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娇】【全】-20


  第十章

「严格说来,青烟算不得我的弟子,我只教了她一点狐媚功夫罢了。不过,
正因为如此,齐功才入毂了。」

「我怎么听怎么像是天魔吟。」我小声嘟哝道,身为魔门日宗宗主的师父见
识过魔门七大绝学中的每一种,他老人家既然能把天魔销魂舞传给萧潇,自然也
有可能把天魔吟传给六娘。

不过六娘也够干脆,敢把自己的功夫明目张胆地比作狐媚的,这天底下恐怕
也少见。

庄家姐妹的性命是六娘救的,又有授业之恩,自然对六娘忠心。而六娘也说
过,若不是青烟生性好淫,也不会让她入了这一行,又叮嘱过我,最怕青烟动了
真情,故而后来李思在秦楼的时候六娘有意不让青烟与他有过深的交往。

这也是六娘发现了这个暗室之后便偶尔来探察青烟的原因。

不过,显然齐功远没有让青烟动心的资本。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就要看青
烟如何来狐媚他,套出有价值的情报了。

等回到了玉角楼,六娘听我述说了一遍这些日子的经历,便把我狠狠地批了
一顿,说我大胆妄动,轻蹈险地,只是莽夫所为,我也只是嬉皮笑脸地听着。

末了她还告诉我,前几日同盟会首脑,及江东各门派的掌门,齐聚秦楼的事
儿,道:「同盟会虽然新败,可根基未动,虽然失了镇江,可也打消了同盟会不
切实际的幻想。只是此番同盟会虽然伤亡的人数与排帮与江南各门派大致相当,
但大江盟与排帮的弟子都上千,两家并未上筋动骨,倒是江南其余诸门派的前景
堪忧阿!」

「我也是觉得大江盟,有借敌人之手清洗江南诸小门派的嫌疑,只是两军对
垒,务求初战得胜,以利士气,加之公孙且救援之心尚算强烈,所以同盟会此败
恐怕还是轻敌所至,听说同盟会要重整组织,干娘,咱们可要多主义者方面的情
报了。」我和六娘彼此交着来的信息。

和六娘讨论了一番下一步如何监视同盟会和慕容世家的事情,同盟会眼下已
经有了突破口,倒是慕容世家仿佛老鼠拉龟,无从下嘴。

当初从慕容那里要了五十个女孩,眼下就是这批女孩里的人,来服务天境别
院,她们的家人都在扬州慕容家的眼皮底下,哪个敢出卖他们呢?何况此地的头
领慕容仲达不仅是个猴精巴怪的人物,对妓家甚至比我还要精通,比起那个土包
子齐功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想要用女人从他身上打开缺口,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情。

「慕容仲达这块骨头啃不下来的话,那就换个人物,漕帮的副帮主『混龙』
何庆不是也到秦楼了吗?漕帮这几年过的可是苦哈哈的日子,找不到出色点的女
人,他未必能抵挡住这份美色的诱惑吧!或者就让青烟辛苦些,看这两个人争风
吃醋的,不也很好玩吗?」

六娘白了我一眼。笑道:「真不知道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惹上你真是有苦
头吃了。」

沉思了一会又道:「动儿,按照你的说法,干娘可以肯定武当已经完全倒向
同盟会了,现在只是在选择一个最佳的介入时机罢了。你若想从中渔利,要么能
说服清风真人——不过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要么打乱他的行事步调,逼它在一
个不恰当的时候介入这场争霸战。」

她轻叹了一声,喃喃道:「清风,这株武当山的轻松并不想想象中那么高洁
呀!」

「我就没想过他有什么高洁,看他对宫难的万般庞爱,我很怀疑宫难就是他
的私生子!

「有魏柔那贱人。真想把我陷如万劫不复之地!有朝一日,哼!」我恨恨地
道。

「魏柔……」六娘仿佛呓语一般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等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时,六娘却突然转了话题:「动儿,你伴的那个王稷该和你会面了。」于是王稷
和王动在一个偶然的场合里认识了,当然这两个角色眼下还不会发生什么动人的
故事,大家彼此仅仅是认识而已。

王稷更多的是与老三味的老板元南子凑在一起,当然因为他还租用着鲁卫的
房子,而鲁卫与南元子又是知交,加上王谡说文能文,说武能武的,为人又很四
海,所以在老三味或是天茗茶楼,人们经常会看到这三人围炉小酌的场面。

而与此同时,王动府上的玉玲珑两位少奶奶正式拜了鲁卫做干爹,于是两家
走动就频繁起来,不仅是王府的两位二少奶奶,就连三少奶奶、四少奶奶都隔三
差五地去拜访鲁卫夫妇俩,而且一待就是小半天。

当然,若是你一刻不停地观察王谡的话,就会发现他的高矮胖瘦似乎总有些
变化,而且他似乎爱好相当的广泛,就连应天附的王老实米行,在苏州开了个分
店,他都要去凑凑热闹。

不过,又有谁真的会关心一个不太起眼的茶楼老板呢?就这样,王动忙着年
关岁尾官场上的打点,师娘和老师的贺岁礼以及替桂萼、方献夫筹措银钱年货;
而王谡则守着天茗茶楼,要么与鲁卫、南元子摆龙门,要么去秦楼听戏耍钱玩女
人,而同盟会则接到报告说计划进展顺利,王谡已经接近了王动的外围云云。

这一年的冬天真是出奇的冷,冷得让大多数人在开门的一刹那就失去了出门
的欲望。而就像我预料的那样,随着这个寒冷冬天的到来,江湖局势似乎也进入
了冬眠期。

隐湖的辛垂杨和魏柔自从两强开战以后,就双双失去了踪迹;而前来支持鲁
卫的悟性与少林四罗汉见苏州城已然安定下来,都返回寺中;武当在龙潭镇偶露
峥嵘之后,似乎也把锋芒收敛了回去;只有唐门举动频频,不过却是为了宝大祥
扬州、应天分号的开业而忙碌。

同盟会和慕容世家也停战了。慕容世家一面忙着巩固自己在镇江的地位。清
剿同盟会的残余和新混入城中的破坏分子。一面将私盐买卖渗透到镇江应天。

它所采用的方式也与在江北时颇有不同。质优价廉。着实抢了大江盟不少生
意。

而同盟会则在常州布下了重兵,窥觊着镇江的动态。大家似乎都不想在这个
寒冷的东天发生什么战事。

当然,在另一条战线上,两家却战得如火如蒂。庄青烟不愧是烟视媚行的妓
家绝品,很快就捕获了何庆那颗驿动的心,周旋在这两个江湖豪客间的她游刃有
余,而身为男主角的两人虽然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不甘心失败。

甚至美其名曰:「就算是在女人身上。我们也不能输给对方」于是更变本加
厉地讨好庄青烟。

若说这个冬天,还能给在江湖上打拼的人们带来几丝兴奋的,就只有腊月十
二的武林茶话会和除夕新江湖名人录的推出了。说起来人们的思维惯性还真是可
怕,名人录只有不足二十年的历史。而武林茶话合算上今年也不过十二届,可当
人们习惯了这种江湖排名的方式。就连百晓生都欲罢不能。

那些具有强烈上进心和初出茅庐的人们,开始频繁地拜访名人录上的那些名
人,以期在名人录上获得一个耀眼的位置。而几乎所有的赌场都开出了盘口,接
受对十大门派和名人录的排名投拄。

今年混乱的局势和名人录上空出的诸多位置让本次十大名人录充满了变量,
每家赌坊开出的赔率都各不相同,不过有一点大家倒是出奇的一致。就是六扛盟
的少盟主齐小天和春水剑派的弟子王动要一步登天,跻身二十大了。

「奶奶的,眼下可是个信息时代呀,快雪堂那群蠢猪究竟长不长脑子,竟敢
把我……我的偶像王动进入十大的配率定了个二赔五,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许
诩,你拿五两银子去快雪堂给我押王动去!」我挥舞着苏州城几家大赌坊的赔率
表怒气冲冲的对许诩道。

「猪当然长的是猪脑喽!」

解雨一身小富既安的财主婆打扮,抱着暖炉笑道。她一把拉住正往外走的许
诩,镇了我一眼:「你也不知怜香惜玉,外面北风刺骨的你就忍心让小诩去呀,
赶明儿阿富出去买炭的时候,顺便让他去一趟快雪堂不就成了嘛!」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还是解雨降服了许诩,她虽然还没到死心塌地的跟随我们
的地步,可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目前这种生活的向往。

这几天客人虽然不多,可来得客人都很文雅,就连衙门里的那些老爷来到这
里都似乎规规矩矩的,留下的茶钱也多,除去在许诩眼里颇为奢侈的花销还总能
有点结余。

与同盟会的联络都与她无关,她几乎快忘了自己和这对似夫妻又不似夫妻的
神秘少年在这里开天茗茶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主婢二人心倒是蛮齐的,等我……哈哈……」我那半截子话让许诩莫
名其妙,却让解雨眼里蓦地飞起一丝羞涩。

「有客人来了!」许诩喊道。

一顶青呢小轿落在了天茗茶楼的门前,此时已过了晌午,南浩街上的行人只
有零星几个,这顶轿子就显得十分突兀。

不过,见到从轿子里下来的那个熟悉身影,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执着那人的
手忘情的呼了声:「宝亭」

那人正是久无音信的宝亭。她眼中闪过了一丝羞色,却不肯放开我的手,轻
轻的呼了声:「相公」

解雨也跟了出来,上前拉住了宝亭的胳膊笑到:「姐姐,你总算来了,这些
日子,几乎天天听他提起你来。」

宝亭听出了解雨的声音,脸上的一丝紧张莜然去了,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便
附在解雨的耳边小声小声笑道:「他呀他的,他是谁阿?」

解雨连耳朵顿时都红了起来,我也没想到宝亭也有顽皮的时候,拉着二女上
了茶楼二楼临街的一处包房坐好,听宝亭说还没吃饭,忙吩咐下人去旁边老三味
取来些番瓜园子和鸡丝馄饨,又砌壶好茶,问候了殷家老少一番,才道:「宝亭
是不是宝大祥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宝亭笑着摇摇头,道:「扬州应天那边,有雨妹妹帮忙,不仅诸事顺利,而
且所获大大出乎我的预料。正因如此,贱妾就把那边杭州的事情,准备的更周密
些……」

宝亭的话还没说完,我已是喜动颜色:「莫非杭州店已经重新开业了?」

「嗯。」宝亭见我兴奋的样子,既喜且羞,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已然扯出了
幸福的微笑:「是本月初十重新开业的,贱妾又盯了几日,就把杭州店全交给姐
夫了。想到苏州店这边还有点事情,就过来了,顺便告诉相公。」

明白宝亭定是耐不住相思,才亲自跑来苏州,把这个喜讯告诉我,我心中喜
欢得如同炸了一般,而解雨此时也知趣地说下面有客人要招呼便出去了,包房的
们刚一掩好,我刚站起身来,宝亭已如乳燕投林似的扑进了我的怀里。

「贱妾朝思暮想……」

宝亭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截断了,我炽热的唇已经堵上了她的樱桃小嘴,当
我的舌头毫无阻挡地伸进了她的檀口,她竟忘情的吸吮起来。

直到亲热到宝亭罗衣半解,宝亭才告诉我,说爹爹已经应允了,年前就嫁女
这好日子就等着我定呢。

我一边揉着她的酥胸一边说还选什么日子,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而宝亭一
边细声呻吟,一边腻声说腊月是爹爹的五十五岁生日,总要给他老人家过完了生
日,而年关也近了,实在不想让他老人家在过年的时候见不到最心爱的女儿,相
公且忍一忍,过完了十五,十六就来取奴,好不好?

我还能说不好吗?既然让了步,索性就把和宝亭的婚礼,定在了明年的二月
二,毕竟十五的苏州花会是我必须参加的:「二月二,龙抬头」,就让我的独角
龙王在那天好好地抬抬头吧!

