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南洋[足本]-18
(五十七)
时间无情地流逝,陈静的婚事在如期的进行,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只是
让人悲苦的是陈静的妈妈不能来参加自己心爱的女儿的婚礼,不能亲眼看看自己
含辛茹苦养育的女儿走到红地毯的那一端。
王丽的伴娘礼服也做好了,试了几次,极为满意。她好像对这些很有兴致。
‘你看,怎么样?’王丽又把礼服穿在身上,站在书房的门口。
‘挺好。’我朝她斜视了一眼,然后把目光又集中在电脑的屏幕上。
‘你就不会夸奖几句?’王丽努起了她那漂亮的嘴唇。
‘是挺好嘛,高贵、时尚,穿在你的身上简直是美若天仙。’我只好把面对
电脑的身子转过来,朝着她说道。
‘哼!’王丽冲我不满的把嘴一撇,扭身回了卧室,我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地
怔在那里,我不能不承认那件礼服对王丽来说真的是适合得天衣无缝。窈窕的身
段,迷人的曲线,都凸显得淋漓尽致,如果要是以前,我一定会为她惊艳。
我也想起了我的礼服,我应该在陈静的婚礼上穿什么呢?在新加坡很少有机
会穿西服,已有的几套西服恐怕早已过时。这几天又没有时间上服装店,突然心
里紧张起来。过去同事们总说我的身材就像是衣服架子,什么衣服穿在我的身上
都那么匀称、风雅。尤其是穿上西装,更是儒雅飘逸,潇洒倜傥。
但这次不同,我没有王丽那种兴致,更没有许耀明那种激动,我只有嫉妒,
愤然和无奈。我突然有一种叛逆的心态,我要去牛车水买一套中国制作的唐装,
或者长袍,颜色要深黑色或大红色,筱怡不是说要我展示一下自己吗,我为什么
要随波逐流,西服革履?我为什么要同流合污,伪装打扮?
什么时候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排泄无奈的内心,我也不知道确切的开始,似乎
是渐进式的,但来到这个空间已经很久了,面对虚无的另一个我,我却不能去结
束这种宣泄的方式,有时候,虚拟比现实更容易靠近心灵的深处。
当沉寂了有一段时间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回到了曾经有过的一种心境,我
好像只可以和寂寞为伴与孤独为舞。在那被月光拖长的身影中我的感觉这样告诉
我。我这个时候不愿意去想感情和生活,可是人还活着,就永远也与它们无法脱
离。
长长的嘘了一口,我发现我的心里好像没有了空间能被什么东西充斥着,我
想我真的是个忧郁的人,和他们说的一样,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于是我又忍不住
拨号上线,又看到英子的电子邮件:
‘……与你相会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愿,虽然我们天各一方,可在我的心里,
没有千山万水的隔离,也没有任何的风风雨雨的阻断,我还是希望能早日亲眼见
到你,我每天都在数着日子期待着与你相会那一天的早日到来,以了我的相思之
苦,只有见到你我的梦才能圆满,你来了我的思念才能找到归宿。
我相信你来了一定会舍不得离去,这里现在漫天遍野都是白雪皑皑,银装素
裹。难道你不记得我们曾经在雪地里奔跑的情景了吗?再说圣诞节就要到了,北
美的圣诞节才是真正的圣诞节,告诉你,子昊,我特地去买了棵真正的圣诞树,
现在也布置好了,电源一开,灯光璀璨,还有悠扬的圣诞音乐。
我还给你买了圣诞礼物,我现在不告诉你是什么。昨晚我在包装的时候,忍
不住的哭了,我后悔我不该固执地一个人来美国,我知道现在已是后悔莫及了。
我希望我能弥补我们这几年失去的一切……
昊,别忘了这里有真情的欢乐在等待着你,这里有深爱着你的人在期盼你,
这里的风土最适宜爱情的生长,这里的人好客热情。但是我现在感到特别的孤单
和寂寞,我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可怕。我现在多么需要你的肩膀和温暖啊!
快来吧,我在等着你!
——你的英子‘
看完了英子的邮件,我的脑子好像‘轰’的一声炸了,然后是一阵空白,就
像那漫天遍野的白雪,白茫茫的一片。接着,我禁不住的泪眼朦胧,我又想起了
我们那份单纯而真挚的爱情,记起了我们共守过的清寒岁月。往昔如歌,这一生
能和我牵手共度的,舍她其谁?
青梅竹马,岁月蹉跎,我和英子是不是一场前世的约定?我怎么能够轻易地
舍弃了参加她毕业的庆典,那是她从小的期待和追求啊,我又怎么这样狠心的背
叛了她?英子,我的爱人,如果你愿意在那里等我,我愿意做你永远的男人!但
是我不能与你共度平安夜了,我看不到你那棵真正的圣诞树,我恐怕也看不到你
给我买的礼物了。不知不觉间,我潸然泪下!
