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天嬌美人志[全]-10
第四集第四章石山秘洞
康定风等人望北快马加鞭,虽此刻已是戌没亥初,正是皓月当空之时,但街
上的行人着实也不少,幸好余杭街道宽阔,路人见着六骑在道上疾驰,早在呼嚷
声里避开,纷纷让过开去。
六人一口气跑出数里,来到近郊之处,均想那两人武功再好,这时也难以追
上来了,便即勒缰缓步,好让马儿稍作回气。
菊儿嘘了一口气:“方才这两个老怪物当真厉害,若不是康护法机警,一把
便擒住这头淫猪,恐怕咱们也不易离开。”
洛姬道:“定风哥,这个人现在怎样处置?既然已经脱险,不如放了他吧。”
竹儿连随反对:“怎能轻易放了他,此人刚才当众羞辱咱们,若不好好整治
他一番,实难消我心头之气。”
其余三婢也连声附和,康定风轻轻摇首,对竹儿的说话一笑置之,却道:
“这人瞧来非一般人物,依我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放了他吧。”
四婢听洛姬和康定风都如此说,虽心有不甘,但再也不敢多言。
便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听那如雷似的蹄声,人数听来着实不少。
康定风等人听见,顿感一愕,莫非又是那两个老怪物追来?
康定风见坐骑已跑了好一段路,眼看再也跑不动了,要是勉强奔驰,势必给
这伙人追着。
他环顾四周,见左首不远处,有个颇大的树林,立时有了主意,伸手一指道
:“咱们暂且到树林一避。”
洛姬等人也知形势不妙,当下拨过马头,拍马朝树林跑去。
六骑一进入密林,连随翻身下马,康定风叫各人用布条把马口绑住,免得马
匹发出声音来。
这时听见蹄声渐近,六人探头往外张去,只见数十骑飞驰掠过,看见马上的
人,却是一队官兵。康定风大感奇怪,怎地今日余杭到处都是官兵,难道城内有
什么大事情发生?
他还没转念过来,蹄声又再响起,第二批快马接着奔驰而来。如此前前后后,
一共过了三拨官兵。
盏茶时间过去,众人见再无官兵经过,方行踏镫上鞍。
洛姬却道:“我看那些官兵行色匆匆,实是透着古怪,像在追捕甚么人似的。
不会是搜捕咱们吧?“此话一出,六人互望一眼,良久说不出话来。
康定风回想刚才酒楼剧斗的情景,又想起阴阳二老的说话,似乎这个朱公子,
必定是个显赫的人物,暗忖:“莫非此人是什么王亲国戚?若然不是,必是腰金
拖紫的达官显宦。要不然又怎会捕快官兵齐齐出动?”他想到此处,目光不由往
那朱公子望去,见他一身华冠丽服,披锦腰玉,想来倒有几分似了。
康定风沉念片刻,朝众人道:“你的说话不无道理,目前虽不知这人的身分,
但他这一身气派,瞧来此人实不简单,若然他真是官家人物,这回可就麻烦了。”
竹儿道:“如此说这人便放他不得了,要是给他得了自由,官府势必全力缉
捕咱们,到时想要离开杭州,便不容易了。现在有这淫猪在手,他们多少也有个
顾忌,直到咱们安全逃离这里,再行放他也不迟。”
洛姬也觉此话有理,便道:“现在距离关闭城门尚有一个时辰,若要离开杭
州,便不能再耽搁了。”
康定风沉思一会:“倘若他真是官家人物,恐怕城门内外,早已布下天罗地
网等着咱们。虽然是这样,咱们还是赶去看看,或许并非如咱们所说。”
洛姬和四婢点头同意,六人奔出树林,改道向南往城门方向奔去。
当六人距离城门十数丈处,立即滚鞍下马,隐身在丛林处。
康定风等人张眼望去,远远看见城门四周火把闪耀,真个密如繁星,火光不
计其数。看见眼前的情景,众人也为之一愕。
只见城门半掩,城前城后,一行行的栏马栅叠得层层密密。数百个官兵,把
城门围得如铁桶般。
康定风看见这等情景,心下一凉,便知今晚如何也闯不过去,可是他仍是不
死心,便道:“看这等情形,马匹是如何也冲不到过去的,咱们不如弃去马匹,
慢慢窜将过去,看看是否有机会可乘。”
五女颔首应允,康定风不敢放下朱公子,知道只要此人一日在手,纵有什么
事情发生,也可倚仗他来挡架。
六人悄悄接近城门,抬眼一望,看见阴阳二老也在其中,在二人身后,还站
着八九个武林人士,看这些人的举止神态,莫不是武功高强的人物。
康定风与洛姬对望一眼,二人都是心里有数,目下的形势,即令双胁插了翅
膀,实难飞出这个杭州城。
竹儿心想:“本来好端端的一顿饭,若不是遇上这伙人,又哪里会惹上这等
事儿来!”不由狠狠的望了朱公子一眼,暗骂道:“你这头淫猪如此可恶,这一
口怨气,非要在他身上掏回来不可。”
便在这时,一匹快马疾奔而来,人马转眼便来到近处,见那骑者头戴黑帽,
身穿绦黑色官服,肩披黑缎红里斗篷,这一身威武打扮,赫然是皇帝老子的亲军
锦衣卫。
那锦衣卫滚鞍下马,连忙跑到阴阳二老跟前,恭敬道:“两位童爷,全城客
栈已经开始逐一搜查,但至今还没有什么发现。”
童虎浓眉一扬,道:“为着王爷的安全,倘有什么发现,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那锦衣卫连声称是。童虎又问:“可有查出这伙人的来历?”
那绵衣卫道:“咱们已经查过,瞧来杭州城里并无这样的人物,这六人想必
是从外地而来。”
阴阳二老眉头紧轩,沉思半晌道:“看来他们还没离开余杭,你多派人手加
紧搜查,务必要查出他们藏身之处。”那人应了一声,连忙上马去了。
康定风等人虽隐身在数丈之外,凭六人现下的功力,虽达不上绝顶之列,但
已然不弱,还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均想道:“原来这姓朱的年纪轻轻,竟然
是什么王爷,难怪城中像翻了锅似的,一夜间便乱成一团,便连锦衣卫也出动了。
康定风又想:“锦衣卫乃皇帝的近卫,兼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权力,全不
受司法机关约束,只听皇帝的意旨办事,便是朝中大臣,对锦衣卫也要忌惮三分。
但这两个姓童的老怪物,竟连锦衣卫也对他们如此恭之敬之,实不知是何许
人物?“
这时听童鹤道:“各大门派的剑阵,咱们兄弟俩也见之不少,便是华山派的
「清风地煞阵!」、峨嵋派的「伏羲八卦阵」,咱们兄弟俩也绝不畏惧。但这几
个娃儿的剑阵,竟连老哥你也抵挡不住,实是大不简单。能够拥有如此厉害的剑
阵,这门派的名头必然不少,怎地咱们竟看不出来,这可真奇怪了。”
童虎道:“还不是,幸好那些娃儿的功力只是一般,仍未臻上乘之境,今日
还能与他们一战,要是换了功力稍高的人,今日一战,恐怕要当场丧命不可。”
童鹤道:“现在王爷落在他们手中,倘有什么闪失,咱们项上的人头自然难
保,相信多年建立的基业,也要毁于一旦,这点不能不着意。”
童虎点头不语,脸上不禁也露出惧意,低下头来沉思片刻,忽尔道:“我有
一个主意,不知老弟认为如何?”
童鹤怔怔望主兄长,童虎接着道:“现下对咱们兄弟来说,可谓是生死关头,
我想修书一封,请师父他老人家帮忙,若师父肯应承,到时还愁找不到王爷的下
落。”
童鹤双眼倏地一亮:“老哥说的是,他老人家若然知道此事,决不能见死不
救的,便是师父不能亲自下山,只消派遣千面双忍助咱们一臂之力,这便足够了。”
童虎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便不能再耽搁了,倘若再稍有拖延,皇帝老子
怪罪下来,到时便是神仙驾到,也救不得咱们了。”
康定风听见二人的对话,虽不知二人的师父是谁,但这二人的功夫已如此了
得,其师父的武功,便可想而知了。但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他见二人再没出
声,也无心再偷听下去,心知目下身处危地,还是早走早着。六人心思相同,便
即悄悄离开。
众人来到拴马之处,洛姬道:“现在全城正在围捕咱们,一时又无法出城,
看来客店是住不得的了,该怎么办?”
康定风一时也思无良策:“既是这样,只得见步行步是了。”
众人上了马匹,却不敢放马奔驰,恐防给人发觉。六人缓马在树林走出半里
路,方敢跑上大道,策马离去。
康定风心里清楚,现在满城皆兵,必须尽快找寻安身之地才行,倘有迟延,
早晚都会给官兵碰着,到得那时,又要多一番纠缠。他正自寻思之际,忽地听得
远处传来马蹄之声,似乎正在迎面奔来。
众人又是一惊,虽不知来者何方人马,但还是先行躲避一下,四下望去,左
面是一条大河,河水朝东而下,只见滔滔滚流,绝无藏身之地;右面却是乔松疏
竹的小林,一条青石板路,夹在竹影翠柏之间,只是不知通往何处。
六人慌不择路,也不多想,便奔进那条石板路。只见路面极为宽阔,曲径通
幽,向前一路伸延。
六人跑进石道不远处,勒缰停下,听得蹄声愈来愈近,细听之下,竟有十多
骑之众,瞬间便已掠道而过,待得群骑远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正要策马离开,
奔回大路之际,康定风突然道:“咱们且慢一慢。”话后朝四处张望,见四周茂
林秀竹,竹影环合,环境异常幽静。
众女大惑不解,洛姬问道:“定风哥,有甚么事吗?”