未曾真个也消魂。末了宝亭告诉我,眼下正接近年关,正是珠宝大卖的好时
候,所以苏州的宝大祥分号这几日也要重新开业了,不过宝大祥一案尚有余波,
她和殷老爷子都不想招摇,重新开业也就没有什么仪式,只是给原来的一些老客
户打了个招呼而已。

她也在竹园见到了源藤壶,确有不凡之技,因为这几日店里正赶着做些新奇
的饰品,就顺便把她安置在宝大祥了。

「这么说你该住在苏州一段时间了,那就哪儿也别去了,住竹园吧!」

「除了竹园,贱妾还能住别的地方吗?」宝亭媚眼如丝地道:「只是有了相
公的话,贱妾就更心安理得了,出嫁从夫,相公的话,贱妾怎敢不听?」

于是屋子里再度春意盎然。


第十一章

「弟兄们,虽然我们遭遇了二十年不遇的严冬,而这该死的天气给苏州乃至
整个江南的旅游业都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在同行业
毛利平均下滑八成的情况下,我们秦楼本月毛利仅比上月下降了三成三,这是一
项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作为少东主的我,为你们辛苦劳动所换来的丰硕成果感到
无比的自豪!」

我俯视着楼下正仰望着我的近三百男男女女们,他们把有凤来仪阁挤得满满
的。

今天是十月三十,照例是发薪水的日子。严寒不仅让江湖冬眠了,而且让秦
楼变得空荡起来,连着十几天生意不太好,人心就有些慌乱,毕竟周围的快雪堂
丽春院等妓院已经开始大批遣散姑娘龟公和护院,以节省开支对待来年春暖花开
再做打算,秦楼是不是也要步他们的后尘呢?

如果秦楼这是个单纯的妓院赌坊,我和六娘恐怕也要采取快雪堂的方式了,
毕竟我和六娘计算了一下,从现在到明年开春,真的紧缩人手的话,至少可以节
省三四千两银子。可这些姑娘护院里,至少有一半还正在接受白秀与铁平生的训
练,半途而废,着实可惜,还不若趁机收买人心,日后也好让她们替我出死力。
好在扬州那边的田租基本已经收上来,一时间我也没有资金匮乏的危险。

「弟兄们!基于上述原因,我干娘说了,本月大家的薪水,一个铜子也不会
降,不仅不降,考虑到今冬天气异常,材火木炭价格上扬,秦楼还要多发一两银
子过冬!」

揣揣不安的众人顿时换上了喜悦的表情,大家一起欢呼起来。我挥挥手示意
大家停下来,接着道:「不过『秦楼兴而我荣,秦楼衰而我耻』,这是身为秦楼
人应该有的自觉,从下月到来年二月,比照本月,秦楼多赚了则大家的薪水也就
水涨船高,秦楼赔了,大家也要有减薪的准备。」

楼下一人喊到:「到时就是大少给我们,我们也没有脸拿呀!」

「这话说的好!」我赞道:「不过,到时候我更希望大家比现在拿的还多!
弟兄们,发动你们的亲戚朋友,三叔四舅,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秦楼吃喝玩乐
吧!把每一个出来完的客人都抢到秦楼,把客人的每一个铜板都留在秦楼,当然
也要让客人的每一个铜板都物超所值!只要大家努力,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战胜眼
前的这点困难的!」

「一定!一定!」众人的信心空前高涨。

「那好,就让我来揭晓本月也是秦楼有史以来,第一对最佳男女员工究竟花
落谁家吧!」

众人又都欢呼起来。说起来员工这个词的发明,充分验证了古人那句至理名
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在我提出评选先进以激励士气的建议之后,
在和六娘,诸妾以及秦楼的高层一起讨论的过程中,为究竟如何来命名先进争论
不已。

最佳妓女,最佳龟公当然是最早被否决的两个,可后来的秦楼之花,模范伙
计,护院楷模等等等等都无法让大家满意。

争论之余,大家又议论起究竟谁能在票选中获胜,当高七提起绰号「地主二
少」的王根生之后,武舞便忍不住反驳道,说就那个圆鼓隆冬的龟公怎么能当选
最佳呢,实在是有损秦楼的形象,而无瑕极少去秦楼,就问起这王根生的情况,
武舞说着说着,就把「圆鼓隆冬的龟公」说成了「圆工」。

「员工?」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顿觉眼前一片开朗,对呀就是员工!

员,成员也;工,做工也,这些人不都是在秦楼做工的成员吗?

于是,这先进便有了名号,最佳男员工与最佳女员工。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员工这个名头一经推出,就得到了秦楼上下的极大欢
迎,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那些龟公的妓女都挺起了自己的胸膛:我们是
秦楼的员工!

「最佳男员工,王根生!」

随着一个矮胖的龟公叽里咕噜地滚上楼来,众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王根
生受宠若惊地接过了王老实米行赠送的相当于一石上等粳米的代用卷,台下更是
笑声一片。

「好好干,继续努力!」我鼓励着王根生,他眼中已闪着晶莹的泪花:「大
少您放心,俺不仅要做个好员工,还要教育俺儿子,俺儿子的儿子都要做个好员
工!」

「这朴实的话语里蕴含着多么崇高的理想呀!来,让我们大家一起为王根生
加油!」带起一阵热潮之后,我打开了另外一只锦囊:「接下来,本月的最佳女
员工就是……」

「庄姑娘!」「庄姐姐!」

台下顿时呼喊起来,那名字却只有一个,庄青烟!

「果然是公道自在人心,庄青烟周旋于齐功和何庆两人之间,为秦楼带来了
可观的效益,功劳实在是有目共睹,此项最佳真是实至名归。

庄青烟自与王根生不同,就在此刻也是落落大方,接过名医叶国贞亲手制作
的养颜灵药「合和保春丸」,竟还半真半假地小声和我开起了玩笑:「青烟还要
少东家的额外奖赏!」那狐媚的模样不愧是秦楼数一数二的名妓。

庄青烟的话让我想起六娘给我准备的那几个预备送给达官贵人的女孩儿,我
在她们身上花费的时间似乎太少了些。

好在青烟的额外奖赏并不需要我实时兑现,所以会后我赶着去安慰的是秦楼
另一个台柱,因为青烟获奖而郁郁寡欢的冀小仙。

「小仙,错不在你,我知道你的难处。同盟会因为你是从扬州过来的,就想
当然地把你当成了慕容家的间谍,就算你再努力,再同盟会的死令下,江南这些
武林人士没有人敢接近你,可偏偏这些人占了客人总数的二成。不过,沧海横流
方显英雄本色,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如何闯出一条路来,却正是小仙你自我锤炼的
最好时机。」

其实冀小仙的身前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同是扬州听月阁出身的苏瑾就
成功地打消了同盟会对她的疑虑之心,她的爱晚楼每隔几日就会举办一次酒会,
不仅慕容仲达,何庆是她的座上客,就连齐公也经常出现在那里,爱晚楼和孙妙
的停月楼成了仅有的两处可以让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和平相处的地方。换做其它地
方,就算是在秦楼,也少不得恶言相向。

秦楼的情报工作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在同盟会和李歧山的消息未到之
前,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同盟会重组之后的基本框架。

同盟会保留了长老会,只是长老会的人数由五人增至了七人,代表着镇江一
役后生还的江南道上四十一家门派的利益,原来的五长老悉数留任,另外增补了
奇门的掌门赵清扬和无门无派的独立人士华青山二任,大大提高了中小门派在长
老会中的发言权。

而响应地原来的青龙白虎朱雀三大作战集团全部撤消,按照大江盟的组织机
构方式重新组建了功能各异的七大堂,分别是负责陆上战斗的鹰击堂,虎杀堂,
负责水战的鱼龙堂,负责阻击暗杀的潜龙堂,负责情报的尺素堂,负责后勤补给
的流马堂以及负责同盟会纪律的刑堂,各门派的弟子不再受地域的限制,而是根
据专长倍分配到相应的堂口。

长老会下设的总管一职仍由公孙且出任,而李歧山果然深受同盟会的信任,
成为三名总管协理中负责银钱的那个。

「李思这家伙肯做总管?这倒是异数哩!」我看着从各种渠道汇总上来最后
由六娘亲自审定的同盟会重要干部一览表,在长老会的后面,立刻发现了李思的
名字。

李思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江湖上根本没有他出身来历的资料,偏偏
大江盟又是如此信任他,若不是因为他的相貌与齐放实在大不相同,我都会猜他
会不会是齐放的私生子。

「李思并不为江南武林所熟悉,长老会能批准这个任命,显然是大江盟极力
推动的结果。」六娘的看法果然和我相当一致:「这个任秦楼可要下点工夫去调
查了。」

由于长老会的成员原则上不再兼任各堂的职务,高君侯和司马长空交出了一
线战斗部队的指挥权。

同盟会实力最强的两各堂鹰击堂和虎杀堂分别由齐放的亲弟弟齐功和原排帮
的副帮主司马不群统领并不奇怪,与排帮合并之后的大江盟,本就是同盟会的中
坚,这两堂堂主的职位可以说确保了大江盟在同盟会里说话的分量,因为这两堂
的战斗实力几乎占了同盟会的一半,加上由水战专家,大江盟的柳元礼统辖的鱼
龙堂和由江南道上着名的情报专家,大江盟鸿雁堂堂主苏秋统辖的尺素堂,几乎
八成的同盟会战力落在了大江盟的手上。

「齐盟主真是好手段呀,江湖本来就是以实力说话的,如此一来,一个将在
外君命有所不受,长老会恐怕就如同虚设一般。」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打着春水剑派的旗号去参加同盟会呢!无瑕总比
百花帮的那易湄儿更有资格坐上长老的位子吧,少爷我也可以捞个什么劳子堂主
玩玩。」

我身边的无瑕使劲掐了一把,道:「无瑕可不愿意去做什么长老不长老!倒
是相公你即便想加入同盟会,恐怕齐盟主也不会让你手握一堂堂主的大权,大不
了给你个长老虚名,然后就把你吊起来晾在一边了。」

「那我就把长老会闹个天翻地覆!」我转头对无瑕笑道。

外面虽然天寒地冻,可玉角楼六娘的书房里炉火烧得正旺,地上还铺着极其
名贵得波斯地毯,只弄得一室温暖如春,众女就都把各自得貂裘披风,白狐裘的
坎肩脱下,或者苏造妆花的绸子比甲,或者蜀锦的对襟夹袄,满屋子纤罗丹绮,
加上众女巧笑倩而美目盼,直仿佛进了仙宫一般。

无瑕也只披着一件月白绣花的苏绸比甲,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的她脸开始变
得圆润起,隆起得小腹也越来越明显,就连坐着都要努力地挺起腰,让胸前越来
越张大的凸起愈发惊心动魄,她正捧着一碗桂花莲子粥慢慢地呷着,见我的目光
转了过来,就莞尔一笑,小声道:「相公,你要不要喝点?」

我顺手接过来喝了一口,清雅淡爽中还含着桂花的香气,手艺果然不凡,随
口赞了一句,又道:「其实无瑕方所言甚是,这也是齐放肯把长老会人数增加到
七个的原因,只是华青山那厮虽然满口道德文章,为人却甚是卑下,而且在杭州
他能聚拢那么多人,此人甚是可疑!」

「华青山在江南的口碑尚佳。」

六娘开玩笑道:「总比你这个花花公子的名声好了许多。

这我也知道,江湖上甚至有人开始叫我花花太岁了:「那……这个王谡的评
价总该高一点了吧!」

我目光飞快扫了一下名单,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名字:「尺素堂执事,霍,这
同盟会还真是看得起我呀!」

同盟会这七堂除了堂主,副堂主各一名之外,每堂还设有两名执事,权利甚
大。我假扮的那个王谡能以籍籍无名之辈跻身执事之位,除了在镇江一役表现出
众之外,恐怕更重要的是得利于司马长空甚至高君侯得大力推荐。

「尺素堂的堂主秋霜剑苏秋在大江盟的时候就是负责收集情报的,她是大江
盟中高层干部中唯一的女性,至今孤身一人。此女心细如发,动儿,在她手下你
可要小心应付了。」

「哼,这种老处女最是变态……」我自言自语地道,有心看看自己的同事都
是谁,却发现副堂主一栏上是一片空白,而堂里的另一个执事也只写着「李X」
二字。

「动儿,其实你的名字,当时也只有『王X』两个字,是干娘与无瑕分析之
后,确认这就是你所假扮的王谡罢了,而副堂主的职位并不是空缺,而是此人定
是要隐姓埋名,或许已经打入了慕容世家也未为可知,而另一个执事李某,我们
怀疑就是李农,只是还不能确定而已。」

「这人会是谁呢?」我把慕容家上上下下过了一遍,也没个结论,索性就不
去想他。转过来看潜龙堂堂主一栏里,写着乐绍翁三个字。

「铁胆乐绍翁?」我略一思索便想起了这位名人录上的高龄者:「这位老先
生今年快六十了吧!真是咄咄怪事了,潜龙堂可是干苦差事的呀!大家就忍心让
这老先生爬地沟钻墙角吗?说起来七星门的樊津鹏,九龙帮的严子路比起这老先
生来可是武功既高人也机智的年轻俊彦!同盟会搞平衡也没这么个搞法呀!」