因为我突然想起今天我去了旅行社,我要预订十二月二十三号的机票,没有
想到的是旅行社的小姐告诉我说圣诞节前后的机票早已订满了。我恳求她能不能
挤出一张机票,就一张,她回答的很坚决:“半张都不可能了!‘圣诞前后,旅
客如潮,各大航空公司都机位爆满。
我说那我排WaitingList,她拿出一张长长的纸条,说:“你
看,这都是WaitingList,你看有可能吗?‘我伸头看去,密密麻
麻,好长的一大串名单,我顿时失望得心里犹如在淌血……
于是我驾车在东海岸高速公路上狂驶,后来停在马林百列的海边,我站在无
人的海边,面对着大海我失声痛哭,那一刻我已经顾不得我那样算不算男人。
这是多日来难得的好天气。只有微微的风,细细地浪,远处有点点船帆。一
阵痛哭之后心情平静了许多,我挑了个静谧的地方坐下,望着那些在海上踏浪的
人。他们的笑声传得很远,和着大海的涛声。听得出来,他们此时是很开心的。
而此刻,我只想静静地坐着。记得曾几何时,我也像他们一样,一看到大海,
欢呼雀跃,就想跳进海里,感受博浪的情趣。
远处海面上雾气茫茫,水天一色,浑沌不清。那是天的尽头,还是大海的尽
头,我已辨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在此岸,而英子在彼岸,每每想到这,就期望
我的前方少一些隔离,期望在这隔着的海面上横置一座通往彼岸的桥。也许桥已
生成,不过它不是架在海面上,而是在我湍湍淌流的心海上。
……
我想我是知道自己的感觉的,当一切的现在成为一种我无法左右的束缚后。
生命在岁月的天空里留下空白的一页。我是期待激情的出现而让我的心复苏
到一个我曾经熟悉但却已经陌生的世界里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崩溃了,或许我已经处于极端的边缘,我在痛苦与无奈中
挣扎,我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勇气和力量。我流泪了。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我的生活会这样的不堪。和以往军队大院儿里的那些孩子们比起来我竟有
这么多难以释解的情怀,这么多挥之不去的忧愁。
爱情,事业,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支撑在我的身上,好像炸药一样引爆
开来。炸得我是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我本来是个还算负责任的传统男人,可是,不争气的眼睛、鼻子,四周具有
诱惑的东西和气味总是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欲罢不休,禁不住纵情欲海。我有
时还想,人如果生活在一个瓶子里,里面只有水,纯纯的水,那多好呀!可是,
这可能吗?人有的时候还需要喝杯咖啡,饮觚美酒,这是太自然的事情。
夜已经很晚了,我还是没有睡下,我真的无法入睡,所有的思绪在我的大脑
里汇集成了海洋的波涛,拍打着我的大脑。混混噩噩的。卧室里传来王丽那熟悉
的呼吸声,我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于是,我有一种想出去走走的欲望。屋里太窒
息了。我过去也常有夜里出去上‘7-11’买烟的习惯,即使王丽发现了,她
也不能责怪我。
当我坐电梯到达楼下,从电梯门出来,沿着楼前的通道,像一个飘荡的幽灵
开始漫无目的的飘荡时,恍惚间我看到在通道旁,树影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熟
悉的身影,我凝神一看,我惊讶:“啊,小雪!‘
‘哥!’小雪从石凳上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我。
‘你怎么在这儿?’我把她推开问道。
‘我实在是想你啊!’小雪执拗地又靠在我的身上。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傻等啊?’
‘你不让我老纠缠你,我又不敢上去找你。’小雪紧贴在我的胸脯上哽噎着
说。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于是小雪手挽着我的胳膊,紧靠着我的肩膀,我们走在灯光昏暗的街道上。
视野所能及的是一幢幢在漆黑夜里的小楼,偶尔有汽车从我们的身边掠过,
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就没有了轨迹的碰撞。这座城市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黯淡,阴沉。一丝凉风吹来,我不禁用手抱紧了小雪,痛楚和惘然在心中蔓延。
我们进了附近的一间酒吧。推开酒吧厚重的木门,嘈杂的音乐混合着呛人的
烟草味道扑面而来。小雪依偎在我的怀里,我们沉默了好长时间。小雪安静地看
着我,目光不像以前那样飘忽游移。她的瞳仁甚至带了一点点温柔的味道。
我看着她,她还是那样的年轻和美貌。长长的黑发从面颊旁边垂落下来,那
双漆黑灵动的眼睛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透明的光亮。嘴唇是鲜红湿润的,像一朵
盛开的玫瑰,让人忍不住要俯过去亲吻。
可是在她那甜美的外表下如今却散发着冷峻阴郁的气息,可以置人于死地。
或者太美丽优秀的女孩才会如此孤独吧,像长满刺的花朵,轻轻一触就要流
血。
我把一支香烟递给她,她快乐地接过来。只有那一刻脸上才浮现出她这个年
纪该有的甜蜜满足的笑容。
‘哥,我好高兴,没想到我会等到你,其实我只是去你的楼下看看你那亮灯
的窗户,我的心情就会好些。’她有着很悦耳的清甜声音。
‘那如果我要不下来呢?’我说。
‘那我会感到很失落。’
‘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我也不知道。哥,我刚和筱怡见过面。’小雪望着我说。
‘啊?为什么?’我的好奇突然被撩拨起来。
‘他哥要结婚了。’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很低。
‘我知道。’
‘哥,我是想来问你我要不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许耀明的婚礼?’我问。
小雪只是点点头。
‘是他邀请你的?’我又问。
‘不是,是筱怡。我错怪了筱怡,我对不起她。’
‘是啊,筱怡是个热心的女孩子,既然她请你去,干嘛不去呢?’
‘我怕面对他。’
‘你既然是作为筱怡的朋友去的,还怕什么?对了,我也会去,王丽也去,
到时候我们坐在一起,你不必害怕。’
‘我知道,我听筱怡说了。’
‘那就别顾虑了。’这时我突然想起陈静说过小雪曾找过她,我说:“你找
过陈静?‘
小雪似乎羞怯地点点头。
‘为什么要这样做?’
