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红【经典古代】(全)-3


  第五章

阳春三月,水暖花开,小妖精也越来越缠人。

听见门响,墨颜猛地坐直身体,双眼发亮地望过去,却是沈烟清端着一蛊炖品进来,笑吟吟道:“墨颜,我熬了一些清燥去火的东西,过来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除了苏慕情,就只有他清楚墨颜的底细,为了不让楼主太过劳累,沈烟清亲自下厨,熬了一堆解热定心的汤品,给这只小猫妖消火。

春天,正是猫儿的发情期。

墨颜红着脸接了过来,讷讷地道了声谢,揭开盖子,清爽的甜香带着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他咽了口口水,片刻功夫吃了个底朝天,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赞道:“真好吃,沈大哥,你教我炖汤好不好?”

沈烟清收拾了碗勺让丫环撤下,倒了两杯清茶,笑道:“是想炖给楼主喝么?”

墨颜嘿嘿一笑,点了点头——虽然已修成人形,但是猫的天性还一时改变不了,未经人事时被妖力压制住了欲望,到春天也并无异常,可是自打和苏慕情在一起,发情期就变得货真价实了,见不着他还罢,一旦看见那人,总忍不住蹭上去厮磨一番,可是夜夜欢好,自己的身体也吃不消,还好沈烟清细心体贴,每天变着花样炖些清热降火的甜品给他。

唔,过于旺盛的需求,让墨颜自己也很苦恼,生怕苏慕情操劳过度——虽然床笫之间被做到告饶的总是自己,但是,墨颜想当然地认为苏慕情是碍于面子不肯先行收兵罢了。

沈烟清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又是喜又是忧的面容,沉吟道:“我想我已猜到你要炖什么汤了。”

***

苏慕情正在繁花锦簇间陪着南宫凝厮杀往来,两人棋逢对手,僵持了一个下午也没分出胜负,棋盘上黑白狼籍,每一子都费尽心神,正在这时,墨颜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缠枝牡丹的青花瓷盏,荷叶形的盖子盖不住诱人垂涎的香气,南宫凝吸吸鼻子,道:“好香,给你情哥哥做什么好吃的了,分我一杯如何?”

墨颜摇了摇头,将托盘放到苏慕情面前,道:“南宫大哥想要的话,我再去叫厨房做一份。”

苏慕情含笑拉他坐下,亲昵地捏捏他的脸蛋,柔声问:“你做的?”

墨颜得意地点头,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是沈大哥和张厨娘教我做的。”

“哦。”苏慕情取过汤匙,揭开盖子,看清内容后,一张脸沉了下来。

南宫凝好奇地探过头来,愣了一下,狂笑出来:“牛鞭?!”

墨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苏慕情狠瞪着那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家伙,偏偏南宫凝神经奇钝,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山雨欲来的脸色,仍抱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笑还一边手指发颤地指着他,道:“苏大楼主!我们小墨颜可是在抱怨你雄风不展了!哈哈哈哈!快、快补补,免得未老先……嗷!”

苏慕情一颗棋子飞出,不轻不重地敲在南宫凝门牙上,看着他疼得跳脚、眼泪都快流出来的样子,心里舒坦了些,回手抓住正想悄悄溜走的墨颜,面带三分笑,暗含咬牙声,道:“小妖精,晚上没把你喂饱么?”

墨颜在他刺人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摇头如拨浪鼓,委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太累……不是不是……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苏慕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墨颜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哼哼也差不了多少,冷汗渗出额头,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越描越黑。

苏慕情一脚踢开捂着嘴闷叫的南宫凝,抱住墨颜的腰身向上一提,将半点武功也无的小猫妖扛在肩上,施展轻功朝桐叶楼掠去。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要和床打交道了,墨颜用力挣扎,低叫道:“慕情,我真的不是说你不行……”

见着的丫头小厮纷纷侧目不已,苏慕情额角青筋乱爆,自打记事以来,头一次被人气得哭笑不得。

一路目不斜视地冲回房,“砰”地阖上房门,墨颜头昏脑胀地被扛回卧房,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苏慕情双手支在他肩侧,正俯身看他,深邃的眸中闪动着隐隐约约的怒气以及显而易见的欲望。

老天!那牛鞭再补,也不至于让人只闻闻味道就能热血沸腾吧?!