六娘微微一笑:「动儿,你虽然机智绝伦,可毕竟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解得少
些。不错,乐绍翁是同盟会搞平衡的产物,要就潜龙堂的性质来说,副堂主『剑
煞』平亦逸远比他胜任,平不仅武功比乐绍翁鬲出一大截,为人坚忍沉毅,而且
他的功夫杀人的功夫,一剑即判生死,最适合狙击暗杀的任务。可正因为潜龙堂
的性质颇有阴暗之处,同盟会瞩派了德高望重的乐绍翁来主持该堂,乐是有名的
强项令。而且他的弟子多在军中服役,就连齐放也不敢轻易惹他,如此潜龙堂才
不会被滥用。」

六娘叹了口气。「看来长老会中还有头脑清醒之人,只是这七人中是谁提出
此项动议的呢?」

「嗯……依我看,虽然齐放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力都抓在手里,可他毕竞是个
极有城肝的人。这个乐绍翁很可能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我沉思了—会儿道:「反正真要有什么见下得人的事儿。他肯定是动用自己
亲弟弟所领的鹰击堂,也绝不会去找潜龙堂的。」

「动儿你说得颇有道理,下过,未经长老会的许可,私自动用同盟会的战力
是违反同盟条例的。而负责同盟会纪律的刑堂堂主,可是素以铁面公正闻名江东
的『生死判』郭东林」

「还真是他」我这才看到刑堂堂主的一栏里写郭东林的名字。而我原以为会
出任这一职务的大江盟刑堂堂主武波此刻却屈居了副堂主一职。而大扛盟的刑堂
副堂主公岐山更仅仅是个执事而已。

「看来齐放对刑宣也有几分忌惮之心。」我道。

「虽然无法拿到堂主一职,却也用自己的两个强势人物取得了堂内的主要职位。
比起乐绍翁来。郭东林这个堂主可难当多。」

「其实最难受的还不是他,而是大刀门的门主李定远。听说流马堂的堂主原
本应是快马堂的赫伯权担任。可他至今音信皆无。极有可能落在了幕容世家的手
里。所以就让他暂代堂主之职。而大杠盟的鱼龙堂堂主柳斯做副手捕佐他。固为
这个李定远虽然为人万正。

却是十死脑筋。可后勤补给这东西头脑要活泛。手面要广。这些都非李定远
所长。而且。万一赫伯权回来了。这堂主之位还是赫的。届时李定远该如何安排
呢?这流马堂里可是个执事的位子都没闲着呢」

「所以说嘛同盟会还真是看中你哩。你看十六堂执事以上的干部。有几个在
江湖如王谡一般籍籍无名呢。」六娘笑道。

「这倒也是。」我晃着名单道:「幕窖千秋看到这份名单恐怕也要倒吸一口
冷气了。

如果真的按照齐放的设想把同盟会的七大堂训练的如臂使指一般。幕窖的好
日子恐怕就到头了。

「江北的实力又会差到哪儿去,而幕窖一旦想按大江盟的思路来整合江北武
林。恐怕比大江盟做的还彻底呢。」末了六娘提醒我道。


第十二章

「动儿,婉君、思怡那几个丫头你也该用点心思了。」

等无瑕玲珑她们都离开了。六娘果然劝我道:「这个冬天虽然给了你一个喘
息的时间,可毕竟太短了。而大江盟和幕窖世家之间的互斗也不可能打上三年五
载的,这些女孩儿再不嫁出去。对你行走江湖的助益就几乎等于零了。」

「我也没办法。」我无奈的道。虽然我越来越体会到师父的不动明王心法在
床上的妙用处。可已经被无暇玲珑萧萧这样的绝色美女惯坏了的我对这些小家碧
玉也越来越无法动心了。

或许偶尔换换口味尝尝鲜未尝不可,可一下子就送7个。

「哎,真是作茧自缚啊」这些女孩还是我亲自提议买进的,也是我亲自提议
让六娘把他们训练成女间的,而已娘说要用美男记我也同意的。

只是,虽然这些或座或立正含情脉脉的望着我的少女燕瘦环肥的,甚至比易
容后的宝亭谢雨还要可人些,可我心里却很难泛起一丝波澜。

「宝亭、解雨究竟是哪里吸引我了呢?」宝亭的眸子是我见过最动人心魄的
一队,甚至就连有嫡仙之名的魏柔都比她不上,这样的眸子该是国色天香的美人
才配拥有的吧,宝亭就这样用一对眸子和一张面具轻易的引发了我的好奇心。

而解雨呢,她若不是因为那个誓言的约束恐怕早就离我而去了,如果是那样
的话,不仅她恐怕永远无法了解,我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淫贼,从而深深的迷上
了,而我也会如同过眼云烟的把她忘掉,绝不会让她在我心了扎下根。

「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感受到周围的这些女孩痴迷的目光,这该是另
一种日久生情,每日被六娘巧妙的灌输几次我是如何的风流倜傥,温柔多情,即
便我并没和它们有过多少接触,这些女孩的心目中还是深深的打上了我的烙印。

「不过,还是让你们清清白白的嫁出去吧,虽然我万分的舍不得你们,因为
清白对一个女儿家实在是太重要了,至于那份刻骨的相思,就让我们把他深深的
埋在心底,每当清风拂面,新月留影,那就是上天把我的思念送到你的身边。」

最后,我还是更改了六娘的计划,没有一夜间破了这七个女孩的身子,既然
要把她们都嫁出去,清清白白的嫁出去总比妓女从良要好上千百倍。

我从女孩们的眼中读到了感激,何况这一晚异样的激情恐怕已是她们心底永
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小七,和你的泰山大人商量一下,就认下思仪这个外甥女吧,也好趁年底
就把她送过。」

我对高七道。

这7个姑娘都是孤儿,要让她们嫁出去之后联系方便,且在夫家不至于太受
欺压,我就想到要给他们安排个良好的出身,象七人中最出色的王婉君我就准备
让老爹任她做个干女儿,而高七的岳丈也成了这项计划中的一环,好在上次高七
回杭与岳家和好了,而思诒又是个极其懂事的姑娘,想来让岳丈人下这么一个外
甥女并不是件难事。

「那思诒姑娘岂不是成了我妹子?」高七缅着脸笑道。

「小七,你可别监守自盗!」

我笑骂道:「一个明髻就让你腿肚子转筋了,连你媳妇都无暇诉苦,说你好
长时间不与她同房了,在多一个,想把命送了去啊。别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再
说,我已经和孙大家说好了,让她把明髻送给你做妾。」

高七的媳妇卢氏是前些日子进竹园的,本来竹园兰园都是无暇管得多一些,
近来她身子越发不便,我也劝她那些细琐的小事就交给下人去办他才应允下来,
见过卢氏几面,是到他支书达理,就让他来竹园帮忙。

无暇待下人最是宽厚,那些丫头仆妇有什么心事都愿意和她说,而孙妙的丫
鬟明鬟也已经被高七弄上了手,两人正打得火热。

「我老婆什么都说。」高七讪讪道,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欢喜:「孙大家他真
的答应了,真的?大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高兴的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神色有
些不自然的凑到我近前小声的道:「大哥我知道你老人家神勇盖世,天下无双,
那个那个、什么内功的能不能点给我?」

「你学内功做什么?」我随口道:「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现在才想学起来,
晚了!」

高七听了脸上不免有些沮丧,泻气道:「明鬟都会武功呢,这下可好,一辈
子都要翻不了身了。」

我听他说得可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道:「明鬟那丫头的武功也就能吓唬
吓唬你罢了,以后嫁给你是打有打不得你,骂也骂不得你的,你怎么就翻不了身
了?」

看他那副模样,想起卢氏更无暇的抱怨,心中一动:「莫非你在床上战不过
明鬟。丢人现眼了?」

「嘿嘿,还是大哥您理解我。」高七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道:「其
实我总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我媳妇是个贤惠的人,可我也是降伏了她的,原来玩
过几个女人也都夸我少年勇猛,可偏偏遇上明鬟这个小狐狸精,我就是费尽了力
气,便摆足了花样也战不过她,真他XX的邪门了。有一次我问她,她说这就是
因为练了内攻的缘故。」

「哦?是这样!」我笑道,可心里却微微一怔,内力是会让女人在订上的精
力更加充沛,就像无瑕,在玲珑已经没有力气的时候,她还能受着我的冲击,可
内力并不会让一个女人的床上功夫变得高起来,若是那样的话,江湖名人录上排
名第二的鹿灵犀恐怕就只有排名的第一的孙不二还能满足她了。

明鬟这丫头或许是天生异禀,像隋宝儿那样身怀媚骨吧,若是那样,高七这
小子还真是撞着宝了。「小七,若是为了这个,那我教你一套功夫,虽然不是内
功,可对付女人却是颇为好用。」

心中略有沉吟,我便有了主意,让他拿来纸和笔,就把洞玄子秘注十三经的
入门口诀传给了他。其实洞玄子十三经本是一套房中术,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把天
主人翁变的内功心法加了进去,名字虽然只多了「秘注」二字,却已经它完全超
越了房中术的范畴,高七若是坚持下去,不仅房中之术会大进,就连内力也会有
所成就。

不过若是身边有女人的话,高七十有八九会沉迷在房中术那层皮毛上,便正
色道:「小七,这套功夫乃是我师父的绝技,修炼相当不易,最初一个月更是要
绝对禁欲,否则前功尽弃。恰好给桂大人和我方师兄的年货已经准备妥当,香玉
宝珠二姬了要送她两位大人,你就随老马车行一道进京替我把这两件事儿办了。
此去京城,一来一往正好一个月,你若潜心修炼的话估计这套功夫也该入门了,
回来正赶上过年,届时我就告诉孙大家把明鬟嫁给你。」

虽然高七看不太懂那些深奥的口决战,不过满纸玉茎花房的他却看得明明白
白,不禁喜动颜色,再听佳人归期将定,更是摩拳擦掌。

听我说让他所口诀记下,他的脑子就飞快地开动起来,原本就把机灵的他,
此时更是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那篇口诀北得滚瓜烂熟,待我把口决战毁去,叮
嘱他勿要外传的时候,他笑道:「你放心,大哥,我还要靠它降服那个小浪蹄子
呢!」

用了半上午时间把婉君思怡这七个女孩的出身和归宿安排好,又去了趟经历
司检查了一番工作,等回到竹园已经是晌午了。

六娘知道我更改了她的计划,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夸了我一通,又告诉我,
说百晓生邀请我参加武林茶话会的请柬到了。

「十大门派?我可没兴趣喔!」我话音未落,无瑕脸上已经绽了一道灿烂的
笑容,她已经厌倦了江湖,心里最怕的恐怕就是我沉迷在江湖里乐不思蜀:「不
过,武林茶话会我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百晓生晚期的前辈,何况这届武林茶话
会是很特别的一届吧!」

「相公……」无瑕不由苦笑着了我一眼,玲珑姐妹虽然还是少年心性,可上
次齐萝婚礼上所遭受的冷言冷语也让她们不再留恋江湖,只是听我要去,还说路
上总要有人伺候,那就一起去吧!

