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南洋[足本]-29


  (九十)

一路风驰电掣,火速飞奔。‘嘎’的一声刹车声响,惊飞了栖息在树上的一
群乌鸦。我把车停在小雪家的门前。

我从车里跑了出来,按了她家的门铃。我等待着,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在‘扑
通、扑通’的跳动。小雪开了门,我进屋,还没等身后的门关上,小雪就扑在了
我的怀里。她死死地抱着我,眼泪在哗哗的流淌。

‘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了?’我使劲拨她的胳膊,但是她环绕在我脖子上的
双臂就是不肯松开。

她不说话,也不移动,就这么久久的把头埋在我的颈间,任泪水恣意浸湿着
我的衬衫。我只好把她抱起上了楼。

走到卧室的床前,我把她放下来,而她的身体好像完全没有重力似地倾斜在
我的身上。

我坐下来,把她放在我腿上,她双手仍紧紧地搂着我,脸紧贴着我的胸口。

我低头看她,她好像变了许多,变得苍白、憔悴,眼睛深凹,颧骨突出,整
个脸彷彿瘦了一圈儿。她闭着眼,艰难地喘着气,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我
不禁心疼如同刀割。

‘小雪,小雪……’我轻轻叫唤着她。

只见她身子猛然一震!好像才苏醒过来,眼睛微微开启:“哥,是你吗?‘
她嘴唇翕张,似在呓语。

‘是我。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虚弱?’我说。然后我把耳朵贴在她的嘴边
屏息静听她的回答。

但是她不再说话,眼睛又合上了,只见她泪水如决堤般滑落而下……

‘小雪,小雪,你说话呀!’我几乎贴到她的耳边。

小雪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想要说话但又停止了。这时,她艰难地伸出一只
胳膊,摸索着,然后抓住我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怎么,你肚子痛?’我问。

她摇头,秀眸里盈满了泪水,眼中闪烁着深深的苦痛及哀伤。

‘那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儿?’我急切的问她。

这时,她把我的手在她的小腹上抚摩了一下,然后按住,嘴角微微地颤动。

‘我们的孩子,我们……’小雪像在喃喃自语。

‘什么?你怀孕了?’我惊讶,直直地看她。我回味她的话,越来越迷惑。

她点头,泪水不再滑下,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幸福的涟漪。而我,就在她点头
的一瞬间,我的脑子一轰,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我缓缓的仰起头,彷彿看到眼
前出现了无数双眼睛在瞪着我,有王丽,有我妈,还有王丽的父母,我感到一种
绝望,脑际变得空白一片。

沉默中传来小雪一句句令我震惊的呓语:“哥,我不要你走,你这次回来我
们不要再分离,我要…‘,’哥,告诉我,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会娶我么?‘,
’呵呵,我有孩子了,我要嫁人了……‘

我斜视了小雪一眼,突然感到她的面目是那么的狰狞可怕,那么的的凶狠邪
恶。我完全迷失在了自己的混乱思绪中,我想逃离,想赶快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
房间。

突然小雪咳了一声,然后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呕吐起来,只见她苍白的脸
颊猝然被憋得通红,欲吐又吐不出来,黄色的胃液从她的嘴边流下来,浑身在剧
烈的抖动,但是还是要呕吐的样子,情景看得很悲惨。我目瞪口呆的望着她,望
着她那痛苦挣扎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软了,我急忙用手在她的背上轻拍,她还
是一种痛苦不堪的样子,令人心酸。

小雪呕吐了一阵之后,逐渐恢复了平静,好像也变的清醒起来。她缓慢地将
头又靠在我的胸前,然后仰起脸看着我,面带羞涩地对我说:“对不起!‘

‘你经常这么呕吐?’我问她。

‘嗯,而且有时候比这还惨。简直是让我死去活来。’

‘看医生了吗?’

‘看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这是妊娠反应,不过我的反应也太厉害了。’

‘你怎么不去做掉,这样太痛苦了。’

这时小雪突然一楞,斜了我一眼,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没有征得你的同
意,我怎么敢随便去做?‘

‘干吗还要征得我的同意?’

‘这是我们俩的孩子啊!’她眼里有一丝柔和的光,让我有点手足无措的惊
慌。

‘小雪,做了吧,我陪你去医院。’我央求她。

‘你同意了?’她看我,那种亦正亦邪的眼神让人觉得虚幻而不可捉摸。

‘我同意了!’我回答。

‘那我有个条件。’她低头,嘴唇微微一抿。

‘什么条件?’我问。

‘我们结婚。’小雪瞪着我。

‘我要不同意呢?’我扭头,不再看她。

‘那我就不做。’她回答地很坚决。

‘为什么?’我问。

‘你不跟我结婚,我们就不能在一起,那我有一个我们俩的孩子,我也满足
了。’也许妊娠的痛苦令她有点神经错乱了,也或许她太寂寞了。

我怔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雪……’我没有说下去。小雪仍然依偎在我的怀里。

我们都沉默了,月光似水徐徐从窗口流进,幽思渺渺。

昼已模糊,暮色四合,夜已姗姗,如素笺墨泼。房里很静。我带着愁容,闭
目陷入茫茫无绪的忧伤。

‘哥,看来我还得叫你哥,你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

‘小雪,我要知道,我可是从来就没有答应过你什么,我们是朋友,或者说
我是你哥,我也从来没有欺骗过你啊。’

‘我知道,是我傻,可你知道,当一个人,在爱河中承受,欲爱不能,欲罢
也不能时,是最折磨人的日子。’

‘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我们是不可能的。’

‘是,你说过,但我做不到,无论路有多遥远,无论岁月有多漫长,我都会
等。往常这样的夜晚我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只能极其疲倦却又无可奈何地等
待一个黯然的明天。

我已经不下百次梦见你,几乎每个夜晚你的身影都会到我梦里来。现在,我
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想念你。我只有祈求上帝赐给我忍耐力,并且不要把我们
推得太远。因为我每天面对的只是无法回避的痛思和苦恋。‘

‘你干嘛要这么折磨自己?’