墨颜撑起身体,作垂死挣扎,低声道:“慕情,你别生气,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苏慕情挑起一边眉毛:“哦?”

“因为我总是缠着你要……我怕你身子虚了……才……唔……”

苏慕情越听越火,干脆堵住他翕动不已的双唇,舌头长驱直入,带着惩罚的狂野霸道,侵占着他的唇舌,直吻得墨颜意乱情迷,在他身下瘫软轻颤,才放开那双红肿的唇,哑声道:“小妖精,你可真会惹我生气。”

墨颜的双臂已经缠上对方的颈项,身体也弓了起来,一双桃花眼情欲氤氲,迷离如醉,苏慕情低声笑了,扯下他的手臂,凑到他耳边低语:“自己把衣服脱掉。”

墨颜瞪了他一眼,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手忙脚乱地脱去自己的衣物,下衣也踢脱到一边,身体光溜溜地贴了上来。

苏慕情却突然坐起身来,轻轻将他推开些距离,又道:“脱我的衣服。”

墨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奈何下身火烧火燎的欲望让他顾不得羞涩,双手探向苏慕情的衣结,一件一件解开,动作急切而粗鲁,感觉到对方的手掌抚上他的脊背,墨颜低吟一声,整个人偎向苏慕情,一手朝他腰下伸去,碰着胯间生龙活虎的欲望,像烫着一般猛地缩回手去,低低地喘息着。

苏慕情看来是成心找他别扭,拉过他的手覆上自己的硬热,啃咬着他的耳朵,含糊不清道:“今天就让它给你好好地补一补……”

墨颜只觉得自己脸上快要冒烟,两道温热的液体滑了下来,苏慕情一怔,随即喷笑出声,随手扯过件衣服给他擦脸——

“墨颜,你流鼻血了。”

墨颜看着那雪白衣衫上的猩红,欲哭无泪。

……他没脸活了……

***

幸好他没吃那碗牛鞭——墨颜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庆幸不已。

大白天的干柴烈火烧得炽热,自己最后丢脸地哀哀乞饶,仍被他压着吃了个心满意足,现下是累得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任由苏慕情抱着入浴,洗净身体后,墨颜也懒得穿衣服,窝在被子里作糟老头状。

苏慕情还算有几分良心,细细地给他擦干垂在枕边的长发,伸手揽住他的腰,俯过来轻吻他的额头,墨颜心中漾起丝丝甜意,正想缠着他说几句悄悄话,那人却猛地掀开被子,翻过他的身体,朝使用过度的某处凑过去。

“你做什么?”墨颜惊叫,拼命想挣开他,哪里奈何得了苏慕情的坚持,几下被压平在下面,感觉到温暖干燥的手指正沿着脊线滑下,不由得羞愤交加,叫道,“坏蛋!不许碰!”

苏慕情沾了些药膏,点在墨颜红肿灼热的私处,轻柔至极,偏偏嘴上还要调笑:“怕什么?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碰过?”

墨颜将头埋在被子里,气得浑身发抖,闷声道:“以后……哪个地方都不给你碰!”

苏慕情忍俊不禁,拍拍他翘翘的小屁股,笑道:“此话当真?你可不要后悔。”

墨颜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乖乖地趴好,不再乱动。

清凉的药膏缓和了那里火辣辣的疼痛,灵活的手指转而滑上腰背,按抚着酸乏的肌肉,墨颜舒服地叹了一声,脑袋在枕上拱来拱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时轻时重的揉捏催动了他的瞌睡虫,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他闭上眼,等着期盼中的吻落下。

“墨颜……”苏慕情低沉惑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轻道,“你是不是想放屁报复我?”

微眯的桃花眼蓦地瞪圆,墨颜一翻身猛踢过去,吼道:“滚!”

***

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墨颜忿忿地插戳着碟中的蒸鱼,凳子上加了厚厚一层棉垫,坐起来才不那么硌人,可是对于才受了重创的某个部位,再舒服的垫子也比不上那人结实温热的大腿。

“怎么了,墨颜?”沈烟清停下筷子,不解地看着他,“不合你口味么?”