只有武舞从来没参加过这等江湖人的聚会,直吵着要去,待看其它人似乎都
是意兴阑珊的,还停了下来,却跑到我身后偷央求我:「好主子,就让妈也跟着
您去呗……」

「去倒是可以,不过,玲儿珑儿,你们俩给我看着武舞这丫头,以后这一个
多月里」她若是每天练功少了三个时辰,就罚她留在家里。」我笑道。

低头看着请柬上写的举办地址,不由赞道:「应天俯龙潭镇,百晓生他对江
湖局势真是了如指掌呀!」

「是呀!」六娘接过话头道:「武林茶话会原本在扬州,镇江两地轮流举办
的,为的是两地交通极是便利,可眼下镇江,扬州两地都在慕容世家的控制下,
同盟会岂肯自投险境,这龙潭镇隶属应天俯,一进腊月,应天俯守卫就会森严起
来,家上百晓生的官府身份,想来没有人敢弄出什么花样来。只是……」

六娘沈吟了一下,继道:「江湖上已经开始流传,说你是魔门弟子,担负着
魔门中兴的希望,这武林茶话会恐怕……」

玉家三女早和江湖断绝了关系,解雨也只是偶尔得到大哥传来的只字词组,
几女骤闻此言,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魔门虽然五十年未履江湖,可他给武
林带来的劫难却还深深六在人们记忆和江湖的传说中。

「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经历的只有芝麻大小,可毕竟是朝廷的官儿!杀官
即是造反!大江盟,慕容世家想造反吗?不可能吧!那少爷我的龙潭镇一行该是
很轻松的,虽然很有可能谈不上愉快……」

提起了经历司,我有想起了上午看到的,那份透着阴森之气的退仕大学士样
廷和他的儿子样慎及学士丰熙,修撰舒芬等三十余人一同上书,曰不愿与,萼同
列,各乞罢归,皇上有诏夺其俸禄。给事中李学曾,御使吉棠上书申救,俱遭谴
责,甚至下狱。

大礼一案,真是越演越烈,虽然桂萼,方献夫有皇上撑腰,可众怒难犯呀,
翻翻历史,就知道被皇上抛弃当做替罪羊的满书皆是,不可胜数,这个冬天桂方
两人想来也是难熬的紧呀!当然我并不知道,就在我替桂方二人担心的时候,包
括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三人,给事二十人,御史三十人,诸司郎官及六部官
员一共二百余人的庞大队伍,正跪在左顺门外,高呼着太祖高皇帝和孝宗皇帝的
名号,声震朝阙。

这寒风中的呼号,直如泣血杜绝一般……

第十卷

第一章

「惨,真是惨不忍睹!」鲁卫拿着从经历司得到的密报感慨道,饱经沧桑的
脸上闪过一丝少见的愁苦。

廷杖一百三十四人,当场毙命十六人,回家后重伤不治者两人,如此辱没斯
文的血淋淋惨案,就算在武宗那个荒唐的年代朝廷也没有出现过;就算桂萼和师
兄方献夫由此势力大张,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丝丝寒意。

「左顺门,该在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吧,年轻的皇帝斗败了权臣,以后看谁
还敢向皇帝的权威挑战!」

「天威难测呀!」

鲁卫嘟囔了一句之后,指着其中一人的名字道:「老弟,实不相瞒,给事中
张原,廷死的十八人之一,和我一样都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论辈份我还是他的
师叔,虽然他没在寺中待多久,又多是跟空性师兄学佛法,武功也是平平,可他
对师门却是极有情义。他今年才三十三岁,又是一榜进士,前途无量,可就这么
白白死了……唉,真是可惜又可叹!」

他说话间眼角竟闪动着一丝晶莹的光芒:「张原和方丈空闻大师的方外至交
吏部左侍郎何孟春是少林在朝中最得力的支持者,可眼下一死一贬,以后朝中谁
还能为少林说话呢?」

我心下这才恍然,本朝释道二门相争甚烈,原本是道家的武当,稳稳占了上
风,直到最近少林寺才渐有起色,原来竟是这二人的功劳。

特别是吏部左侍郎何孟春,由于吏部尚书乔宇被罢,他暂摄部职,几为六部
之首,加之他在地方做过河南参政,在中央做过太仆卿,在军中做过右副都御史
巡抚云南,政绩军功都很显赫,在朝中极有份量,他若是替少林寺说话,在以前
就连皇帝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怪不得他一失势,鲁卫的脸色这么难看,原来是为
自己的师门担忧呀!

何孟春该是在做河南参政的时候,与空闻大师结下了友谊的吧,或者是少林
寺慧眼识英,刻意结交,在何孟春身上的感情投资终于得到了回报。

我心中暗忖,心思却蓦地飞到了漕督李钺身上:「漕帮这么快就倒向了慕容
世家,这里面会不会有他的功劳呢?」

「其实,江湖上这些大门派,每一家的背后,或多或少,都闪动着官府的影
子。」鲁卫毕竟做了几十年的捕快,最善察言观色,见我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便
猜出了我心里的活动。

「且不说少林武当,就说蜀中唐门,唐门家主唐天文的十四妹是肇庆原知府
胡继的宠妾,而胡继的老子正是南都四君子之一、现为吏部右侍郎的胡世宁,胡
继虽然死了,他老子却很是疼爱这个小儿媳妇,加上胡世宁圣眷正隆,唐门反而
因祸得福。」鲁卫言辞里颇有些调侃的味道。

「怎么,看着眼红呀,那让空闻大师也生上几个好闺女就有了耶。」

我笑道,却问道:「官府里的人对江湖人家该是颇多提防之心吧,就像文公
达,娶了个半吊子江湖女儿,却把自己的小舅子万里流手脚困住了七八年,不让
他行走江湖。」

「说得也是,好在唐门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严格说起来它更像是个商人世家
而不是个武林世家,不然胡继也不敢娶唐家女儿做妾。就像大江盟声名在外的,
结果几次三番地,讨好父母官文公达都碰了一鼻子灰,最近两下的关系才亲密起
来;不若慕容世家一贯低调,反而更容易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像杭州卫指挥使
武承恩就是慕容家的老关系。

老弟,你别奇怪,毕竟,在官家的眼里,或许除了武当少林因为跟释道二门
牵扯上了关系比较容易得到尊重之外,其余的无论是白道的大江盟亦或是黑道的
慕容世家,都该是被剿灭的对象,或者说都是被人利用的对象,卑鄙的慕容世家
当然比高尚的大江盟更有利用价值了。」鲁卫自嘲道。

「那……隐湖呢?」

鲁卫白了我一眼,笑道:「怎么,套你老哥的底儿呀!」

我软语央求,他说他又不是神仙,少林寺的情报网,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找魏柔那丫头打探去。」他末了道。

鲁卫把那盏白毫银针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迎着风雪出了天茗茶楼,等他的身
影已经消失在南浩街的酒旗中,解雨噘着小嘴儿走了进来。

「鲁大叔他最无聊啦!」

明知道是为了鲁卫提起她十四姑姑与公公之间的那层暧昧关系,让她的颜面
有些过不去,可我还是打趣道:「咦,这是怎么了,昨天还是鲁大叔长鲁大叔短
的,今儿怎么惹着你这个小姑奶奶了呢?」

「讨厌……」冰雪聪明的解雨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把戏,扑进我怀里嗔道。

「说正经的,雨儿,你十四姑姑是怎么嫁给胡继的呢?」

我并不是突然对解雨的十四姑姑产生了兴趣,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唐门竟肯让
自己家的女儿嫁与他人为妾,如果这个十四姑姑的身分并不是像和亲的王昭君那
样被临时加上一个头衔的话,那我说服唐门来默许解雨做妾的事实,该容易许多
吧!

解雨微蹙蛾眉:「详情贱妾也不得闻,只是听大哥说,当年爹爹曾在九江救
过十四姑姑的公公胡大人,后来十四姑姑就嫁过去了,没几年,姑夫就因为胡大
人下狱而病故了。」

对胡世宁这位朝中权臣的履历我倒是知之颇详,略一思索,便知道那该是宸
濠作乱之前胡世宁做江西副使时的事情了,胡世宁的驻地九江是长江航运的重要
港口,唐门对此地必定十分重视,或许正因为如此唐天文才有意无意之间救了胡
世宁,毕竟他那时的主要任务就是剿匪,而在战场上难免有个闪失:「那你十四
姑姑可是你爷爷的亲生女儿吗?」

「是我五爷爷家的。」解雨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那你五爷爷还健在吗?」

随着解雨在我怀里摇着头,我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解雨显然和她的十四姑
姑不同,看来这番周折想省是省不掉了。

至于解雨的这位十四姑姑究竟在唐门和胡世宁之间扮演着什么角色,也因为
唐门与我没有了冲突的可能而让我无法提起兴趣去了解了。

正和解雨温存,就听楼下许诩笑道:「哟,这不是李爷嘛!这大下雪天的,
还忙着公务哪!」

然后听李农的声音道:「可不是嘛!只是这大冷天的,弟兄们冻得也有点受
不了了,进来驱驱寒,小娘子,去沏壶好茶来。」

听许诩殷勤地把李农几人安顿下来,我恋恋不舍地把手从解雨怀里掏出来,
笑道:「许诩这小妮子可越来越像个管钱当家的了,里里外外竟都是一把手儿,
雨儿,你好好笼络住她,日后定是你的好帮手。」

「知道啦……」解雨媚眼如丝地道:「现在呀,就算我赶她走,她也不肯走
哩,谁让这儿有个可心的大老爷呢。」

下楼和李农及几位捕快寒暄了几句之后,李农见满屋子就他们几个客人,便
笑着对我道:「掌柜的,现在后悔了吧,这钱可不太容易赚呀!」

「李爷说得是。」我装出一副苦脸道:「今年的天气也真邪门了,小的长这
么大还头一回遇到这么冷的冬天,别说小的这儿,就是秦楼的生意也好不到哪儿
去呀!」

这个寒冷的冬天也让李农与我的联系变得困难起来,巡检司的主要精力都放
在了城中的几家大户人家和妓院、客栈身上,而在我的授意下,鲁卫更是把李农
打发到了城北,就更没机会光顾南浩街了。

他又不能像鲁卫一般毫无顾忌地来天茗茶楼找我,算着该有二十几天没和我
联系了,此番前来,定是同盟会有了新的指令。而我的那番话也是告诉他这些天
我也没闲着,至少秦楼我还是尽职地去接近它。

众人听了我的话都哈哈笑了起来,李农笑道:「秦楼的生意不好,有没有打
折降价呀?」

「不降成么?」我笑道,摆手示意许诩替那几个捕快斟茶,自己拎着一壶热
水凑到李农的近前,小声笑道:「只是人家秦楼降得有章有法,不似丽春院,一
两银子可以嫖两宿,什么鸟人都接,谁还敢去呀!」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我又贴近李农的耳朵,看似是说风月场上的生意经,却
道:「大人,我已得到消息,说王动定会参加年底的武林茶话会,而且用的就是
春水剑派的名义。」

反正这消息也瞒不了多久了,我索性拿它当作了自己这些日子工作的成绩,
果然李农哈哈大笑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见我的身躯正好挡住了众人的视
线,飞快地从袖中拽出一个纸团塞进了我的手里。

等李农他们走了,我展开那张纸团,上面只有扭扭歪歪的几个字:「秦楼,
李六娘,秀姐儿。」

「能让齐盟主惦记着,还真是荣幸的紧哩。」六娘看到那张纸条的第一反应
竟是噗嗤一笑。

「齐放绝不是现在才注意到乾娘您的,最有可能的是他费了不少功夫却不得
要领,最后想起我来了。」按照我的估计,齐放的第一人选该是李农,他的身分
来查六娘最合适不过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农的顶头上司鲁卫,就是秦楼的小东
家,有关秦楼的一切事务都由鲁卫亲自处理,李农竟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怕是白秀不知哪儿叫人看出了破绽。」六娘斟酌道:「齐功虽然沈迷在女
色中几乎不可自拔,可他的江湖经验毕竟十分丰富,白秀的武功也没高倒可以隐
瞒住自己武功深浅的地步,说不准哪儿就出了纰漏,让齐功起了疑心。」

虽然六娘想的几乎和我完全一致,可她的这番说辞,却让我听出点别的东西
来。说起来,经过师父的严格训练,我的那双眼睛虽然称不上是火眼金睛,可也
是锐利无比,见过那么多的江湖高手,只有慕容千秋瞒过了我的眼睛,这还要归
功于他那肥硕的身躯实在是没有十大高手的风范。

可听六娘的话,似乎武功练到了极处,就可以化神奇于平凡,这颇有些颠倒
我武学观念的说法让我不由得猜测起六娘武功的深浅来,难道她一身武功修为已
经超越了师父,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了吗?

六娘真的一身都是谜呀!我心中暗忖的同时,那灼灼目光便肆无忌惮地打量
起她来。六娘很快就发现了,瞪我一眼,笑道:「动儿,乾娘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想乾娘年轻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神采飞扬。」六娘轻盈流动的那一瞥
竟隐约有着少女的风情,她的面目也因此变得模糊起来。

「顽皮!」虽然嘴里呵斥了一声,可眼神却有些恍惚,那如诗如歌的年少岁
月该给她带来无尽的遐思与回忆吧!

