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南洋[足本]-15
(四十六)
十一月十八日。今天是我的生日。
曙光微露之时我就醒了,睁眼望了望窗户,屋里还是黑黑的。窗上挂着王丽
前几天刚换的新窗帘,晨曦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一丝微弱的光亮。王丽的呼吸均
匀而沉稳,像一个熟睡着的孩子。
我感受着她那均匀的呼吸,不忍心破坏这份安宁。又悄悄的翻了个身,闭上
了眼睛。有些时候,伤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痛,而且是越久越痛!!!
在那一种当阳光似乎比平常更刺眼的日子,甚至连电话的响声也比平常惊心
动魄的日子,似乎呼吸的空气中飘浮着一种不能被诠释的语言,却又同时向我发
出不安的讯号。但尽管心绪不安,疲乏的人生似乎并未停下来。一如往常的吞噬
着我的生命。
‘叮铃……’一阵铃响使我浑身一颤,这声音在静谧的黎明显得格外响亮。
那是王丽那头的床头柜上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王丽惊醒了,急忙伸手把闹
钟止住,然后面朝向我,轻声柔气的叫了一声:“子昊。‘
‘嗯。’我也翻过身来。
‘生日快乐!’
‘谢谢!’
‘我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
‘嗯。’我嘴里哼了一声,但心里在想,陈静才是第一个。
‘你再睡会儿,我去为你准备今天的早餐。’
‘不必了吧。’
‘不,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一定要为你做一顿可口的早餐。’
‘又是美式早餐?’
‘对,我昨天已经把材料全准备好了。就是你最喜欢的那种早餐。’王丽边
说边起床穿上了衣服。
王丽似乎把做早餐当做了最有意义和幸福的事。听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
直到一切妥当,她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她用她的发梢轻触着我的耳际,我的眉,我的唇,在她的不安分中,我睁开
了怂醒的双眼。
‘你不能再睡啦。’她拖着懒洋洋的我,带着一种淘气的欢喜。
‘快起床,洗脸,刷牙,吃早饭。要你好好听我的话,接受我的“命令”和
“安排”。’王丽俨然成了这个家的‘老板’。
看着王丽这样的‘用心良苦’,我的心中有些隐隐的怜爱和无奈。
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像往常一样,我先送王丽去医院上班,然后我再去
公司。王丽在下车之前,望着我停留了片刻,我领会了她的眼神。以前,曾有过
许诺,她下车之前,要以吻代替告别。但我好久就已厌烦了这种动作,今天王丽
又要‘故技重演’,在我犹豫之际,王丽深情地又对我说了一句:“子昊,祝你
生日快乐!‘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伸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然后王丽说道:“嗯,谢谢你。‘她下车了,我继续前行。当我驶出一段距
离时,从望后镜里我看到王丽还站在那里张望。
我行驶在东海岸的高速公路上,这时,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似的从海面升起,
天空的云彩被染得火红火红的,形成一片绚丽的朝霞。少年时曾读过的一篇作品
中,作者感叹世人只识晚霞的悲壮璀璨,却不知朝霞也是美丽的。那时是个日日
早起的求学少年,对朝阳早已司空见惯,尚不能玩味话中的深意。如今,都市里
的众生,又有多少还能欣赏朝霞的壮美呢?
我又想起陈静的电子邮件,尽管是一句简单的祝福,但这说明她的心里还是
有我。不记得谁曾说过,有一种方法可以保持两情相悦的永远,那就是两人永不
圆满,永不相聚,永远彼此牵不着手,即使人面相对也让心在天涯,在天涯永远
痛苦的呼唤与思念。唯有这种感情才适合叫做爱情。我至今不同意这种看法,如
果为了这样的爱情,我宁愿选择消失……
我曾是手里握着满满生命随意抛洒的人,想怎样,就怎样。谨慎也好,放纵
也好,聪明也好,愚蠢也好,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如今突然感到活了二十八年,
盲了二十八年。原来生命并不是全是自己的,它与世上的人和事有着千丝万缕的
联结。
突然一声手机响铃,我拿起来瞄了一眼,是一封短信,按了查看键。一朵玫
瑰盛开在我的手机屏幕上,跟着是一句短信:子昊,生日快乐!落款是小雪。
望着手机上那朵黑白图案拼接而成的玫瑰,我冷冷的笑了,轻抚着手机上的
屏幕,彷彿感到那是一枝带刺的玫瑰,说不定哪一天我会被她扎的头破血流。
又是手机铃响,一个熟悉的号码,我按了接听键。
电话里立即传来小雪‘咯咯’的笑声。
‘哥,看到我发给你的玫瑰了吗?’
‘看见了,我在开车呢。’
‘哦,只是向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谢谢你,小雪。’
‘好,不打扰你开车了,拜拜!’