墨颜摇摇头,抓过一只雁翅狠咬一口,把它当成苏慕情的爪子。

沈烟清盛了碗汤给他,浅笑道:“吴堂主年逾不惑才得一子,自然要大宴宾客,楼主去露露脸也是应该的。”

人家生了儿子,他去凑什么热闹?!

晌午云雨过后,打打闹闹便到了晚膳时候,原本想撒赖让苏慕情喂他吃饭的,谁想到那厮慢条斯理地戏弄他到掌灯时分,才冷不丁想到要去喝吴家儿子的满月酒,于是满心期待的小猫妖便被抛下了,幸好有沈烟清来陪他进餐,使他不至于积郁成疾。

食不知味地扒拉完一碗米饭,墨颜无聊之余,巴着沈烟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三句两句,聊到苏慕情身上。

早已情根深重的某人立时浮现一脸傻笑,痴迷中又有几分气恼,在沈烟清了然的目光中变得拘谨起来,低下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喃喃道:“我没想他,他老是气我。”

沈烟清叹了口气,唤丫头进来收拾杯盘碗盏,然后给墨颜讲了几个江湖故事,不一会儿,墨颜呵欠连天,换洗了之后先上床歇下了,沈烟清替他掖好被角,守在床边。

——恶名昭彰的采花贼孙怜雨前些日子在扬州太守府犯了案,太守千金被活活凌虐至死,死状极为凄惨,太守震怒,下令严察,全扬州城宵禁,不单有女儿的人家提心吊胆,那些面貌清秀的男子也开始人人自危——墨颜的容貌堪称极品,又心性单纯无防人之心,观叶楼虽戒备森严,沈烟清还是放心不下,便亲自守在他身边,直到苏慕情回来。

当时已是深夜,墨颜沉浸在黑甜乡里睡得比猪还死,苏慕情朝沈烟清点点头,轻道了声辛苦,送他出去,阖上门。伸了个懒腰,他也倦了,飞快地解去外袍,脱靴上榻,抱住墨颜温热单薄的身体,打了个呵欠。

墨颜动了动,伸手环住他的腰,梦呓般低语:“慕情……”

“嗯?”苏慕情鼻尖蹭上他的脸蛋,隔着中衣轻拍他的背脊,轻声道,“吵醒你了么?”

墨颜低哼了一声,吸了口气,含含糊糊地问:“你喝酒了?”

“嗯。”苏慕情弹弹他的额头,不怀好意地凑上去,问,“你想不想也尝尝?”

墨颜睁了睁眼,又闭上,柔顺地抬起头与他深吻,厮磨毕了,突然问:“慕情,你是不是也想要儿子了?”

苏慕情撑起头,把玩着墨颜的耳垂,不明白这小妖精是哪根筋搭错了,便随口道:“想要,你又生不出来。”

公鸡不下蛋,男人不生子,公猫嘛,自然也是不生仔的。

墨颜撑开酸涩的眼皮,不服气道:“这有何难?别忘了我是妖精。”

苏慕情愣了一下,一手抚上他的脸颊,胸口有暖暖的东西涌上,他低下头吻住墨颜,哑声道:“别说傻话了,睡吧。”

缠绵中,似乎听到淡淡的一声哼,修长的手臂紧紧勾住他的腰,漫漫长夜,贴合的身体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婴儿呱呱坠地,一指一甲,身体发肤都极大地耗损着母亲的元气。

那是凡人女子的必经之路,至于修炼成人形的小猫妖,过程简单得让人咋舌不已。

那夜之后,第三天,苏慕情后晌从商行回来时,看见墨颜正趴在床上逗弄一个粉嫩嫩的小婴儿,他一进屋,差点叫出来,惊问:“这孩子哪来的?”

墨颜回头看他一眼,招招手,答道:“自然是我生的。”

苏慕情嘴角抽搐几下,上前细细端详,那小婴儿长得十分精致悦目,也不怕人,小手一直想抓墨颜的衣袖,墨颜被逗得咯咯直笑,苏慕情深吸了口气,揽住墨颜的肩膀,柔情满溢,低声道:“真是你生的?”