不过那女儿般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她笑道:「别惦记我这个七老八十的老
太婆了,动儿,你感兴趣的人就要到苏州来了。」

「魏柔?」我眼睛顿时一亮,六娘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她,青烟听齐
功说,她这几天就该到苏州了。」

自从江园一别,就再没有她的消息,让我不时想起师父临终嘱托的是她在我
眼中那个颇有些背信弃义的举动,难道她不知道吗?江湖已经盛传我是魔门的弟
子,这就是拜她所赐的呀,她如何还敢来苏州呢?

魏柔的行踪显然是大江盟传给齐功的,可自从秦楼购进了两只蒙古隼之后,
信鸽已经在秦楼绝迹了,齐功又几乎足不出秦楼,而进入秋山别院的每一个客人
秦楼都记录在案,究竟是哪一个把消息传递给齐功的呢?

「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王谡你喽。」六娘笑道。

身为同盟会七大堂主之一的齐功自然知道王谡在同盟会里的身分,于是乎在
我俩的密切配合下,我先是因为臭味相投自然而然地成了慕容仲达的朋友,继而
也成为了同盟会的朋友,这段时间里恐怕就数我进出秋山别院和乐水别院的次数
最多。

也因为王谡的关系,平素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而对秦楼那些姑娘敬
而远之的我,也把除了庄青烟之外的秦楼当红名妓如冀小仙、冷银屏她们玩了个
遍。

按下心中对魏柔的怨恨,我道:「苏州此刻是江湖敏感之地,魏柔来这儿是
为了什么?听鲁卫说,她可从来没有回家过年的习惯,家乡在她心中恐怕只是个
抽象的概念罢了。」

六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若有所思地道:「动儿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费
了多少功夫来打探魏柔的消息却没有结果,可大江盟似乎对此却了如指掌……」

「这奇怪什么,定是齐小天泄露了她的行踪。」

我没好气地打断了六娘的话,其实我一直想在大江盟里发展一个线人,可齐
功虽然自己贪恋女色,御下却是极严,绝不让属下与同一个女子交好两次,而看
齐功对齐放的崇拜模样,他又绝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哥哥。

李岐山倒是个很好的人选,可惜现在我还把捏不准他的心思。

「这几天我才知道,齐小天去了泉州,因为齐功在秦楼,他就暂代了同盟会
鹰击堂堂主之位。鹰击堂的班底是大江盟人马,原本就训练有素,此番也去了泉
州,听说一来是给其他堂做个榜样,二来与其他堂的配合也需要磨合一下,所以
齐小天并没有与魏柔同行。」

「哦?」我沈吟了一声,这消息倒是让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而我也很快就
反应过来:「莫非是辛垂杨?」

想到与魏柔的几次接触,她似乎并不是个高调的人,相反辛垂杨却是八面玲
珑,我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哼,魏柔对她这个师叔还真是言听计从呢。」心
中开始算计是不是把我的征服目标先定在辛的身上更容易些。

「辛垂杨毕竟是隐湖在江湖上的总指挥嘛。」六娘淡淡道,她总是这样,只
是把信息客观地传给我,至于我如何行动,她却很少干涉了。

「那……乾娘,可有辛的消息吗?」

六娘摇头,我便默然,既然魏柔送上了门,那就让我好好会会她吧!


第二章

与慕容仲达越走越近的王谡得到了他的邀请,苏瑾明天晚上要举办一个私人
聚会,届时请务必参加云云。

我心中顿时犹豫起来,女人有种很奇怪的直觉,特别是与你有着亲密关系的
女子,很可能从你的眼神、体味等诸多细节中分辨出你来,正因为如此,无论是
相请还是偶遇,我都一直极力避免这个冒牌的王谡与苏瑾、孙妙的碰面,可慕容
仲达的邀请却是像王谡这样的风流浪子所无法拒绝的,我真是两难起来。

「主子有好长时间没见过苏姐姐了吧!」萧潇偎在我怀里细声道。

「她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朝朝管弦,夜夜笙歌的,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
个不算少,相见争如不见。」

可我心中却蓦地生出一片涟漪,不光是王谡,恐怕就连我自己也在躲避着她
吧,当往日那些美妙的时光一一从眼前流过,我心里真是又怜又恨,酸甜苦辣的
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萧潇低眉浅笑道:「真的吗?那……为什么一听到苏姐姐,主子、主子那儿
就又……」她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一只纤纤玉手温柔地握住了我怒目圆张的
独角龙王。

「因为你该挨揍了!」我一翻身,把她娇小的身躯压在了身下。

解雨从没这么仔细的替我易容,那张人皮面具原本就精致非常,她又对细处
进行了精心处理,甚至把自己带的据说是世间仅有的那一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薄
片戴在了我的眼睛里,那张脸相信绝对看不出任何破绽,最后她用一点点淡雅的
香水撒在了我的腋下臂弯,然后才满意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若是这样
苏姐姐还能认出你来的话,那只能说是天意了。」

我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了一袋烟的功夫,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是爱晚楼里最后
一个到达的被邀客人了。加上苏瑾和丫鬟喜子,客厅里也只不过稀稀拉拉坐了七
个人。

慕容仲达自然是主客,不过慕容世家除了他,却再没有第二个人,就连他的
副手漕帮副帮主混龙何庆都不在场。

倒是他的死对头齐功正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了他的对面,而齐功下首
却是霁月斋苏州分号的掌柜李宽人,更出乎我意料的,在苏瑾的背后坐着的那个
戴着面具彷佛保镖似的高瘦汉子,正是那晚在秦楼偶露峥嵘后就杳无音信的青衣
人,而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该是武当手握重权的长老孤竹清云。

这真是奇妙的客人组合呀,看到大家的脸上似乎都挂着轻松愉快的微笑,我
心里不禁暗叹苏瑾的魅力果然无法阻挡。

这些人当中只有清云面无表情,事实上那张劣质面具也完全把他的表情遮盖
住了,我只能通过他的眼睛来判断他的喜怒哀乐。

他怎么肯放下他孤傲的身段和高贵的身分来做苏瑾的保镖呢?我一面暗忖,
一面和齐功打了个招呼,接着就在慕容仲达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下首,而齐功此
时也恰到好处的一皱眉,似乎是不满我与慕容仲达的交往,然而也仅此而已。

「老弟,你可来晚了,以后记着,苏大家的聚会,怎么也要早来半个时辰,
机会难得呀!想当年老哥我在扬州的时候,都很少有这样的福气呢!」

望着慕容仲达翕合的嘴唇,我不禁替慕容千秋悲哀,这家伙在扬州的时候可
没这么讨厌,或许天高皇帝远的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吧!

不错,苏瑾当初确实是你慕容家的红歌伎,可也没有必要总挂在嘴边吧,看
他那幅猥琐的模样,我忍不住想一巴掌拍死他。偷眼观看苏瑾,她的眼中果然闪
过了一丝不豫。

其实苏瑾的样子已经让我吃惊不小,虽然看起来还像是冰山上的雪莲,可原
本对人从不假辞色的她今夜却让这朵雪莲彻底的绽放了,那冰雪容颜不再像屋外
的满天飞雪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是让这被火炉熏得太温暖的屋子里平添了
一分舒爽的凉意。

那双流露着一丝荡意的眸子和娇慵地半倚在榻上雪臂半裸的媚态,竟是我从
前也不能轻易见到的。

难道这才是真实的苏瑾?这才是那个有着冰美人之称的她背后真正的面孔?
她的神态是那么的自如,让我的脑海里竟涌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只能说苏大家以往遇人不淑。」齐放嘲笑道:「看动少的手段,比你慕
容世家高明了多少!」末了他还不忘挑拨我与慕容家的关系。

齐功的一番话,让苏瑾的目光再度游移起来,不过显然王谡并没有给她留下
什么印象,她的目光只是从我脸上一掠而过,就停留在了李宽人的脸上,微笑着
问道:「李先生,上次在江园见到宋三娘的时候,就觉得她有不凡技艺,最近听
说她的闺名和贱妾一模一样,真是巧极了,三娘她最近还在苏州吗?我好想见见
她。」

「定是动少多嘴了。」李宽人哈哈一笑道:「三娘她虽是我苏州号的柜台,
可她正如您说的那样,是珠宝界不可多得的人材,眼下她被敝号调往宁波支持敝
号新开的宁波分号,要等年前才能回来呢!」

我心中却是一愣,李宽人想当然的猜测并不正确,若是我和苏瑾依旧像在扬
州那般卿卿我我的话,我十有八九会把宋三娘的事儿当做一件趣闻讲给她听,可
眼下的我哪儿还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呢,那这宋三娘的事情,究竟是谁告诉她的
呢?

苏瑾「哦」的一声,喃喃自语道:「原本还想让三娘帮我看看参加来年正月
的花会所要佩戴的珠宝呢……」

众人皆是一怔,就连我都吃了一惊。

李宽人结结巴巴地道:「苏大家,您、您要参加苏州花会?」

苏瑾嫣然一笑:「怎么,不行么,李先生?是不是小女子,面貌太过丑陋了
呢?」

这一笑直如百花初绽一般,几乎把众人的魂魄都笑到了九天去,李宽人更是
连忙摆手:「不不不,在下哪是这个意思,说真的是因为苏大家实在太出色了,
您若是参加花会的话,别人可就只有争第二的份儿了,只是、只是……」

他沉吟了半晌,才决定把话说完:「这是动少的意思吗?」

我自然明白李宽人话里的意思,苏瑾眼下一反常态的样子已经够让他消化一
段时间的了,再去参加什么花会,这与在扬州大相径庭的作风让李宽人怎能不觉
得惊讶。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过我想动少他会答应的。」苏瑾淡淡地道。

这不啻表明她和我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的话语,让李宽人顿时目瞪口呆
起来,只是他实在是拥有一颗灵活的大脑,转瞬间就明白绝对不可以再让这个话
题继续下去了,便努力展开了一个笑容道:「其实任何珠宝都比不让苏大家您的
美丽,不过好花还需绿叶扶,若是苏大家愿意的话,敝号将免费给您提供所需要
的珠宝。」

慕容仲达听到苏瑾那番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显然他已经从其它
渠道知道了我与苏瑾的现状,秦楼里不乏慕容家的线人,我和苏瑾的关系绝瞒不
过这些有心人,甚至苏瑾自己就是慕容家的线人也说不定。

可他听了李宽人的话,却微微有些动容。

不管李宽人的品格是不是有些卑下,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确是一个做生意的好
手,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出了这么绝妙的点子,虽然这里面有原来秦楼与霁月斋
的协议这个因素在里面,可他当机立断的气魄恐怕没有一个宝大祥的分号掌柜能
比得上他。

「那就多谢李先生了!」苏瑾似乎也有些喜出望外,站起身来冲李宽人袅娜
一拜。

她身后的喜子却微微皱了一下眉,显然并非十分赞同主子的决定,而那青衣
人的眼中也流出一丝不满。

慕容仲达看在眼里,心中不知闪过什么念头,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
笑。只是除了李宽人之外,其余几人似乎都留心到了这一点。

这时火炉上的水开始翻滚了,苏瑾使了个颜色,喜子忙上前把玉书给提起放
在了一旁,炉前的短几上已经摆好了一套白瓷茶具,喜子净了手,在炉上把手烘
干,从一个名贵茶罐里捻出吓煞人香来,然后静等着水温稍稍冷却下来。

看着这熟悉的流程,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悲哀。苏瑾是个茶道高手,雪天
煮茶正是和她的闺房佳趣之一,记得好几次就在炉边翻云覆雨的都把火上烧的水
给忘记了,因此还废掉了一套名贵的茶壶,而以前这都是我的专利,可眼下就连
慕容仲达、齐功这样的粗鲁之人也能享受到她的细腻,怎不让我感慨万分。

恍惚间喜子已经点好了茶,那片片茶叶恰似屋外纷飞的雪花,一朵朵的与杯
底相映成趣:「这小妮子茶冲的也有苏瑾六七成功力了。」

闻着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我一边心中暗忖,一边习惯地端起了茶盏。

这没有经过大脑的动作立刻招来了苏瑾的目光,目光里几分迷惑间夹杂着几
分探究,显然我的动作让她联想到了什么,果然就听她问道:「恕小女子无礼,
方才没有听清楚慕容总管的介绍,请问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当感觉到苏瑾目光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出的纰漏到底在哪里,见她反应如
此迅速,我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听到她的问话,我定定神,笑道:「有劳苏大家下问,在下王谡,浙南台州
人,应试武举不中,暂时客居此地。久闻苏大家『歌绝』之名,今日相见,真是
三生有幸!」