康定风道:“这条石板路显然是人工铺就,只不知通往何处。要知杭州地灵
人杰,寺庙可说成千上万,而这处清幽闲静,此路大有可能是通往庙宇寺院,若
真如我所说,只消多给些香油,或可暂宿几日,咱们不妨沿路进去看看。”
洛姬和四婢虽口中不说,但心里正自大感傍徨,现听见康定风这番说话,顿
时精神一振,洛姬笑道:“但愿如你所说,要不然今晚真不知如何是好。”
康定风拉过马头,五女跟随其后,沿着石板路奔去。
没过多久,一座崇楼高阁突然出现眼前,只见墙垣高耸,院大宅深。六人来
到近处,见大门前悬着一匾,红底金字,写着“凌云庄”三个大字。
原来这座巍峨壮观、气势宏伟的大庄院,便是罗开在余杭建庄之所。
这时凌云庄内,早己修饰完毕,只是罗开与阴阳二老对了一掌,身中阴阳神
掌,重伤未癒. 此刻罗开仍身处越州,凌云庄只得暂时空置住。目前凌云庄内,
只留下由明月庄派来的十数名武师和几名丫鬟,日夜守着这个偌大的庄院,以防
外人闯入。
康定风等人不知个中内情,抬眼只见庄院结构雄伟,气象万千,便知庄内的
主人,若非富贵人家,也是豪门大族,方能拥有如此富丽堂皇的庄院。
只见洛姬耸耸肩膀,一脸无奈道:“定风哥,现在咱们怎么办,光看这门户
的气派,这家主人的身分,实是大不简单,说不好还是高官贵爵的门邸呢。”
康定风点了点头,抬头望着门匾三个大字,皱眉沉思片刻,随即道:“这里
并不像官吏人家的宅邸。箬洛,你仔细想想看,一般官家府弟,大多会以官衔命
名,如什么”王府“、”郡府“、”太尉府“等,甚少以庄院为名。依我来看,
这栋庄院,大有可能是杭州某富商大贾的居所。”
洛姬点头同意,康定风伸手往墙上一抹,道:“漆油仍是新的。你们看看门
上的横匾,漆光鲜亮,似是才装嵌上去不久,倘若我没有猜错,这栋庄院若不是
新建,便是刚粉饰过不久。”
洛姬道:“我进去看一看。”
康定风阻止她道:“让我来,你们看着这个人。”话毕翻身下马,把缰绳抛
到兰儿手中,那个小王爷仍是昏睡中,身子横放在鞍前。
洛姬和四婢翻身下马,将马匹拉到路旁。康定风脚底运劲,身子朝墙头跃了
上去。
见他伏在墙头,往庄院四望。这时月悬中天,在溶溶夜月下,康定风仍清楚
看见庄内的景物。只见庄内面积极广,四下轻烟柳影,嘉木林立。左边有个数十
丈见方的大池塘,岸柳成行,枝条欹斜。池塘中央,建有翠亭,当真轮奂轮美。
康定风匆匆一看,见四下无人,便即跃身入内。
但见一条阔大的石路,直通往十数丈远的大楼。再看大门的右首,竟是一列
大马棚,数十匹骏马拴在马桩上。康定风心念电转,连忙抽起大门的巨闩,把大
门缓缓拉开。
洛姬和四婢看见大门徐徐打开,也为之一愕,随见康定风探出头来,向众人
道:“把马匹拉进来。”五女虽觉不解,还是牵马进庄。
康定风待他们进入庄门,随手把庄门闩上,道:“这座庄院占地甚广,院内
尽是花林曲池,假山奇石,到处皆可藏身,咱们先把马匹拴在马棚处,再到四周
看看。”
竹儿道:“咱们便这样把马匹放在这里,不会给人发现么?”
康定风笑道:“如此大的庄院,住在这里的人相信也不会少,多了几匹马,
谁也不会发觉,便是发现了又怎样,他们又找不到咱们。”
众人回心一想,也觉有道理。拴好马匹,康定风把小王爷提起,驮在肩膀上,
指指右首的花园:“咱们从这边绕到屋后去,瞧瞧可有藏身之处。”
六人展开轻功,几个纵跃,便来到一个大花园,但见四下松桧参错,花木扶
疏,假山层峦叠翠,宛如天成。
洛姬低声轻叹道:“这里穷极伎巧,绚丽斐然,实不下咱们红梅小筑,瞧来
此庄的主人,也是个高风亮节的人物。”
四婢沿路见着这园林美景,也不住口赞叹。
突然远处传来几个男人的说话声,众人一惊,连忙闪身在一座假山后,张眼
望去,四个身穿灰衣的劲装男子,缓缓从大屋里走将出来。只见四人背悬纲刀,
边说边笑,沿着石路向庄院大门走去。
康定风见这四人的步履粗重,均是武功一般,显然只是些护庄武师人物。在
六人来说,自不把这四人放在眼内。但现在身处这环境下,决不能让他们发现,
免得惊动庄内其余的人,后果如何,实是难料。
原来这四个人是明月庄派来的武师,暂时留守看护庄门。四人检查大门完毕,
见无异处,正待回身,忽地一人“咦”的一声,说道:“怎会多了几匹白马,是
何处来的?”说着朝马棚走去。
其余三人听见,也感奇怪,便跟了上去,只听一人道:“这可透着古怪了,
庄内不曾有人骑白马,而且有五匹之多,这到底是甚么一回事?”
一人又道:“这些鞍鞯极为名贵,实在奇怪之极,莫非有外人走进庄里来?”
这人如此一说,四人立时东张西望,又听一人道:“愈想愈觉大有跷蹊,不
如回去找齐人手,再四处找找看。”其余三人连随点头,急步往大屋走去。
六人听见,心里着急起来。洛姬忙道:“瞧这情形,可不能不出手了。我过
去把这些人点倒。”才一说完,洛姬一手按在假山的岩石上,欲要凭着这一按之
力,飞身跃出。
岂料便这样一按,她手掌方按上石山,只觉手上一沉,那石块往下陷落,随
听得“隆”的一声响,继而石块徐徐弹起,回复原先样子。
这一声虽不甚响亮,但在夜深寂静中,又如何能不被人听见。
只听一人喝道:“谁在那里?”话后,四个武师从背后抽出纲刀,倏地散了
开来,战战兢兢的朝六人藏身处走过来。
康定风知道如何也躲不了,便向四婢使个发暗器的手势。
梅兰菊竹明白他的用意,当下在地上拾了几枚石子,扣在手中,往左右两边
的花丛窜了过去。
那四个武师来到跟前,突然停下脚步,一人喝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快给
我站出……”这人话还没有说完,数枚石子骤然从花丛里打出。只听“噗噗”几
声,四人的身子便软倒下来,眼珠仍不往乱转。
四婢倏地跃出,兰儿道:“点了他们的睡穴。”四人同时出手,接着把这些
武师抛进花丛里。
康定风向洛姬问道:“怎地突然响起声音来,适才你做过什么东西?”
洛姬也感一片茫然,伸伸舌头道:“我刚才按了这石山一下,便响起来了。”
康定风循着她所指的石头看去,却见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寻常的假山石块,
不由眉头一皱,便伸手放在石块上,用力往下一按,接着“隆隆”之声又再响起。
这回众人有了准备,发现那声音是在他们背后发出。
六人回头看去,竟无任何异状。只见一座丈余多高,层叠精巧的大石山,孑
孑而立。石山下青草茂密,夹着古藤虯枝,根株蟠结,气势异常磅礡. 康定风心
里奇怪,又再按了石块一下,又听响声呜然。
这回他凝神细看,发觉藤蔓草丛之后,却有一个凹陷的小洞,且见洞外青草
还微微幌动。他把那王爷放在地上,探前身躯拨开草丛,埋首看去,见凹陷处只
有三尺余阔,高约四尺,深有尺许。康定风伸手往内里岩石推去,却丝毫不动。
他灵机一触,回头向洛姬道:“再按一次那石块。”
洛姬纤手伸出,用力按下,只听“隆”的一声,凹陷处的一块岩石,忽地向
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四尺高的黑黝黝岩洞。
五女看见,均探头来看。康定风站直身躯,掏出火摺子,随手幌亮,往洞里
照去,却见一条石道,微微倾斜向下伸延。
见那石道十分平坦,显是人工铺砌,只是火光微弱,不能照远,洞内深处漆
黑一片,让人无法看得真切。
康定风道:“你们守在洞口,小心看着这个小王爷,我进去看看。”
洛姬连忙道:“定风哥,这个秘洞古怪之极,不知内里可有瘴气毒蛇。我和
你一起进去,彼此有个照应,总好过你孤身冒险。”
康定风微微笑道:“你既然说洞里会有危险,我又怎会让你进去。放心吧,
我自会小心,要是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我马上折回来是了。”
洛姬仍是惴惴不安,说道:“你千万要小心。”
竹儿接着道:“倘有甚么危险,记紧要大声叫,咱们立即进来。”
康定风点了点头:“我会的。”心想,若真是遇到危险,叫你们进来又有何
用。思念间已弯下身躯,钻入洞里去。
洛姬和四婢紧守着洞口,竹儿不知道小王爷武功如何,恐怕他会醒过来,便
过去补上一指,再点了他的睡穴。这时见洛姬柳眉紧蹙,显得心神不定,四婢在
旁看见,不住开言安慰她。
不觉间已过了顿饭时间,此刻不但是洛姬,连四婢也坐立不安,人人心头七
上八下,但洞里连半点动静也没有。
洛姬愈等愈是耽心,一连几次要钻入洞去,却被四婢劝解栏着。
便在此时,洞内传出轻微声响,众人大喜,洛姬首先探首往洞口低声道:
“定风哥,你没有事吧?”
没多久,康定风已弯着身躯来到洞口,笑道:“当然没事。”
洛姬见他脸露笑容,顿时松了口气,俏脸立即绽出花朵般的笑容,柔声道:
“见你久久不出来,方才担心死我了。”
竹儿按忍不住,连随问道:“洞里的环境如何?”
康定风微微笑道:“一会儿你自己看吧。”
五人听见,顿时睁大眼睛,菊儿道:“咱们也要进去,康护法你不是说笑吧?”