‘是啊,这是世上最折磨人的情感,任何人都有机会相遇。可我根本没有想
过放弃。我整天晕晕沉沉的,我所爱的人若即若离,你的眼神总是拒绝。在我心
里有一百个理由放弃!可第一百零一个理由是:坚持到底。’

‘小雪,听话,去做吧,这样太痛苦,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不,我不怕。反正怎么都是痛苦,这种身体的痛苦总会熬过去的,但心灵
的痛苦不知道会何年何月?’

‘小雪,我说过,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的机会。’

‘这我知道,你还说过,“不是你的,就不要强求”,可我认为不能成功的
爱,也是人间最美的爱,如果没有这种美,就不会有梁祝化蝶,就不会有宝黛之
恋。就像爱神维纳斯一样,在希腊出土后很多人想给她重新接断臂,可不管怎么
接都不理想,多年以后一直就保持这残缺的美。’

‘你这样坚持,真是毫无理由。’

‘对!爱和美一样根本就不需要理由。不论爱的结果如何,我都要珍惜这种
爱,我不要轻易放弃。’

‘你干吗要这么固执?’

‘是,我承认我固执,我只有独守这份寂静,这份孤独!还有一颗固执而不
想醒来的自己编织的美丽幻想。我天天想见到你,却越来越有了距离!你不曾接
受我对你的爱意!你不知道我的心依然被你占据!人们都说其实放弃也是一种美
丽,但我不需要这份美丽……’

‘小雪,你醒醒好不好?就算我恳求你了。’

‘你别求我。事情已经至此了,还有什么用呢。我不会像有些人那样死缠烂
打,我知道那样只会令对方厌恶。我只能默默地想着你,默默地注视着他,所有
的温情,所有的苦痛,就这么幸福的折磨着。’

‘你这不是幸福,是糟蹋自己!’

‘是,我一直是孤零零的度过每一个夜晚。但我会想起那些和你魂牵梦萦的
缠缠绵绵,想得如痴如醉。我不甘心这魂牵梦萦的缠缠绵绵凋零的这样快?我满
腹惆怅,我满肚冤恨。我也想有一个美满家庭了,想有一个我们的孩子。想着,
想着,越想越觉得凄切。冥冥的伤痛使我感到我活的很辛苦,过的很累。现在好
了,我有了孩子,也算是一种安慰,我依旧深信,我们俩迟早会结婚的,只是时
间问题。’

‘小雪,你怎么还在这么想?你叫我如何给你解释,你才肯相信?’

‘你不用再解释了……’

小雪还没有说完,我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是王丽。

‘子昊,你在哪里,我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王丽那清脆而柔和的声音。

‘你先吃吧,我可能会晚点回家。’我说

‘不,那你先忙你的事儿吧!我等你!’王丽最后说。

我关上手机,良久都没有说话。

小雪诧异地看着我,她这样的眼神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嫉
妒和醋意。

‘你有女人?’她疑惑地问。

我将小雪拉到身边,捧着她的脸。我认真地对她说:“小雪,我告诉你,我
已经结婚了!‘

‘你……’她变得支吾起来,眼神闪烁不止。然后又‘嘿嘿’冷笑,说道:
‘结婚?哥,你不用骗我,我没逼你,我固执,我自虐,这是我自己的事儿。’

小雪刚说完再一次呕吐,吐得却比上一次要厉害。身体摇晃地更加剧烈,她
支持不住了,疲惫而软弱地倒在床上。这时,我看到了她眼底的绝望,就像饱含
毒汁的黑色花朵,在月下的沼泽里,悄无声息地开放。

我俯下身,将纸巾塞到了她的手里。她擦着嘴唇上的污迹。我坐下来,爱怜
地支起身拉过她,让她坐在我的身旁。她没有拒绝,也不说话,把头靠在我的胸
前。

她那憔悴,疲惫,消瘦,两眼深凹的苍白面容,微微一笑,笑容依旧,妩媚
而动人。

‘难受成这样儿,你还笑?’我怜悯地说道。

‘我最狼狈的样子都给你看见了。’她低声说道。脸上的笑容萎缩下去,沉
默了半分钟,她转过头去,一颗眼泪悄悄溜出眼角。

我怅惘地走到窗边,窗外,路灯暗黄,有风闪过,树叶摇曳着。有萧索的气
息。

从小雪的房间能看到海面,一层层叠起的细浪。曲曲弯弯地伏在海上,形成
一波一波隆起的痕。彷彿那是刻着沧桑的沟沟壑壑。

想起有一次,我跟小雪在沙滩上追逐。天与海淡淡的蓝着,阳光热烈而又多
情,彷彿它是故意将最柔和的一抹蓝溶在我们的心里。醉人的深蓝色,我和小雪
开心的伸开双臂迎接浪花的拥抱,用脚去感受温软潮湿的沙粒,用手去撩拨阵阵
喧嚣的浪涛,用鼻子去呼吸腥碱的海风。沙滩上印着一串串欢快的足迹。