‘哥,你就别问了,你知道我傻,再说你又不要我,女孩子一旦爱上了,她
什么事都可能会做。你放心,我现在不会了,现在我跟筱怡还是好朋友。’
这时,王丽打我的手机:“你跑哪儿去了?‘王丽睡意朦胧的声音。
‘我出来买烟啊。’我说。
‘买烟要这么久吗?你不会去鬼混吧?’王丽很不高兴的语气。
‘我就回来了。’我怨愤地关了电话。
‘哥,你快回去吧。’小雪一脸的无奈。
‘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我坐出租,你快走吧,别让丽姐生气!’
小雪坚持不要我送她回家。我们从酒吧出来,我给她拦了一部出租车。她迈
了进去,然后转头对我说再见。车门关上,我们隔着玻璃对望。然后车子开动,
一切迅速地模糊。我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和呼吸。
回到家,我迷迷糊糊地睡着。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因为微微的闷热出
了许多汗,我走进浴室去冲洗。
出来的时候清醒了很多,于是打开电脑准备给英子写mail。我得赶紧告
诉她我不能在圣诞节到达,尽管事实是如此的惨烈。
在情感面前我不想游戏,也厌恶游戏。在这个时代,或许爱情可以随便,但
是最终谁都要从一而终。我想我没有多少的挣扎了,很久以来我好像疲惫了我的
理想,而只是幻想在萌动,我似乎沉寂下来了。这好像让我一刹那间感到模糊。
我甚至觉得自己好陌生。
男人这个词与生俱来好像要承受太多的虚名和包袱,拥着这些虚名和包袱在
天地间行走。于是才有了自己的迷惘和郁闷。但我却有英子,有她的给予,我的
生活里至少有了些值得留恋的片段和感触。
月亮悄悄的退隐,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云层深处,露出丝丝细细的光亮。
黎明前,静的可怕!
她会原凉我吗?她还会等我吗?
我有些想念她了,有些在意她的出现;我期待着她那瘦瘦的身影,优然地倚
在我的门前;我想起英子在雪地里冲着我微笑的样子;我总是恍惚的感到她的存
在,她总是夹着一摞厚书在马路上飘来飘去的踪影和冷峻的笑容;枕边似乎还留
有英子刚刚离去的余温,我的泪水在晨光里再次无声的悄然滑落。
十二月二十日,在新加坡婚姻登记局,陈静和许耀明完成了结婚登记,当我
作为陈静的证婚人在结婚登记书上签下我的名字时,我终于知道我和陈静的结局
终于来到了。
我似乎已记不得当时的情景,只记得当时我的手有些颤抖,还记得在那一瞬
间,屋子里有一种异样的静默。我签完字,朝陈静望去,她的笑容也不知何时从
脸上隐去,脸上再没有丝毫的表情,是那么平淡,安静。只是这平淡安静中隐含
了似乎绝望的哀愁。
我又扫了许耀明一眼,一个高个子的男子,有着暧昧传情的双眸,懂得温柔
和浪漫。当我和他四目相对时,彷彿碰出了一种不共戴天的寒光,牵缠着无尽的
恩怨和情仇。
十二月二十一日晚上,我下班回到家,屋里冷清清的,按照筱怡的安排,今
晚王丽住在陈静那儿,因为明天一大早特约的专业化妆师要来为新娘和伴娘做最
完美的化妆。于是我一人煮了一包泡面,算是吃了晚餐。吃完泡面也懒得洗碗,
将碗筷丢放在洗碗池里。
明天陈静就要举行正式婚礼了。我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头脑里乱糟糟的,理
不出头绪。总觉得要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又没有什么事发生。自从上次给英子发
去邮件之后,频频查看邮箱,都不见她的回复,我往美国打电话,但每次都没有
人接听,每次都是录音:对不起,我不在,请留下您的名字和联络号码……
我心里感到一阵恐惧,不知道将会有什么样的不测出现。我缓缓地拭去脸上
的泪水,顺手抓起一块放在桌子上的饼干轻轻地放进嘴里。我慢慢地咀嚼着。却
久久不愿将它们咽下。
(五十八)
我仍在电脑前守候,守候着英子的信息。
童年时代那栩栩如生的画面,在我开始记忆的时候,就成为第一页打开的记
录。寒冷的北风呼啸着从我的时间里吹过,那些走在雪地上的记忆,总是会在我
回想岁月的时候,悄然降临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记忆牵引我的目光,在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痕迹上轻轻掠过。心底里
的涟漪,如同雪原上的风,曾经吹起细碎的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一个寂静的
晚上。那个晚上的我,望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大院儿,不知如何回答英子的小心
提问。那时她说,‘我真的会成为你唯一的新娘?’那时候我就是现在这样忧郁
的眼神。
如今,天各一方,我竟失去了她的音讯。
现在的窗外,月色朦胧,轻风微熏。夜,沉醉于无边的梦中……
这是一个如此真实的梦,在梦中我见到了英子。
也是一个飘雪的日子,雪如柳絮般在整个天空纷纷扬扬轻盈的舞着,施展着
多情的娇柔,那雪片紧紧的粘着,那份恋恋不舍竟未能惹起谁的几番愁绪,倒是
引来人们兴高采烈的呼喊。
一个个大鼻子的雪人,一堆堆小山似的雪谷,被揉搓着,白色的雪球在天空
飞来飞去,如蒲公英的种子四处飘洒着,最后便淹没在一片欢笑声里,轻轻的睡
去了。在这美丽的冬日,没有郁闷,没有忧愁,惟有情思和眷恋。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到过她的气息了,英子对我那么好,她的事业心很重,
学习又那么忙,我以为她为了自己的学位早把我忘却了。可是在梦里我见到她,
她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缠绵,但是,梦里的她清瘦得叫我心痛。
很真实的痛,好像还在刚分别的时候,阵阵心悸让我黯然无语,又彷彿历尽
了凄风苦雨终得偿心愿,在梦里,我是那么迫切地朝她飞奔,‘英子,我来了!