到了公司,竟有一大堆的工作需要去做,整个上午都格外的忙碌,发呆工作
两不误的本事也无济于事。喝咖啡的功夫都没有。
正当我忙于翻阅以往的资料时,办公室的照明灯突然灭了,眼前一片黑暗,
只有电脑的屏幕还在放射着蓝色的光。
当我正在疑惑,准备求助的时候,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一道烛光闪亮着
缓缓地朝我移来,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终于明白了。
‘HappyBirthdaytoYou!’的生日歌响了起来,
公司同事们的笑脸在烛光的映照下,也逐渐清晰了。
一辆小型平台推车上放着个大生日蛋糕,在蛋糕的中间插着两支大点的粉红
色蜡烛,周围是八根五颜六色的小蜡烛,十根蜡烛燃亮着,发出柔和而温馨的光
芒。
‘今天是子昊的生日,我代表公司全体同事,祝子昊生日快乐!’总经理的
话音一落,办公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然后又是全体唱起了生日歌。
在众多的同事中,我看到筱怡的笑脸,她的笑容最动人,最灿烂。我被感动
了,我猝然不知所措。我怔怔的望着那十只银色的烛光,彷彿我与她相依在水天
一色的梦想天堂。就这样,两两相望……
‘子昊,闭上眼睛,许个愿吧。’筱怡望着我说。
‘对,许个愿望。’大家也跟着一齐说道。
快吧,闭上……
这时,我顺从地闭上双眼,我在想我的愿望……
‘什么大愿望,许这么久啊!该吹蜡烛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其实我什么愿望也没有许,脑海中只有陈静的影子……
我睁开眼睛,一口气把十支蜡烛吹灭了,大家又一齐鼓掌。烛光熄灭了,办
公室里又是一片黑暗。此时的我,眼睛有些湿润,因为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为我庆
祝生日,泪水中夹着微笑,我被幸福的苦涩包围……
……
下午小雪打来几次电话说晚上要为我庆祝生日,我再三推辞都拒绝不了她。
下班的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了办公室,我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
‘寿星,今晚有节目吗?’筱怡的声音。
‘喔,’我抬头看,是筱怡,‘今晚,今晚中国朋友请我吃饭。’我撒了个
谎。
‘那就不打扰你了,拜拜!’筱怡向我摆了摆手也离开了办公室。
‘拜拜!’我看着筱怡神色黯然的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然后,我马上又赶我的工作。
接着王丽又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到家了,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我庆祝生
日,我告诉她,现在还在工作,而且说公司要为我庆祝,可能回家会晚点。
‘没关系,我等你!’王丽在电话里表现得贤惠而温柔。
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身体感到有些疲惫,昏昏沉沉的脑子觉得很累。起
身去冲了杯咖啡坐回在椅子上发呆。
‘铃……’又是小雪的电话。
‘哥,我已经到Compass了,我在这里订了位,你什么时候来啊?’
Compass是在亚洲最高酒店WestinStamfordHo
tel顶层的旋转餐厅。从餐厅里可以俯瞰整个新加坡的全景。装饰豪华,价格
昂贵,多为达官显宦,外国游客所去之处。
‘小雪,我们能不能明天再去?’我几乎是恳求的口气。
‘不,我很早就告诉你说我要给你庆祝生日的。’她似乎就要哭出来似的。
‘你要体谅我的处境啊。’
‘不!你要不来,我就从这七十五层的楼上跳下去!’小雪完全蛮不讲理。
‘好,好,你可别胡来,我这就去。’
‘我等你!’小雪说完就挂线了。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感到一种万般的无奈。
………
这是一顿极奢侈的烛光晚餐。
以经典美食和优雅氛围闻名于狮城的Compass餐厅推出最时尚,最精
英的晚宴。在爵士乐的伴奏之下拉开序幕。六道丰富精美的西餐配以豪华的红白
葡萄酒和香槟,让你充分享受华美风雅和浪漫时尚的小资情调。
‘哥,你看新加坡的夜景多美啊!’小雪兴致勃勃的指给我看那是滨海音乐
剧院,那是新达城的财富之泉,那是国会大厦,那是圣。安德卢教堂,那是共和
大楼,那是薛尔丝大桥……
而我现在是个对风景麻木的人。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无动于衷。在这样的
夜色中,坐在这样豪华的餐厅里,看狮城的夜景。然而我总是过目即忘。
眼前的夜景如何之美,在我心中却不留痕迹。那一道道眩目的光环,回头想
来竟已凌乱不堪。那一钩如菊般恬淡羞涩的新月,也早已掩抑不见。只记得当时
很想陈静,很想让她也来欣赏。它能带给她的喜悦,如果现在能看到陈静喜悦的
笑脸,那又是一种怎么的心境啊!
记得那个晚上,喝了很多酒。我没有装,我是真的醉了,虽然酒精对我很少
起作用。我慢慢的把酒一口一口咽下。涩涩和香香的味道跟着二氧化碳一起从嘴
里面滑进食道再填满我的胃,冲得眼睛有一点点湿。一点都不寂寞,只是有些莫
名其妙的哀伤。
…仿若心有灵犀,她忽然间朝我看来。电光闪石之间,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那一刻,整个世界全然静止。我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的容颜,看进她深情
的眼眸,看进她疼爱我的心,千回百转,痛彻心扉。或许她在欢喜我们的相遇,
或许她在悲哀我们的别离。又或许她在心痛我们的失之交臂。
她静静的看着我。目光中的悲哀让我动容,却无法言语。我们纠缠在彼此深
情的目光中。我分明看到她自眸中滚落的两颗晶莹的泪珠……
‘哎,哥,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又发什么呆呀?’小雪手里拿着一个包装极
精致的盒子,塞到我的手里。
‘是什么礼物?’
‘打开看看吧。’
我拆开外面的包装纸和丝带,打开盒子,原来是一条名贵的名牌腰带。
‘怎么,你想把我拴住啊?’
‘对,就是要拴住你。’
‘你呀,是越来越蛮横不讲理了,别忘了,你是我表妹,妹妹就该听哥哥的
话哦。’
‘那是因为人家想你嘛!’小雪把嘴噘得很高。
晚餐之后,我开车送小雪回家。车子拐进环境优美的住宅区。
‘上来吗?时间还早。’小雪歪着头问我。
‘嗯,上去也行。’我没看她。
房间里到处是CD和影碟,各类小说和杂志,包装食品,随意堆放的衣服。
‘我一个人住,随便惯了。没朋友,它们帮我打发时间。’她蹬掉高跟鞋,
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用脚推开地毯上的几张CD,报纸和花花绿绿的书籍杂志,腾
出一块空地。
‘喝什么?’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给我。
‘我想喝咖啡。’我说。
‘只有这个。’
‘那刚才何必问?’