康定风道:“我才不是说笑,洞里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还有一个问题要
解决,便是在洞内如何开关这石门,倘若便这样开启着,早晚也会给人发现。”
说话间,他提着火摺子在洞口四周照射,左手不停在岩壁上摸索。
洛姬看了一会,道:“这山洞如此隐秘,想必是不愿让人轻易发觉,洞外既
有开关,洞内应该也有才对。
康定风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找着。”说着间,他的左手
已摸索到洞口的顶部,却发现有一块凸出数寸的石块,他用手按去,却无异状,
再用力一按,仍是一样。
康定风举起火摺子细看,见这石块如覆碗般大小,虽见这石块与岩壁的石质
全无分别,但形状怪异,像是人工而成。他愈看愈觉可疑,但任你如何用力按压,
都是全无反应。他再次用手紧紧按着石面,向上用力推,见无动静,接着往左右
推去,仍是没有异状,当他向下用力推拉,石门立时“隆”的一声慢慢闭上。
康定风暗喜,按着石块往上一推,石门随即开启。
洛姬等人看见石门倏合倏开,便知康定风已找到了开关,只听康定风道:
“开关已经找到,咱们可以进去了。”
第四集第五章地下石室
康定风提起小王爷,把他夹在胁下,走在前面钻进岩洞去。
众女幌亮火摺子,弯着身躯鱼贯进洞,兰儿走在最后,康定风吩咐她把石门
关上。众人弯身前行,但见道路不住向下倾斜,越走越低,走了数十步,这时已
能站直身躯。
再前行不久,一条石阶出现在眼前。石阶平整光滑,六人走下二十多级石阶,
便见一扇铜门半掩着,一道宏亮的光线自门后透出。
只听康定风道:“这铜门甚是沉重,幸好此门并未闩上,刚才我使尽气力,
才能把它推开。”
康定风提着那王爷,举步跨了进去。众女站在门外,便觉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不禁心下奇怪,均想此洞深入地底,不但没有霉臭瘴毒之气,倒反而香气馥馥,
当真怪诞之极。
五女才一进入铜门,竟不若而同“呀”的一声,齐齐叫了出来。叫声又是惊
喜,又是讶异。眼前所见,竟是一间极大的石室,却装饰得金碧辉煌,绚丽多彩,
宛如帝家皇宫。
只见室内曲镜抱柱,白玉饰壁,并雕有龙形壁画,雕工极其精细。墙脚之处,
嵌以白瓷板瓦。墙壁上有数十个烛台,烛台均以黑木制成,数十支巨烛,火光幌
然,显然是康定风早前燃点着,把个石室照耀得白昼相似,光耀溢目。在强烈的
烛光下,墙壁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石室的正中央处,放了一张极大的雕花云石桌,石凳石几齐备。堂顶正中处
镌镂龙凤浮雕,栩栩如生,大有翱翔天空之势。
洛姬和四婢直看得眼睛放光,呆立当场,良久方回过神来。
洛姬笑生双靥,喜道:“好一所琳宫梵宇,这里是皇宫吗?”
竹儿拍手道:“这里比天熙宫还要雄丽堂皇。真没想到岩洞里面,竟然别有
洞天。看这里建构奢华,耗资实是不少,这个庄院的主人,真不知是何许人物?”
康定风将王爷放在圆桌上,顺手在桌面上一抹,桌上尘埃布满,显然很久没
有人来过这里,转身道:“我认为这里并非此庄主人所建。你们且看看这些字…
…“说着往墙上指去,只见墙上雕有二十个字,却是:”十千加一点,冬尽
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
四婢自幼在天熙宫为婢,读书不多,况且这二十个字,乃假托李淳风的推背
图编成的隐寓,四婢又如何看得明白,兰儿遂问道:“这二十字是说甚么?尤其
是前两句,我半点也不明白。”
康定风道:“十千即是万,万字头上加一点,便是方字。冬尽为腊,称尊二
字,便是南面为君的意思。而后面两句,已十分明白,没甚奥义。这方腊二字,
却是一个人名,他是宋时睦州清溪人士……”
洛姬没待他说完,便接着道:“原来你是说这个妖言惑众,兴兵作乱的方腊。
定风哥,莫非这个洞窟便是方腊的秘居?“
康定风点了点头:“我虽然不能肯定,凭这里的豪华建构,再加上这二十个
字,相信这可能性极大。”
竹儿奇道:“这个方腊是宋朝人士,这洞窟岂不是有二百多年之久?”
菊儿问道:“什么妖言惑众,兴兵作乱,这方腊到底是什么人?”
康定风缓缓道:“宋徽宗时,因他性好珍物玩意,尤喜花石。丞相蔡京便派
朱冲至苏杭两地,采取珍异奇宝进献,后觅得黄杨三本,高有八九尺,实是罕见
的珍品,徽宗大喜。蔡京见皇帝欢喜,遂密保另一人叫朱腼,着他在苏州设一应
奉局,专为皇帝采办花石,号称为花石纲。
“这个朱腼得此美差,内帑任由他使用,真个财源滚滚而来,他每一领取银
两,便辄数十万百万计,以作采购之用,其实大半数银两,却是落在他袋中。”
竹儿道:“这个皇帝真是窝囊,怎会任他胡乱挥霍,还自饱中囊。”
康定风笑道:“有道玩物丧志,更何况皇帝老子有的是银两。再说这个朱腼,
他使人在苏杭四出探查,只消探得一些士庶人家有一木一石,稍堪赏玩,便即带
随官兵入内,以黄封表识,指为贡品,如值金千两之物,只付其一二,倘若偶有
异言,当即鞭笞交下,往往弄至中家破产,穷家卖儿卖女,直是惨无天日。”
四婢听得咬牙切齿,竹儿怒道:“这个朱腼如此做作,岂不和强盗无异。”
康定风颔首续道:“若不是这样,后来又怎会弄出大事来。清溪县有一地方
叫帮源峒,那处山深林密,民物殷阜,专出产漆楮杉、樟楮木等名贵木材,那些
富商巨贾,时常到此处购辨材料。再说这个方腊,也有几个漆园,而朱腼倚仗势
大,往往擅取民间珍物,不名一钱,方腊屡遭损失,自然对他又怨又恨,最后忍
无可忍,便煽惑百姓,作起反来,誓要诛杀朱腼。
“当时百姓正恨朱腼入骨,巴不得立时将他碎尸万段,现既有方腊带头举事,
便一呼百应,苏杭一带的百姓,陆续群集。方腊还恐人心不固,便编成这四语童
谣,诱惑愚民。”
康定风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墙上二十个字,又道:“这些临时捏造的童谣,
竟然奏效,即时聚集了几千人,削木揭竿,公然造起反来。方腊的根据地设在帮
源峒,自称为圣公,以头巾颜色为别,自红巾而上,共分为六个等级。因起事急
切,无弓矢甲胄,只得舞棍执棒,四出扰乱。方腊又想出一计,着人写符画籙,
说符籙大有神效,可得冥助。”
洛姬笑道:“亏得这个方腊想出这一招,神又是他,鬼又是他,却又这么多
人相信,世上愚夫愚妇,着实不少。”
康定风摇头一笑:“这个方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实他这般做作,不过藉
此敛财,确没有什么帝王思想。便带着这几千人四下掠民财、毁民庐,见了美女,
一律掳至帮源峒,肆意奸淫。如此不到半个月,方腊已集有万多人,便携众出攻
清溪。两浙都监蔡遵、颜坦,闻讯率兵五千前往讨伐,却被方腊设计擒杀,再直
捣睦州,并称有天兵相助,呼吁军民投诚。
“睦州郡县守吏闻得方腊到来,早便逃得一个不留,方腊破陷睦州,西攻歙
州,再东进桐庐、富阳诸县,直抵杭州城下。方腊此人煞是凶狠,一进杭州城,
四出搜捕官吏,后捉获十多人,一一绑到衙门前。方腊高坐中堂,手执酒杯,说
要饮一盃,便杀一人,若是把人一刀杀了还好,岂料此人全无人性,竟杀人不令
全尸,什么脔割骨肉,剜取肺肠,熬煮膏油等,无所不为,极端惨酷,反理直气
壮高声说是为民除害,足抒公愤。
“这还不够,方腊一面令党徒满城屠掠纵火,除了有姿色的妇女,被擒去供
取他淫乐外,见人便杀,足有六日方止。”
洛姬虽略知方腊劣行,却所知不多,现听下也感毛骨悚然。四婢更是急忿怨
痛,不想世间竟有这种禽兽不如之人。她们实不知在世乱时局中,这种丧伦败行,
全没天理的凶残之事,历来便是如此。便是当今天子明太祖朱元璋,人称朱屠手,
其手段之凶残,便可想而知。当年起兵灭元称帝,朱元璋何尝不是攻城劫掠,残
杀无辜。
兰儿道:“这般说来,此洞窟便是方腊的贼窝了。”
康定风道:“也不能说得实,当时方腊虽攻陷杭州,不久便离城攻打婺州、
衢州、处州等地,杭州交由方七佛守御,此秘洞亦有何能是方七佛所建,究是如
何,我便无法知道了,但这石室建得如此隐秘,墙上又雕有这二十字童谣,相信
我所猜的事,也不离一二了。”
竹儿问道:“这个方腊后来如何?”
康定风摇首道:“这种只是逞妖作怪,恣意淫乱之徒,又岂能成大器。擒拿
方腊之人,曾有多种说法。有人说方腊乃宋江所擒,但此事不见正史,大有可能
是子虚乌有之谈,不足凭信。更有人说是武松独手擒得方腊,亦属以讹传讹。其
实方腊乃韩世忠所擒,正史中曾有叙及。”
众人说完一番说话,目光再回到四周的布置,洛姬目光一移,陡见烛台上的
火光,兀自微微幌动,心里不禁大奇,便扯一扯康定风的衣衫,道:“定风哥你
看,这里烛光摇曳闪动,明着是受风而幌动,但这里无窗无门,不知风从何来,
真教人费解。”
康定风细看之下,也感奇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见呼吸全无闷塞不畅之感,
显然洞内空气流动,方会有这种现象。他环眼四望,除了那半开的铜门外,石室
确无隙缝墙洞,委实奇怪之极,愈想愈佩服建设此洞之人。
洛姬又道:“这石室香气缭绕,此香气又是从何而来?”
众女听见,便四下寻觅,看看可有异处,随听菊儿指着烛台道:“我知道了,
原来香气是由这黑黝黝的木头发出来。”
果然如菊儿所说,越走近烛台,越觉香气浓烈,康定风嗅了两嗅,便道:
“我曾听人说,有一种名叫伽兰木,其质馨香清芬,而这香气还能驱赶虫蚁蛇鼠,
瞧来这块黑木头,可能便是伽兰木了,你们看,这石室年深历久,又深入地底,
怎会连蛛网也不得见,不觉得奇怪么?”