她摔倒了,我也跟着躺在沙滩上。沙地上有奋力挤出的一点点苍青的杂草。

潮湿的气味蒸腾着,间或青草忧伤的腥气,闻起来不禁泫然。

小雪抓起一把细沙,紧紧地攥。然而越是攥得紧,就越是失落。

有多少岁月都像这默默流淌的沙,空余怅然。

如今,我愣在深蓝色的窗前,看着夜色中的大海,清冷而落寞。

漆黑的夜里,窗外少了那往日的喧闹和杂乱的脚步。只间或掠过一阵阵的海
风,涌上强烈的不合时宜的寒冷。

我看到小雪抱着一个厚厚的枕头,把自己深深地陷进床的中间,任黑黑的长
发掩埋了苍白的脸,似乎在这凄凉的夜里独自蜷缩在温馨的回忆里。我们都不想
去开灯,怕看见满屋的空空荡荡,只有CD机在忽明忽暗地闪着微弱的光。夜色
伴随着冰冷的寂寞的感觉从四周无声无息地包围过来,将我们淹没。

我情不自禁的回来低头吻住她。脑海里闪过熟悉的感觉,彷彿从前便是这样
的吻着她!一种强烈的震撼穿透着彼此,痛苦的感觉充满我的心扉。小雪苍白的
呆呆瞪着我,看得出来他在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而是露出一丝欢颜。

的确,有的人脸上有太多太多的微笑,是因为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泪水,我知
道也许今生今世不会再与她相拥缠绵了,可是我也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把
她忘了。人不能图一时的快乐、幸福去伤害别人,否则,更加深刻地伤害的只能
是自己。

流逝的日子像一片片凋零的枯叶与花瓣,渐去渐远的是青春的纯情与浪漫,
不记得曾有多少雨飘在胸前,风响在耳畔,只知道沧桑早已漫进了我的心,爬上
了我的脸。只能把这份情深深地埋在心底,将它珍藏起来,直到永远。

当我看到她脸上似乎抹过的幸福,一个念头令我在震惊中放开了她。记起有
人说过,一旦结婚以后,就要老老实实的忠实于属于你自己的那一份生活。当你
的命运和你的妻子,孩子,紧紧的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你可千万要小心处理,稍
微出点问题,会毁了你自己的一生。

于是,我缓缓的转过头,对她说:“小雪,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结婚了!‘

‘你真结婚了?跟谁?’

‘王丽。刚才就是她打来的电话。’

‘王丽?哥,我知道你不爱王丽,我早就看出来了。’

‘但我们是真的在北京结婚了,是我妈的意愿。’

‘你妈?’

‘是啊,我得听我妈的。’

‘你为什么要听你妈的,你为什么不想想我的痛苦?’

‘我是我妈从小就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她吃的苦要比你大的多。’

‘你妈,你妈,你就想着你妈,你什么时候想过我?你妈那么重要,你为什
么不去跟你妈结……’

我没等小雪说完,我心中的火‘嗖’地蹿了上来了。于是,我暴怒地挥起手
臂甩了她一巴掌。

霎时,屋子里一切都静了下来。静得恐怖,静得可怕。小雪缓缓地伸手在嘴
角上一抹,只见鲜血从她的指间流了下来,她望着手上的血,然后又望向我,脸
上渗出一丝丝的冷笑。之后,她从床上艰难地移开,拖着像散了骨架的身子,蹒
蹒跚跚挪向窗口。

人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而爱情这东西很多时候说的是感觉,如果感觉一
旦失去,那处境是非常可怕的,没有人愿意面对一潭死水,毫无激情的生活。

‘为什么,为什么?谁能告诉我?!’‘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
人不如故。’携旧衣,牵故人,在我的眼前飘然而去,你远远的背影清瘦班驳,
踏碎了一地我娇柔翠绿的思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现实无情,爱情远去。我无尽的眼泪筑起的只不过是一个聊以自尽的深潭,
而你最后的凝视,竟是我悠悠潭心里唯一的一个带血的指痕,在涟漪中凄凄地黯
然。哥,你听见小雪烟消魂断前的呼唤么……

透过影摇光眩,看破浮世繁华,我似乎听见了一声苍凉的叹息:忍长街、竟
自繁华若许。

莫非真是如古人说的那样,作淡语处,是最沉痛语时。

蓦地,我乍然打了个激灵,我这是怎么了?我怔怔地看着小雪向窗口艰难移
步的背影,恍惚间,我突然看到窗外那一片黝黑的夜空,深邃而恐怖。彷彿要吞
噬一切。

当我看见小雪手扶在窗台上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向我袭来。我浑身一阵心惊
胆战,‘小雪!’我大声喊了起来……



(九十一)