她往沙发上一坐,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给我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像没
听见我说话似地点燃香烟。‘六个月零八天。’
‘什么?’
‘我们认识六个月零八天了’
‘哦。’
‘今晚留下吧,嗯?’她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她笑,吐着烟圈。
‘不行。’我站起来,走到沙发附近,四处寻找着遥控器。
‘看电视吧,今晚有足球。’
‘可能在沙发垫子下面。’然后她不说话,坐在原地抽烟。电视频道交替更
换。没有任何电视频道播放足球节目,我眼睛盯着闪动的屏幕,寻找着合适的话
题打破沉默。我不想碰她。
‘等我洗完澡,你走吧。’她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回头望着我。
‘OK。’我盯着屏幕。
……
她几乎是全裸着从浴室里出来。她的身体在柔和的灯光下是那么白,那么耀
眼,她放荡地在我面前摇晃着,刺激得我不能自持。
在这样的诱惑下,我相信谁也把持不住。
她伸开双臂扑过来搂着我,用脸挨着我的脸对着我耳边:“我昨天晚上做了
个梦,梦见你了。‘
我顺手也抱住她问:“梦到我什么?‘
她几乎是吊在我怀里甩了甩头大声说:“做爱。‘
然后她自己平躺到沙发上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也整个交给你了,你想
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我双手轻轻地抚摸她白嫩饱满的乳房,用拇指和食指捏她的乳头;她的乳头
在我的刺激下变大变硬,像两粒小葡萄珠子。顺着乳房往下是她平坦而异常柔软
的腹部,我的手抚揉在她的小腹上,有种奇妙的快感。
我把脸埋在她的身上,用五官去感受那种柔软和体香;就像人们在买毛皮大
衣时喜欢脸去摩擦毛皮一样。她的阴阜高高隆起,阴毛浓密而整齐,紧贴在阴阜
上,非常好看。分开她的大腿露出柳叶形的外阴。我用手指掰开大阴唇看到粉红
色的小阴唇,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形如晨曦中挂满露水的玫瑰花瓣。
我把她的两腿搭在我的肩膀上,凶悍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发出一声舒畅的
呻吟。
我于是猛烈地冲撞着她,在客厅里回荡着很大的声响。
她将我夹裹得那么紧,那么紧,她的激情使她浑身抖做一团,她的痉挛也给
了我深度的快感。
在极度的亢奋之中,我喷射而出。
我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完成了一切,我真的是压抑得太久了!
我伏在小雪的身上,喘息着,久久不能平静。而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动也
不动,和刚才的疯狂,判若两人。
小雪的疯狂,是我有性以来最放得开的一个,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千变万
化,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给我如此强烈的刺激,让我体验征服的魅力。
我觉得现在的她好可爱。
同时又有隐隐的不安,她快乐了吗?我甚至没给她一个美丽的序曲,一个激
扬的前奏。
我坐起来,从后面拥抱着她,我轻轻地吻她沾满汗珠的肩膀,双手从她的双
腿,抚过丰满的臀部,细柔的腰肢,光洁的后背,和胳膊,拢抱到她的胸前。
‘我冷。’小雪轻轻地喊了一句,然后把胳膊抱在胸前。
‘哦。’我心疼地抱紧了她,‘那我们到房间里去。’
我抱着她进了卧室,紧贴着她的身子躺下,这个时候是需要语言的时候了,
我掠着她的头发,一遍遍地说,你真美,我喜欢你。诉说一句,吻她一下,吻她
一下,诉说一句。
一股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流了出来。我无奈地擦着她的脸。可是她的泪竟越
流越多。
我知道她为什么哭,任何女人,在做爱的时候,最想听到的话都是──我爱
你。
但我没法给她,这句话于我太沉重了,我没有任何力量和办法,把这句话说
得真切自然。我毕竟还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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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丽还在等着我,她显得焦急却不动声色,在黑暗里突然拉亮电灯,照得我
睁不开眼睛。
‘回来了?’王丽问。
‘哦,公司同事们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我忙着解释。‘你还不睡?’
‘你没回来,睡不着。餐桌上有饭,如果没吃饱就再吃点。’王丽答应着,
也不追问。
我朝餐桌望去,满桌的菜还在整齐的摆放着。那瓶‘二锅头’打开着,屋里
弥漫着浓浓的酒味,两个酒杯空空的放在‘二锅头’酒瓶的旁边。玻璃花瓶里的
那枝胡姬花显得冷瑟孤清,淡淡幽幽。屋里笼罩着一种‘寂寞如蝶,苍白如纸’
的落寞。不由心中一阵酸楚。
‘来,我们一起吃吧。’我说道。
‘不了,刚才觉得饿,我就先吃了。’王丽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弱。
‘那我们一起喝杯酒吧。’我又说。
‘嗯。’王丽有些不情愿的走过来。
我把酒倒进酒杯里,把一杯拿给王丽,‘谢谢你的一桌好菜。’我扬了一下
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
王丽没有做声,竟整杯都喝了下去。
我彷彿看见一只秋婵儿,她仰起了头,有一片枯黄的叶子幽幽的在半空中凝
固,似有些个绿色的痕迹执着地斑驳着,‘执着的心往往很苦。’它薄薄的羽翼
略微的抖动了两下,似是它的心抽搐般的在隐隐作痛。
(四十七)
王丽把满满的一杯‘二锅头’一仰头全灌进嘴里,我一时惊愕不已。我明白
她现在的心情,她辛辛苦苦,满怀欢喜地准备了一桌的好菜为我庆祝生日,但我
却迟迟不归,她怎么能不失望,怎么能不郁闷,怎么能不伤心呢?