众人给他一说,这时方法觉这一点,不由啧啧称奇,均点头称是。
便在这时,忽听菊儿嚷道:“你们来看看,这里好像是一扇石门。”
众人听见,连忙跑将过去,果见墙上有一方夹缝,其高阔和一般扇门大少无
异,而石门的隙缝处,却与墙身贴齐。石门正中央处,雕有龙凤飞云图案,若不
留心细看,教人绝难发现这是一扇石门。
这时竹儿也道:“这里又有一扇石门。”
各人听后,便即四周细看,见除了那铜门入口外,每面墙壁均有一门,而此
室却呈六角形,犹如一个蜂窝般,六面墙合计,除了一面墙壁是那入口的铜门外,
其余共有五扇门之多。
康定风站在一扇石门前,用力推去,石门动也不动,心想此门或许与洞口一
般,另设有机关,便沿着门缝摸索,但任他如何推按拉掀,或是捶击搊动,均是
无效,门扇动也不动。
而众女也纷纷各自搜寻开关,弄了大半天,仍是徒劳无功。
洛姬道:“在石门后面,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既然找不着开关,还是算了罢。”
竹儿见石室虽然装饰华丽,却石桌石凳均满布尘埃,便向那王爷走去,见他
兀自昏睡未醒,便微微一笑,将他身上的锦缎华服脱了下来,把桌几上的尘埃抹
掉,向洛姬道:“二宫主,桌面已经清理干净,请先休息吧。”话后便与菊儿齐
齐动手,把卧在桌上的王爷提了起来,放在墙角处。
菊儿早便解去王爷的腰带,她拿在手中,用剑割成两段,分别把他双手双脚
绑住,防他醒来后逃走。
众人忙了一天,均感疲倦,兰儿把烛火吹熄,只留下一支烛火,四婢在另一
边墙角和衣而睡,洛姬和康定风便双拥睡在桌面上。
石室里不见天日,当各人醒来时,也不知时分,更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知已睡了不少时候,这时人人精神饱满,但肚子却饿得要紧。
竹儿站起身来,见那王爷张开眼睛,已然醒了过来,便缓步过去,蹲在他身
前道:“你这头淫猪终于醒了,我问你,听说你是王爷,到底你和皇帝老子有甚
么关系?”
那王爷看见竹儿脸容娟好清秀,笑齿瑳瑳,甚是美艳,不由心中一荡,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分,这便更好了。姑娘你美艳如花,倒不如放了本王爷,
跟在本王身边,保证你一生富贵荣华,蝉衣麟带,任你穿戴,姑娘认为如何?”
竹儿笑道:“这也使得,只是你说自己是什么王爷,也不知是真是假,你且
把名字说出来,待我考虑考虑,再答覆你如何?好了,你到底姓朱名甚么?快快
说出来?”
小王爷道:“我说出来,你也未必会相信。姑娘若想知道,大可到杭州城探
查一下,自然知道本王爷的身份。”
竹儿小嘴一翘:“你不说便算,本姑娘自有方法要你说出来,你等着看吧。”
说完站起身来,再不和他说话。
这时洛姬已经睡醒,发觉康定风已不在身旁,便从桌上跳了下来,向兰儿问
道:“定风哥呢?”
兰儿道:“康护法一早便起来了,他说这里无水无粮,便出去张罗了。”
洛姬点了点头,再没有问什么,便坐在石几上。
那王爷见着洛姬,一对眼睛顿时放着光芒,只见烛火淡淡的射在她脸颊上,
真个艳如春花,丽若朝霞,说不出的漂亮可爱,不由看得痴了。竹儿看见他这副
垂涎欲滴的模样,心中有气,骂道:“你这头淫猪,若敢再多看一眼我小姐,我
便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那王爷给她连声骂喝,立即清醒了过来,见竹儿撑眉瞪眼的望着自己,样子
着实又媚又俏,心下暗暗赞了一声:“这几个娃儿确实美得紧要,终有一日,本
王爷非要逐个尝一尝不可。”
康定风走出石室,便见大屋前站着几个灰衣人,四下巡查张望,而庄前的大
门处,也站着两人。再向花丛处望去,昨夜被点倒的三人已然不见,早便离去,
明着他们身上穴道已解,无怪庄内守卫得如此森严。
但见康定风悄悄向围墙窜去,眼前见有几株老松,枝叶长得郁苍浓密,亭亭
如盖,一派古意盎然。再见松树列成一行,直向围墙方向伸延。
康定风灵机一动,乘着庄院众人不觉,便跃身上树,藏身在树上,待得有机
可乘,便使开轻功,一株接着一株,跃树而过,来到近围墙处,当下纵身一跃,
翻出墙外,穿过竹林去了。
这时正值清晨,朝霞满天,云霞映着远处的雷峰塔,山光辉映,别具风韵。
康定风初次来到杭州,对四周道路不熟,只依稀记着昨夜的方向走去,见他
穿过岳王陵,走上白沙堤,绕过孤山,沿着白沙堤往北走去。
这白沙堤,乃是纪念唐代诗人白居易而命名。只见湖水漾碧,群山含翠,犹
如在画中漫步。白居易曾有诗云:“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白
沙堤却在西湖西北角,右是西湖,左是北里湖。
康定风恐防被官兵发现,不敢展开轻功,怕让人起疑,便急步走了顿饭时间,
好不容易才穿过断桥,走出白沙堤,来到望湖楼。
康定风环顾四周,只见天边一片彩云,朝雾重重,而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
商铺也陆续营业。
突然听见马蹄声响,康定风凝住剑眉,当下一个闪身,便隐在一横街内,不
久便见十多骑走过,见那些骑者,均是一身红衣,肩披黑斗篷,竟是一批锦衣卫。
康定风心想:“杭州城一夜之间,竟来了这么多锦衣卫,看来王爷被掳一事,
连皇帝老子都知道了。杭州离皇城应天府不远,不用一夜马程便即抵达,只不知
来了多少人,瞧来还是叠起精神,大意不得。”
待那些锦衣卫远去,康定风沿着湖滨折向东走,经过钱塘门,已来到昨夜打
斗的酒楼。却见酒楼大门紧闭,两条王纸交叉贴在大门上,只见数个捕快,手执
钢刀守在门外。
康定风看见,不禁大为奇怪,莫非酒楼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便停住脚步,站得远远的,斜眼看见一间粮货店的店伴,正自向
外探头探脑,康定风走上前去,问道:“老哥,现下却是早市正旺时间,怎地酒
楼不开门了,还有几个官差守在门外,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店伴抬头望了他一眼,便道:“唉!真是人有千算,不如老天爷一算!汤
老板为人一生谨慎,还是走不过这一劫!”说着不往摇头叹息。
康定风轩着眉头追问:“老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叹道:“只怪老汤运败时衰,灾星降世,好端端的把祸惹上了身。听说
昨儿湘王到老汤的酒楼吃饭,岂料遇上了一群叛贼,竟把湘王掳了去。唉!要知
湘王是何等人物,杭州衙门得知,顿时忙了手脚,恍如热锅上的蚂蚁,便把老汤
和伙计十多人,一股脑儿找了去,连厨子下人也不放过,说他们与叛贼暗通,你
说冤不冤。”
康定风心想:“昨夜自己如此一番扰动,竟是牵连不少,瞧来还是把那个什
么湘王放了,免得再累及无辜。”便即又问道:“这个湘王究是什么人?”
那人听见神情一愕,眼晴一翻,抬头望着康定风道:“阁下连湘王是谁也不
知道,兄弟敢情不是这里的人了。”
康定风点头一笑,那人道:“湘王便是当今皇上的第十二子,此子甚得皇上
宠遇,三年前给封蕃至此。湘王府落在清河坊,便是当年清河郡王张俊的旧址。”
康定风虽知那个湘王决非泛泛,却没想到是个王子,难怪那些锦衣卫由应天
府匆匆赶来这里了。“
这时那店伴又摇头道:“看来老汤今趟给衙门一鞫,又不知要挨多少板子了。
只是那些叛贼不知是甚么来路,竟连王爷都敢掳去,真个是吃了豹子胆,倘
若今次湘王少了几根头毛,或是有个什么闪失,杭州城的百姓可又有苦头吃了。
“
康定风问道:“老哥这话怎么说?”
那人叹道:“适才天还没亮,我便听得有人说,皇上知道湘王被人掳去,龙
颜大怒,立时遣派大内秘探星夜赶来杭州,听说人数还真不少呢。这些锦衣卫仗
着皇上的龙威,直来作威作福,且个个武功高强,用刑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可
不是人人惹得起的。
“听说落在锦衣卫手上,就是不死,也得去层皮。假若湘王一日没找回来,
那些锦衣卫那肯便此死心,必然会把个杭州城弄个翻天覆地,到时又不知有多少
人受折磨了。还听说那个昭宜公主也从应天府赶来杭州,在这里掌持大局,这个
魔女一到,就更今人担忧了。”
康定风奇道:“昭宜公主?她很厉害的么?”
那店伴扬了扬手,又摇了摇头,叹道:“怎不利害!说起这个昭宜公主,当
真不简单。常人说什么蛇蠍美人,而她正是这种人。说起这个照宜公主,我虽然
没见过她,但听得人说,她才是个十八九岁的人儿,样貌说得美若天仙,但那副
心肠,当真比砒霜还要毒上几倍。”
康定风心想:“狠毒的美丽女子多得很呢,便如瑶姬,她的行径何尝不是又
狠又毒,你只是见得少了。”
那人续道:“听说昭宜公主与湘王感情极好,昭宜公主近年常来杭州,都是
住在湘王府,她和湘王不时同进同出,异常亲热,如同情侣夫妻般,你道奇怪不
奇怪?杭州城的百姓看见,自是胡乱猜度,谣言四出。”
康定风也听得不住点头,那人又道:“便在去年,昭宜公主带同十几个随从,
到西湖泛舟游湖,船至小瀛州,昭宜公主便与众人上岛玩。小瀛州是西湖以南的
一个小岛,岛上田字形的又分布着四个湖泊,当真湖中有岛,岛中有湖,景物实
在美不胜收。”
康定风道:“小可来杭州不久,还不曾仔细游玩,听老哥这般说,如此美景
的地方,实是不能错过。”
那人叹道:“本来确是值得一游的,但现在却不能去了。”
康定风大感奇怪:“哦!为什么?”
那人道:“还不是那个昭宜公主,当日她上得小瀛州,果然见风景美绝,便
赞不绝口,那日公主游湖完毕,回到湘王府,便对湘王说,要把小瀛州作为已有,
要在岛上建一所大别院,待她闲时来杭州作居所。湘王听见,吃了一惊,便说岛
上酒楼商铺不少,也有几十户人家,这是万万做不得的。岂料那昭宜公主不听,
跑到皇帝面前诉说,说天下已是父皇的了,难道一个小岛也不能给她。皇帝被她
缠得紧要,便答应了她。
“不出数日,地方衙门得到皇上谕旨,当日便遣官差到岛上来颁行圣旨,岛
上居民自然起哄,强力反抗。昭宜公主一怒之下,便派官兵到岛上去,不论大细,
要把岛上居民全赶离小瀛州,言道若有不从者,便即找进大牢去。岛上有一门姓
伏的人家,主人和三个儿子,都是练有一身好武功的,便和官兵动起手来,果然
给他把官兵打得鸡飞狗走。昭宜公主得讯,不知从哪儿找了几个武林高手,把姓
伏的一家十五口全都杀了,接着起了一把火,将岛上的民屋烧了个干干净净,你
道这是个什么的世界!”