“那还有假?”墨颜扬起得意的笑容,凑上去亲亲苏慕情的脸庞,道,“天地造化,我半颗内丹融和了你我的精气,才生出这个孩子的。”

修炼之人的异能他一时也理解不了,将信将疑地抱起那孩子,苏慕情心中有难言的感动,笑道:“取个名字吧。”

墨颜点点头,偎在他身边逗弄着婴儿,道:“苏颜,如何?”

苏慕情不禁失笑,亲昵地捏捏他的脸蛋,宠溺道:“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生的,小妖精!”

墨颜脸一红,低下头去,苏慕情只当他羞涩,也没多想,叫小双进来给孩子换襁褓,却从衣服里掉出一张绢纸,苏慕情好奇地捡起来,低念出声——

“……罪妇陈氏,未婚有子,不能见容于亲族,孽子无所养,忍痛抛弃于野,望好心人抚育成人,贱妾无能,愿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墨颜越听脸越白,苏慕情越念脸越黑,小双换好婴儿襁褓,识趣地把他抱了下去,墨颜的头快低到桌子下面,后悔拣到之后没先打开被褥检查一番,苏慕情一手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沉声道:“说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章

后园荷塘边,杨柳曳地,芙蕖初绽,几尾艳红的锦鲤游弋在树影中,追逐着岸边那人时不时抛下的鱼食。

“唉……”墨颜拍掉手上的残屑,四顾满园春色,依旧愁眉苦脸。

苏慕情已经有两天没搭理他了。

墨颜自知理亏,在那人面前低眉顺眼,又端茶又捶背地跑前跑后伺候着,结果苏慕情仍是一付冷冰冰的样子,一张俊脸板得死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晚上自然分房而睡,墨颜化作猫身,几次厚着脸皮蹭上床,结果次次被拎着后脖子丢下来,只好趴在床脚边,对着苏慕情半裸的结实肩背磨牙兼流口水。

——至于清晨时为什么会在那人枕头边醒来,就让他百思而不得其解了。

“他想记恨到什么时候啊?”墨颜趴在岸边,对一条吃得肚皮鼓鼓的鱼儿喃喃低语,“如果生得出来,我用得着出去捡么?”

那条鱼似懂非懂地看了看他,吐了个泡泡,墨颜会意,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现下自尽的话,下辈子投个女胎……不过等长到能生孩子的年龄,慕情早该儿女成群了,不行不行,太不划算了。”

那条鱼调过头去,尾巴一甩,溅了他一身水花,墨颜一把捞起它,呲牙道:“你也敢笑话我?!”

被他箍在手中的可怜鱼儿明白自己不幸成了出气筒,拼命地摇头摆尾,一双瞪得快脱眶而出的鱼眼满溢着忧伤,只差没流下两串晶莹的泪水以兹证明。

“算你识相。”墨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捏住鱼尾巴,把它倒着提起来,“你说,熬鱼汤给他喝,他会不会原谅我?”

可怜他只敢欺负比自己更没胆的东西,而那条祸从口出的倒霉鲤鱼闻言大惊,拼命扭动着身子挣扎起来。

“哟,小伙子,你捉我的鱼做啥呀?”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墨颜吓了一跳,手一松,那条鱼“啪”地掉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回水中,逃之夭夭。

啧!

他回过头,对上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五官与苏慕情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虽然年老,仍不减半分精神。

墨颜站起身来,拱手道:“晚辈墨颜,见过苏老前辈。”

苏济呵呵一笑,捋了捋胡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问:“你是慕情的朋友?”

墨颜双颊泛红,支支唔唔地点了点头。

苏老爷子一向粗线条,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对面前这个清朗俊美的小朋友很有好感,基于讨好儿子的意图,他端出父执的身份,直想和墨颜套套近乎。

“慕情那小子,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厚实的大掌拍上墨颜的肩膀,“走走走,我带你找他去!”

墨颜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苏济伸手扶住他,好奇地问:“你不会武功啊?”