我喊小雪,我的喊声很大。小雪被我的喊叫声惊吓得浑身颤了一下,她扭头,
怔怔的望着我。但我能看出她的惊讶、她的悲愤、她的痛苦、她的绝望……

我跑上去抱住她,抱得很紧。生怕她从我的怀里挣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雪,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只见她神情呆滞,满脸的哀伤。眼角的泪痕,嘴边的
血迹,清晰地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象活生生被撕扯一样,疼痛不已。

‘小雪,对不起。对不起!小雪!’我向她道歉。我看着她,看着看着,泪
水迷蒙了我的双眼。

我没想到我竟会这么残忍,我没想到我竟会挥手打了小雪,我感到悔恨,感
到疚愧。一种深深的怜惜涌上了心头。

我知道我近来思想中的压力很大,为了我的母亲,为了王丽,我必须做一个
有责任的男人。必须脱离那种风花雪月的过去,去过一种平淡而简单的生活。

想收拾起那种不羁的自由,塞进心底最冰冷的角落。但我总是不能坦然心底
的那份伤痛。或者说,我总是害怕触动那份隐痛。

小雪一动也不动,任由我抱着。在凄冷的月光下,有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小
雪那阴郁的脸庞更显得惨白,似乎是几世的绝望。沉重的表情模糊了我的双眼。

这时,小雪的头突然后仰,嘴张着,眼睛在翻着白眼,霎时失去了知觉。

‘天哪!’。我赶紧把她抱起,放在床上,然后惊惶失措的准备打电话叫救
护车。

当我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找到我的手机,按下急救电话的号码,等候回应时,
我担心的望着小雪。我突然看到小雪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我。于是,我扔下了
手中的手机,向小雪扑去。

‘小雪,小雪,你没事儿吧?’我近乎是哭着问她。

小雪轻轻地摇了摇头,艰难地伸出手臂放在我的额头,捋开滑在我眼前的头
发。

‘你差点儿没把我吓死。’我双手紧紧地把她的手捂在手里。

‘你,你还知道,知道担心我?’小雪显得很虚弱,说话有气无力,脸上带
着一种清苦而冷漠的神色。

我不住地点头,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眼睛上,嘴唇上,亲吻着,抚
摩着,说:“对不起,小雪,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你打我吧!‘然后我
拿着小雪那纤细的小手在我的脸上拍打起来。

小雪倏地把手抽开,眼睛愣愣地望着我,我们惜惜相望。我彷彿又看到那个
涉水而来的女子,眉似春山,眼若秋波,一袭白衣,裹着寒风凄雨款款而来……

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依旧充满期盼、渴望和迷茫……

曾经一次次打碎过她的心,在她那双俏皮、期盼和乞求的眼睛里,我的语言
总是那样的苍白和空洞。每每看到她的眼神和听到她的声音,我都感到压抑地喘
不过气来,真的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无法解释这本不该属于她的人生,更不
愿意在她纯净的心灵里撒上一把盐,让她更哀伤,更悲痛。

‘水,水,给我倒点水……’小雪虚弱地说道,我看见她那干裂的嘴唇。

‘好好,我马上给你倒。’我急忙站起来跑进厨房,给她倒水。

‘来,我喂你。’我坐在床沿上,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把她扶起。小雪依偎
在我的怀里,我把水就到她的唇边,她缓慢地吞咽着。

突然小雪呛了一下,身体抖动,好像又要吐似的。我忙放下中的杯子,在她
的背上轻轻地抚摩。但是这次小雪没有吐出来。

‘我,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好吐了,现在只有胃液和胆汁。’小雪艰难地说
道。

‘你今天吃什么了?’我问她。

‘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吃就吐。’她说。

‘那怎么行,你可能是虚脱了,刚才你都晕过去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
买。’我说。

‘我什么也不想吃。’

‘不吃可不行,越是吐就越是要吃,那我给你做点什么?’

‘你会做什么呀?’小雪很失望的样子。

‘那样吧,我给你做粥,这次在北京,我妈生病,我就给她做粥。’我说。

我说完,我看到小雪的脸突然又阴沉起来,不说话,眼睛又变得湿润。

‘又怎么了?’我关切地问她。

沉默了一会儿,小雪才仰起头,慢悠悠地说道:“哥,你以前总是给我讲一
些‘梁祝化蝶’,‘宝黛之恋’和‘希腊维纳斯断臂’的故事,可你从来不说你
家的事情,你自己的事情。今天我才知道你那么爱你妈,看来你是个孝子,跟我
不一样。‘

小雪这轻柔的话语又让想起了我妈。我闭上眼睛,尘封已久的往事陡然又浮
上心头,我微微叹了口气:“小雪,你可能看我平时潇潇洒洒,谈笑风生,其实,
想起我妈我就会忧心忡忡。是的,我爱我妈,要胜过世界上所有的人,因为在我
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去世了,我妈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守寡,为什么?就是
为我!就是为了把我养育成人。我妈是个很认真、很倔强而且很传统的女人,她
对我要求很严,期望很高,我总觉得我辜负了她的希望……‘

‘你妈好伟大!’小雪似乎也感动了。

‘是啊,我妈在我心目中是个伟大的母亲,无论她的智慧,她的人品都是无
人可比拟的,所以,我容不得别人说我妈半句坏话。’

‘对不起,哥。’

‘不,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该打你。’

‘哥,其实我并不在乎你那一巴掌,我只是觉得我活的很惨。’

‘你不会想不开吧,你知道吗,你可把我吓坏了。’

‘怎么?你以为我会自杀啊?’