康定风问:“那个昭宜公主便占了小瀛州了,是吗?”
那人点头道:“现在岛上建了一所大屋子,除了有官兵守卫外,还有不少武
林人物在岛上,从始便不尽人踏上小瀛州半步了。”
康定风听完这番说话,不由眉头颇蹙,心想这公主果然蛮得紧要,为着一己
之欲,竟杀人放火,狠毒如此。
康定风告辞了店伴,望望没有官兵,便转出横街去了。
第四集第六章昭宜公主
康定风快步转出大街,肚子突然“咕咕”大作,竟响了起来,他实在饿极了,
随又想起石室众人粒米没下肚,便即四下张望,打算先行购买了粮食,回到石室
再与各人商量湘王之事。
杭州是南宋皇城,不但风景冠绝天下,更是形胜繁华之地,人物辐辏。
康定风遥远望见一间小店,门外挑着一个酒招子,似是酒店的模样。他来到
店前,果然是一间小小的饭店。
只见店子虽小,倒也十分洁净,店里面饭馒头,一一齐备。
康定风见了大喜,走进店内,坐在近店门的座头处,打算自己先行吃完,再
买回去不迟,便叫了一斤酒,一碗牛肉面。小二送上酒面,康定风连忙举筷,果
然面精酿佳,入口确也鲜美。
正当康定风埋头吃喝之际,忽闻几声怒喝自街角响起,只听得一人喊道:
“给我站住,快快束手受绑……”话声甫落,便见一个白衣少女掠过店前,在她
身后见有十多个捕快衔尾追去,口里仍不住大喝大喊。
康定风正感诧异,倏见那女子又再奔回,手上一条银色软索,宛如灵蛇般卷
向一个捕快,一柄钢刀旋即被软索卷住。只见少女右手一抖,软索连着那柄钢刀,
直往身后的一个老者挥去。
见那老者一身锦服,银须飘飘,手上握着一柄判官笔。老者眼见软索夹着钢
刀飞到,判官笔一幌一拨,便轻轻把钢刀架了开去,接着身子横移,猱身抢到白
衣少女身前,身手之快,实是少见,随见判官笔直点向她的胸口。
白衣少女见判官笔点至,倏地跃起,往后翻出丈许,避过了当胸一笔。她甫
一着地,十多个捕快立时把她围在垓心,见那少女美目一转,高声问道:“你们
这些人怎地如此无理,没来由便动手拿人打人?”
那老者踏上前来,抚须笑道:“姑娘,你还是乖乖跟老夫回衙门一趟,若查
明与姑娘无干,咱们自会放你回去,要是拒捕,便莫怪老夫无礼了。”
白衣少女方好站在店前不远,康定风抬眼望去,见她容貌典雅清秀,如同娇
花映水,绝艳惊人。长长的秀发束了一条银丝带,随风飘幌,在霞光雾色中,直
如仙子般动人可爱。
这时听那少女道:“究竟是什么事?我才一踏进杭州,你们便扑上来喊锁喊
杀的,难道这里没有王法?”
老者道:“咱们便是王法,说到你是否有犯事,现在老夫还拿不准,你还是
先跟老夫走一趟衙门,免得老夫动手。”
少女柳眉一聚,嗔道:“我还没见过如此无理的人,既然你这样说,也只得
由你,但我决不会跟你们走,有本事便使出来好了。”说着银索忽地飞出,索端
的一颗圆珠,直向老者前额点去。老者挪身避开,十多个捕快顿时齐齐扑上动手。
康定风听见他们的说话,却也猜上了几分。便扬手叫小二过来,低声问道:
“小二哥,我有事想请教一下?”
那小二一面瞧着店外的情景,一面道:“不知公子想问什么?”
康定风见他一脸惶恐的样子,惟恐门外的人打进店里来般,不由笑道:“听
她说那些捕快在此胡乱锁人,难道真有其事?”
小二道:“当然是真,听说昨日湘王给几个美貌女叛贼掳去,从昨夜开始,
衙差便四出搜捕,今日早上已有多个女子给拿去了。”
康定风轩眉道:“这样说,外面这个女子便是掳人的伙伴了?”
小二摇头道:“这个女子是不是,小的就不知道了,但昨夜拿到衙门去的女
子,都是杭州城的人,其中两个还是咱们店的常客,又怎会是什么叛贼。其实官
差给湘王府逼得紧要,一见着有点姿色的少女走过,便胡乱擒到衙门去,这叫作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康定风点头笑了笑,目光已被外面的情景吸引住。
这时老者和那少女斗得正紧,只见笔来索往,而那些捕快却站成一圈,个个
手执钢刀,怔怔望着二人相斗,全然插不上手。
突然见那少女身形一幌,竟抢进捕快群中,软索横打直点,十几个捕快立时
喊声连连,不消片刻,竟全软倒在地。
老者原先见她向捕快动手,本想上前拦截,却见那少女身形奇快,幌眼间便
由东至西,一时摸索不准,便这样稍一犹豫,十几个捕快已给她点倒。
这时少女当中一立,一条软索垂在地面,犹如一条银蛇躺在路上,却听她道
:“怎么样,还想要捉拿我么?”
老者即时怒目圆睁,冷哼一声:“你这样说,是说老夫无法奈何你了,留神
看着吧。”话落身形疾趋向前,倏地笔影漫天,幻出点点笔光,判官笔上下打点,
直幌向她腰眼。
少女见他这下身形手法,却与刚才大异不同,不但势速劲猛,且虚幻无方,
令人难以捉摸,方知晓这老者的武功确远胜于己。
她一时看不清招式来势,不敢硬接,匆匆飘身让开,银索倏地一分为二,索
端两颗圆珠,朝左右两边点向他面门。
那老者确也了得,斜步踏出避开来击,身子竟不退反趋,左手变成虎爪,疾
抓向少女胸膛。
少女见他出手无礼,顿时脸上一红,娇喝一声,只得往后急退,老者脚步不
停,踏步又进,判官笔闪电般直点向她胸下“幽门、盲俞”两穴。
但见老者连连进攻,少女立时被逼得不住后退,骤觉脚下一空,原来她左脚
刚好踏着路面陷处。
少女心下一惊,右足立即运劲,身躯顿时跃上半空。岂料那老者如影随形,
身子同时跃起,笔尖始终疾追而至,眼见判官笔已点到她脚底“涌泉穴”。涌泉
穴乃人身大穴,一经点中,随时有生命之危,实是危险之极。
康定风见那老者出手又狠又准,远远看见那少女危殆万分,已知相救不及,
随手找起桌上一对竹筷,便往那老者后心掷出。
孰料,那对竹筷才一掷出,便见老者挪身挥笔,“当当”几声,判官笔已挡
开从旁射来的数枚钱镖。
那老者身躯便这样一移,两根竹筷便打了个空,“噗噗”两声,竹筷已插在
对面屋的木板上,兀自颤动不已。
白衣少女在半空一个筋斗,稳稳落下地来。
老者如锥似的目光往左首望去,大声喝道:“那里来的小贼,暗地偷袭,算
那门子英雄!”话间目光再度一移,直望到店来,两只老眼不住在康定风身上转。
康定风也是一愕,没想到还有旁人和自己同时出手,便循着那老者先前的目
光望去,即见远处灰影幌动,一个人从屋顶跃了下来。
他凝神望去,心里不由一喜,此人竟然是那个笑和尚。康定风想也不想,当
下站起身来,大步走上前去。
那老者一见笑和尚现身,心头大骇。心想这回当真冤家路窄,竟在这里遇着
这个克星!眼珠立即左右乱转,寻求脱身之计。
笑和尚向康定风呵呵笑道:“小子,你胆子倒也不少,还敢大摇大摆在这里,
和尚我确也服你了!”
康定风听他这句说话,更肯定昨夜相助自己的人,便是眼前这个笑和尚。一
念及此,他也不理会敌人在侧,当下向笑和尚一揖道:“晚辈康定风见过前辈,
得前辈两番相助,康某实是感恩不尽。”
笑和尚笑道:“一句感恩说话便算了么,岂不便易了你。好吧,待我先行打
发这个老家伙,到时你要谢恩,便请和尚我到店里大吃一顿,如何?”
康定风自是点头答应。笑和尚向那少女望去,含笑道:“女娃儿,这里没你
的事了,还不快点离去。”
少女微微一笑,缓缓走近前来,朝两人行了一礼,双脚却丝毫没有移动,全
无半点离开之意。
笑和尚笑吟吟的走向那老者,说道:“祁连老妖,今日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由兰州逃到江南来,藏在湘王府里,就想这样便逃得去了么?