墨颜摇摇头,心里七上八下,大气也不敢喘,又怕失礼,又怕惹苏老爹嫌恶,真是左右为难。

苏济只当他是脸嫩怕生,寒暄了几句,也不勉强,一个人乐颠颠地去了桐叶楼,结果在楼前碰见一只皮毛黑亮,眉清目秀的小猫,瞪着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想不到出去游玩了半年回来,他那个无趣到极点的儿子也会养宠物了——苏济笑得眼眯成一条线,抱起墨颜,哼着小调进了书房,洪声道:“小子,看看谁来了?”

苏慕情从满案卷宗中抬起头,目光如刺,蜇得小黑猫缩缩脖子,将脸埋入苏济臂弯中。

“爹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先派人捎个信来,好让孩儿前去相迎。”苏慕情口气淡然,又将目光放回到公事上,苏济抓抓头,嘿嘿一笑,问:“你生气了?”

“不敢。”苏慕情头也懒得抬,漫声道,“在陇州、柳州、舒州丢下的烂摊子我已派人处理,爹您尽管行走大江南北,观叶楼的名扬四海,苏老爷功不可没。”

苏济气短了三分,干笑两声,道:“不愧是我苏济的儿子,好胸襟!好气量!”

苏慕情皮笑肉不笑,道:“爹爹过奖了,孩儿可没有在艳红楼跟人大打出手的魄力。”

墨颜看得仔细,苏济的白胡子一根一根翘了起来,脸上虽然仍带着笑,话音里夹了几分磨牙的声音:“儿子啊……”

苏慕情叹了口气,突然振衣而起,电光石火间,苏济一手拎猫,单掌已击向苏慕情的胸口,后者堪堪闪过,却不知为何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头痛击、还以颜色,像是有所顾忌似地,只守不攻,过了几十招后,苏济猛然收手,问:“为什么不还手?!”

苏慕情翩然落座,继续提起笔来批批注注,完全不把自家老子放在眼里。

苏济灵光一闪,阴险地道:“你怕伤了这只猫?”

得到不耐烦的一瞥作为回答,苏济欲哭无泪——为人爹亲的居然还比不上一只猫受宠,这让人怎能不妒火中烧,苏济拎起墨颜的后颈,阴笑道:“我要拔它的毛。”

苏慕情停下笔,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漫不经心道:“要拔出去拔,别弄脏我的书房。”

墨颜喵喵直叫,把苏济的袖口抓得脱了线,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三逃两窜跑到苏慕情脚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喉咙里逸出细细的低鸣——乖巧惹人的小模样让铁石心肠也软了半截,苏慕情朝他伸出手,命令道:“过来。”

墨颜心花怒放,“嗖”地窜上他的膝头,毛绒绒的身体窝进他怀里,脑袋还亲热无比地蹭来蹭去。

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唔……”被晾在一边的苏老爷揪揪自己线头缭绕的袖口,才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儿子,你什么时候向洛姑娘提亲呐?”

成功地拉回一人一猫的注意力,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瞪着他,瞪得苏老爹一头雾水——

“我说,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

“你要知道,落弦山庄跟我们一向不对盘。”苏济又把小黑猫抱了过去,捋着胡子翻起了老帐,“洛云天那老头子跟我斗了几十年,哼哼,可惜他命中无儿,最后只能乖乖地把家产让给外人。”

苏慕情淡淡地“哦”了一声,静待下文。

苏老爷子一番得意忘形的话表过,最后总结:“所以,儿子啊,你就去抢了他的宝剑,烧了他的古琴,再娶了他的女儿……哟!它咬我!”

墨颜竖起浑身的毛,双目圆睁,尖利的爪子扬了起来,苏济甩着被咬出血印的手指,把小猫高高地提了起来,左摇右摆,吹胡子瞪眼。

活该!

苏慕情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那一对活宝,对上墨颜惊疑不定的眼神后,他微微一笑,悠然道:“那,便听凭爹爹安排了。”

墨颜身体一僵,澄澈的猫儿眼蒙上一层震惊与伤痛,蹬开苏济的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苏济顾不上拦它,喜笑颜开地问儿子:“那你几时去洛家提亲?”