这一次,我们不再分开!‘
英子站在那棵圣诞树前,向我张开双臂,但眼神却欲言又止,我看到她手中
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那一定是给我的圣诞礼物。她突然脸色狰狞,语调凶
狠地对我说,‘我,我恨你,你不干净!’我在一瞬间,愣住了,她手中的盒子
也甩落在地,然后,她狂奔着离去……
我在梦中追她,我把她拥在怀里,对她说:“不,英子,我是爱你的!‘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的很痛很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夹杂着她的抽泣。那是
一种感情的宣泄,那止不住的泪水就像对我的爱如滔滔江水般破堤而出。每一滴
泪都是爱的宣言。‘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
我们相拥着,开始彼此渗透,慢慢的,我们紧紧融在了一起,慢慢的,我们
两个变成了一体,我们不再需要什么约定,我们已经永远不会分开了。我们感谢
着上苍,感谢上苍给了我们一个永恒的爱!
黑暗中只有她的呼吸,温暖而实在。当我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我听到她长
长的一声叹息。我说:“英子,你已经太久没有做爱了。‘霎时间她泪如泉涌。
我那年轻而富有弹性的躯体在她的体内跌宕腾挪,我以男人中少有的温柔和
细致,几乎把她的心都要点燃了。这时英子气喘吁吁的说:“原来,爱竟是可以
如此体贴而周到。‘她靠在我的臂弯里,聆听着我们彼此的心跳和喘息,这样的
温馨和缠绵,令我心底突然生出无限的留恋。
我搂着她,说:“你说什么是幸福?‘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早忘了幸福的感觉了。‘
‘有人说过,幸福就是性福。其实也有道理。’
她感受着我的温柔和爱抚,呢喃着:“虽然以前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过这
种话,但是我知道,这种简单而直白的幸福,是寂寞的人最渴望的。‘
我下体的一阵抽搐,使我从梦中惊醒。我发现我趴在电脑前守了一夜。这时
已曙光微露,天空深邃而神秘,淡淡的薄雾融在徐徐的晨风里,笼罩着寂静的城
市。
我再一次的拨号上线,但仍然没有英子的邮件。我摇头叹息:我无法在岁月
的长河中打捞起昨日的逝去;现实的今天,我又常常在迷离失所中苦苦挣扎;惟
有期待未来的明天,我能学会珍惜拥有。
爱过了,却不知情为何物;痛过了,却不知伤在何处。风风雨雨来时路,怎
不舍去日黄花一梦幽?
风依旧悠悠,云悠悠依旧,人呢?
我疲惫惺忪的眼,已分不清窗外是晨曦还是暮色。挣扎片刻,待习惯光明的
眼睛渐渐习惯黑暗,便抖落了一身尘凝的痴狂,眼前犹浮朝阳满腮的惊艳,突然
不由地惊叫,今天陈静结婚!而我既没有去牛车水买唐装或长袍,也没有去乌节
路买西服。只好在已有的几件西服中选择一套。
十二月二十二日。
这一天早上,天气很好,迎着窗户射入的缕缕阳光,我感到有些眩晕。就在
那一瞬间,心里忽地一动。我清晰地听见教堂传来的钟声。心里觉得好奇,这么
多年来,我从未去过教堂,循着钟声飘来的方向,似乎看到晨霭朦胧中,那教堂
显得庄严而圣洁。
我在卫生间里洗完澡之后,认真地对着镜子把脸刮的干干净净。我发现我现
在消瘦了许多,头发也留的很长。脸色明显地显得憔悴。唯有那双眼睛还保持着
炯炯有神。
从衣橱里选了一套深蓝色的西服穿上,再系上一条紫红色的领带,男人的服
装变来变去也就那么几样,时间的轮回,没准儿,我现在这套西装又成了现代的
时尚。
穿戴完毕,驾车向卫斯理教堂驶去。
狮城的十二月,气温仍然在30度左右。当我到达卫斯理教堂的时候,教堂
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看得出个个都是经过精心的打扮。教堂大门前的棕榈树下
摆了两排长桌,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桌子上放满了各色的水果、饮料、红白葡
萄酒,还有几十个精美的不锈钢容器,容器里是五颜六色的各种菜肴和点心。有
几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年轻厨师在两排桌子前后忙碌。
我走进教堂,大厅里庄严肃穆,看得出特意装饰过。我首先迎面看到了筱怡。
她一袭黑色长裙,无袖低领,高贵柔和的弯曲线条宛如花朵迎风摇曳的盈盈
丰采。
玉立婷婷,临风绰约,有种不可抗拒的倾城之魅。彷彿在她的命运之中,已
经与丽音秀骨这四个婉约精致的文字遥相呼应,曼妙年华。
我向她走去,她看到我,笑脸盈盈,当我靠近她时,一种轻淡渺远的香气便
幽幽飘来,初香里带着西西里柠檬的轻酸,圆叶风铃草的悠扬,绿竹的清新,还
有GrannySmith苹果的纯真。我贪婪地呼吸着这种香气,像风一样
的自然舒展。片刻后,香气中又摇荡出白玫瑰的宁静,茉莉花的情致。彷彿寂寞
的视野里,落花如雪。
‘Hmmm,好香!’我忍不住俯向她的肩头,夸张地吸了几口,说道。
‘正经点!我爸妈就在前面。’筱怡伸手‘啪’地打在我肩上,说:“来,
我给你介绍。‘
于是我跟着筱怡见过了她的父母,她的父亲,个子不高,但淡定幽深,优雅
清朗,一副绅士风度。她的母亲,面目清秀,整洁清爽,一身雍容华贵的衣饰,
尽显豪门贵妇人的奢华风范。
‘爸,妈,他就是林子昊,陈静的老乡。’筱怡略显俏皮地向她父母说道。
‘您好,许伯伯,您好,许伯母。’我恭敬地与他们握手。
‘你好。’两位老人温润地向我点头。
当我的手从筱怡母亲的手里抽出时,我发现她那审视的眼神,我突然感到不
自在起来。
‘他就是你现在部门的经理?’她问筱怡,语气缓慢轻柔。
‘是,妈。’筱怡回答。
‘好精神的小伙子!’她又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赞道。
这时一对身份貌似不凡的伉俪走过来向筱怡的父母道贺,筱怡趁机拉着我的
手离开。
教堂婚礼开始了!