瞧来你也太小觑我了,可是你万没料到,我又会追到这里来吧。“
原来这个老者名叫史天河,本是一个独脚大盗,直来横行祁连山一带。此人
行事素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武林人士都给他一个外号,叫作祁连老妖。
数年前,史天河在赤水源做了一件大案,当地有一户大富人家,主人姓唐名
颜,是个当世儒宗,家中古玩名画,可说不计其数。史天河当夜闯入唐家,把一
家大小都点倒在屋里,然后把财宝洗劫一空。
此人向来做案干净俐落,为求灭绝后患,从来不留活口,当晚便一把火将唐
家烧成白地,大小三十多口,同埋火海,当真惨无人道。
原来唐颜平日爱结交朋友,尤其江湖上的英雄侠客,更是结识不少。笑和尚
与唐颜直来要好,骤闻噩耗,便匆匆由太原赶至赤水源,见此惨状,当下向天立
誓,务要把凶徒寻找出来,好为唐家三十多条人命报此血海深仇。
笑和尚四出查访,不觉便过了两年,方查得一些蛛丝马迹,终于认为是祁连
老妖所为,后知老妖已逃到兰州,便即起程赶去。
祁连老妖早己得到讯息,知晓笑和尚要找他报仇,他和阴阳二老向来交好,
今次他逃至兰州,实是要找这两颗大树来遮荫。
当时笑和尚赶到兰州,以一人之力对付这三个魔头,又如何能胜,终终左肩
中了童鹤一掌,只得负伤逃去。笑和尚心有不甘,不肯便此离开兰州,一心要待
得伤癒,再伺机找祁连老妖报仇。
如此过了数月,笑和尚伤势痊癒,却已不见了三人。后闻得阴阳二老去了杭
州,心想祁连老妖必定跟去,便追来杭州,果然在此处遇上阴阳二老,昨日还使
出调虎离山之计,帮助康定风等五人逃出魔爪。
今日和祁连老妖碰面,正是窄路相逢,笑和尚岂肯放过他。
见笑和尚依然脸带笑容,徐徐说道:“你逃得过别人,难道便逃得过老天爷
么。唐家三十多口和你无仇无怨,一夜间却全丧在你手,像你这种狼虎不如的禽
兽,留在世上只有多伤人命,还不前来令死。”
祁连老妖听得脸上肌肉不住颤动,冷汗淋浪直渗。他自知不论武功轻功,实
非笑和尚敌手,正是逃又逃不掉,斗又斗不过,但目下强敌当前,便是不敌,也
只索放手一搏,或许还有半点生机。见他也不打话,当下沉喝一声,便抢身直上,
手中判官笔忽上忽下,疾往笑和尚面门胸口点去。
笑和尚嘴角含笑,叫了声“好”,倏地挪身出掌,祁连老妖突觉劲风扑面,
急忙闪避,顿觉左腕已被他箍住,只感一股大力推至,身不由主的倒飞了出去。
幸好他武功不弱,半空一个屈身,头上脚下,双脚已然落在地上。但身子给
这冲力一带,仍是连退数步,方能够站稳。
康定风和那少女看见,已看出笑和尚的武功高出老妖甚多,便站在一旁观战。
祁连老妖一招间便给他逼开,心下更是一惊。这时笑和尚又再扑至,出掌直
拍向祁连老妖胸口。祁连老妖不敢硬接,连忙向左跃开,右手判官笔先封着来爪,
左掌往笑和尚后心扫去。
笑和尚右手回撩,勾住他手腕,左手拍开眼前判官笔,随即疾抓他心口。
祁连老妖左手腕被制,无从闪避,笑和尚双手一翻一托,祁连老妖犹如纸鹞
般,直往一堵石墙飞去。这一掷势道奇重,撞在墙上,非受重伤不可。
眼见祁连老妖的身躯将要撞到墙上,倏地一个人影横掠而至,伸手在老妖腰
间一搭,以把他庞大的身躯托住,冲力也自然卸去。
三人定睛一看,康定风与笑和尚同时一惊,这人竟然是阴阳二老的老大童虎。
便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童老大的身手果然不错,你何
时也教一教我这招手法?”
童虎把祁连老妖放开,笑道:“公主要学,老夫自当倾囊相授。”
三人也为之一怔,这时方看清楚周遭形势,只见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
正自双手盘胸,卓立在丈许之处,看她身上穿了一袭鹅黄色轻衣,上身披着一件
名贵貂裘,通体银白,全无杂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而在这少女身旁,高高矮矮的一排站着八个人,看他们身上的装束,均是些
武林人物。而在他们身后,还有十几个锦衣卫,个个钢刀出鞘,凝神静立。
自少女和祁连老妖拚斗开始,街上已站满看热闹的人,三人才没发现这些人
到来,现下见着,俱吃了一惊。
笑和尚倏地后纵,跃回二人身旁,低声道:“他们人多,决不可缠斗,若寻
得机会便走。”二人点头应了。
康定风望向黄衣女子,心想:“原来这个娇憨少女便是昭宜公主,瞧她一脸
天真烂漫,若非听了那店伴的说话,决计不相信她会如此恶毒。”再凝神细看,
见她朗目疏眉,梨颊微涡,确实是个风流婉转的美人,与身旁这个少女相比,可
说是各成其妙,难分高低,只是她比公主多了份优雅仪静之气。
童虎怪眼一瞪,紧盯着康定风道:“小子,你把朱公子掳到哪里去?快说。”
接着目光一移,望向那白衣少女,童虎心中一荡,暗道:“怎地她也在这里?”
昭宜公主一听,顿时柳眉一聚,娇声喝道:“原来你便是捉了王兄的人。好
呀,你今日若不把人交出来,我要你们一个个死无全尸。”说着纤手一挥,在她
身旁的几个人立时分开,团团把三人围住。而那些锦衣卫却踏上前来,护在昭宜
公主身前。
康定风明白他们的目标只是自己,更知若与官门一旦缠上,实是后患无穷,
便低声向二人道:“他们要的人是我,实与两位无关,还请两位先行离去,决不
可插手这件事,免得另生枝节。”
笑和尚呵呵大笑:“小哥你也太小觑和尚了,这些官家狗,和尚还不曾放在
眼内,便是这个祁连老妖,我更不能放过他。兄弟你不用多言,这一档子事,和
尚我是非要插手不可。”
康定风还想劝说,却被笑和尚抢先截住,笑和尚向白衣少女道:“只是这位
小姑娘,平白惹上这件事,如何说也是不值得。待一会儿,我先把那姓童的老头
缠住,依我来看,以姑娘的轻功武艺,其余的人是无法奈何你的,一旦伺得机会,
便速速离开,这里的事,我和小兄弟自会解决。”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两位不用为我粗心,咱们见一步行一步好了。”
康定风听见,知道要劝服二人,实不容易,当下高声道:“你们想我放了那
王爷,我暂且应承你,不过此事与我两位朋友全无关系,你们先行放他们离去,
打后的事,咱们容后再说。”
昭宜公主笑道:“你们三人已插翼难飞,还敢和我说条件。你们这伙人以下
犯乱,一个也休想离开。”
康定风笑道:“好吧,你既然这样说,莫怪我无礼。我先与你说明,咱们江
湖中人,从不卖官家的帐,只消我有一发之损,那个王爷若能四肢齐全,完好无
伤,便算是你们运气好,仔细想清楚吧。”
昭宜公主听得心中一寒,不禁脱口而出:“你……你……”这个你字,她一
连叫了两声,已气得再说不下去。
童虎大声道:“公主不要听他的鬼话,咱们先把这厮擒下,我就不相信他敢
对王爷怎样。”说着右手的双头桨在地上一捅,地面顿时石屑纷飞,陷了一个老
大的窟窿,接着大步踏上前来。
昭宜公主心想不错,今日难得找到这个叛贼,焉能就此放过良机,但她对康
定风的说话,多少也存着顾忌,心知江湖中人直来凶狠手辣,且说一便一,要伤
害她兄长,绝非恫吓之言,便即道:“大伙儿先把他擒住,决不可伤害那个小子,
其余的人死活随意。”
那八个人听见,倏地摆开架式,抡动手上的兵刃朝三人攻去。
笑和尚呵呵一笑,抽出背上的戒刀,身形一闪,便已抢到童虎身前。童虎长
声猛喝,跃上半空,双头桨往笑和尚头顶砸去。
这时笑和尚左右同时有人袭到,他眼顾八方,手上戒刀横劈出去,方架开来
人的兵刃,猛觉头上风声嗤嗤急响,当下侧身闪开,戒刀一翻,直往童虎腰间挥
去。
纵是童虎凶悍手辣,但前时已曾和笑和尚交过手,知他功力深厚,当日若非
三人联手,确难伤得了他。
童虎想起当日剧斗的情景,对他着实忌惮三分。此刻见他身形疾趋,奇势快
绝,幌眼间便欺到身旁来,横刀劈至,势度奇猛无比。童虎知道厉害,连忙收桨
横挡,只听铮铮两声,童虎持桨的手腕,竟给他震开几寸。
童虎更是大惊,光是这一刀,便知笑和尚的功力实不在自己之下,当下把双
头桨舞得风车似的,立时虎虎生风,脚下一滑,再猱身攻上。
笑和尚这一刀,乃是七八成功力所聚,没想到童虎竟轻易挡开,心下微微一
惊,无怪当日伤在他兄弟二人手上,单是这一个人,便已不易对付了。
便在二人接战之际,康定风和那少女已和敌人对上了手。
只见一个高个子手持软鞭,呼的一声,迳向康定风砸去。旁边另外两人,亦
已同时攻到。二人手上均使一对短斧,横砸直劈,灵动矫捷。看这两人若非兄弟,
便是同师学艺,攻守身形,可说如出一辙。
康定风三面受袭,数招一交,便见不敌。只见他左窜右转,顿时挡架多而进
攻少,委实险象横生。
这时见白衣少女右手一抖,蓦地里银光闪动,一条软索挥舞开来,方好把身
前身后两个大汉逼开。在她身前的汉子,手上执着一根齐眉铁棍,挥动起来,风
声呼呼,劲力相当凌厉。而她身后的汉子,却是个矮子,一柄厚背刀砍得飕飕直
响,沉厚力足,确是个硬手。
白衣少女手上的软索虽是灵活,索端圆珠,专点人身要穴,是门极柔极巧的
外门兵器。但这种纤柔的兵器,若遇着内力深厚的好手,不免大大吃亏,幸好她
轻身功夫甚是了得,闪跃挪动,疾如闪电,人莫能测,方能与二人斗个旗鼓相当。
只有笑和尚以一敌四,仍不见败象。他这时眼角到处,见康定风和那少女只
是左支右绌,不住闪避,情状惊险万分,似乎已是势穷力绌,却兀自力斗不屈,
心里不免为他们担心。
笑和尚往众敌人望了一眼,发觉除了使双斧的二人外,全都使用长兵刃,当
下计上心头,连忙抡刀逼开一人,身子忽地倒纵,跃到康定风身旁,一刀挡过劈
近康定风的短斧,叫道:“咱们先拚在一起再和他们斗。”
康定风立时明白他的意思,叠起精神,使出他生平绝学,飕飕两剑,一剑刺
向高个子,一剑刺向执双斧之人,两人见剑势凌厉,只得倒退两步。便这样一退,
笑和尚与康定风一剑一刀,连出杀着,抢到那小女身旁,立时三人合在一处。
两人架开砍来的兵刃,康定风边战边道:“背对背和他们拚过。”
那少女虽在苦战,嘴里仍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出声。三人立即分站一角,面
向三方,背里面外,竭力抵御强敌。
三人这时再无后顾之忧,且能互救互助,攻击力骤然加强了不少。
他们三人的圈子极细,使敌人无法九人同时进攻。况且笑和尚内外双修,除
了童虎能与他匹敌外,余下各人均在他之下。如此斗将下去,昭宜公主虽然人多
势众,却一时无法奈何他们。
童虎也看出这种形势,暗骂这笑和尚老辣,心想:“你既然想出此计,难道
我便没有破你之策。”
笑和尚与童虎本来正门得激烈,岂料童虎竟身形一跃,退出了战圈,笑和尚
正大惑不解,而另一人已立即补上。
随见童虎欺到康定风身前,一根双头桨迳往他砸去。原先和康定风接战的汉
子,给童虎从中挤了进来,只得挪身让开。
原来童虎是采用“取君上驷,与彼中驷。”之计。便是把强弱对手互调,先
灭去敌人的弱者,继而合攻强者。
康定风见双头桨来势强劲,要是闪避,这一桨势必击向身后二人,若然硬挡,
凭他的功力,自知非童虎的对手,一时竟难以对决。
眼见童虎这一桨已砸至身来,康定风暗叹一声:“吧了,吧了……”
康定风明着无法低挡这一击,但为了身后二人性命着想,却又不想闪避跃开,
只好抬起剑来,硬挡他这一招,总好过束手待毙。
第四集第七章杭州重逢
眼见这一桨砸落,康定风纵是不死,也势必重伤。
便在康定风危殆势急之际,骤见一条人影如同鬼魅般,突然窜到童虎身旁,
随听“呼”的一声,童虎高大的身躯,忽地直跌了出去。
康定风惊犹未定,双眼怔怔望着眼前相救自己的人。见此人只有二十上下年
纪,剑眉朗目,如冠玉耳,却是个英俊美男子。
康定风依稀觉得此人有点面熟,略一细想,登是便想了起来,这人便是曾经
解救武林大会危机的青年。
原来这人并非谁人,正是罗开。他在越州中了阴阳二老一掌,重伤垂危,后
得白婉婷以“玄女相蚀大法”救回一命,还好他功力深厚,调养数日,伤势以大
致痊癒. 在那段期间,白婉婷已接获杭州的消息,知道杭州凌云庄已修饰竣工。
当时她心想,冯家庄毕竟是人家地方,实不宜耽搁过久,再想罗开伤势还没
完全康复,确虽要找一处安宁的地方养伤,既然凌云庄已经修好,而越州距离杭
州并不远,倒不如现在便起程回去,好让罗开能静心休息养伤。
当晚白婉婷便与众人商量,大家齐声叫好,是日便即动身,晚上一行车马已
抵达协平,这里距杭州尚有几里路程,但时已入夜,便找了一间店子先行往下,
待得明天再续行程。
隔日天仍没亮,众人便再动身,来到杭州城门,已是辰时时分。
只见城门内外,均有百多个官兵把守,还有数十个锦衣卫在城门四周巡回,
守御异常森严。
众人看见出城的民众,个个均要搜身盘查方能出城。各人心里俱感奇怪,却
也没放在心上。
还好罗开一行人只是进城,他们虽然劲装束结,但衣履光鲜华丽。守城官兵
见着这行人马,一看便知他们非等闲之辈,均想这伙人若不是名门大派,便是富
豪大贾的人物。城门官兵见了他们的派头,也不敢多加刁难,只略一问明身分,
便放他们进城。
罗开骑在马上,想起在杭州当小二时的情景,不由感怀触绪。
白瑞雪拍马上前与罗开并骑而行,微笑道:“你怎样了,想起往日的事情?”