苏慕情摇摇头,笑得高深莫测:“我为什么要去洛家提亲?”

“咦?”苏济不解,问,“你方才不是答应了?”

苏慕情轻描淡写地抛给他一句:“我收回前言。”

语罢,他甩甩袖子,施施然步出书房,留下苏济一人,皱着眉头,暗忖自己的儿子究竟有多厚的脸皮,抵赖也能抵得如此理直气壮?

***

墨颜从桐叶楼冲出来,一路狂奔,搅得沿途鸡飞狗跳,乱成一团,他四脚不沾尘地冲回卧房,变成人形,穿好衣服之后又红着眼睛冲出来,直奔楼下。

乳娘才给孩子喂完奶,那婴儿见他进来,挥着小手要他抱,墨颜鼻头一酸,抱起孩子转身就走,刚跨过门槛便撞上路过的沈烟清,后者一把扶住他,柔声问:“怎么了,墨颜?”

墨颜眨了几下眼,努力将那股热流眨回去,颤声道:“他要成亲了,我回山上去。”

“带着孩子?”沈烟清皱眉,“你养不了他,别做傻事。”

墨颜低头看看婴儿,又回头看看白白胖胖、不知所措的乳娘,一番天人交战后,叹了口气,将小孩还给她,咕哝道:“反正也不是我生的,我自己……走……”

低哑的语声消失在哽咽中,他吸着鼻子,俊俏的脸皱成一团,沈烟清递了块帕子过来,劝慰道:“楼主的事,只有他自己能做主,一切未成定局,你先别难过。”

墨颜点了点头,有些难为情地接过帕子擦擦脸,沈烟清见他平静下来,也不再多话,陪着他回了房,出乎意料的是,苏慕情正立在窗边,显然正在等他。

沈烟清向他行了个礼便离去了,留下墨颜,背靠着房门,又气又恼地瞪着他。

苏慕情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脸皮还板得僵硬如石,冷冰冰地对墨颜道:“你知错了么?”

墨颜愕然,随即气冲牛斗,怒道:“苏慕情,你欺人太甚!”

苏慕情挑起一边的眉毛,摆明了“我就是欺负你又怎样?”的神色。

墨颜满腹怨气无处发泄,咬着牙低声问:“你会娶妻么?”

“不一定。”苏慕情优哉游哉地靠着窗棂,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墨颜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若成亲,我立时就走,绝不多留片刻。”

苏慕情轻笑一声,道:“若我不放你走呢?”

墨颜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你什么意思?”

“我不娶。”苏慕情莞尔一笑,调侃道,“只是想看看你吃醋的样子而已。”

墨颜先是怔住了,然后长一口短一口地出气,深信再与此人相处下去,自己绝对会短寿,可是内心渐渐漫上的喜悦冲淡了原有的激痛,两颊染上淡淡的红晕,明媚的桃花眼波光流转,惑人心神,苏慕情看在眼里,下腹早有一股火焰燃起,烧成燎原之势。

几日来对他爱搭不理,结果发现这根本是在折磨自己——墨颜的发情期已过,他又是本性羞涩纯稚,自然不会主动求欢——可是苏大少爷就不一样了,每天看着这么一口美食在眼前晃来晃去,强压着将他按倒在地狠狠侵犯的冲动,逼着自己不去回应他的讨好撒娇——对一个身强体壮、精力旺盛的青年男子而言,实在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

不是柳下惠,何必装正经?苏慕情决定不再跟自己过不去了,他朝墨颜勾勾手指,笑得柔情万千——

“过来。”

果不其然,被迷得找不着北的小妖精飞快地扑进他怀里,苏慕情勾起他的下巴,深深一吻,聊解几分绮念,欲望却因身体的紧贴而愈加火热,墨颜也注意到了,醇红的面颊蹭上他的,柔顺地环住他的肩膀,任那一双灵活的大手抚弄过全身上下,一件件解去衣衫。

在被腾空抱起的时候,他贴住苏慕情的耳朵,细声道:“慕情,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死掉了……”

苏慕情将他放在床上,炽热的唇覆了下来,沿着颈项留下一路吻痕,细细品尝那无以言表的美好滋味,墨颜热情地回应着他,两具年轻的身体紧密纠缠在一起,毫无保留地与情人恣意燃烧。

……

云雨过后,墨颜偎在他身边,一手拨开他的头发,柔软的唇印上苏慕情的脸颊,轻声问:“你还生不生我的气?”