教堂里响起了婚礼进行曲,大家一起站起来,扭回头向入口的大门望去。
紧接着,那两扇大门缓缓打开,陈静披着雪白的婚纱和许耀明出现在门口,
陈静的旁边是王丽。我感叹: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像今天这样美丽。
‘哇!真美!真漂亮!’我听到周围的人在惊讶,在悠然神往地议论。
陈静和许耀明在进门后就被分开,许耀明要等着一个长辈把陈静送到他的手
里。那位长辈听说是陈静过去工作的医院里的老医生。
许耀明身穿黑色礼服,雪白衬衫,黑色领结,身材高大的他倒也显得气度不
凡。
陈静一袭白色婚纱曳地,无袖镂空,长长的耳坠垂下来,头发高高挽起,露
出洁白颈脖,穿白色高跟鞋,显得袅袅婷婷。使在场的人们无不惊艳。其他的人
也都金光闪闪,焕然一新。
做伴娘的王丽同样也是优雅感性,纯白色的基调,看上去极为高雅的质地,
自然流畅的线条。映衬曲美的躯体,将温柔,忧伤,高雅,纯真集于一体,充分
诠释着如诗如梦的时尚情怀。那无限温婉风情,也尽在不言之中。
只见她一只手拿着一束鲜花,另一只手挽起陈静。两个穿得西装笔挺的七、
八岁的小男孩,在陈静的身后提起她婚纱的裙角。这时,陈静挽着那位长辈的胳
膊,开始步上红地毯。
走在前面的那两个小小的花童顽皮地嬉笑着,音乐变得很庄重,陈静在一步
步向前走去。这时,一个前面捧花的小男孩却不知为什么,不顾后面人的步伐,
他越走越快,突然摔了一跤。终于还没有走完全程就在众人的盯视下把花扔在了
地上,吓的哭了起来。
在场的人们都笑了起来,陈静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但我却突然发现许耀明的
脸色很难看,彷彿受了很大的打击似的。他没有笑,而且脸拉得很长,显得很阴
沉。
接着牧师开始吟诵经文,他手里拿着圣经,先看了一下新人,牧师的目光看
起来慈祥而温和。他们俩站在牧师面前。
终于牧师合上了《圣经》,开始领着他们俩一个接一个地宣誓。
牧师拿着圣经,问:“陈静小姐,你愿意嫁给他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
是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才把你们分开。‘
‘我愿意。’陈静说。但是声音很弱,很轻。
然后牧师又转向许耀明:“你愿意娶陈静小姐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是
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才把你们分开。‘
许耀明大声说:“我愿意!‘
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是带戒指的时候却出了错误。牧师一声令下说带戒
指,我看到陈静向许耀明伸过去了右手,许耀明一时紧张,抓住陈静的右手就往
上套,旁边的人使劲地喊:“左手,左手,Lefthand,Lefth
and!‘
也许陈静在那一刻对中文英文全部失去了反应,许耀明抓着陈静的手被周围
的喊声吓得僵住了。最后还是筱怡上前把陈静的左手递给许耀明。
带好戒指之后。牧师说:“我以天父圣灵的名义,在此宣布你们是夫妻了。
先生,现在,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于是,我看到许耀明捧起陈静的头,把嘴唇贴在陈静的唇上。然后大厅里一
阵掌声。
这时陈静把手里的花束用力向人群中扔去。
大厅里一片欢腾,而我,却对此无动于衷。这时陈静向我看了过来,我从她
的眼神中再次看到那种平淡和安静,以及这平淡和安静中所隐含的绝望与哀愁。
我怯懦地移开我的目光不敢看她,我在想我还敢不敢真正的去触碰爱情,也
许我会躲的远远的。因为我发现自己的以前是梦一样的被痛苦所麻木,背叛也成
了一种习惯。习惯中又有太多的迷惘和困惑。许久以来我就是这样的生活着,堕
落着。
这几年,一同泡吧的人很多,可是我知道在酒滑落口中的那一刻,滋味真的
是不一样的,夜难以入睡,心的伤口却要溢漏往事,在半醒混混噩噩之间我飘荡
着,灵魂已经不属于我,随着伤口在死亡,消失。
像过去所有的希冀沉沦为云烟一样,我只有躲在属于一个存在之外的空间的
角落里,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五十九)
教堂婚礼结束后,是棕榈树下的自助午餐,这时许耀明领着陈静忙着与客人
们打招呼,穿梭在人群中间。空气中回荡着赞颂耶酥的圣歌和人们的祝福。
我走出教堂,户外的热浪滚滚袭来,彷彿是在向我怒吼!于是,我脱去了西