罗开苦涩一笑,点了点头道:“快两年了,没想到短短两年间,人生的变迁
竟会如此大!”
白瑞雪抬眼望向天边,只见朝霞满天,红云浮荡,不由低声念道:“天上浮
云如红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罗开听见这句杜甫的“可叹”,不由笑道:“我只听过「天上浮云如白衣」,
哪有人叫红衣的。”
白瑞雪笑道:“你看,现在这些云不是红色么?其实是白又好,是红又好,
顷刻之间,随时都会乌云密盖,变成黑狗。人生也是一般,世事的变化无常,谁
人会料得到。”
罗开点了点头,默然不语。这时董依依的话声突然从旁响起:“罗开哥,你
们说料到什么呀?”
只见董依依和白婉婷已跑上前来。罗开笑道:“没有甚么,只是说起我离开
杭州两年,今日又重返旧地而已。”回头向白瑞雪问道:“瑞雪姐,不知凌云庄
位于杭州哪里?”
白瑞雪道:“便在岳王坟以西,距玉泉不远。”
罗开道:“哦!那便是在岳湖的西面了,那一带景物甚多,除了曲院风荷外,
还有黄龙吐翠和宝石流霞,都是西湖一等一的好景点,如此说凌云庄建在那里,
景致必定极好的了。”
白瑞雪微微一笑:“景致还过得去,但地方却很大,由庄前直伸延至玉泉,
方圆极广,少说也有数十亩地,便是再建十栋八栋大楼,相信也不成问题。”
白婉婷道:“听你说曾在杭州当过小二,不知是在哪里呢?”
罗开道:“就在钱塘门不远的祥安居,沿着湖边直行便是。”
董依依拍手笑道:“罗开哥,我真想看看你当时工作的地方,咱们现在就去
看看好么?”
罗开笑道:“其实不只你想看,我离开杭州两年,确也想念汤老板,他为人
很好。还记得当初我从家乡来到杭州,若不是遇着汤老板,恐怕已经饿死街头了。”
白瑞雪听他这样说,发现罗开不但聪明风流,为人刚直忠厚,最难得是不忘
本,实是个不多见的好男儿,不由暗自赞许,遂道:“罗开弟,现在时间尚早,
咱们便从湖东绕道回凌云庄,顺道到祥安居看看如何?”
董依依听见,立时欢呼起来,其余的人也不知她因何如此高兴,齐齐望将过
来。同行中十几人,大多知道这位天仙似的美人儿,素来便天真烂漫,也不觉什
么出奇。
罗开听见,低头沉思片刻,便点头说了声好。白瑞雪策马上前,吩咐领在前
头的武师改道而行,着他沿南屏山麓绕道往东。
南屏山位于西湖南岸,山上林木苍翠,秀石玲珑。
此处有一座永明禅院,寺内有宗镜堂、慧日阁、济祖殿、运木井等古迹。山
门之前,并建有一放生池。
永明禅院原有铜钟一口,每天傍晚,深沉浑厚的钟声在苍烟暮霭中回响,山
回谷鸣,发人悠思。其时人称之为“南屏晚钟”,乃是西湖十景之一。
一行人缓缰经过涌金门,沿着湖滨望北前行,没多久便来到祥安居,但见门
外黄纸贴封,十多个官兵守在店门之外。
罗开远远望见,大感诧异,连忙下马问个端的,他在那些官兵口中,方知道
汤老板出了事,原来给官府找了去。
罗开心想,汤老板对人蕴藉含蓄,直来本分老诚,哪会是什么叛贼,内里必
定另有跷蹊。
众人看见罗开眉头深锁,虽不明个中原因,也料到必无好事,便纵马过来,
问罗开到底发生甚么事。
罗开与他们说了,个个均觉事情古怪,上官柳道:“汤老板在杭州城时日应
该不短,他的为人如何,地方官决计不会不知。况且掳劫王爷这种抄家大事,一
般商人又如何敢做?依我认为,官府也不致会如何难为他们,你也不用担心。”
唐贵和史通明因感激罗开相救,又见他伤势未癒,心里放心不下,便随队同
行前来杭州,这时听见上官柳的说话,也觉有道理,便联声劝解。
罗开却想,汤老板向来对自己甚好,如同子侄般,今日他无辜惹上官司,如
何也要想个方法把他救出来才是。
众人继续策马前行,才穿过浅塘门,便即听见刀枪拚斗之声。
董依依听得有人打架,高兴起来,第一个赶马上前观看,接着众人也跟随而
至,连怪婆婆也从马车走了下来,站在众人身旁。
各人放眼望去,只见百多个市民散布四周看热闹,西首之处,站着十多个绵
衣卫,个个手执纲刀,正聚在一处护着一个华服少女。而在不远处,地上倒卧着
十多个官差,个个动也不劫,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再看场中拚斗的人,见有近十人把两男一女围在垓心,刀来棒往,兀自斗得
难分难解。
众人看得眼睛大睁,而罗开见着这三人,更是一惊,不由看得痴呆。
白家姊妹和董依依三人,一眼便认出康定风和那个白衣少女,白婉婷连忙向
罗开道:“这个人不正是天熙宫的大师兄,还有那个在擂台出现的女子,二人怎
会在此与人动起手来?”
罗开早便看见,但他和上官柳的目光,却不约而同都落在那名女子身上。
上官柳道:“没想到在这里又会遇见她。”
罗开嗯了一声,心头却不往乱跳,怎地方妍会和康定风一起?莫非二人早便
认识。
原来那个使软索的少女,便是血燕门朱雀坛坛主,也是当初曾在长堤坡密林
遇见的方妍。自从罗开与她在画舫一夜风流后,对她可谓无日或忘,每当想起她
一颦一笑,总教他莫失莫忘,魂牵梦萦。
但罗开与她之事,皆因当时身受重伤,一时还没与众人说起。
罗开此刻见到方妍,当真是惊喜交集。便在他把目光移向其他的人,忽地看
见童虎手上的双头桨,不禁啊地轻叫了一声。
白瑞雪听见,连忙问道:“罗开,有什么事?”
罗开道:“那个使铁杖的家伙,便是打伤我的其中一人,当日他们虽然蒙住
脸孔,但他手上的怪异兵器,我还是认得的,半点不会错。”
董依依在旁听见,随即道:“原来便是这个老家伙伤了罗开哥,好!我上去
便给他一针,替你消消气。”
罗开道:“依依你不可乱来,这个老头子不是好惹的,他还有一个兄弟,幸
好他没有在场,要不然这两人联手,康定风他们早就败阵下来了。”
上官柳道:“听你这样说,他们便是血燕门的人了,血燕门又怎会与官府扯
上了关系。”
董依依听得奇怪,问道:“你怎知他们和官府有关?”
白瑞雪笑道:“这些人若非与官府有关,那边的锦衣卫又怎会如此安静,只
是站着不动手。况且地上躺满了官差,也不上前去驱散他们救人,明着这些人和
锦衣卫便是一伙,还有站在锦衣卫身旁的女子,瞧来必是甚么大官人家的千金小
姐。”
上官柳向白瑞雪问道:“你看那个和尚是谁?此人武功极高,似乎都在其余
二人之上。”
白瑞雪凝神看去,只见那和尚虽大敌当前,面上依然满脸笑容,随即便想起
一个人来,道:“难道这人便是笑和尚?”