“生。”苏慕情满意地看着他一张充满期待的面容霎时变得沮丧,心中暗笑不已,墨颜灰溜溜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身体,贴得更紧,又不死心地问:“那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

“到我不气的那一天。”苏慕情拍拍他的背,做了个鬼脸,逗得墨颜咯咯直笑,手脚并用地缠抱住他,头枕上他的肩膀,呼吸渐渐平缓悠长。

苏慕情半撑起上身,凝视着对方平静柔和的睡容,眼中是平时罕有的温柔。

逗弄这只纯良中带着傻气的小妖精已成习惯,他不会让他知道,初遇时惊鸿一瞥,那夜楼中秉烛听雨,他的身影,就已经深深地映在自己心中了。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慕情便起身练功了,墨颜还睡得迷糊,对苏慕情哼哼唧唧地抱怨了几声扰人清梦,拉起被子蒙住头,继续做他的百鱼宴美梦。

苏慕情回来换衣服,墨颜睡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卷着被子翻滚了几下,又开始呼呼大睡。

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忍无可忍的苏某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披挂整齐,带出去谈生意。

清醒了之后的小妖精很是兴奋,而且坚持不肯执行苏慕情要他变回猫身的命令,理由是:行动不便,形象不雅,食量也少得多。

看他一脸掩饰不住的新奇,扒在马车的窗子上东张西望,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苏慕情不禁面带微笑,俊美无畴的容颜漾起融融的暖意,漆黑的眸子盛满深不见底的温柔——墨颜无意中回过头来,立时看傻了眼,魂魄被勾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死撑着保持住几分神志,讷讷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慕情伸手揽住他的腰,凝眸处,款款柔情,看得墨颜脸红心跳,大气也不敢喘,两张脸越靠越近,伴着马车细小的颠簸,鼻尖时不时碰触——即使已有过数不清的亲热,这样欲说还休的暧昧还是会激起止不住的颤抖,像开启了陈年佳酿,浓醇如醉。

“不要离开我,墨颜。”苏慕情梦呓般低语,得到痴痴的点头作为回应,他满意地叹了一声,低下头,细致地亲吻他的面颊,每一分每一寸都印上自己的气息,缱绻缠绵,最后终结于热情如火的唇舌纠缠,两个人呼吸都开始紊乱,苏慕情闭上眼睛,一下一下轻啄着他的嘴唇,开始懊悔为什么要带这块惑人心神的香糕一同出来。

孙怜雨至今未曾落网,传言此人精于易容,且擅用迷药,观叶楼的戒备虽然森严,可是毕竟不如将墨颜带在身边放心。

小妖精是他一个人的,天生强势霸道的性子以及对墨颜说不清深浅浓淡的感情让他不容许任何人去沾惹他——这是专属于苏慕情的一块宝,擅动者死。

墨颜自然看不透他心里想什么,苏慕情难得的真情流露让他如置梦中,双臂环上对方的腰,发烫的脸埋入那人肩窝,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今天怎么了?”

好像被菩萨换了付心肝。

不过后半句话他没敢说,对这人优雅表皮下的恶劣性子领教得太多,再不懂得吸取教训那才是笨到家了。

苏慕情板起脸,正色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墨颜点点头,又摇头,最后鼓足勇气,怯怯地问:“你是不是吃坏了?”

看来这小子是被欺负成习惯了,苏慕情勾起唇角,笑得不怀好意,偏又做出一脸柔情蜜意,引得墨颜心笙荡漾,不由自主地凑上来,正陶醉得云里雾里的当儿,口中突然被塞入一粒甜中带着微苦的药丸,入口即化,根本来不及辨味,齐整的衣服已经落了下来,苏慕情满意地一笑,从衣服堆中拎出气得七窍生烟的小黑猫。
统计代码