装,在热浪中仰天而望,远方有红霞一片,似干净的魂灵,如胡姬花般娇嫩,但
已输不起、禁不住这阵阵而来的酷暑。突然有一抹雾气飘来,渐渐浓重的雾气拥
吻我浮着忧伤的面容。
我总是情不自禁的在人群中寻找着陈静。只见她白衣胜雪,宛如妙曼的蝶舞
轻扬在五彩的花丛,我甚至来不及感到它的绚丽,便消融在了这疲惫的午后。我
在这样的五彩缤纷中,艰难地饮下那份黯然神伤的凄然与那份盈然于心的感慨。
突然,毫无预兆的一阵狂风吹来,掀起了桌子上的白色桌布,紧接着天上飘
起了细雨,我站在蒙蒙细雨中,任痴狂的雨丝淋湿我的发丝,钻进我的衣襟,沁
凉我的肌肤,浸入我的心扉……
我伫立在那片柔软的草地上,远处的太阳金黄了所有的背景,刺耳的风声消
解了从都市带来的喧嚣。陡然周围要用沉默来描述,我不知道此时升腾而起的是
怎样的一种情愫。
我不禁仰天冷笑,眼泪顺颊而下,此地的天空下起了雨,而远天仍然飘着紫
红的云彩,而且阳光灿烂。从没想到狮城的天空也可以如此荒唐,相比之下,我
的那点儿荒唐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场猝不及防的细雨,引起了一阵骚乱。人们拚命地往教堂里躲避。
餐台上保温的炉火就要熄灭了,缕缕香烟飘来飘去,犹如我双眼不住地在人
海里寻找,找寻昨日丢失的回忆……
在逐渐冷却的午后,我看到飘飘袅袅的灵魂们轻唱着我的寂寞,舞蹈着我的
孤独。在这群熙熙攘攘的灵魂里,我让斜风刺进疼痛的心扉,细雨敲着棕榈叶,
草地上留下串串脚印,茫然的眼神让我渐渐读懂了自己。
这场雨打破了预先的安排,出现了一些临时的混乱,在筱怡的指挥下,全部
撤退,驱车向文华酒店进发。
于是长长的花车车队沿着莱佛士林荫道,穿过史丹佛街,浩浩荡荡行驶在乌
节路上,最后进入文华酒店。筱怡早已在文华酒店订了房间,一方面是给新娘、
新郎换衣服休息的地方,还有一部分是为远道的客人住宿准备的。
我开车随着新娘车队到了文华酒店后,我告诉筱怡下午公司还有些事情需要
处理,晚上八点我会准时来参加婚宴,于是我便回了公司。
到了公司,我的心总是难于平静,又一次拨号上线查看是否有英子的邮件,
仍然是失望的结果。
我望着电脑屏幕发呆,想像不出究竟会出什么事情。我在新加坡的风流韵事
她一概不知,不可能为此产生怀疑;她会为我不能参加她的毕业庆典而赌气不理
我?但英子不是那种小气的女孩,况且我说是因为车祸的原因,她不会不理解;
难道她会奈不了寂寞而有了外遇?根据英子的性格,她好像不会这么做。难道也
会像我一样,出了车祸?我的心一阵紧缩。天哪,上苍不会对我这么残忍吧?
恍惚中处理了一些业务上的事情,一看表已经七点了。这个时间乌节路一般
都会堵车,我急忙下楼跑向停车场,开车朝文华酒店驶去。
正是暮色四合之时,阴晴在不知不觉间转换,灰云在楼顶不定的翻滚,黄昏
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车顶,车窗外,斜风细雨,光滑的凉意让我有一种心颤的感
觉,一种无可奈何的思绪,就像眼前这弯弯曲曲的街道,缓缓走过,一幕幕皆收
眼底。
到了文华酒店宴会厅,大厅外已经排列了很长的队伍,都是来参加婚宴的来
宾,只见男人们个个衣冠楚楚,女士们人人金光闪闪。筱怡,筱怡的父母,以及
许耀明和陈静都站在门口在迎接这些出席婚宴的来宾。
我没有排队,直接去了接待台,接待台在入口处一溜儿排开,紫红绒的台布
显得喜庆典雅,十几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姐,笑脸盈盈地接待着到会的客人,我
在精美的签名簿上签上了我的中文签名,并把给新人的红包交给接待小姐。接待
小姐在与会名单中找到我的名字,并告诉了我所坐的桌号。
我走进宴会厅,只见厅内布置得温馨浪漫,喜气洋洋。舞台的幕布上是一个
硕大的金色喜字。在灯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一个比人还高的多层结婚蛋糕像一
座宝塔似的矗立在舞台的一角,那乳白色的光泽与粉红色的背景交汇相映,显得
缤纷绚丽。
从舞台的正前方及宴会厅的中央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地毯的两边排列着
花柱,每一根花柱的上方,五颜六色的鲜花簇拥着一只白色的蜡烛,奼紫嫣红,
烛光摇曳。衣着华丽的宾客们倘佯在这花影和烛光中,好一派衣香鬓影的奢华风
采。
当我正在寻找我的桌号时,一位女侍者走过来,她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
里有红白葡萄酒,洋酒、啤酒,以及橘汁和饮料,‘Wouldyouli
kesomedrink,sir?’