‘是啊,我以为我打了你,你会跳楼呢?’

小雪‘嘿嘿’轻轻冷笑了一声,说:“我可没有那么脆弱,再说……‘小雪
顿了一下,望我一眼。

‘再说什么?’我问。

‘再说,我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我现在做什么,想什么,都会
想到我们的孩子。’小雪有些羞怯的样子,低下了头,长发遮掩着她那憔悴的脸。

小雪又提起孩子的事儿,我的心又倏地紧了起来,但我现在不敢再逼她,我
只是心中有种隐隐的痛。

‘好了,不说了,我去给你熬粥,你现在需要吃点东西。’我在小雪的嘴唇
上轻轻亲吻了一下,便去了厨房。

我把米洗好,加水,点了火,蓝色的火焰在炉灶上起舞,我的心也随着不安
起来,我想到王丽,她一定是还在等着我。我又想起我妈,我想我妈应该也是曾
经的才女名媛,走过了璀璨的繁华,也走过了突兀的蹉跎,最后,却终是没有躲
过年纪轻轻就丧夫的袭击。父亲的西行,带给她绵绵无尽的思念和幽怨,也给她
带来了一生的忧郁和孤单。

我真的不能辜负她,不能让她再为我操心了。她老了,已经经不起我再折腾,
但小雪的事该怎么办呢?我苦恼极了。

粥在火上熬着,我又回到小雪的身边。

‘哥,去打开CD机,我要听“梁祝”。’小雪的声音低沉而柔弱。

‘小雪,别再听了,我们不学梁祝化蝶。好吗?’我安慰她。

以往在我不满足她的时候,她会嘴巴像机关枪一样,满眼‘怒火’,满心‘
仇恨’,跟我讲个没完,彷彿要把一辈子的‘仇恨’对着我出,直到我能顺从她。

而现在她却眼泪涟涟,香肩酥动,林妹妹葬花焚文一般,委屈的就像是风雨
飘摇中的小花。于是,我把一片片的纸巾递上去,一句句的安慰话说出来,说话
的时候脑袋里还得高度旋转搜罗一些积累的笑话,记得清楚的就强加幽默生硬的
讲出来,记得不太清楚的,就断断续续的讲着讲着自己都糊涂了。

‘小雪,听我的话,找一天我陪你去医院,然后把身体养好,找个男朋友…



她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把手捂在我的嘴唇上,说:“你别催我,你让我再好
好想想。‘

‘还想什么呀?’我心里都急了,但我没有表现出来。

‘哥,你去打开那个抽屉,看我写的东西,受你的影响,没事儿时也写写画
画,打发时间,你不要笑话我。’

‘你还有这种闲情逸致?’我说。我看到小雪似乎情绪好了一些。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能熬过来这段你不在的日子?’

我抽开了抽屉,看到一本包装精美的日记本,便拿了出来。

我信手翻开本子的封面,扉页上写着:

《好想给你,我的今生》-楚小雪

第一页:

最爱你的眼,藏着我的深情你的柔情;最爱你的唇,交织着我的迷情你的热
情;最爱你的人,给你我的今生你的一生 .

第二页:

爱是一种感受,即使痛苦也会觉得幸福;爱是一种体会,即使心碎也会觉得
甜蜜;爱是一种经历,即使破碎也会觉得美丽。

第三页:

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对你的那种感觉再也无法割舍!

但是,我只能默默的去感受,默默的为你祝福。

同时,我也不愿你为我担心,为我为难,为我痛苦。

所以我只能选择等待……

第四页:

等待需要一份勇气,因为我知道,在我心里,你是那么的伟大,又是那么神
圣,你有你的工作,你有你的事业,肩负着重大的责任,而我却不能为你做点什
么?我能做的,只能让思念包围着我,让思绪引导着我,让眼泪悄悄的流,静静
地想你,静静地用心注视着你,默默地祝福你成功。所以我只能选择等待……

第五页:

对于你,我会把所有的委屈都藏起,把所有的伤痕都藏起,因为我害怕看到
你的眼神有任何的不如意,因为我害怕听到你那轻轻的叹息,因为我害怕你有伤
痛的痕迹,我可以让自己受苦,但我不愿意你受伤,那会比我自己受伤更痛更使
我难受。所以我只能选择等待……

第六页:

对于你,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因为我不管怎么样,也无法割舍对你的思
念。

虽然,想一个人是很累很累的事,为什么我却不能拒绝对你的相思,等一个
人是很傻很傻的事,为什么我却执迷不悟?因为我爱你,所以不管有多苦,只要
我坚持走下去,再苦也值得。所以我选择等待,永远的等待……

第七页:

黑暗中的我,除了可以拥抱自己,还有什么?暗夜中的呼吸,牵引的我神经,
欲呼出的气息,有着你的味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只是你,而我也只是我。