她喝完了一杯又拿起酒瓶倒满了一杯,正要仰头往嘴里灌,我急忙站起来制
止她,我夺她手里的酒杯,她伸出另一只手推我,我挡开她的手继续阻拦她,她
奋力的躲闪,酒杯里的酒向外溅着,弄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
我们相互的纠缠,来回的抢夺,混乱中‘砰’的一声,玻璃酒杯摔碎在桌子
上和地板上,王丽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跌倒在落满玻璃碎片的地板上,顿时,她
的胳膊上,腿上鲜血直流,而且还扭伤了脚。我迅速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放在客
厅的沙发上,立即为她清理身上的玻璃碎片,并拭去伤口上的鲜血。
‘你,你不用-管,管我。’她头靠在沙发背上,在醉意中喃喃着。
我给她揉着脚,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发热的脸贴向她的脚背,心中是一阵阵
的痛楚。
屋里一片寂静,彷彿能听到红色的鲜血流动的声音,王丽抬起手,用嘴吮吸
手指上沾有的鲜血,腥腥的。一抹冷异的笑容浮在了她的脸上。
有片刻的怔忡。然后任思绪在往事中回荡,眼前反覆地浮现着以往我们亲热
的一幕幕。她那敏感充满诱惑的呻吟声;那洁白的被单上那殷红的血迹。我的手
从她脚上滑落下来,沉重的跌坐在凉凉的地板上,心里尽是愧疚、忧伤与无助。
犹如被无数支箭头射入,阵阵隐痛难忍。
此刻,我真想把生命沉入海底。任岁月流逝,任风雨变迁。我的生命也从此
完美而安详,不要让我醒来,让我安然而眠。
窗外不知何时飞起了绵绵小雨。雨珠扑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不
由想起古人的诗句:“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我无心听雨,忍不
住又念起不知身在何处而形单影只的她,还有那个夜晚……
耳边响起熟悉的铃声,那是我手机的铃声。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给我打电话?
‘今天整整开了一天和一晚上的会,实在没空给你打电话,只是向你说一声
生日快乐!’是平儿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那端的声音迫近,并且沉稳。
‘我不快乐。’不知为什么,对于平儿,我总是实话实说。
‘又怎么了又?’平儿着急的口气。
‘郁闷啊!’我顺口回答了一句,这时我望了一眼沙发上的王丽,由于她酒
喝得太猛,酒劲发作,头斜靠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你也有郁闷的时候?’平儿嘲弄着。
‘何止是有时候?你走后我就没有开心过。’
‘还是为了那两个女孩子?’
‘就算是吧。’
‘你呀,我现在是对你越来越看不透了。说你风流吧,你还挺多情;说你好
色吧,你又心太软!看起来你挺潇洒,谁知道你又整天心里郁闷?’
‘看来我就是跟你在一起才开心。’
‘是吗?’
我感觉自己真的变了。昔日的我,从来不会为感情花费精力和时间。可是现
在呢?什么风流倜傥,我跟一个俗人又有什么区别?望着王丽我不觉有些心酸。
我的事业,我的爱情,我的生命,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哪有什么爱在
他乡的季节?可笑?!可悲?!可叹?!同时,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有点特别的可
怜。
‘英子有消息吗?’平儿又问。
‘喔!’我一怔,‘她在电子邮件中说论文写完了,将要毕业了,毕业后要
去一家公司实习。’我说。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该收敛一下,正经过日子吧。’
‘是啊,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我说。
‘谢谢,你呢?有什么打算?’平儿问道。
‘我?没有打算。不过,我想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要去哪里呢?决定了么?’她说着。我能想像出她当时的那种
诧异的表情。
‘哪里都无所谓。只要离开。’
电话那端是片刻的沉默。
‘你不想再见见我?’
‘不了。’
……这是我们电话中的最后一句话。
我曾经这样想。人只有在一个地方呆上一辈子。这样才是家。可是现在我发
现,像我这样的人是根本就不会有家的。永远都不会有的。即便有,也只是最后
的归宿……墓地。墓地是无所谓家的,因为每个人最后都必定去那里。人太多,
不是我要的家。
我与平儿讲完了电话,回到王丽的身边。
‘谁,谁的,电,电话?’王丽闭着眼睛,口齿不清断断续续的呢喃着。
‘一个北京的朋友,只是向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哦。’王丽哼了一声,之后,我听到她有轻微的打鼾声。
我把她抱回到床上,她身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我轻轻地把她身上的衣服脱
去,又去把毛巾浸热,擦拭她脸上和身上的污垢。
我为王丽擦拭身体的时候,我不能不注意挺立在她胸前的那一对巍巍颤颤的
乳峰,饱满白嫩,坚挺高耸,散发着成熟丰腴的魅力和韵味。两臂洁白晶莹,肌
肤细腻滑润,身材的优美曲线还是那样的妩媚动人。
我为她擦洗的动作弄醒了她。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我小心的抚摸她,她的肌
肤像绸缎般柔滑。
我和她是这样的贴近,我能听到她口中传出的呼吸,我能清晰地看到她乳胸
的起伏。我的手开始在微微抖动,我的心跳在加快,也许是酒精在起作用,我仿
佛已感到有些晕眩而不能控制自己。或许是一种异性相吸的本能,或许是太久的
压抑心情,只感到有一股冲动,一阵激情,一种再也难于克制的欲望。这时,王
丽也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
我亢奋不已,我们紧紧的抱在了一起,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把她的腿分开,
如同天上坠下的陨石一样一下子冲进她的阴道,她疼的叫起来,我马上又全都拔
了出来。上面沾满了鲜血,她下面也出了一点血,我爱怜的吻着她,为她擦干净。
她伏在我的肩膀上哭泣。
‘我来月经了。’她轻柔的低语。
‘对不起,我不知道。’心中有些负疚。
由于我没有射精。躺在她的身边,总是欲火难消。
我又要求插入,她答应了。我慢慢的插了进去,她开始皱着眉头。不过一会
随着我的抽插也舒展了。在我快要射精时,她也高潮了。我肩膀上被她抓出了血
痕。
第二天,王丽照常早晨起来去厨房准备早餐。我终于明白,人是无法摆脱命
运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那是下了一辈子的雨。屋檐上的雨珠‘扑扑’地打落在
那墨绿的棕榈叶上。这声音彷彿来自黑暗世界的某个角落,在无情地嘲笑着活着
的死去的人……我相信几年后,几十年后,甚至几百年后的某个夜晚,我再一次
惊醒的时候,依然可以听见爱情哭泣的声音。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曾经这样想,如果当初英子不去美国,如果我也不来新加坡,如果我们在
北京就结了婚。如果我没有买这套房子。也许结局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不过,没有‘如果’。只有宿命。
在命运里挣扎的人,注定一辈子无法摆脱命运的纠缠。
有时候,有时候世事真的很奇妙,冥冥中的安排,不能不让人为之叹息。
……
公司里的工作照样忙碌不堪,一直忙到同事们都下了班。如今我特别喜欢一
个人独处的时候,一个人苦思冥想。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又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茫茫人海,风雨几何,顺流逆流,岁月蹉跎,如今我正徘徊于人生的十字路
口,忍受着心智的苦痛与煎熬,令心智已经成熟的我,不禁慨叹做人的艰辛与悲
哀。
……
办公桌上的电话在寂静中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子昊,是我。’筱怡的声音。
‘嗨,筱怡。’
‘我就在珊顿道的星巴克,你能来一下吗?’
