然有声,嗤如毒蛇噬人,出手奇快,凌厉无匹。石中英似是亦有警觉,并未举手封挡,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忽然横跨一步,避了开去。独眼龙一指出手,只见他左手蓝光一闪,多了一柄蓝汪汪的毒匕首,蓝光乍现,一招「物换星移」,脚下斜踩七星,欺到石中英身侧,陡然朝他右胁撩去。

这一手,其疾若电,招式怪异,狠辣至极。石中英眼明手快,既非闪出,也不是单纯的避让匕首,而是借势欺进,抢到了最为有利的反击位置,这正是魔教中最神奇的「五遁身法」。石中英身形斜进,左手化爪,疾向独眼龙右肩抓去。

他这一手,使的原是峨嵋「伏虎拳」中一记「反擒虎领」,按说但本已抢到了最有利的位置,这一招就该乎到擒来。怎知独眼龙同样右足斜跨半步,身形一侧、又抢到了石中英侧面,侧身探臂,淬毒匕首霍地斜划而出。

他这侧身进招,正好避开了石中英一抓之势,变成避招进招,拳法奇特,招式更是怪异,匕首虽短;出手锋锐勇猛。石中英心头不期一楞,因为对方使的这一记拳法,竟然也是魔教「五遁拳法」。就在他微一怔楞之间;独眼龙欺身直道,如影随形,左手淬毒匕首如灵蛇吐信,伸缩不已,嗖嗖之声,刺耳惊心,宛如草间毒蛇,疾窜逐人。

一时之间,迫得石中英毫无一丝缓手的余地,心头更是惊凛,暗道:“此人武功,好像在片刻之间,增强了许多。”

心念转动,脚下暴闪数尺,右腕抬处,涮的一声,从袖中飞出一道青光,手上登时多了一柄三尺软剑,剑尖一指,朗笑道:“阁下果然深藏不露,身手非凡,看来在下要你副总巡主带路,说不得只有先把你擒下才成。”话声出民青光连闪,已然攻出三剑,这三招攻势,一气呵成,快迅绝伦,立时把独眼龙逼退了两步。

独眼龙在先前这一阵抢攻之际,已然运气闭住右腕经穴,但经过这一阵工夫,眼看何东山还未及时赶来,自己一条右臂,却已隐隐感到麻木,心头大为焦急,独目凶睛一转,只见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俏悄退走,只有一名绿衣少女,还站在门口,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绿珠,还不快去叫何东山前来。”

绿珠,正是伺立门口的女弟子,但她站在门前,竟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生似定住了一般。石中英也暗暗觉得奇怪,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何以会在自己和独眼龙动手之际,悄然引退?他不知这是彩衣老妪桑大娘为了要借石中英之手,除去独眼龙,暗中早已有了安排。

鬼影子夏子清在未调升总坛使者之前,原是九里龙孟家寨的总教头,受罗家山玄女宫副教主玄衣女的节制,自然是玄衣女的心腹。此次他虽是传达总坛命令而来,但也受了彩衣姥姥的嘱咐,事先和何东山、钟仲豪取得了联络,独眼龙掌指被何东山淬毒练子镖划破,一个使用淬毒暗器的人,解药怎会不带在身边?

何东山一走,夏子清、钟仲豪也悄悄的退出了花厅,正是一着借刀杀人之计。独眼龙若是死在石中英手下,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被石中英擒住,胁迫他领到囚人的石室去,也好给他按上一顶帽子,说他勾结护剑会,自然也成了叛教死罪。

这一内情,石中英并不知情,就是独眼龙也同样蒙在鼓中,闲言表过,却说独眼龙看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乘自己动手之时,悄悄退走,心中不由大怒,大喝一声:“小子,你少发狂言。”突然欺身而上,左手淬毒匕首,刷刷刷,上下交飞,急攻而至。

石中英大笑道:“来得好。”他长剑在手,何惧你淬毒匕首,剑光一闪,就听「咯」的一声,把对方匕首,削去了寸许长一截。

独眼龙又惊又怒,疾飘四尺,厉喝道:“姓石的小子,我和你拼了。”左手一抖,半截断匕,化作一道蓝光,朝石中英当胸激射过来,同时双足一顿,一个人突地一沉,往下落去。

石中英不防他断匕脱手打出,只是为了掩护他遁走,心头一惊,举剑一撩,「叮」的一声,磕飞断匕,纵身飞掠过去,只见地上青砖,不见一丝缝隙;但独眼龙早已入地遁走,没了踪影。举足在地上试蹬了几下,依然不见丝毫动静,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独眼龙不是土行孙,当然不可能一下没入土中遁走,那么这地下自然是有机关操纵无疑了。”

心念转动,突然想到夏子清、钟仲豪二人,敢情是独眼龙示意他们先行退走的了,想到这里,目光抬处,瞥见花厅前还立着一名绿衣少女,心中一动,立即举步走了过去。绿衣少女站在门口,看到石中英手执长剑,朝门外走来,眨动眼睛,脸上不期流露出惊容,紧盯着石中英,一霎不霎。

石中英缓步走到她面前,说道:“姑娘是许傅经的女弟子么?”绿衣少女只是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也并未退去。

石中英道:“令师已经逃走,在下不会难为于你,只希望姑娘好好回答在下的问题。”绿衣少女还是眨着眼睛,一言不动。

石中英口中「咦」了一声,奇道:“姑娘被人点了穴道?”随着话声,人已转到绿衣少女身后,举手轻轻一拂,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说道:“姑娘现在可以说话了。”

绿衣少女没有逃走,自顾自舒展了一下手足,望望石中英,问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就是绿珠吧?”绿衣少女粉脸和微酌,轻嗯了一声。

石中英又道:“你是许傅经的门下?”绿珠又嗯了一声。

石中英道:“那好,在下问你的话,希望好好回答。”绿珠这回没有作声。

石中英道:“花厅中的机关,你一定知道了?”

绿珠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石中英朝她淡然一笑道:“在下答应过姑娘,不难为你,那是说,姑娘必须和在下好好合作……”

绿珠道:“我不合作呢?”

石中英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在下跋涉千里,为的是救人而来,在下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绿珠脸色微变,道:“你待怎样?”

石中英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生得很美。”

花厅是虽然灯火通明,但此刻除了石中英和她,并无第三个人。石中英这句话,听到绿珠的耳朵里,身躯微颤,不禁后退一步,目注石中英,口中依然倔强的道:“怎么样?”

石中英跟着逼进一步盘嫡剑剑尖一晃,说道:“姑娘若是说一句不知道,在下就在你脸上划上一剑,你如说两句不知道,在下就划上两剑,一直划到你说知道为止。”

剑锋迈近她面前,森冷的寒气,直逼脸颊,就好像锋镐已刺在脸上一般,绿珠把头仰后了些,脸上果然有了惧意,颤声道:“你……说过不难为我的……”

石中英道:“在下答应不难为你,是姑娘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在下问的话,你都说不知道,那就莫怪在下辣手摧花。”

绿珠道:“若是我真的不知道呢?”

石中英道:“在下问的,姑娘一定知道。”

绿珠道:“那就问吧。”

石中英剑尖一指,说道:“咱们到厅中再说,姑娘先请。”绿珠无可奈何的走在前面,进入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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