触摸不到的距离,拉开你我的爱意,最后终于懂得,寂寞和孤单,是属于黑
暗中的精灵,是为她们谱好的乐曲,华丽、而孤单的舞步,划出一生的痕迹。

第八页: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该继续的总还是在继续。时间没
有为谁而停下来。

我站在阳台,窗外雾蒙蒙的,下雨了。我听见一道雷声,连续而沉闷。原来
在不知不觉间,你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推开窗,风中夹杂着一阵花香吹来,温润的空气侵袭着双眼,终于流下眼泪。

我抚摩着下腹,似乎有些微微的突起,忽然觉得有些安慰。我们的孩子,他
将铺展着我的现在和将来。

我们的孩子会不会长得也和你一样,高大挺拔,英俊潇洒。这是我对你印象
极佳的第一原因。是不是也有那种如贵族般的淡定,幽默、睿智,还有脸上淡淡
忧郁的眼神,真让人喜欢,但我真是从心底里欣赏你的气质,温文尔雅、帅气十
足。我们的孩子一定也会这样!

第九页:

孕吐的状况一直在持续。炙热的阳光是我最厌恶的东西,它让夜幕短暂,短
到还来不及将白天的倦殆卸下,却又承上了新一番的重负。有时生活会把人逼得
只能延口喘息,在周而复始的日出日落中,渐渐老去。时光将过往一层一层捆起,
回忆逐渐不能动弹。盲目地向前,抑或停留,只是没有人再回头看。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朦朦胧胧中,隐隐约约似听到:“哥,我也不愿你为
我担心,为我为难,为我痛苦。你只要记得我,记得我们的孩子,记得……‘

我抬头,只见小雪在轻拭着满是泪水的脸庞,对着黑暗深邃的夜空痴想。

我突然想起厨房里的粥还在熬着,尽管是小火慢煮,也该熬好了。我径直去
了厨房。关掉蠕动着的火苗,粥在锅中不情愿的悸动着。

我盛起一小碗,端着,又坐回在小雪的床沿上。

‘来,小雪,我喂你。’我从碗里舀出一小勺,就到小雪的嘴边。

小雪张口伸过来。咽下了。只见,泪,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悄无声息的划
下她那憔悴苍白的脸颊。

小雪深情地望着我,深深地吁了口气,对我说:“其实,这也是长久以来的
心愿。如果,如果真的得不到你这个人,那么,得到过这样一个夜晚,已经足够。

我已经有了一个身上流淌着你和我的血液的孩子,我会和孩子相依为命,他
会长有像你似的样子,叫我妈妈。只要如此,亦可满足。‘

‘小雪,你真要这么坚持?’

‘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制造任何麻烦。不愿你辜负你的母亲,好好珍惜
自己,无论心,或身。’

‘小雪……’我心里一阵酸楚。

有些深爱,可以卑微得低到尘埃里,只错过一步,就要守候一生。

夜深了。我开车回家,远远的,我看到了那扇为我而亮的窗户。天上星星点
点,周围一片静谧。那点淡黄的光亮,透出无尽的温馨。我不禁加快了油门。

车停在楼下,我控制不住,收音机里的声音是刀狼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
我趴在方向盘上,流着泪。


(九十二)

时间一天天过去,王丽对我的关怀也越来越无微不至,她似乎把所有的身心
都放在了这个家上。她是纯粹的、坚强的,她觉得自已认定的爱情是正确的,她
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经营着这个家。她用她的温热、宽容和善良坚守着这份真
实而平淡的生活。

然而,这个城市总有下不完的雨,不给人一颗完整的心,走在雨中,心像一
汪融化的烛油,炙热地直想流泪。公司里总有没完没了的项目需要去做,有时忙
得昏天黑地。

小雪也时常给我打电话,我又不敢经常去见她,虽然我也很担心她的状况,
有的时候,我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开车出去,走到一半又意识到方向不对忧郁地开
回,然后又发现仍然是原路正确,开出,又开回,似乎只有去消耗这昂贵的汽油
才能忘却苦恼的煎熬,在疲倦的叹息中,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的优柔寡
断。

筱怡依然快乐如以往,只是眼里似乎多了一丝忧郁。她给我打电话的次数少
了。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喝酒的次数与她电话的个数成正比。因为她永远不可能成
为我生活的主旋律,所以我从不给她打电话。即使几天都不一起出去,也没有觉
得有什么不对。

有时抬起头,从树枝间的空隙看到了那一小块苍白的天。似乎什么都不曾改
变,但又的确什么都在改变着。一切都那么快地离我而去,我什么也抓不住。

上午,当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我的办公桌上时,我收到了瑶瑶的一封
手机短信:“耳朵痒吗?那代表我在想你!眼睛痒吗?那代表我想见你!嘴巴痒
吗?那代表我想吻你!身体痒吗?那代表……别瞎想了,都长虱子了,赶快洗澡
去!‘看了瑶瑶的短信,我摇头不由得自己乐了。

‘什么事儿那么高兴?’只见筱怡微笑着站在我办公桌前,淡淡的橘子香水
味飘散四周,让我熏熏如醉。

‘一则笑话。’我告诉她说。扬了一下手中的手机。

‘我能看吗?’筱怡轻声问,她的眼神有点诡异,脸上有一抹淡淡红云。

‘当然能!’于是我把手机递给筱怡。

筱怡看完瑶瑶发给我的手机短信,并没有露出丝毫笑意,她有些惊讶地望着
我,说:“你的朋友?‘

‘北京的同学。’我笑笑。

‘够幽默的。’筱怡说完把一份新的项目方案放在我的桌子上,然后望了我
一眼,轻轻地走了。

当我与她的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心里觉得有些忐忑不安。我隐约察觉她眼
里闪过一丝疑惑无奈的光芒。我有一点心神不定,感觉我们之间似乎很熟悉,却
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温暖的微笑,疑惑的眼神,熟悉又陌生,可望而不可
及。