‘有事儿吗?’
‘我履行我对你的承诺,我要告诉你陈静的事情?’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错吧。’
‘我要告诉你陈静的事儿!’
‘陈静?好,好,我马上就来!’
我关了电脑,锁了办公室的门,迅速地跑向电梯口。
我走出办公大楼,雨下得正狂,风也吹得苍茫。夜色里流泻着的阵阵声浪,
那是雨点滚珠似的叮叮咚咚地敲击着夜的寂寥,顷刻间濡湿了我整个心房……
有一种爱,很凄迷。有一种爱,只能远望。有一种爱,注定要成传奇……
有一种爱,叫作痛,痛得心脏起了褶子,痛得头脑空洞无物,痛得意志麻木
萧瑟……
有一种爱,叫放弃,明知道许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却想找寻一个答案,真
的好累……
曾经在心中千万次的乞求她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回来修补我早已残缺不全
的心,但我知道那不可能。
经常惊醒于午夜梦回的黑暗中,我的心都好痛,是思念一个人的疼痛,看着
夜空中的星星,想着你的夜,你还好吗?一直都快乐吗?没有我在身边是不是有
另外一个人去关心你,爱你吗?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只是希望再见你一面,但我又怕见你,怕见到你,我的心
又会再一次的被捏碎。
我只有对自己说不要再去想你,不要再想了,虽然你的影子从未离开过。
一直心神不宁精神恍惚的我,在过马路时没有看到红灯,仍然低头前行。就
在这时,风雨交加,暮色浓重。在双向穿行的车辆开始交汇的瞬间,我迟疑了一
下,正考虑着应该前进还是后退,还来不及完成思考,两道强烈的灯光伴随着一
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和着人声、雨声、风声,那一刻,我只觉着像是兀地被人给
了当头一棒,眼前猛然涌起一团黑雾,遮住了我的视线,脑海一声轰鸣。天旋地
转间,动弹不得。
似乎还隐约看到漫天飞舞的树叶,陈静穿着鲜艳的玫瑰红裙和米色皮鞋,踩
着轻盈的步子走远了,我被重重的抛落在冰冷的马路上。我失去了知觉,然后就
没有了记忆……
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朦胧地看见王丽握着我的手坐在我床前的凳子上。
四周,却是一片白色的茫然,背景是医院长长的走廊和来回穿梭的白衣,头
顶上的吊瓶里,滴滴液体,正缓缓渗入我的脉管。
当我的视线越来越清晰时,我惊奇地看到:在床的另一边站着三个人,啊!
那是陈静!她的一旁是筱怡,另一旁是一位高个子的男子。
‘陈静!’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你几乎已经把我们给吓死了!’筱怡、陈静和王丽急忙上前一齐把
我按下,我努力控制着自己,我不知道我是惊喜还是悲痛。直感到有着呼之欲泄
的泪水。
只见两行清泪从王丽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中轻轻滑出,掠过苍白无血的面颊,
滴落在我和陈静紧紧相握的那双手上,写满的是别情依依,烙印的是铭心之誓…
…
当我平静下来,安稳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望着陈静身旁那个男子发怔。
那是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子昊,这是我哥。’筱怡看出我的心思,主动介绍说。
‘他就是许耀明。’陈静接着说道。
啊?!他就是许耀明,他们医院的那个高个子医生?只见那男子有着高挺的
鼻子,宽阔的额头。他微微地凝着双眉——他的眉毛可以用‘漂亮’这个词语来
形容。不是非常的浓,也不是特别的淡,成熟男人特有的平静里流露着些许无奈
的寂寞。
我的血突然凝结,只有心跳的声音,气氛紧张而坚涩!心怦的一下,痛!很
痛!!