变换嗓音可比易容容易得多了,特别是我还有着天魔吟的底子,做起假来更
是得心应手,听到我略带浙南口音的官话,苏瑾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失落,语气也
转淡了,只道了句:「原来是位未来的武举老爷,小女子失敬了。」

之后,便转头笑盈盈地询问起众人这茶的味道上来了。

众人皆不明白苏瑾为什么突然对我有了兴趣之后又突然失去了兴趣,不过听
她换了话题,便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这茶上来,纷纷点头称号。

苏瑾莞尔一笑道:「其实,这吓煞人香并不是最上等的,据说太湖洞庭东、
西山上的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呢,可惜都是贡品,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这等口福。」

齐功说那大江盟怎么也要弄出几两来献给苏大家;而慕容仲达则说就算是这
茶比不上贡品,可一经过了苏大家的手,就是皇帝老儿也没福气喝得上了,逗得
苏瑾咯咯直笑,又道:

「其实这煎茶的水也不是最上等的水,上好的是雨水、雪水和泉水,若是雪
中泉水就更佳了,本来这冬天的雪是极好的,可惜下雪的时候风都太大了,掺杂
了太多的尘土,怎么过滤也无济于事,偏偏苏州的观音泉今年不知怎的又几乎不
出水了。」说着叹了口气,那神情真是让人怜爱之极。

「雪中之泉?」齐功略一沉吟,便道:「敝盟旁边的虎跑泉不知合不合苏大
家的心意呢?」

苏瑾惊喜道:「虎跑泉,那可是天下五大名泉之一,怎么能不合我意呢?」

可说着神情却是一黯:「可惜是在杭州,若是在苏州就好啦!」

听到这里,我心下已经恍然,苏瑾绕来绕去,竟是要去杭州大江盟的总舵!
观音泉今年是有些反常,可无锡惠山泉就近在咫尺,她若是说去搜集泉水,我怎
会阻挠?舍近而求远,定是有所企图。

「她该是去做线人吧!」,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为了我还是慕容世家,可这一
点我已经是明白无误的了,若是她想私会情人的话,在已经和我分道扬镳的情况
下,她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的大费周折。

可笑这些大老粗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五大名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齐功懵懂
无知地便立刻发出了邀请:

「那苏大家干脆就到敝盟做客几天,顺便搜集些这个……这个什么雪中泉水
吧!」

又笑道:「说实话,敝盟上下都是些大老粗,不懂得这些文雅的调调,要不
就替苏大家弄上一车水送到这里来了。」

李宽人也笑道:「三爷还真有自知之明,若是你真送来一车水,恐怕只合苏
大家洗洗手洗洗脚的吧!」

苏瑾立刻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可转眼又消沉了下去,她这一番做作齐
功倒是立刻就明白了,哈哈一笑道:

「苏大家不必担心,在下这就去跟动少商量,想来这个面子动少总该给我大
江盟吧!」

我心中暗「呸」了一声,却知道齐功说得没错,在大江盟看来,既然我藉齐
萝婚礼已经向大江盟抛出了交好的信号,这样一件小事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眼下秦楼生意清淡,并不十分需要苏瑾坐镇,何况即便苏瑾离开几日,还有
孙妙在呢!

苏瑾连忙起身相谢。显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话题就慢慢远离了茶道,却
渐渐涉及起风月来了,虽然齐功和慕容仲达的话还说得极其隐晦,可这已经远远
超过了她以前给自己设定的界限,看着她被这两头猪猡撩拨的玉腮生粉,我心中
竟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实在不愿意再看下去强忍着将这两头猪碎尸万段的念头,
我假意招呼喜子添茶,一不小心将茶水撒在了身上,便起身到另外一间屋子烘干
自己的衣服去了。

等我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烘干透了,那边的聚会竟然就要结束了,齐功和慕容
仲达正起身告辞,苏瑾也一一还礼,还说下次聚会怕是要等到她从杭州回来了,
届时大家就可以喝到那绝妙的冷泉煎茶了。

只是见到我的时候,她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奇怪的色彩,迟疑了一下,才道:
「也请王先生与慕容总管一起来吧!」

「在下不胜荣幸。」我的话里竟隐约有一丝嘲弄的味道,也不知道她听出来
没有。

慕容仲达自然没有留意,一边和我出了爱晚楼,一边笑道:「老弟,虽然你
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可看来苏大家对你倒是很感兴趣呀,能让她亲自发出邀请的
人可没几个。」

正说话间,却听齐功喊我,我便与慕容道了别,齐功便假意埋怨我,说慕容
世家都不是好东西,让我以后少跟他们接触,他的声音是很低,可呼呼的北风还
是把他的话隐隐约约传到了前面慕容的耳朵里。

和齐功的交往一切都是公开的,这反倒打消了慕容仲达的怀疑。我和齐功回
到了秋山别院,话题又回到了苏瑾身上,我心中犹豫了一番,才道:「三爷,有
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苏瑾出身扬州,有是慕容世家线人的莫大嫌疑,这么敏感
的时候贸然邀请她去总舵做客,会不会是引狼入室?」

齐功欣慰地点点头:「想必你是想到了这一点,在爱晚楼才没有与我配合的
吧,这就不容易了;又能直言相谏,更是难得,足见老弟对同盟会的一片忠心。
不过,据同盟会得到的情报,苏瑾是慕容世家线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听他说得这么肯定,连我都忍不住惊讶起来。

齐功笑道:「你不用这么吃惊,说起来这事儿还和王动有莫大的关系。王动
本是苏瑾的入幕之宾,而苏瑾也想从良跟随,却被慕容世家千阻万挠,更在王动
外出赶考期间,派人用春药迷奸了她,让她无颜面对王动,说起来,苏瑾恐怕要
恨死慕容世家了,又岂能为他们做线人!就算被慕容世家胁迫也极有可能反水,
此番来杭州,恐怕是试探本盟,看看能不能求得庇护吧!」

齐功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这些让我震惊的话语已经让我的心猛
烈地抽搐着,倘若真是这样,就算把慕容千秋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愤!

可他的话与苏瑾、冀小仙的说法实在相差太远,特别是苏瑾,我已经清楚明
白地表达了既往不咎的想法,可她依旧拒绝回头,若错不在她的话,她至于如此
决绝吗?

此刻的我竟无法分辨究竟孰真孰假,眼下的我,只想找到苏瑾痛快地问个明
白。


第三章

然而与苏瑾的会面并没有出现我期待的场面,她面对我的时候甚至披上了一
层冷漠外衣,就连关于她背情的说法也与往日一个模样。

而亲自问过冀小仙之后,虽然两者的说法有些许差距,可也在比较容易理解
的范畴之内,这一切似乎昭示着大江盟得到的情报只不过是慕容世家为了让苏瑾
更容易接近大江盟而有意释出的,甚至爱晚楼里那泣人血泪的钗头凤和西湖湖心
亭的那次针对她的暗杀,都是为了让这出感情大戏砝码更重一些。

于是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在面对齐功请求的时候,我只是请求大江盟务必
保障她的安全,就痛快地放行了。

刚送走齐功,桂萼的仆人就送来了他的八百里加急快件,撕开一看,撇开那
些寒暄的客套话,信中的内容竟是关于桂萼政敌杨慎的。

桂萼虽然性格刚爆,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主儿,杨廷和、杨慎父子已经失势,
失势的原因,又是触动了嘉靖皇帝心中的禁忌之处,本朝恐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了,他实在没有必要落井下石。

果然信中道,因为杨廷和在任首辅大学士的时候,一力主张裁撤锦衣卫,损
害了诸多人的利益,所以今年正月致仕的时候,就有人蠢蠢欲动,欲加害于他,
只是见皇帝虽然疏远了他,却依旧赐玺书,给舆廪邮护如例,便不敢贸然下手。

今番见杨慎谪戍云南永昌卫,知道杨家父子已经彻底把皇帝得罪了,便想让
杨廷和尝尝老来丧子的滋味,合议要在途中加害于他,趁机陷害同样对锦衣卫不
甚感冒的杨一清、张璁等人。

锦衣卫都指挥使张佐无法阻拦,也无法出面检举同僚,便密告同乡桂萼,让
他私下保护杨慎,桂萼碍于张佐夹杂在中间,也无法大张旗鼓地派出护卫保护杨
慎。

他一面私下警告这帮人不得擅动,一面从刑部派了四名好手,名为押解,实
为护卫与杨慎一同上了路,并且更改了路程,没有沿着通常的路线过开封、襄阳
两府后入川再去往云南,反是顺着运河沿岸南下,已经快到淮安府。

只是护卫们发现虽然没有了锦衣卫的动静,可屁股后面却跟上了几个不明身
分的江湖人,桂萼知道我与江湖联系密切,便着我调查这几人的身分,如有可能
的话,北上迎接杨慎一程,如果能让他在我的保护范围休养一冬,待到明年春暖
花开再去云南就更好了云云。

「桂萼他还真能给我找点苦差事干呀!」望着屋外那白皑皑的一片,我不禁
苦笑一声。

算算日子,虽然是雪拥蓝关,可杨慎一行距离扬州,最多也只有三四天的路
程,如果要去迎接他的话,此刻就该动身了,再加上探望师娘的时间,一来一往
怕就要小十天的功夫,如此就又要与魏柔擦肩而过了。

「和魏柔还真是没什么缘分哩!」我心中暗自感慨。

其实对于曾经攻击过老师阳明公的杨廷和父子我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些
怨恨,可是桂萼的信虽然写得委婉,但毕竟事关几人的名誉地位,看他竟用了八
百里的加急,就知道他是十分想让我出面保护杨慎的,如此一来,扬州是必须要
走一趟的了。

于是先换到王谡的身分与齐功联系上,说过年客居异乡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而且虽然我的亲人已经死绝了,可李玉霞、许诩的家人尚在,正好趁着王动猫冬
没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回乡省亲。

齐功想到过些日子就是武林茶话会了,王动既然要参加,自然要离开苏州,
我在苏州的意义也就不大了,便同意了我的请求。

之后,安顿好了萧潇、无瑕诸妾,我便在天茗茶楼贴出了回乡省亲的告示,
与解雨、许诩一道,在出了苏州向南行了二十余里确信没有人跟踪之后,便折向
北方行去。

「咱们怎么走回头路啦?」

就在许诩发问的时候,我已经变戏法似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那张大的嘴
再也无法合拢起来。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眼前的我不仅身分是假的,甚至连这副面孔都
是假的,只是眼前的我要比那个王谡英俊潇洒的太多,渐渐的她脸上竟泛起了一
层红晕。

「公……公子,你……你究竟是……是谁?」

「本少爷就是江湖最大的淫贼,魔门的嫡传弟子,经历司的八品经历,应天
府的新科解元王动是也!」

同时扮演两个人并不是件轻松愉快的事情,特别是这两个人的行动轨迹越来
越多的交汇在了一起。

我已经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了,旁人还好瞒过,像许诩这样在我身边的女子很
快就会发现我的破绽,与其到那时措手不及,还不如现在自揭身分,反正我已经
有了绝对的把握吃死许诩这小妮子。

「啊?」虽然许诩的心中可能已经有所觉悟,我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可听到我就是我们潜伏在苏州的主要目标,她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脸色变了几变之后,目光无助地投向了解雨。

与许诩的失声惊叫一同发出声来的是解雨的嘻笑,她见许诩求助的目光落在
了自己身上,便上前搂着她的肩,笑道:「没错,他就是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个淫贼啦!只是。」

她的眼中流露出万种柔情,就连声音都轻柔了许多:「像他这样的淫贼,或
许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我们做女人的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哟!」

见许诩依旧六神无主的模样,解雨又道:「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那么多,不过
好在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这么长的岁月,你自己就能体会出来你主子究竟是
怎样的一个淫贼了。现在,该轮到你换副新模样啦!」

厚厚的积雪虽然让旅程变得异常艰辛,可也让许诩有时间消化这些层出不穷
的意外,等三日后到达扬州的时候,她已经基本上接受了我和她的新角色了。

巧得很,我们到达驿站没多久,杨慎一行五人也到了。

看来锦衣卫对杨廷和一派的文臣是抱着莫大的仇恨,一顿廷杖不仅公报私仇
的打死了十八个弱不禁风的文人,就连体魄健壮的杨慎也被打得几乎成了残废,
又没有时间养伤,等我得到通报出来迎接的时候,杨慎就是被刑部四人中的两人
搀下车的。

眼前这个中年文人虽然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可一头花发下那清臞的脸却
依稀存有几分动人的风采,由于棒伤根本没有时间去治愈,行走带来的痛苦让他
的小腿肚子都微微发颤,却依旧努力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法,似乎并不想让眼前
这个迎接他的少年看轻了自己。

「杨家父子素以美姿闻名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心中暗赞一声,迎上前去自报家门,只说听说杨慎杨升庵公要途经此地,
特来拜会。

杨慎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只说了句:「升庵乃待罪之身,不敢劳驾大人」,
就往驿站里走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而刑部四人中为首的那个司狱司司狱黄宪,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
却也掐着官腔不咸不淡地道:「王大人一路辛苦。只是大人是苏州府的经历,怎
么跑到扬州来了,莫非你与杨家有旧?」说着,也不理我,径直向里面走去。

一口闷气顿时横在了我胸口,我差点就甩手而去。

倒不是生气黄宪,因为京官一出京,眼睛都习惯地往上翻,或许一个正四品
的知府老爷才能让他正眼相看,我这个八品经历根本就没放在他眼里,而桂萼显
然也没有交待他们我会来接应,在他心中或许跟我说句话已经是给足了我面子—
—毕竟,你能期望一个没教养的人会做出超越他认知水准之上的事情吗?