‘Yes。’我端起了一杯啤酒,‘Thanks!’我喝了一口,苦涩清
凉。
我端着那杯啤酒找到了我的位子,刚坐下,‘哥。’一声轻柔恬美的声音从
我背后传来,我扭头一看,是小雪。
我简直认不出来这是小雪,黑色的晚装礼服,系在胸部,雪白的肩膀和背部
全裸露着,形成强烈的黑白反差,这种美,显得厚重,令人震撼。高挺的乳房只
遮住了一大半,很深的乳沟完全显现,一条银色的项链闪烁在洁白的胸部,一个
由KYM英文字母组成的挂坠儿垂挂在项链下,与乳沟形成完美的搭配,光影飘
渺,美伦美唤。她使人感到没有丝毫的淫荡,反而有一种实实在在的美感。
在我惊艳的遐想中,小雪狠狠地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说:“你干嘛这样看
我?‘
‘哦,太美了,太美了!’我回过神来,连声称赞。
‘没见过啊?’小雪嗔怪着坐在我的身边。
‘百看不厌嘛!’我嬉戏地说道。
‘哎,你可是我哥啊。’小雪坐下后,伸手在我的腿上一掐。
‘哎哟,好,好。我老实点,你喝什么?’我说。
‘你喝什么?’她反问我。
‘啤酒。’
‘我也要啤酒。’
于是我向侍者招手,我从她的托盘上端起一杯啤酒放在小雪的桌前。
‘谢谢!’小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小雪没有参加教堂婚礼,参加婚宴是筱怡安排的。我们这一桌,除了我的小
雪,还有王丽和筱怡,剩下的都是王丽医院里的同事。
大厅里的音乐突然停止了,灯光也随之变暗,两束强烈的灯光从高耸的灯光
塔上射在舞台上,两位主持人出现了,小雪告诉我说那是两位新加坡电视台的名
主持,男的说英语,女的讲华语。这是新加坡的习惯,无论大小活动,都使用两
种语言。
主持人一通表示欢迎到场来宾的开场白之后,宣布新娘、新郎入场。随即婚
礼进行曲响起,那两束灯光立即转向了红地毯那头,照在许耀明和陈静的身上。
接着陈静挽着许耀明的胳膊开始踏着红地毯向舞台走去,这时两旁的人们拼
命向他们喷射彩胶,挥洒彩沫,周围的烟雾也开始飘起,摄影的闪光灯不停的闪
烁,祝福的喊叫声,拉彩胶的劈里啪啦声,音乐的欢快声,宴会大厅漾溢着浓浓
的庆典气氛。
陈静和许耀明在烟雾缭绕中走向舞台,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时,我突然感到小雪是那么的安静,只见她默默地坐着,眼睛直直地望着
舞台,眼光中充满着无奈,她没有鼓掌,嘴唇紧紧地咬着,一脸的阴沉和凝重。
我的心沉沉地往下跌,重得无法呼吸。我想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样,她
爱的人结婚了,但新娘不是她,这怎能不让她悲哀,怎能不让她伤痛呢?
舞台上的一切表演似乎都在刺痛着我们的心。
我为小雪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悲哀。这里没有一年四季的轮番交替,春
夏秋冬的风景早已模糊了往昔的美丽,时间的推移在你我的心头种植起无法触及
的回忆,脸上残留的泪痕述不尽的心痛,全在这一刻涌动起来,可悲的人生!
轻轻的感叹一声人世的苍凉,有太多的精彩有太多的无奈,想孤立自己的感
受让它与世隔绝却是那么遥远而不可及,也许人类本身就是以爱为主题,以恨为
线索展现一幕幕的喜剧与悲剧,设置了一个个痴恋和背叛,相互连接却不能靠近
也不能疏远。也许爱过才知那份伤痛有多刻骨铭心,也许失去过才知那份空缺有
多钻心刺痛。
这时,舞台上有人在讲话,说的是英语。声音温润但显得无力。只见他双手
扶在讲台上,目光透过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盯在讲台的稿纸上。讲话结束了,台下
有稀稀落落的掌声,然后两位礼仪小姐上前把他搀扶着走下舞台,这时我才感觉
到那是筱怡的父亲。
主持人又出现了,我听到女主持人在喊我的名字:“下面请林子昊先生代表
女方家属讲话。‘
我心里一震,是我展示的时候了。我把酒杯里剩余的啤酒全倒进嘴里,站起
来,右手正了正脖子上的领带,便昂首挺胸地走上了舞台,我站在那张布置得极
为精致的讲台后,朝台下望了一眼,好像有无数只眼睛向我射来诧异的目光,似
乎这样更使我有了信心和勇气,我心里有一种要征服他们的自信和狂妄。
‘各位来宾!’我说出第一句话,彷彿听到我的声音在大厅里回旋,高亢、
宏亮。我不喜欢说‘女士们,先生们。’那种俗套的开场白,更不喜欢手里捧着
一张纸,照本宣读。我喜欢潇潇洒洒地即兴发挥。
‘我叫林子昊,陈静的朋友。今天是许先生和陈静的大喜日子,我祝他们:
新婚愉快,幸福快乐!同时,我还代表陈静的母亲,祝他们和睦、平安!我还要
感谢大家的光临,感谢你们为这对新人所带来的声声祝福和美好心愿。’我把后
面的一句话提高音调,然后停顿。这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不会使用什么‘
白头偕老、百年好合’这类庸俗的字眼,一是我不相信,再就是我也不愿意。
‘提到陈静的母亲,我现在感到心痛。谁没有母亲?谁没有儿女?我想,此
时此刻的老人正以泪洗面,思念亲人,因为她看不到自己含辛茹苦养育大的女儿
就这样出嫁了,她看不到这样奢华的场面,这样隆重的情景,她只能饮尽辛酸,
孤苦伶仃,望着无边的黑夜,望着无际的苍穹,默默地祈求,默默地祝愿。可怜
天下父母心啊,这时候我们怎么能不感到揪心!’