……我发现我哭了。但眼泪却流不出来。
(四十八)
我躺在病床上,感到头很痛,很累。
我总以为爱情是一种感觉,一种默契,一种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感应,太理智
的恋爱可能是一场尴尬的谈判。爱情是种双向可逆的默契。烦恼时,一起沉默,
愉快时,一同畅笑。
真的,我不知道我真要什么,只是在未得到时,才隐隐若失。
也许是生活慢慢的沧桑;也许是远离家门,独自异乡;也许是缓慢而又痛楚
的回忆;也许是种种忧伤的思绪,驱不散理更乱……
有时觉得清醒又懵懂,在成长的同时却也积累了忧伤。一生难于忘怀的往日
旧事,也留下了长长日后的回忆与追寻。游离在人生的大海,重新拼组着快乐,
也许会很快填埋过去留下的伤口,而思念和回忆才真正开始。学会了人情世故,
学会了处世圆滑。
为什么如今的现代人都迷恋上网络?因为我们希望的是一种释放,寻求情感
上的轻松。诉说我们的心情故事,偶而也看看窗外那迷人的星光。
因为很早就知道那千古绝唱的梁祝悲剧,似乎那就是两只蝴蝶。所以当陈静
出现的时候,我是何等的激动和向往!因着落叶飞花般的情怀,这寂寞便难免降
临,丝丝扣扣,纤纤绕绕,挥之不去。
苦苦寻找,于茫茫人海之中,只为曾那样温柔的一对眼睛,满天风沙里,看
见你,便如阳光,一直照到心底。沿着思绪行走,两足不由人控制,总向着西方
大漠之中,那曾经的辉煌,即使远在天涯,也梦萦魂系。这便归去,唱罢阳关,
欲与你相知,但纵使山无涯,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人也合。
激动与悲哀的情绪交替上升,我凝望着陈静,她瘦了。两颊有些微陷。但那
依然是一张娇好的脸,肤白如雪,唇红如朱,但眉宇间却有一种抹不去的落寞。
也许是病房里光线的缘故,我忽然觉得她的脸上有一种苍凉。她的眼神没有
以前那样清丽透明,似乎有一层雾气在眼瞳中蔓延,如梦、似幻。
‘我们走了,你要好好休养,多保重!啊。’陈静的手从我手里抽了出去。
‘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大碍。’那个叫许耀明的男人也对我说了一句。
‘公司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会去给老板说的。’筱怡很温柔的声音。
之后,陈静转过身,边走边伸手挽在许耀明的胳膊上,筱怡也跟着走了。走
出几步后又扭回头向我摆了摆手,似乎是示意:拜拜!
我望着陈静离开的背影,心头陡然一揪,她真的是走了。
忘了吧,就像一朵落地的花。我在心里默念,一声叹息,又一声叹息。
也许是因为时近黄昏,也许是因为我亲眼看着她走了,那首《再别康桥》便
挑起了我心中隐约的情愫,明知是不可能,却又不愿让一切就这样流逝,我闭上
眼,极力想锁住以往的记忆,却禁不住深深地看向陈静她离去的方向。
我带着泪痕昏昏沉沉的睡去。偶尔,胸口随着啜泣起伏——梦里也会因为要
离开她而失声痛哭,睡也睡得很不安稳。王丽把我拥在怀里,轻轻拍打着我微微
颤抖的肩背,她以为我是身体的疼痛,她总是用一种怜悯的口气说,要不要把医
生叫来?要不要吃点止痛药?要不要给你打一针?
我别过头,凝噎无语,不敢对视那潭凝聚伤感雾气的眼眸,只是摇着头,更
是感到那种剜心之痛顷刻之间又肆意袭来,彷彿我的肉体和灵魂倏忽间被咬噬得
遍体鳞伤,变得不堪一击……
天黑了下来,在我眼中窗外那交织着的光与影,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只有
那汽车急驰而过的狂鸣声常令我怔忪不已。依旧那么刺目,那样张狂,一如那被
血染红的雨夜和记忆……
王丽已经像守望麦田的农夫,两天两夜守护在我的床前,也许她的眼帘不曾
合上片刻,如今看她,那是满眼的血丝,满眼是痛。
经过医院详细的检查,这次车祸并没有给我造成多大的伤害,脑部有轻微的
脑震荡,右腿被撞伤,缠了很厚的绷带,踝骨韧带扭伤,肿得很大。第三天,我
说服了王丽让她回家休息,我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下午一觉醒来,床前站满了公司的同事。桌子上堆满了鲜花和各种水果。
我正要欠起身,立即被他们按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总经理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我说。
‘你小子真是命大,面包车的头部被你撞了个坑,你却没事儿。’Tony
风趣地说道。
‘看来林经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Catherine也凑起热闹。
‘我还能有什么后福啊!没死就是万幸了。’我说。
‘我看啊,你的后福就要看我们筱怡啦!’Tony说完眼睛紧盯着筱怡。
‘嘿!他的后福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筱怡反驳着。
‘好了,不管后福还是前福,以后大家切要注意交通安全,汽车是铁,我们
的身体是肉啊!肉哪能撞过钢铁呀,这次子昊没有什么大碍,那真是他的万幸,
也是我们公司的万幸。好,子昊你好好休养,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公司里还有
许多重要项目需要你啊!’总经理说完之后,大家就离开了。
月亮升起来了,照着窗外的树,勾勒出一片那么模糊的影子,我知道那不可
能是她,可她偏偏就像站在那里。我轻轻喊她,叫她,用想像来追踪她的步伐,
我看着病房里那监察仪的绿光一闪一闪,向航标一样,只是没有声音飞来。我沉
睡惊醒一次又一次在深沉的梦寐里。睁眼又闭上,看那墙上的一点萤光。昆虫在
窗外鸣叫,那么响亮,清晰,我就漂在那么黑的夜,那么黑的黑色上面了。
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如今只有她是我唯一能够激起心灵的震颤。
正当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飘动的落叶时,小雪风风火火地跑进病房。
‘哎呀!哥,你可把我吓死啦!’小雪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边说边寻
找着搁放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说。
‘咳,这几天打你的电话,都是关机,我跑到你住的地方,整天都锁着门,
打丽姐的电话也打不通。’
‘是啊,都在医院里,电话不让开。’
‘直到今天我才打通丽姐的电话,才知道你出事了。’
‘怎么样?让我看看。’小雪说着就扒开我身上的被单,看到我那缠满绷带
的右腿。接着说:“没有断吧?‘
‘没事儿。’
‘疼吗?’