上官柳道:“我方才第一眼看去,便认定是此人了。”
白婉婷点头道:“我虽然知有其人,却没有见过他,但他面上这副笑脸招牌,
叫人一看便知晓是他了。”
董依依从没听过此人的名字,听见他名字有趣,便挨过身去,不住问白婉婷
有关笑和尚的事迹。
便在此时,只见康定风三人背靠背结成阵势,白瑞雪笑道:“他们倒也聪明,
竟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罗开却不以为然,心知用这个方法斗将下去,无疑是困兽之战,想要脱身便
更加难了。
思念方落,便见童虎倏地跃出战圈,再见他身形骤转,竟趋至康定风身前。
罗开见着,立时明白他的用意,暗叫声糟。
罗开一直从旁观察,对场中各人的武功,谁高谁低,早以了然于胸,心知康
定风决非童虎的敌手,倘若二人一交上手,康定风必败无疑。
康定风是纪长风的大徒弟,名份上却是罗开的大师兄,见他危机当前,罗开
又如何能不救他,当下不加细想,霍地从马鞍跃起,犹如腾云驾雾般从众人头顶
飞过。
童虎似乎忘了昭宜公主的说话,存心要把康定风毙于桨下。当罗开脚尖方行
落地,便见童虎抬桨往康定风当头砸去,他一见之下,如何不惊,连忙疾趋上前,
一手从后握住童虎的右手腕,左掌发劲拍出,直击童虎胸口。只听碰然一声,童
虎立时被他震出丈外,飞跌在地,胸口血气翻腾,一时无法提气起来。
白婉婷和董依依众人见罗开突然出手,知他伤势还未完全康复,大惊之下,
纷纷抢出。
怪婆婆双目大睁,身形一幌,已掠到童虎身旁,一把抓住他后颈,中指顶着
他颈后“大柱”穴。
童虎颈项一紧,心知不妙,右手运起苍阳神掌正要拍出,忽感全身酸软无力,
不禁骇然失色。
怪婆婆冷笑一声,掌心吐劲,童虎横硕的身躯凌空而起,直朝一堵石墙飞去,
碰的一声响过,童虎顿时给撞得昏死过去,跌在墙角下。还幸怪婆婆手下留情,
这一掷之力,只用上三四成功力,若非如此,童虎势必脑爆骨碎,立毙当场。
罗开甫震开童虎,却见一柄软鞭横削而来,而他所站之处,正挡在康定风身
前,若闪身避过,这一间必击向康定风。他一想及此,当下略一提气,一招“青
松拂檐”拍出,这是混沦掌中的精妙招数,劲力虽不算强,却速捷异常,在不可
能的方位中仍能发招。随听那人“哎唷!”一声,软鞭尚未击到,人已翻倒出去。
罗开侧过头去,边斗边问方妍:“方妍,你怎会来到杭州?”
方妍乍听罗开叫她的名字,立时呆了一呆,神情如着了魔似的,出手忽地一
缓,刚好这时敌人一掌拍到,当她发现来掌,已然太迟,这一掌竟着着实实打在
她胸膛。
方妍闷哼一声,一口血箭自嘴里喷出,人也往后软倒下去。
罗开万没想到方妍会不避不架,见她身中一掌,心里一慌,顿时左掌横劈,
把那人扫了出去,右手一抄,便已围上她纤细的腰肢,口里直喊:“方妍,你怎
样了……”
方妍只觉胸口火热,剧痛难当,神智已半昏半沉,耳里只听得罗开不住叫着
她,鼻里却闻着一股强烈的男人气息,突然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罗开大急,他右手把方妍拥紧在怀,左手挥挡来招,高声叫着:“依依,婉
婷,你护着各人,咱们合力冲出去。”
笑和尚看见突然来了帮手,精神大振,立时与康定风合力逼开敌人。
白家姊妹、上官柳和华山派弟子曲依韵等人业已赶到,齐齐出手抗敌。
董依依使开幻影流光的轻功,如穿花蝴蝶般,在敌人丛中左穿右插,漫雨梅
花针连连打出。
昭宜公主看见势头不对,即命锦衣卫上前帮手退敌,怪婆婆也不待锦衣卫冲
近,长喝一声,抢身便进。
怪婆婆不想多杀伤官差,免得与朝廷作对,也不下杀手。饶是这样,那些锦
衣卫已给她弄得手忙脚乱,何谓挡者披靡。怪婆婆这时如入羊群,当真手到擒来,
找着一人,便顺手掷出,十多个锦衣卫被她这样一闯,立时乱作一团。不消片刻,
个个已抱头撑腰,叫苦不迭。
昭宜公主看见眼前的情形,便知今日如何也掏不到好处。见她鼻哼一声,顿
一顿脚,便即转身离去,站在她身旁的两个锦衣卫,旋即持刀押后,在后保护她
离开。
怪婆婆斜眼望见她远去,也不追赶,拍拍双手踱了回来。
只见童虎仍是昏死不醒,邪连老妖等人武功虽高,却也抵挡不住罗开这伙人。
况且漫雨梅花针的药力也开始发作,几个功力较弱者,已感昏昏欲睡,再无
战斗能力,余下数人看见罗开等人慢慢退下,均知己方武功不及,一时不敢莽动。
那些锦衣卫伤势不重,大多只是皮外之伤,没过多久,纷纷站起身来,见他
们个个手执纲刀,狠狠的望着罗开众人,却又不敢上前动手。
邪连老妖等人,身上均中了董依依的梅花针,时间一久,药力慢慢发作,开
始一个接着一个,缓缓倒将在地,再加上先前给方妍点倒的官差,街上立时横七
竖八,卧满了一地。
在旁的锦衣卫见了这情景,无不大吃一惊,只是不明其中道理,一时不知如
何是好,顿感手足无措。
唐贵和史通明二人,虽知这些锦衣卫己起不了气侯,但仍是担心他们会突然
发难,为防万一,便和十多名武师凝神监视,把锦衣卫挡在丈许外。
罗开担心方妍的伤势,纵身跃到自己的马匹,正要把她放在马上,忽听怪婆
婆在旁道:“把她抱到我马车去,待我看住她便行了。”
罗开想想也对,连忙把方妍抱到马车去。
小金素来聪明乖巧,看见罗开抱着方妍过来,连忙掀起马车垂帘,二人合力
把方妍放在坐位上,怪婆婆亦已跳上马车来。
康定风退到众人身旁,看见方妍伤势极重,心想若不找个隐秘地方马上施救,
大有生命之危。
他一念及此,随即想起那个石室来,心忖:“那石室的位置隐秘非常,确适
合她作治伤之所,但我若一提出,那个湘王的行踪,岂不会让他们知道!”
康定风望望众人,笑和尚便不用说了,其他人也不像蝇营狗苟之流,更不像
官门中人,何况眼前这年轻人曾救自己一命,这还有甚么信不过,最不济便放了
那个湘王便是。他想到人命攸关,该当以救人为先,当下向白瑞雪一揖道:“康
定风多谢各位仗义相助,这位姑娘伤势极重,必须及时救治方可。”
白瑞雪连忙还了一礼。罗开放下方妍走下马车来,随即听见康定风的说话,
便走上前道:“我的庄院便在附近,康大哥和这位师父若不介意,便一起前去如
何?”罗开不想说出自己的身分,只得称呼他一声康大哥。
康定风上前抱拳道:“适才多谢少侠相救,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罗开道:“小弟姓罗,单名一个开字,康大哥便叫我姓名好了。”
康定风连忙道:“不敢,罗兄弟年纪虽轻,却侠肝义胆,康某好生佩服,以
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罗开还礼不迭,康定风续道:“罗兄弟你有所不知了,杭州城正发生了一件
大事,官差和锦衣卫已在全城搜查,况且众位刚才已和官家对上了,恐怕他们不
会就此放过,若给官府发现诸位的行踪,到时可便麻烦了,即令各位不怕他们,
但多少会延误这位姑娘的伤势。”
罗开听后,顿时眉头一紧,康定风续道:“罗兄弟,康某有个极秘密的地方,
可暂且到那里避一避,免得和官府硬拚硬碰,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白瑞雪看见罗开对方妍的举动,心下早已大感奇怪,便微微一笑,打算出言
一试:“罗开,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你来决定吧。”
罗开望了她一眼,见白瑞雪嘴角含笑,表情古怪,自是知她想什么,不禁脸
上一红。又想,康定风突然这样提出,难道另有什么原因?天熙宫行事诡秘,这
点不可不防。但他既已开口,我便此推却,岂不让他更添疑心,倒不如先应承他,
只要自己处处小心便行,当下道:“我没意见,只是咱们人多,那处能容得下么?”
康定风道:“那个地方不小,再多些人也容得来。”
上官柳是聪明人,看见罗开低头沉思,便晓得他的忧虑何在,便道:“今趟
咱们与锦衣卫缠上了,打后为了免麻烦,我也认为先避一避较好,若给官府知道
咱们在杭州的落脚处,真个后患无穷。”
董依依笑道:“幸好邱婆婆在马车没听见,要是给她听着,邱婆婆肯定不会
赞同,必定要和那些官差拚到底。”白婉婷也有同感,不往微笑点头。
怪婆婆的功力何等厉害,其实他们的对话,早已全听在耳里,现听见董依依
这么说,不禁摇头微笑。
便在这时,突然响起隆隆之声,声音虽细,却人人清楚入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尘头大起,笑和尚笑道:“这些狗爪子又追来了,
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罗开拉过小金的马匹,把缰绳递向康定风,说道:“这样便麻烦康大哥在前
领路,这位师父便用我的马匹好了。”
笑和尚道:“好,我就不客气了。”话落轻轻一跃,便上了马背。
罗开上了马车,坐在小金身旁。小金一抖缰绳,马车旋即起动。
众人连忙翻身上马,康定风一拨马头,领在前头往断桥方向奔去。
才盏茶时间,众人已来到岳王坟,继而往西。白家姊妹越走越感奇怪,这条
路线不正是通往凌云庄么?莫非真是如此巧合?姊姐二人不由互望一眼。
没过多久,已来到一个竹林,康定风领着众人,一抽马头,便跑进通往凌云
庄的岔道,拐过一个弯,康定风勒马停了下来。
白瑞雪已知他所说的隐秘处,便是刚修饰过的凌云庄,不由嘴角含笑,拍马
赶上前来,问道:“康兄弟怎地停下来,前面有问题么?”
这时罗开等人亦已走了过来,只听康定风道:“前面是一个庄院,庄里还有
些护院武师,待我先进去把他们料理掉才行。”
白瑞雪不知他所谓料理掉是指什么,难道他要把护院杀了不成?她略一沉思,
便向董依依道:“今回你的梅花针又大派用场了,我和你随康兄弟进去。”董依
依点了点头,白瑞雪一手拉过董依依,向康定风道:“这是我的好妹子,一手梅
花针已练到相当火候,且针上含有昏药,只要中上一针,中者便会昏昏大睡,这
样便不用弄出人命了。”
康定风笑道:“我还想进内先点倒他们,现下这样更好,两位请跟我来。”
白瑞雪向白婉婷打了个眼色,白婉婷点头笑笑,便挨到罗开身边来,在他耳
边细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