瞪着电脑上的屏幕,我的目光有点儿游移不定,老是感觉身后有熟悉的脚步
声,回头一看,除了大家都在静静地忙碌着,别无所有,心里有种希望落空的心
酸。

于是忍不住偷偷向筱怡的座位望去,目光像粘了胶水似的再也离不开她的身
影,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彷彿都会牵动我的心,而过后,心里只是多
了份惆怅和苦涩。

下班时,我看到她眼里有一层模糊的水雾荡漾开去,我们一起离开办公室。

在走出办公楼的大门时,感觉她每次下班都有意在等我,总会遇上她温暖的
笑容和凝望的眼神。每次分手的时候都会恋恋不舍,走时还不忘问我:“不想对
我说点什么吗?‘

‘天黑了,路上开车小心点。’我一脸的关切。

‘谢谢!’筱怡微笑道,声音里有一点苦涩。

望着她的背影,当她渐渐离去的时候,我会感到有一种留恋、无奈、迷离的
目光,最终消失在灰色的暮色里。

我突然想起《廊桥遗梦》里弗朗西斯卡的疼痛,便是如此。她给了孩子一个
完整的家,心,却在平淡中,寂寞死去。爱情,总是要疼痛,才会刻骨铭心。所
以,能够走在一起,直到老去,手心里最想牵握的那只手,大多都不会是对方。

刻骨的,是没有牵到的那只手,铭心的,是不能相伴的那个人。人世间,就
是有这样一种人,每一段爱情,都刻骨铭心,每一份真情,都只是激情万丈。一
生都在恋爱,一生总在苦随。

当我钻进车里,发动了引擎,抽出安全带系上,正要拉动变速杆的时候,我
的手机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我一看,是筱怡。

‘耳朵痒吗?’筱怡戏谑的口气。

我一听‘哈哈’笑了,回答说:“痒啊!‘

‘眼睛痒吗?嘴痒吗?身体痒吗?’筱怡也笑着连续地说道。

‘我那儿都痒!干嘛?’我逗她,筱怡从来不忌讳我跟她开玩笑。

‘那你就快点回家吧!’筱怡说完了,接着是一串朗朗的笑声,她把电话挂
了。

……

回家的路上,脑海里总是不能平静。突然想起了日本作家渡边淳一,就是那
个让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死在《失乐园》的家伙,还写过一本不太有名的书《男
人这东西》,他用这本薄薄的书把男人剥个尽光,让男人的双手不知是该先挡住
自己的脸,还是先挡住自己的私处。

他这样做,我想并不是为了进行一次恶作剧,他只是想让男人更多地了解自
己,让女人更多地了解男人,以便他们能更好地相处。

‘那么男人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我一边开车,一边在想。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是筱怡?还是小雪?

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了接听,然后放在耳朵边上。

‘今天还加班吗?’王丽的声音。

‘不加。 I am on the way now. ’我回应了一句,急忙放下了手机。因为
在新加坡开车打电话是犯法的。

依旧,王丽每天下班后做饭,并且做一锅汤等我回家后喝,为此她还曾特意
请教了老中医,开了可以入汤的几味中药。并且还下了不少工夫解决了中药入汤
而喝不出中药味的难题,因为我不喜欢中药味。

世界上女人很多,美丽的,温柔的,聪明的,可爱的……可无论什么类型的
女人,期待幸福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所以她们等待着她的男人回家,等着她的男
人对她好。

午夜时分,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翻转了个身,正
好将王丽抱个正着。闻着她身上那独有的味道,我的手慢慢游移着,她的肩,她
的臂,她那圆润而细腻的臀部,丰满而坚挺的乳房,她的头发……

自从跟王丽结婚以后,好多次,我都不能相信,王丽竟然能这么真实地躺在
我的身边。这些个日子以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它让我恍惚,让我迷茫,让我
觉得,要做一个寻常的人,过最寻常的日子,我能守得住吗?

雨声忽大忽小,有风吹过,树影在窗户上摇曳。王丽那温暖的手臂和着那婉
约的雨声,紧紧抱住了我。

‘子昊,有件事情想告诉你,本来,本来不想说的。’我的脑袋瞬时轰了一
下,浓浓的睡意全跑没了。

难道,我有什么事被她发现?难道,她知道了小雪怀上了我的孩子?难道她
认为我跟筱怡有什么暧昧关系?

那一刻,我理解了什么叫屏神静气。

‘我在婚纱店看上了一件婚纱,想穿上它照张结婚照,本来不想说的,怕你
工作忙,不想跟我照,但一想我们都没有穿婚纱的结婚照,还是跟你说说吧!’