‘当然疼啦。’
‘哎哟,你真可怜。’小雪的手抚摸在我受伤的腿上。
‘来,我给你做了十全大补骨头汤,先喝点吧。’小雪把保温瓶打开,顿然
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
小雪认真地一勺一勺地往我的嘴里喂着骨头汤。
我为小雪的这片深情深深地感动,她对我是这样的体贴和关心,我时常在心
里想,为什么上苍对我要如此眷顾,为什么这么多好心的女子会对我如此倾心。
我不禁一阵心酸,潸然泪下。
‘怎么了?不舒服啊?’小雪放下手中的汤勺。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擦拭我
脸上的泪水。
我摇摇头,小雪为我擦拭着眼泪,她的脸离我是这样的贴近,我凝视着她,
她是这样的温雅秀美,一往情深。……只见她浅笑盈盈,万千柔情,我突然想起
她家电视柜上的那张合影照片。我的心顿然一颤。
‘小雪……’我声音低沉。
‘嗯?’小雪的手臂停在空中。
‘你以前的男朋友叫什么?’
‘还提他干什么?’小雪一脸不屑一顾的神情。
‘我想知道。’我说。
‘哥,是你让我忘掉他的,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还会沉迷多久?是你在
我最痛苦的时候帮助了我,哥,所以我才特别感激你。’
‘小雪,他是不是姓许?叫许耀明。’
小雪猝然愣住了,她一脸的疑惑和惊讶。
病房里顿然一片沉寂,我们都沉默不语。
……
‘你怎么知道的?’小雪好像从痛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他现在的女朋友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说。
‘是一个中国女孩,对吧?’
‘但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中国女孩。而是另一个中国女孩。’
‘啊?这个没良心的。’小雪的眉宇间露出怒气,问:“那么后来呢?‘
‘今天他们来看望我了。’
‘啊?你提起了我吗?’
‘我不敢确定,怎么能提你呢?’
‘你是不是担心你的朋友也会受骗?’
‘我,我,我还不知道……’
‘小雪,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不爱关心别人私事的我竟然问出了这样的问
题。
‘前两年,新加坡流行一种叫作“骨痛溢血热症”的疾病,我不幸也被传染
了,高烧持续不退,就被救护车送进了他当时工作的医院。’
‘是他治好了你的病?’
‘嗯。’小雪点了一下头,接着说:“那时我刚从学校出来不久,单纯而不
知天高地厚,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工作,有很好的朋友和家人,我以为我的生活
就在天堂,我想本来我可以一直这样幸福地享受生活,但是,我遇上了他。那时
我觉得我很幸运。但认识了他,我又这么的不幸,认识了他!…‘小雪哽咽了,
她说不下去。
世上常说无巧不成书,太巧合的事总是令人难以置信,但这确确实实的发生
了,就发生在我的真实生活中。
(四十九)
当窗外的路灯悄悄亮起,夜已翩然而至。那或耀眼或昏暗的光线,轻盈的划
出夜的旋律。病房桌子上的那个硕大的花篮盛开着各种优雅的鲜花,花芯含羞舒
卷,幽幽的吐露醉的清香。
偶尔有晚归的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白色的羽翼在月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匆
匆掠过树木的上空。今夜,它们又将栖身何处?晚风轻扬,暮霭中树影婆娑,榕
絮缥缈。
小雪几乎哭泣般的向我诉说了许耀明追求她的过程。我理解像许耀明这种男
人的猎艳心态,男人决不会忍受与一个女人厮守的寂寞,尤其是像他这样,有一
副俊秀的外表,一份体面的工作,优越的家庭和挥洒不完的金钱。
‘哥,你说男人都会喜新厌旧吗?’
‘从心理上讲是这样的,但从道德上讲就另当别论了。’
‘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有什么不好?’
‘感情的事是说不清楚的。’
‘我真的是不甘心啊。’
‘怎么,你还想他啊?’
‘说实话,不想是骗人的,那毕竟是我的初恋啊。’
小雪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也许女人永远难逃情劫,因为我们是用整个
生命去爱,爱得没有呼吸,没有空间,这不是错,是习惯,是天性!‘
小雪的情绪又触动了我的心事,是啊,就在那一刻,那一刻在我的心中留下
了深刻的记忆……
我痛苦的凝视,瞬间如过千年,陈静她绝然地转身,手挽着许耀明的胳膊离
去,让我受伤的身体僵硬成灰。那曾经与我朝夕相处的女人就这样的走了,我怔
忡失落,感觉自己的心被掠夺一空。
‘哥,回忆以前的很多时候,我想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可是就没想到…’
‘小雪,我理解你,失恋了,斤斤计较你辜负我多少,我有哪些不甘,这都
是人之常情,但分手自有分手的理由,何不在痛过之后自我安慰:以前老是担心
会分手,现在没什么好担心了,以前总在抱怨他对你不好,现在你再也不必受到
不好的对待了。以前你只能守着一棵树,现在到处都可能有芳草。是不是?’
‘嗯,我爱过的男人都是值得我爱的。你,还有以前的他。那么让我引以为
豪。’
‘你别提我。’
‘我就提你,你们都有学问,见多识广,人长得也是真正的汉子。爱着的时
候我总觉得自己很骄傲很幸福。你知道不知道我把你当偶像来崇拜?你永远是值
得我骄傲的男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肯定也会是。就像我以前说的一样,你
了不起,比别人都强,我真是的这么认为的。’小雪已经不再哭泣,眼瞳里开始
亮出光芒。
‘你就别再夸我了,其实我和你一样,失恋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哎,对了,哥,你跟丽姐是初恋吗?’