可杨升庵不一样啊!他可是曾经倚马金堂、风光无限、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
元郎,又是精通温良俭让的一代名儒,怎么如此倨傲!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个谪
戍边疆的罪臣而已!

倒是那个驿丞与我相熟,忙上前引路,把我那新科解元的头衔悄悄告诉了黄
宪,黄宪顿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我一眼,脸上便有些踌躇之色,显然他心中已
经想到,应天府的解元几乎都高中进士了,可轻易得罪不得,只是方才的话已经
有些不恭,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不是意图太明显了。于是那双小眼
眨了几眨,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该来讨好我还是利用今日之事来诋毁我。

想到还要与黄宪四人合作一段时间,我按下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抢前
几步,与他并排而行,笑道:「大人真会说笑,少师大人和升庵公是何等身分,
岂是我等能高攀得起的。下官只是回乡省亲途中得知升庵公的行程,仰慕他的才
情,才特来拜会的。」

黄宪见我没有怪罪的意思,便乐得借坡下驴,哈哈一笑道:「是这样呀,倒
是我想差了。不过。」他压低了声音道:「解元公,我倒是要劝你一句,杨家父
子已然失势,你少与他们接触为妙,免得坏了自己的前程。」

黄宪总还不算太坏,其实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反倒最好对付,因为他们总是
倒向实力最强的一方,只要你能表现出让他信服的实力,至少一段时间不用去提
防他了。

有心想提醒他两句,却听他身后一人沉声道:「王大人究竟是听谁说我们要
路过扬州府的呢?」

我回头一看,发话之人却是一个貌不惊人的瘦小汉子,他年纪与鲁卫相仿,
一身半旧狼皮袄沾满了泥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毛色,一顶毡子帽把脑袋裹得紧
紧,一双老鼠眼睛不时地闪动着精光。他似乎去安顿马匹,回来正好听到我与黄
宪后半截的对话。

「总算有个明白人能听懂我的话了。」

我正惭愧自己方才竟然忽略了他,黄宪诧异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我身上:「对
呀,我们的行程就连刑部也没几个人了解,你怎会知道?」

「总还有其它人知道吧,要不,诸位大人不走开封襄阳,屁股后面又跟着一
堆苍蝇是为什么呢?」

我微笑道,转头冲黄宪身后那个瘦小的老者一拱手道:「大人该是刑部河南
清吏司主事陆眉公陆大人吧!」

陆眉公与南直隶总捕苏耀、苏州推官鲁卫、扬州巡检司总巡检瞿化并称天下
四大名捕,论职位更是四大名捕之首。

他本是一江洋大盗,受先皇正德的首辅李东阳感召而弃暗投明,于京城屡破
奇案,累次超迁至正六品河南清吏司主事,成为江湖人在朝中职位最高的一个。

只是最近几年,他已经极少出手了,只是代表刑部与少林、武当一同勘定江
湖恶人榜,才没被江湖所遗忘。

早该想到是他了,李东阳是他的恩人,而杨慎正是李东阳最得意的门生,也
只有他才肯接下这万里相送的苦差事,桂萼还真是知人善任呀!

一旦被揭破了身分,陆眉公顿时恢复了首领气度,而黄宪也自觉地落在了陆
的身后。

「你竟认得我?」陆眉公反问了一句,黄宪赶忙把我的身分告诉了他,他突
然上上下下打量起我来,半晌才笑道:「你就是那个还挂着苏州巡检司总巡检的
王动吧!」

见我点头他接着道:「你还有所不知,若不是少林空相大师一力替你说项,
你就上了新一期的江湖恶人榜了。」

又道:「既然是你,我就放心了,从扬州到杭州这一段路想来你是极熟的,
升庵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我就知道他定是知道我和桂萼之间的关系,不过他既然不
想挑明,我也不必说破,大家心照不宣最好,毕竟因为老师的缘故,我也不情愿
让杨慎领我的情。

等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陆眉公两人之后,我就把桂萼的意图告诉了他。陆眉公
沉吟道:「能等到春暖花开再上路最好不过,只是不请旨而在一地久留,怕传到
皇上耳朵里……唉,人言可畏呀!」

陆眉公素以机智着称,这点小事岂能难得倒他,只是他碍于与杨慎之间的亲
密关系而无法说出口吧,我只好道:「升庵公棒伤未愈即赴谪戍之所,加之天寒
地冻,感染风寒而一病不起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陆眉公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解元公所言甚是,看来这一路上我还是太心
疼东阳先生这个得意门生了,他毕竟是朝廷带罪之人,也该吃吃苦了,这样吧,
原本我要在扬州歇息二日,干脆明天就上路。」

我忙出言阻拦:「陆大人倒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先把尾巴割掉,大人上路才
更安心。」

「说得也是。」陆眉公点头道:「其实桂大人与张佐大人商议之后,锦衣卫
已经不敢亲自出手加害升庵公了,不过,锦衣卫素与江湖有关联,很可能委托江
湖人下毒手,只是因为两次试探的人都被我识破,这几人不知道保护升庵公的人
到底深浅如何,故而迟迟未动手,似乎还在等其它援兵。不过,按照我的猜测,
他们很快就会发动攻势,毕竟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这些江湖人大多是慕容世家网
罗的亡命之徒,一旦过江到了大江盟的地头上,连自己保命都成问题,刺杀升庵
公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是,到时候还要借重解元公手中的利剑了。」

看来京中也知道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鏖斗正酣。听陆眉公的语气,似乎连后面
跟着的江湖人身分都一清二楚,看来这位京城名捕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既然是慕容世家的人马,我顿时想出对策来。
第四章

「别情,哪阵香风把你吹回扬州来了?」慕容千秋亲昵搂着我的肩膀问道。

解雨一脸好奇地望着这两个形象反差巨大的男人,看他们的模样,真得很难
想象他们竟会是多年的朋友。

而许诩更是两腿发颤,两眼发呆,同盟会的头号强敌、黑道的第一高手竟会
是这个看起来走路都有些困难的大胖子,若是以前有人这么形容慕容千秋,打死
她也不会相信,而眼下,她就站在离他仅仅三四尺远的地方看着他和自己的主子
勾肩搭背的,近得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肥胖脸上的每一道细小的皱纹。

说起来这也不怪许诩,虽然慕容千秋几乎每年都参加武林茶话会,可能够见
到他尊容的也只有少林空闻大师、武当清风真人等三几人,而以这些人的高贵身
分来说,他们绝对不会把慕容千秋的模样作为自己的谈资。

「唉,老哥我没脸见你呀!」没等我提起苏瑾,慕容千秋已经开始自我批评
了:「原本以为你不在家,苏瑾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可万没想到竟出了这种
事情!还有,这位是老弟的新宠吧,慕容仲达那个胡涂蛋竟瞎了狗眼敢得罪我弟
妹,我他妈的真想把给他跺了,只是念他最后把错事变好事,强盗变媒人,才放
他一马!」

他转头对解雨谄笑道:「等弟妹你大喜的时候,我让他给你当肉凳,你踩着
他上花轿。」

听慕容千秋这么说就连解雨都无法再说什么,只是噘起小嘴「哼」了一声。

我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现在正缺人手,就饶他一命吧!」

转头看到站在慕容身后的隋礼,几个月不见,他头发竟白了许多,心中不由
一怔,道:「隋先生可见老了。」

「他是累的。和大江盟这一仗凶险的紧,全靠隋先生运筹帷幄,有时两三天
不睡一觉,岂能不老!」

哦?看来隋礼,已经完全得到了慕容千秋的信任,聪明才智得以充分的发挥
了。

「老哥你这一仗的确打出了威风,隋先生用兵如神,真是可圈可点呀!」

「你也知道?我还以为你一头拱进了经历司的故纸堆里钻不出来了呢!」慕
容千秋开着玩笑道。

我心道,你哪里知道,我就奋战在大江盟与你慕容世家角逐的第一线,没有
我,或许你的战果会更大吧,这都是你放纵苏瑾和属下的代价。

不过,这两强的初战,却有许多地方就连我也迷惑不解,此刻倒要弄个明白
了。

走进慕容世家的大本营香园,明显感觉到这里的警戒比以往森严了许多。慕
容千秋让大夫人吕氏招呼解雨、许诩,两个大男人便放浪形骸起来,跳进已经注
满热水的大浴池,又招来了两个十五六岁的俊俏丫鬟,两人一面享受着少女羞涩
而细腻的服务,一面开始试探对方,到底相识这七八年来的友情有多大的份量。

「老兄,作战讲究集中兵力,最忌两线出击……」

「我知道,底下人来报说老弟你甚至没有回沉园,就直接从驿站来到这里,
我就知道老弟是替杨慎做说客的。」

慕容千秋闻弦歌而知雅意,眯着小眼道:「只是杨慎父子是你老师阳明公的
仇人,老哥我可真是看不懂了。」

我并没有跟他解释这其中的关节,只是把利害关系,摆在了他的面前:「老
兄,在这要紧的当口你肯接下这趟差事,定是有人许诺在你与大江盟的争斗中给
予老兄支持。

且不说这些当官的发誓就像放屁一样、也不说杨慎父子还有无数知交好友在
朝中掌权,他们虽然不敢忤逆皇上,可把你慕容世家灭了解气却是易如反掌。就
算他真有心帮助老哥,就能帮得上这个忙吗?想想吧,老兄,皇上继位以来,最
先裁撤的是什么,锦衣卫!裁了多少?