‘咳,这深更半夜的原来就是这事啊!真是的,害我瞎想……’我在心里说
道。

‘行啊,你约时间吧!’我说。

王丽一把搂住我,满心的感动,她除了紧拥,还是紧拥。

王丽的拥抱使我的身体很快就热了起来,尤其是她那凸凹有致的胴体紧紧地
贴在我的身上,我的那个部位迅速地变得坚硬而挺立。于是,我翻身伏在王丽的
身上,把她那白嫩而滑腻的大腿抬起向两边扒开,手握着阴茎毫无顾忌地插进了
她的阴道。王丽不由得发出一声嘤咛。

一阵温热,一阵惊悸,一阵欢愉、舒心的感觉,犹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我,仿
佛像窗外那温情的丝雨给人无限沁心的喜悦!

王丽呻吟着,习惯而本能地奉送着自己的身体。

我用力地抽动,这次我在她的身体上面好像做的时间特别长,彷彿持续了一
个世纪。我终于累了,倦了。

我轻抚着她滑嫩而敏感的肌肤,她依然是在我身下叫着、呻吟着,但我真的
很累了。王丽那迷离的眼眸望着大汗淋漓的我,她心疼我了,说:

‘来,你躺下,休息一会儿,让我来吧!’王丽从我的身下爬起来,温柔地
扶我平躺在床上。然后,她跨腿骑到了我身上。

不知道王丽是故意还是捉弄,她骑在了我的胸部,湿湿的阴部坐在我的胸脯
上,弄了我一胸部的淫水。

‘东西在下面,不在这儿,你再往上骑就骑到我嘴上了!’我说。

‘好吧!我就骑到你的嘴上!’她说着就骑到了我的嘴上,并且双手分开阴
唇,露出阴蒂放在了我的嘴边。我只好伸出舌头开始舔她的阴蒂、她的阴道口。

她的阴唇。

她的淫水弄得我满嘴都是,她的身体随着我的舌头蠕动着,嘴里叫着、呻吟
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叫声有些异样,身体开始颤抖……

只听她说了一声:“我受不了!‘突然站了起来,飞快的坐到我下身、抓起
我的阴茎塞进自己的阴道,疯狂的前后运动起来,她的阴蒂磨擦着我的阴毛,我
能感受到自己的阴茎在她的阴道里的搅动,龟头在她的子宫口磨来磨去……

她突然大叫一声:“啊!‘身体突然加快了运动的频率,’啊……!‘又大
叫了一声。

迅速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她的叫声还是从她的手指间传了出来,我知
道她是怕叫的太大了吵醒隔壁屋里的孩子,她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抓着自己的
乳房,身体依然剧烈的运动着,叫喊声小了很多,但我能感受到她是在强忍着剧
烈的刺激,运动着自己的身体。

突然,她停了下来,身体抽动着、接着又运动起身体,又稍停了一下,接着
又动了起来,这次她没停下来拚命的动着、动着、抽动着……

最后,她哭了……。抽泣着,泪水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我知道她来高潮了。

我问她:“你真的来高潮了?‘

‘真的来了……四次。’她的脸颊绯红,声音中带着羞涩。

‘那你哭什么?’我问她。

她说:“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哭……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之后,她小心的偎依在我的怀里。娇羞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能说说你高潮的感觉吗?’我轻轻地拥着她,问道。

‘别人高潮的感觉我不知道,但我自己的高潮是一种肉体的感觉,那当然是
美妙无可比拟的!同时因为是你给我带来了如此强烈的震撼、如此美妙的感受,
心里就会生出一种类似感激的心情。’王丽认真地对着我说。

‘感激?感激我?’我问。

‘当然,不是你还会是谁?你知道吗?当看到你埋头苦干、尤其是快要到接
近射精最兴奋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归属感,觉得自己是你的女人,而且看到你舒
服的样子,自己的心里也有一种很充实的幸福。’王丽说着,眼眸的泪水不由滑
落。

‘是嘛,我还真不知道。’我轻抚着她柔软的肩膀,淡淡地说着。

‘我们一辈子都这么好,好吗?’她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我可以闻到她的发
香。我点头。

是啊!男人是凸,女人是凹,凸凹结合,凹才会觉得充实,凸才会感觉到暖
和。性爱本来就应该是双方愉悦的事情。

我静静地望着那浅蓝色的窗帘,看着窗外的夜雨和街灯。心里面感觉湿漉漉
的。我忍不住心疼起王丽。静静里,我的心潮不觉涌起,人生啊,何谓求一份心
安理得,求一份朝朝暮暮,求一份晨曦与晚霞齐全,求一路蝶儿双飞,求一路风
雨同舟,求一路有你相伴、游走天涯……

王丽把头靠在我的臂弯里,睡意又慢慢地侵袭了我。

清晨,推开被雨水亲吻过的窗户,那残留在窗棱上的点点琉璃般的小水珠,
夹着草叶舒展后清新的气息迅速地扑面而来,这一刻的快乐,就像繁华过后那种
悠然的平静与恬淡的舒心。不觉就在胸中掠过一丝淡然的感慨:原来天空所有的
雨都是为了浇熄心头那对繁华浮躁的种种追逐。

王丽已经早早地起了床,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早餐。当我洗漱完毕,坐在餐
桌旁看着‘联合早报’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起,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Hello!’我一手还拿着报纸,一手拿起话筒接听。

‘喂!我是李军。我告诉你,我下星期一坐新航到新加坡,请你在我到之前
把房子给我准备好!’李军仍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傲慢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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