‘不是,我也有过许多女朋友。’
‘哼,我看也是。’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倒真希望小雪把我当成坏人,把我放入‘不是好东西’的行列。
‘对,我真的不是个好人。’
‘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坏人。’
小雪的话让我无语。
今夜的星星不多,越发的显出那轮银色弯月的细致美丽。月光是可以如水般
温柔的。这样细细的弯月,又能借来多少太阳的光,尽力的照亮这片漆黑的大地。
月儿弯弯,银细如钩。风停了。云走了。天还是蓝的黑黑。
‘生活还是要过的。其实有种爱叫作离开。我们都一样,小雪,我希望你看
开点,离开不全是坏事,雨过总会天晴的。’我不知道我是在讲给小雪,还是在
讲给我自己:
‘不要只想着一时的失去,你以后可能有更优秀的男人在等着你。只要不失
去生命,我们依然大有可为。你想,我如果这次车祸死了,我们那还有机会在这
里聊天吗?’
‘哎哟,你怎么提死啊。我知道你不会死的。’
‘为什么?’
‘你是个好人。’
‘我爸爸也是个好人,而且要比我好上几百倍,但是他死了。’
‘啊,你说什么?你爸爸不在了?’
‘也是车祸,我没有死,但我爸爸却就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所以我特别羡慕你们都有爸爸。’
‘聊什么呢?两人那么亲热。’王丽进来了说道。她提着两大塑料袋的东西
放在桌子上,我急忙把手从小雪的手里抽出来。
‘吃饭吧,今天我做的全是北京家常菜。’王丽把一盒盒的饭菜从塑料袋里
掏出来。
‘那我先走了,丽姐,哥,你们快吃饭吧。’
‘别走啊,一块儿吃吧。’王丽对小雪说道。
‘不了,送一次饭不容易,改日等表哥出院再说吧。’小雪边说边拿起她的
手包,然后和我们说了声‘拜拜’,就离开了病房。
我已经可以坐起来自己吃饭了。王丽送来的饭菜是我最喜欢的‘老三样’-
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茄子和蒜苗炒肉片。米饭做得软软的,很合我现在的胃口。
于是,我和王丽就在病房里一起用起了晚餐。
王丽的脸颊红扑扑的,长发在头上盘了起来,用了一个夹子在脑后一卡,有
几根头发往外孜着,显然是又忙了大半天。
‘怎么,不好吃?’王丽看到我在怔怔的看她,说道。
‘好吃,太好吃了,真的是辛苦你了。’
‘看你说的,只要你没事儿,这点辛苦算什么。’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闷着头一口一口的吃我的饭。
那如水的月光透过树枝,斑驳的洒在街边的遮阳伞上,摩挲着白日里谁留下
的印记。一阵花瓣雨缤纷而下,在医院楼前的喷水池里激起涟漪,犹如笑意层层
荡开。落花无语,在静夜里载着梦的绚丽。风轻云淡,遮不住的月忽隐忽现。潮
润的空气里有暗香迭送。
我们吃完晚饭,王丽收拾着碗筷,整理好病房,就独自乘公交车回家了。
……
白天,挣扎在尘世,入夜,进入梦想。尘世的纷乱在夜色里淡然隐去,清风
明月,眼前的那点星火,闪闪烁烁的将梦装点的无比璀璨。
爱的美丽;美的浪漫;忧的惆怅;失落的孤寂……
全是梦的琴弦,伴着心跳,抚出梦的音韵。
驾一叶轻舟,在星光斑斓里向湖心深处划去。隐隐的水草在水底飘摇,舞出
最缠绵的姿态。月色朦胧,轻风微熏。夜,沉醉于无边的梦中。
我发现找不着自己了,或者又是,我从来就没有找到过。
如练的月华从窗棂里垂下来,感受着陈静身上熟悉的气息,忽然想要流泪。
风的手怎么拨弄的云呢?又是谁的手在冥冥中拨弄着命运?
……
终于要迈出这白色的病房了,心情却有些沉痛。天空阴沉沉的,飘起了小雨,
彷彿也在哭泣,落叶在空中无望的飞舞着。小雪手捧着一束胡姬花递到我面前,
我抱在怀里,望着那娇艳欲滴的紫色花瓣,好像是一抹鲜红的血。小雪上来挽住
我的手臂,轻轻地对我说:你可以回家了!王丽还在收拾病床上的衣物,扭过脸
看了我们一眼,我急忙把小雪的手松开。
‘他哪能走啊?’王丽冲小雪喊了一句。
‘喔,对了。小雪,拐杖买了吗?’我问小雪。
‘哎呀,我忘了,只顾去买花了,没关系,我先去医院向他们借一副。’小
雪说完跑出了病房。
‘你这个表妹也真够热心的哦。’王丽收拾完了东西,坐在床沿上,看得出
她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
‘咳,小孩子嘛!’
‘小孩子?我看她可不小啦。’
‘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但总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哦,你吃醋了。’我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哪敢啊。’
这时,小雪回来了。不但借来了一副拐杖,而且还推来了一辆轮椅。
我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筱怡的车也该到了。于是王丽和小雪
把我扶上轮椅,小雪在后面推着,王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旁边。
当我们三个下了楼,来到医院的大门口时,我看到筱怡的那辆白色的BMW
已经停在门口的台阶下了。
筱怡可能看到我们来了,便从汽车里走了出来,她一身的职装打扮,戴着墨
镜,潇洒而利落。她打开了汽车的车门,取下墨镜,然后正要走上来帮我上车,
突然她怔住了。
‘小雪!?’
‘筱怡!?’
我还坐在轮椅上,看着他们两个惊讶的神情,我不禁感叹人世间的宿命。我
再看王丽,她更是一脸的惊诧和疑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