十四万!这可不是杨廷和在皇上耳边吹几次风就让他动心的,实在是皇上他
做兴献王的时候在地方上看透了这帮人的嘴脸,所以裁撤起来毫不容情,可笑锦
衣卫不敢对皇上不敬,却拿杨廷和当出气筒,不想想连他们的大头目张佐都夹着
尾巴做人,他们又能搞出什么花样来!那张佐还是兴献王府的旧人呢!你有这份
心,还不如把和武承恩的关系打造得牢靠些更有用处。」

慕容是一方之雄,知道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与基业,朝廷总要有人替自己说
话才行。可他对朝政却是一窍不通,巴结上武承恩恐怕也是机缘巧合。

听我这么说,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老弟,我信你!可是……我已经
答应人家了,反悔了岂不是更不好?再说,虽然这帮兔崽子吃人不吐骨头,总还
是个想头……」

「不是让你反悔,而是形势所逼,你不得不收手,否则对方就连自己也保不
住了,所以,老大,我需要至少两个杀手的人头。」

「妈的,你小子可够黑的了!」慕容千秋被我说得苦笑不得,只好使劲拍着
那丫鬟的大白屁股,肥大的卵子在秘处疯狂的进出,激得池水一阵劈啪作响。

「看来官场可比他妈的江湖黑多了,也就老弟你这脑子能混个如鱼得水的。
不怕老弟你笑话,和武承恩打了好几年的交道,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他你你的至
今是弄不明白他究竟喜欢什么!听说他的女公子正在老弟府上做客……」说话间
他脸上浮出暧昧的笑容。

「是呀,或许有一天我还会成为他的女婿。」

我知道我该给慕容一点实惠了:「老兄,你放心,武承恩那边我替你说些好
话,绝不会让他站错了队。」

慕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毕竟我的保证要比那些人来得可靠的多,心情一
好,当话题转移到与大江盟的那场初战后,我竟得到了比我想象的还要丰富的情
报。

在事先得到准确情报的情况下,陆眉公顺利地击溃了那帮杀手当晚的袭击,
并且还留下了两个意志最薄弱的,根据他们的口供,陆眉公连夜招来了扬州知府
陈焯和总捕瞿化。

河南清吏司正管着扬州府的刑名,在顶头上司的督促下,陈焯和瞿化连夜造
访慕容世家,慕容千秋自然是推了个一干二净,可也总算找到了借口去应付锦衣
卫中的当事人,于是尾随在杨慎一行人身后多日的这些江湖人就这么忽地不见了
踪影。

事情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让陆眉公不禁对我另眼相看,就连杨慎也出来道了
一声谢谢。

我与陆眉公商议说回家省亲三日再南下苏州,陆眉公二话没说就表示同意,
说也正好趁机让升庵公养养棒伤。我便留下了一千两银子供几人用度,这才回到
了沉园探望师娘们。

几位师娘见随我而来的就是前些日子到访的解雨,知道我又多了一房媳妇,
墨夫人偷偷告诉我,说在苏州的时候虽然见过解雨却没留意,上次来扬州的时候
见她谈起我的那股扭捏神态,就隐约猜到了今日这个结果,便仔细端详的一番,
虽然解雨还易着容,可光看她的骨骼肌肤,就是极其出色的人物,墨夫人便叮嘱
我好生待她。

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却是五娘带来的关于苏瑾的消息,神手门费时三个月终
于查出了蛛丝马迹。

「今年二月至三月间,苏瑾曾两度秘密离开扬州,每次都是十天左右,去向
不明,而对外则称病不出。」

密报的第一行就让我吃了一惊,苏瑾虽然每每玩弄生病的小把戏,可那时候
她有我做后盾,不过,就算是我在扬州的时候,她都很少与我一同出游,她的每
一次外出都是慕容千秋亲自安排的,因为行程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大家
都清楚她的目的地究竟是在何处,像这种瞒天过海的技俩,在我记忆里就从来没
有出现过。

就凭这一点,我已然断定,苏瑾的这两次外出,与以往一样也是慕容千秋安
排的,只是他需要隐瞒着什么,故而听月阁几乎没人知道苏瑾竟有一段时间并不
在阁里。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苏瑾被慕容千秋当作了活生生的贡品献给某个大人物,以
换得对慕容世家的支持了。

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我否决了,五年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里,慕容千秋不下
十次有理由这么做,可他都放弃了,为此他还得罪了当时的扬州知府魏大同,他
实在没有理由在知晓我已经高中解元的时候,把苏瑾推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苏瑾究竟去哪儿了?又去做什么去了呢?

我望着地图呆呆地发楞,十天,那么扬州周围三至四天车程的地方都可能是
苏瑾的目的地,而以这个距离画出的圆圈几乎把整个江东都涵盖了。

密报上说神手门已经调查了老马车行,这期间,苏瑾并没有乘坐老马车行的
马车,看来该是对方派出了马车接走了苏瑾,如此以来,想查她的目的地就更难
了。

「同一时期内,有秘密客人留宿苏瑾处,客人身分不详,有人听到其屋中曾
有欢好声。」

这与冀小仙的说法相一致了,因为毕竟是在听月阁,想完全避开别人的眼睛
几乎不可能,只是细看密报上罗列的那七八个客人的特征,却有几人之间颇多相
似之处,细细归纳一下这些人的特点和出没的时间,我已经大致断定这七八个人
其实只是三人而已,因为每次变幻着不同的容貌,让其它人觉得苏瑾每次的客人
都有所不同。

「这是为什么呢?」我眉头紧锁,虽然马上就猜到,这是为了掩饰身分的缘
故,特别是其中一人的体貌特征,让我很容易就联想到苏瑾身边的青衣人,可三
人都需要如此刻意的掩饰自己身分就很耐人寻味了。

且不说那人若当真是武当真武殿长老清云的话,我关于他是武当指派过去的
保镖这个猜测就有些问题,按照苏瑾的话来说,三个人的同时出现其实是有些匪
夷所思的,因为之后苏瑾仅仅在四月短暂失踪过七日,而按照她怀孕的日期推算
她正是在这几天怀上孩子的。

「……大少,你想差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是我勾引了他……」

「大少,我是真想给他生个孩子……」

苏瑾那凄婉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耳边,如果她说的是真心话,那四月相
会的就该是她的情人了,而认识他,就该是我走之后到四月之间的事情,也就是
说,苏瑾一面移情别恋爱上这个男子的同时,她还与另外三个男人保持着肉体关
系。

这真是那个与我相亲相爱了五年的苏瑾吗?就算我没有看透她水性杨花的一
面,可如此彻底的放纵,依然超出了我的想象力,这中间定然有我所不了解的隐
情!

我的思绪又重新转到了慕容千秋身上,就算不是他逼迫苏瑾的——因为苏瑾
是个孤儿,唯一能成为胁迫她道具的只有我,而我并不是慕容千秋所能威胁的,
他也一定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不过听他提起苏瑾的语气,显然他已经做好了把一
切都推得一干二净的准备,贸然相问,只会招来他的讥笑。

望着园子里正在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的解雨、许诩和隋宝儿,我心头
一阵茫然。

或许她们根本不清楚苏瑾的背叛给我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创伤,在没有彻底
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个播撒不信任种子的魔鬼造访我
心灵的次数究竟比以往多了多少。

倏忽三日就过了。墨夫人很喜欢解雨,娘俩经常一待就是大半天,我知道大
师娘的墨门奇技淫巧之多不下于魔门,解雨定是受益匪浅,可问起她来的时候,
她却总是含笑不语。

而五师娘的神手门最善算术,许诩也获益量多。

我和解雨还抽空偷偷去了一趟已经改由唐门经营的宝大祥扬州号,掌柜的是
个珠宝业的老人,大档手也有着超出水准之上的实力,虽然款式还暂时无法和霁
月斋媲美,可价格甚至比霁月斋还低,想到沉熠走私的那批海珠,此刻看着柜台
里摆着的那些珍珠项链还真觉得有些眼熟。

杨慎经过城中名医的细心调理,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许多,虽然棒疮并未痊
愈,可毕竟脓血已经被彻底地处理掉,走路已经用不着别人搀扶,而换上老马车
行最豪华的马车,他也可以趴在榻上,让屁股好好休息了。

在江边与扬州府的官员们告别,婉言谢绝了一艘特地为我们准备的大船,我
们找来了两艘小乌篷船准备渡江。

「升庵公书呆子的脾气又犯了。」陆眉公无可奈何的对我道,因为我带着女
眷,陆就让杨慎与我同坐一条船,自己跑去和同伴坐上了另外一艘:「都是些大
老粗,可别吓着弟妹。」陆解释道。

我无所谓,反正与杨慎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看他挪着身子凑到了那个老船夫
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我便从行李里拿出一副鱼杆坐在了船尾。

接连几个晴日让气温回升了不少,江风虽然还有些凛冽,可太阳照在身上,
还是暖洋洋的,解雨、许诩也钻出船舱站在我身后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先说的
是这几日在沉园发生的趣事,之后解雨又指点着两岸的风光,说这是瓜洲古渡,
那是三山风光,她走的地方多,每一处有什么名胜古迹,又有什么动人的传说,
她都知晓,说得许诩心驰神往。

我并没有告诉解雨她们我为什么要突然回扬州,政治是种黑暗而又无耻的东
西,我不想让我的女人与它牵扯上任何关系。

而解雨竟也不问,想来她的刁蛮中还有乖巧的一面。

「好大的黑胖头耶!」见我钓上来的胖头鱼竟有近二尺长,解雨不由得惊喜
地叫道:「爷,中午我给你们熬个鱼头好不好?」

这些日子,解雨没少从鲁大嫂和南元子媳妇那儿偷师,她这方面的天赋竟然
不比武学上的差多少,个把月下来,厨艺竟是突飞猛进,论我身边的女子,除了
无瑕,就几乎数她了,甚至连萧潇有时都要甘拜下风,叫她这么一说,我肚子里
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笑道:「那敢情好,正好三娘还给我备了一壶上好的女儿
红,今儿就在江中一醉方休!」

「哈哈,小哥,黑胖头配女儿红好是好,可节气不对就糟蹋那壶好酒喽!」
船头的老艄公显然听到了我的话,乐呵呵的笑道。

「这怎么讲?」我顿时来了兴趣,便来到了船头,杨慎的脸上也露出了好奇
的神色。

「冬天里的黑胖头肉虽好吃,可寒气也重,你们这几位客官,不是文弱的书
生就是妇道人家的,可不比俺们这些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打鱼人,女儿红驱寒可
就不够劲儿了。」

老艄公顺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扔给我,笑道:「你先闻闻这个。」

我拔下塞子,阳光直射进去,依稀看到里面那浑浊的液体,虽然比之女儿红
的清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扑鼻而来的那股凛冽酒香却让我精神一振。

「好烈的酒!」我赞了一句,问道:「老伯,这是什么酒?」

「自家酿的,哪有什么名字哩!」

「那干脆就让这位升庵先生,给它取个名字吧,他可是本朝有名的文学大家
呀!」我随口道。

「要那虚名作甚!」老艄公却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祖上还渡过
刘伯温先生呢,据说也给这酒取过名字,可那名字早就忘了!」

「可惜!」我和杨慎异口同声地道。

「可惜什么?」老艄公笑道:「前几日,老汉载了个客人,也是个读书人,
给俺念了一句诗,叫什么滚滚长江……什么水的,唉,俺的记性不好,就是说这
长江水呀把多少有名的人都冲走了,俺那个酒名又算得了什么?」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是英雄。」我吟道。

老艄公连着点头说对,就是这句,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呀!

我心中暗笑,这广为流传的两句诗的作者可就在你面前呀,有心说破,却见
杨慎使了个眼色,我才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杨慎贪恋江上美景,船便开的极慢,时近晌午,那金山上的慈寿塔还只是隐
约可见。解雨亲自掌勺,炖了一锅胖头鱼头,香气四溢,惹得那老艄公也挽起袖
子,清蒸了一条白鲢,一壶浊酒相伴,几个人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陆眉公过来
催了几次,都被杨慎用话拖了过去,而我把那壶女儿红扔给他们,他们也就乐得
开怀畅饮去了。

这大江两岸的古迹多,那老艄公肚子里的故事也多,偏偏我和杨慎是个博学
强记之人,他说一段传说,我俩就引经论典的论证一番,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
下。

「哟,得快点开了,不然就连金山也要住不成了。」老艄公这才惊觉,忙去
摇橹。

我和杨慎这一下午,倒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杨慎只知道我是个经历司的经
历,却不知我的出身来历,此时就对我客气了许多;而我也看出来他的才学尤在
我之上。

这状元绝非侥幸得来,想他父亲杨廷和,把持朝纲多年,他却十三年未得一
迁,仍是正德六年考中状元时所授的翰林院修攥一职,非是他才疏学浅,也非是
他简慢公事,实在是因为他性情高傲,不愿在父亲当政的时候得到半点好处,他
父子与我师徒虽然政见南辕北辙,打击政敌也是不遗余力,可为人的品格却大有
闪光之处。

而政治斗争,除了大是大非之外,又能说谁对谁错呢?

「升庵公今后做何打算呢?」

杨慎站在船头,望着川流不息的长江,久久无语。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大礼一案,皇上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必定借机重
整朝纲,作为继嗣派领袖的杨家父子恐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当然,我当时并没有想到,嘉靖帝对他父子的怨恨是如此之深,其后的三十
多年,杨慎除了因父亲病中和奔丧两度回到老家四川新都之外,终嘉靖一朝,再
未得出云南一步,而此番长江之渡,也是他平生最后一次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就在我转身准备回舱的时候,身后传来杨慎略显悲怆的声音,我正诧异他怎
么把自己的诗少念了一字,却听他续吟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
度夕阳红。」

我浑身一震,经此一难,杨慎,他竟看透了世情!

回首看他那双青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有种淡泊人生的笑意。

是呀,是非成败,转头成空,当几度夕阳红过,人、事都已随风而逝,能留
下的恐怕就只有这青山绿水了。

转眼看那老艄公听得如痴如醉,我也忍不住诗兴大发。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就在杨慎一愣神的功夫,我接着吟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
付笑谈中。」

杨慎不由痴了,喃喃自语了两声「笑谈」、「笑谈」,突然仰天长笑:「不
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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