这时候我沉默了,我停顿下来,我看到陈静在哭泣,王丽在不停地为她递上
纸巾。大厅内异样的静默,我听到台下有抽泣的声音。我接着说:“我崇尚母亲
的情怀,我赞扬母亲的伟大,从十月怀胎到呱呱落地,从呀呀学语到蹒跚迈步,
哪一步不凝结着母亲的心血和操劳,女儿长大了,结婚了……‘
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许耀明拉长着脸走到主持人的跟前嘀咕了些什
么,然后主持人来到我的旁边轻声的对我说:“林先生,请不要讲这些,好吗?
这是婚宴,是大日子,应该讲些高兴的话题。‘
我点着头,正在踌躇,我朝站在舞台边上的筱怡望去,也许筱怡明白了我的
意思,她走过来,说:“Goon!Don”tworry!‘于是我继续
讲:
‘女儿长大了,结婚了,那是母亲呕心沥血的结果,母爱是一首无言的歌,
浸润着我们生命的每个季节。陈静的母亲和所有普通女人一样曾经过痛苦而艰难
的挣扎,用她那成熟的心智和海一般深厚的情怀,把自己的女儿养育成如今这么
优秀美丽的女儿。为什么她老人家就不能与我们共同分享此刻的温馨和喜悦呢?
就是因为一纸的入境签证啊!‘
我再一次的停顿。我看到人们在交头接耳,我听到台下的一片哗然。‘Ho
wcome!’有人质问。
讲到这里,我停住了,我不想再往下讲了。毕竟这是陈静的婚宴,是个喜庆
的日子,也不想太得罪许耀明。于是我最后说:“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
胜意!‘最实在的语言,最现实的祝福。
‘谢谢大家!’我说完走下舞台,不卑不亢地回到我的座位上。我知道有无
数双眼睛在看我。
婚宴在继续进行。开始上菜了,第一道菜‘龙凤呈祥’,宴会厅内的灯光逐
渐变得黯淡,端盘子的侍者一列排开,从门外鱼贯而入,托盘都举在肩膀以上,
盘子里都点着一根红色的蜡烛,侍者的队伍在桌与桌之间穿行,摇曳的烛光在黯
淡的背景下,形成一条长长的蔓延的火光,犹如一条长龙在夜空中飞舞。
待每一个侍者到达每一个餐桌前,宴会厅的灯光又亮了,当侍者把盘子放在
餐桌上,我发现原来是一道什锦拼盘,但盘子里那用水果雕刻的一龙一凤却显得
栩栩如生。
菜肴一道道地上,舞台上有歌星在表演助兴,宴会丰盛而热闹。
我看到陈静和许耀明在桌间迂回,为每一桌的客人敬酒和照相留念,王丽提
着酒瓶,身后一个红旗袍小姐端着托盘和他们形影不离。现在的陈静,又换了一
套礼服,一件无袖的中式旗袍,把她那高挑的身材衬托得优雅别致。王丽也换成
了一件紫红色的连衣裙,显得简洁素雅。
小雪默默地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两杯,惊得四坐个个目瞪语塞。筱怡在招呼
舞台上的表演,王丽在跟随陈静敬酒。这个桌子上只有我和小雪认识,今天小雪
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柔情和活泼,她如一只受伤的糕羊,冷冷的望着我,她的眼光
冷的像一束寒冰,逼得我无法正视。
我能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可以宽怀她的伤害呢?我颓然无言,只好不停地为她
倒酒,与她一起一杯接一杯的喝。我看着小雪不停的在酒中麻木沉沦。我知道,
酒精也许会让小雪舒服一点,至少,疼痛不再强烈。
当陈静和许耀明过来敬酒时小雪已面红耳赤,醉眼朦胧,她似乎想说什么,
但舌头已不听使唤,甚至站起来都觉得困难。这时筱怡跑了过来,拥着小雪说:
‘你干嘛这么喝啊?’
‘没,没事儿,哥,倒酒。’小雪伸手又去抓酒杯。
‘子昊,你怎么也不看着她点儿?’筱怡责怪着我。然后搂住了小雪。
‘今天是喜,喜庆日子,干嘛拦她啊,来,祝,祝你们新婚快乐!’我端起
酒杯要与许耀明干一杯,但我发现他愣那儿了,他凝望着小雪,凝望着小雪胸前
的那条银色的项链。陈静和王丽在应付那几个医院的同事,并没有注意,但我清
晰地注意到了许耀明那恐慌的神色,我只好把举着酒杯的手缩回来。
‘哥,人家给你敬酒呢!’筱怡一面拥着小雪,一面对许耀明喊着。
‘哦,哦。’许耀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但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小雪。
我没有理会他,将一杯酒全灌进嘴里。脑袋感到晕乎乎的。
这时等在旁边的摄影师喊了一句:“你们还照不照啊?‘
‘照,当然照!’于是筱怡把陈静他们喊过来,我还是坐着,筱怡拥着小雪
坐在我的身边,王丽站在我的身后,许耀明和陈静站在小雪的身后,旁边还有那
几个医院的同事。这时摄影师对着我们,只见闪光灯一闪,留下了一张珍贵的照
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